第六百零二章 ：教杀先生（三）
()十二岁，正值xìng格初成的时候；无论是男还是女，都会在这个年龄褪去孩子特有的稚嫰，三观隐显，开始拥有自己**的思维与原则。<－》
不同的人不同的人生，或早或晚都会经历这一步；比如十三郞，十二岁已在深山搏杀六年，巧遇塔山改换命运，自此走上另一条路。
林涛呢？
他是个聪明孩子，一个乖孩子，一个十二岁尚未走出襁褓的乖孩子。
对生活在修真世界里的大多数人来说，杀人这种事情并不陌生；林涛不同，出⾝官宦，时代书香，严⽗慈⺟，家教威严，嗜好书法，无论从哪个角度，杀人与他之间的距离都太过遥远，过于⾎腥忍残。
由此思索，十三郞带有蛊惑的问话…似有些恶毒！
小少爷很困惑，不明⽩老师今天是怎么了，同时他还觉得惶恐，不是害怕十三郞，而是害怕自己犯错，或已经犯了错。
十三郞知道他怎么想，又问道：“没杀过人，那你有没有杀
？”
“噗！”
小少爷笑起来，心里想老师原来是和自己开玩笑；然而当他看着十三郞的眼睛，发现老师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戏谑，唯有平静与一丝怜惜的时候，小少爷便知道，自己错了。
林涛的胆子不大，但是够聪明，他明⽩老师不是和自己开玩笑，而是异常严肃地提问，或有可能是提醒。他不明⽩这是为什么，于是便有些愤怒，心里想我是学字不是学做屠夫，为什么要懂得杀人。
少爷自有少爷的傲气。小少爷的胆子不够大，但他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反之十三郞只是个落魄书生，若认为这么容易
拐一个有着良好家教的少爷，未免太不把官家放在眼里。
他将杀这个羞辱xìng的问题抛开。说道：“生学没有沾过⾎，但我见过…老师杀过人吗？”
这是反击，对一个孩子来讲很有勇气，尤其是小少爷xìng子里确有怯弱的一面，更加不易。
十三郞笑了笑，诚恳回答道：“杀过。”
小少爷微微一愣。拧眉说道：“多少？”
十三郞没有计较他的嘲讽意味，回答道：“很多。”
小少爷仍不服，追问道：“很多是多少？”
十三郞平静回答道：“超过十万。”
“噗！哈哈！”小少爷又笑了，比刚才笑得更彻底，也更大声；不光他笑，无论谁听到这句话都要大笑。恨不得笑死自己。
十三郞静静地望着小少爷，没有打断没有喝斥，也没有释放什么威庒森严，只有平静。
“杀死十万人，哈哈…就算十万只蚂蚁…”
小少爷前仰后合，实在憋不住心中荒谬，索xìng一庇股坐在雪地里。浑⾝抖个不停。老实讲他未必真正理解十万人是什么概念，但他知道那是很多人，多到数都数不过来，更不要说杀光。
笑来笑去，老师一直没什么反应，目光平静而淡漠，目光看不到一丝涟漪；小少爷渐渐觉得没什么意思，遂收敛住笑意，
着气辛苦说道：“老师的意思，是不是要写好字。就必须学会杀人？”
出乎他的意料，十三郞摇头摇，说道：“那倒不是。杀人与写字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匕首归鞘，十三郞将它还给笑少爷。说道：“一样的道理，杀人时刀就是刀，写字时刀变成笔，不可混为一谈。”
小少爷再次
糊，说道：“老师刚才教导生学，用刀写字的时候，不可以拿它当笔看待。现在又说刀变成笔…”
十三郞说道：“我想让你明⽩的是，刀是杀人之器，不是用来写字。”
山是山，⽔是⽔，山不是山，⽔不是⽔，这样的道理对小少爷来讲过于玄奥；十三郞没打算一次把话题挑得太明⽩，说道：“这把刀是宝物，你为什么不喜
？”
小少爷正为刚才的话题感到困惑，闻言想也不想回答道：“正如老师所讲，刀主杀戮，越是好刀杀人越厉害，生学当然不喜。”
十三郞想了想，说道：“你⽗亲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器无好恶，在于执掌之手的道理？”
以林大人的学识，没有理由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同样的，以其心xìng既然赠刀于爱子，更没有理由不教导他守心为善。小少爷毕竟是个男孩子，天xìng便带有好武的一面，偏偏厌恶这把匕首到如此程度，十三郞不能不疑惑。
小少爷显然思索过这个问题，早就形成自己的看法，见问立答，说道：“生学不喜杀人，不管要杀的人是善还是恶；⽗亲带我看过处决犯人的场面，那些据说犯了大罪的恶人临死的时候很害怕，生学觉得他们很可怜。生学以为…老师不会怪我吧？”
十三郞失笑，挥手道：“但讲无妨。”
小少爷放了心，说道：“杀人就是让人死，可是人人都想活着，很少有人认为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既然是这样，杀人就是错的，怎么讲都是错。”
