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节

　　【七天前】

　　上帝用七天时间创造了世界。而在七天前，盛蓉虽不至于认为自己有如此神力，但她依然是被城市里单价六万一平方米的出江景唤醒了的，她在二十八楼的阳台上站了一会儿，这个俯瞰的角度曾经让她在许多时刻保持踌躇志，尚未抵达高峰时段的马路，在她眼前拱出犹如蚂蚁般的行人，他们在盛蓉的眼皮底下穿街走巷，细小的影子上写了可操作的附属感。大学时代的导师曾经桀骜地叫嚣：做电视，就是不能把观众放在眼里！

　　你们绝对不能合他们，合只会死路一条！只有操纵他们，甚至玩他们！你们玩得越高超，越不留痕迹，他们越是死心塌地！记住一个信条，观众们永远是错的！这位导师目前有没有被哪家监狱收押不得而知，可他那充了暴力式的言辞倾向确实给盛蓉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他那撕心裂肺的呼喊，也一度让前排的学生始终处于在细雨中的状态。

　　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观众非但没有被自己玩的迹象，他们甚至连机会也不给予盛蓉听见广播里一则女声报道着敌台某同类型节目本节目已经大幅度超越《我们约会吧》，成为本月的收视新宠，盛蓉扭头回去直接拔了座，电视机咔嚓一声暴毙了。想了想，似乎太过暴戾了，于是重新又把座上，换了个比较没有杀伤力的台一个与自己的频道完全没有竞争的地方频道。

　　房间里换上一把轻佻而愉快的男声，仿佛养在同屋里的某只动物，在盛蓉走进卫生间里前去洗漱的时候连连在背景中摇着尾巴一般，各位观众朋友们，今天又是我，没错，深受你们喜爱的《城市心跳》在这个准点继续向各位飞吻哦。从窗户看去，今天似乎依然是个高照的好天气，并且气温也随之一跃到了三十七度？旺财！你是不是又拿这个温度计去搅拌咖啡了？！

　　据说《城市心跳》的最大卖点就是那个从未出声的影子人物旺财，这样的话，《我们约会吧》要不要考虑设计一个类似的角色呢？也许对提升收视率有所帮助，毕竟偶尔的花边小料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等察觉到自己嘴里的牙膏泡沫已经在这番走神中被下了一半时，盛蓉不皱起眉头苦笑，这个几乎已经把自己耗得疲力竭的节目，连早起一段简短的洗漱时间也要霸占吗？

　　那么，在关注完今天的天气后，让我们来聊一聊浪漫的话题，离情人节只有一个礼拜了，男同胞们，已经摩拳擦掌了吧？礼物都准备好了吗？嗯？旺财你早就买好了？1000个手折千纸鹤？你女朋友是躺在骨折病房里么？没有？那你就准备躺进骨折病房吧。

　　盛蓉出门前喝着权当早饭的肌肤营养，却不知是饮料的口感还是电波中传出的情人节三个字，让她狠狠地嫌恶地拧起眉头。

　　她想起自己没准儿从五年前就开始空白一片的情人节记忆，如果要强行回忆的话应该是每天都在摄影棚里度过，陪伴在身边的只有台本、手机和咖啡，她自己是个浪漫气氛中的完全绝缘体，把上身抵着座椅靠背的时候听到不知是不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疲倦的嘎吱声。

　　自己好像一辆长时间无法行动的汽车，再久一点儿也许就会被发觉原来已经不是故障，而是由内至外彻底地报废。

　　见鬼不知是否因为这个联想的潜移默化，她的轿车忽然阻在马路中央无法发动，盛蓉反复转动车钥匙，却依然是一次次的熄火。她眉头紧锁，那个加油站给我加的到底是汽油还是地沟油啊？