杀人是错！对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这句话显得如此可笑而荒谬；偏偏十三郞与众不同，听到一个孩子大谈生命珍贵，竟泛起一股难以描述的思绪，半响无言。
小少爷从来没有和人讲过这些，见十三郞沉默，以为他认可自己的看法，兴致越发⾼昂起来。
他说道：“老师知道世上有仙人存在，就像我们这里的那位仙长…仙人修仙为了什么？一样是为了活得长远。生学常听人说仙人慈悲，其慈悲就在于怜惜世人，拯救世人脫离苦难。仙人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学一学，不要杀人呢？”
仙人慈悲？怜惜世人？这样的话从小少爷嘴里说出来。显得如此理所当然，十三郞听着格外感慨，望着那张稚气未消的面孔，不噤要微微叹息。
“老师？”
小少爷忐忑不安，望着十三郞的目光略有悔意。显然怕他告黑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间把最心底的话说出来，对象居然是个…可算陌生人的人。
“没有关系，不用担心别人知道。”嘴里宽慰着，十三郞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太忍残了些，而且太着急。
出道至今。十三郞对
⾆极其自负，此时面对一个孩子的诘问竟难以作答，狠毒到极致的心里有一丝不忍，生出难以对付的感觉。
不得不说小少爷天赋异禀，无意间将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登峰造极。
望着小少爷纯净的目光。十三郞决定换个方式，问道：“你想修仙吗？”
“当然想！”小少爷肯定回答后说道：“可我更喜写字。”
想与喜，这是chéng rén才能区分开的问题，小少爷似已想得很明⽩，实为不易。
十三郞就着话头说道：“修仙可以长寿，才能有更多时间学字。”
小少爷并不认可这句话，愁苦说道：“一来没有门路。二来生学听说修仙需要心无旁骛，将全部jīng力都放在打坐修炼上才行。别说写字，连亲情都要舍弃才有可能成功，生学不想放弃学字，也舍不得我娘，我姐，还有我那个…⽗亲。”
怨念这么深吗？十三郞心里替林大人哀叹，说道：“道听途说而已，修仙未必要放下一切。”
“老师又怎么知道，还不是道听…”小少爷撇嘴反击。马上觉得后悔，忙改口说道：“生学冒昧问一句，老师今年寿龄几何？”
“…”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十三郞第一次无法猜透其心意，说道：“问这个做什么？”
小少爷不答。央求道：“老师告诉我呗，有大用。”
生怕十三郞不相信，他严肃说道：“关乎生学一生。”
“呵呵。”
十三郞大感有趣，连心境都觉得放松不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回答道：“三十六。”
“太好了！”小少爷无缘无故呼起来，连声道：“那就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十三郞越发好奇，问道：“来得及什么？”
小少爷雀跃说道：“来得及完成我想做的事情啊！生学今年十二，再有二十四年的话，一定可以修炼到老师这样的境界，即不耽误给⽗⺟尽孝，还能传下子嗣香火，三全其美啊！”
三全其美？十三郞愕然瞠目，久久不能接口说话。他明⽩小少爷的意思，知道其所讲的境界指的是书法而不是修为，其它两方面更简单，一听即明。
问题是…这是一个孩子所能讲出的话？
小少爷没留意到十三郞的表情，犹自奋兴说道：“只要能做好这三件事，生学就很満⾜了；所以我要抓紧学字，争取早一天赶上老师。”
十三郞愣愣问道：“不修仙了？”
“不修了！”小少爷毫不犹豫给出答案，断然说道：“修仙就要抛家舍业，生学做不到这样。把我能做好的事做好，就会很开心，很満⾜，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修仙呢？”
把能做好的事情做好…
同样一句话，十三郞与小少爷的理解不同，他知道这句童言实际上包含了一个让无数大能都无法回答的问题：为何而活！
或许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做好，不等于做到最好。
“莫強求？！”
静静思索着话中意味，十三郞元婴微颤。
…
…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