　　车内的广播跟随反复的过程，断续跳出电台主持人夸张的调侃，情人节，祝愿天下有情人们都能，哼哼在我说出违心的祝福前，先进段广告。旺财！给我拿点儿活血化淤丸来，我要通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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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早晨，干净的光线从窗中透进来，房间里整整洁洁，大上拉开的被角还没叠，有些慵懒，电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也没合，估计昨晚工作到很晚，做完事情直接去睡了。

　　书柜上摆着好多书，全套全套的哲学，节目制作类的书籍，偶尔从中蹦出一本《燃烧的男孩》看起来仿佛鹤立群里的那些。

　　李枫林正对着镜子系领带，稍稍仰了仰脖子，胡楂有些许泛青，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水气味。

　　他从不用香水，这些味道是上周末大学同学聚会上一个女孩送给他的，他看着瓶子外观那个雕纹装饰很舒服，放在房间当摆设，偶尔一点儿在房间里因为好奇它的香味，偶尔浇浇那棵快要干死的仙人球。

　　仙人球起死回生，针尖上恨不得都要开出花来。

　　他喜欢这种怡然自得的感觉，像是能在平淡的空气中听出歌声来，刮胡子也变得愉悦，爱整洁，每天都要刮，但最近因为公事繁忙，有时隔几天刮一次。

　　二十二岁，单身。

　　听起来仿佛一棵清晨立在庭院里的树木般，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吸引力。

　　砰，砰砰。门外的响动，随后一声：哥！

　　昨天你把钥匙丢到沙发里了。李枫林系好领带，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急不慢地说。

　　啊？！接着是翻沙发的声音，垫子的扑扑声。

　　我刚才已经捡回来放你背包口袋里了。一转身，走出房间。

　　客厅里是李枫林的表弟简晨，年轻的一小伙，头发睡得糟糟的，一件大的宽松的白色T恤上面印了个进的人头，蓬的头发和本人相辉映，以为是个错视的幻觉，看到下面，一条淡粉的内土匪头子似的一脚踏在丢到地上的沙发垫上。哥，还有我那条黑色的长！

　　李枫林走到餐桌，端起早餐咖啡喝一口，一手指向阳台。

　　他就是他的保姆。

　　啊？！洗了啊？！简晨光着脚走到阳台，看看墙上的挂钟，不行了我得走了！

　　说着就开始胡乱地套袜子穿外套，随便翻了条休闲，用手刮了下鸟窝头，哥，把包给我包给我！

　　李枫林看着门口都穿好鞋的简晨，摇摇头，走到沙发边拿了包递给他。走那么早干吗？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简晨抓过包就扳门走了，我还有事！

　　有什么来不及的？你哥和你是同一个单位芒果电视台。天天都这样，天天都有事，这些小年青。

　　李枫林比他大不了两岁，但气质完全不在同一个档上。

　　不急不慢地喝完咖啡，往房间走，一路上随手收拾昨天的晚餐被简晨丢得地的外卖袋，然后走到笔记本电脑前坐下，到底是老员工，时间早算得准准的。回头看了看简晨留下的一大堆衣服子，像个垃圾场，这小子向来丢三落四。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没，等会儿给他带过去。

　　哥俩在这座城市租的一套房子，不大但是足够两人住了，一人一个房间。

　　电视早间新闻里一会儿男主播的声音一会儿女主播，10月份北京新建住宅价格同比上涨17。5%。

　　广州亚运会今晚开幕，史上最隆重的烟火表演

　　沪市盘中跌破3800点

　　李枫林倒一口冷气。

　　不知道哪家拧开了那个非常红火的地方电视台的按钮，空气里传来：啊！爱情，年少时我们喜欢的那个他、她，还有它白衣胜雪！什么？白？旺财，少嘴！说它纯粹是照顾你的感情！那个，那个那个当我们长大后，才知道都是全效六合一洗衣粉的功劳年少时我们喜欢的那个他她它！长发飘飘，长大后，我们知道全是因为霸王洗发水的功效！究竟时间改变了什么，究竟这个世界怎么了

　　哎呀！旺财！你的人中上有一颗枸杞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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