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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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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得玉觉得年关这个词倒很贴切,一到年前,还真像过关斩将。要账的,拜年的,乘机拉关系的,搞得他应接不暇,总要忙到初一才能安静下来。最头疼的是水库工程。工程上马,钱没到位,虽将仅有的那点钱都拨付给了工程队,但工程队仍然得自己先垫付资金来购买材料。老板拿不到工程款,手下的工人却要结账过年。老板没办法,只能天天找杨得玉。如果是空手来找也好说,但一般都不空手来。比如承包大坝主体工程的老李,第一次来带了五千块钱,一定要杨得玉收下,然后说实在是太少,实在是不好意思,实在是手里没一点钱。

  然后求杨得玉给拨点款,五万六万也行,他也好给民工们发点买年货的钱。杨得玉说没钱,老李当然不信,说这么大个水利局,怎么也能弄出个几万来。第二次来,老李再拿出一千要杨得玉收下。杨得玉只能说没钱。第三次来,老李又拿出一千块求杨得玉收下。这下杨得玉急了,他差不多是带了哭音求老李了。说到最后,两人差不多是同时跪下求对方了。

  哄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李,杨得玉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虽然每年都有水利工程,虽然每年都要欠人家的工程款,但每年都欠不多,他甚至希望那些包工头上门来求他要钱,这样收点小礼不说,也让他们知道钱最不容易挣到。⿇烦的是今年欠的太多,上面又一再強调不得拖欠民工工资,如果闹起来,事情将会非常⿇烦。

  杨得玉更清楚,包工头们现在客气,一旦被民工逼急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那时,他们能咬的人,也只有他这个水利局长。他早想过了,他虽然可以不承认收了他们的钱,他们也拿不出他收钱的证据,但在有可能接替田有兴成为副县长的关键时刻,如果出现被控告的事,副县长肯定又得泡汤。前天滕柯文还再次告诉他,一定要把工作⼲好,更不能闹什么离婚结婚,以免群众提出意见。但乔敏却无法接受这一变故。他当然也无法让步。如果离婚结婚造成恶劣影响,别说升官,滕‮记书‬那里就不会答应。杨得玉一再解释,乔敏退了一步,提出先离婚,把离婚手续办了,先成为自由人,不结婚也行。杨得玉觉得也好。悄悄把离婚手续办了,然后仍住在刘芳那里,即使人们知道他离婚了,也怀疑他和乔敏有染了,但还没成为老婆,人们反感或嫉妒的心理也会小些。前天他终于毫不声张地拿到了离婚证,他觉得先离婚不急于结婚是对的。但现在想来,住在原来的家里也有问题,万一包工头们闹起来,万一有关部门查处,刘芳手里的那笔钱就是个大问题。捉贼捉赃,赃被捉住,你就无法抵赖。杨得玉细算算,连同以前刘芳存下的钱,估计刘芳手里有四十万左右。他决定好好叮咛叮咛刘芳,拿出二十万转移到她哥那里蔵起来,而且在一段时间里不能大手大脚花这笔钱。

  没钱,年还得拜。按惯例,水利局每年都要拿出四万,给‮记书‬县长各一万,给主管副县长五千,然后给市水利局和关系单位买点东西。今年工程多,人们可能都以为水利局钱多,按理应该多给点,但杨得玉决定不增加,仍按旧制。但事情得快办,‮导领‬们也等着拿了这钱,再给他们的‮导领‬拜年。

  杨得玉将副局长和会计叫来,先说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也同意按旧例。杨得玉问会计这笔礼钱怎么做账。会计说,你放心,我有办法,仍按老例,让预制厂那些下属单位弄些购买水泥一类的‮票发‬,这些都是消耗材料,用掉了,谁也没法再查实。

  让会计立即去提现钱后,杨得玉又觉得四万块少了。想想全县各局,也就水利局富点,按他了解的情况,县‮导领‬每年的拜年钱,基本靠水利交通财政这五六个富局大局供给,其他穷局小局,也就是买点烟酒或给个一千两千应付一下。滕‮记书‬陈县长都是今年刚当一把手,积蓄不多,而需要跑需要拜的地方又多,那点钱肯定不够。更要命的是今年自己又处在升副县长的节骨眼上,更需要使点银子,而自己却没有了一点积蓄,最多只能拿出几千。想再和几个副局长商量增加一点,又觉得张不开口。转念又想,今年虽然工程项目多,但上面给到位的钱并不多,再说前期花费又大,给‮导领‬解释一下,‮导领‬也能理解。

  往年杨得玉自己有钱,缺钱的心里感觉也轻些。今年弄到的多,花的更多,钱掏空了,心也掏空了。过年还要给父⺟一点钱,还要走些亲戚,何况今年又多了岳父岳⺟,更需要花一点钱。他明显地感觉出来,缺钱竟让他胆子都小了,处处都觉得小心谨慎。杨得玉更加烦躁。等会计拿来钱,让会计找来信封分开装好,杨得玉决定先给陈县长等送去,滕‮记书‬那里晚上去,去了多说说话,他觉得有许多话要和滕柯文说。

  杨得玉回到县长助理办公室,喝一杯茶,刚想到陈县长办公室,田有兴踱了进来。

  过去田有兴虽是副局长,但每次进杨得玉的办公室,都要先叫一声杨局长。现在突然成了副县长,成了杨得玉的顶头上司,当然不会再叫杨局长。田有兴在杨得玉的对面坐下,问杨得玉这些天忙什么。杨得玉虽然一时转不过弯来,也知道这小子的副县长也当不了几天,但该转弯还得转弯,当一天你的上司你就得尊敬一天,这也是官场应该遵守的规矩。杨得玉还是急忙起⾝给田有兴倒杯水,恭敬地递上。田有兴笑了说,杨局长,咱们的关系不一般,你这样突然一敬我,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以后没必要这样,咱们是朋友,就按朋友相处。

  杨得玉说,那我成了什么样子,好像我一点规矩都不懂。朋友归朋友,官场归官场,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

  田有兴问一阵水利局的近况,然后说,水利局的情况今年比往年好点,给职工的年终奖是不是也要多点,发了没有,今年能比去年多发多少。

  杨得玉猛然明白田有兴还惦记着那点奖金。水利局的年终奖是分等级的,一般职工也就是两三千,中层⼲部四五千,局长这一级八九千。杨得玉急忙说,今年资金到位情况不好,奖金仍按原来的发,你十一月调出水利局,我们给你发了全年的,明天我让会计给你送过来。

  田有兴并没表示感谢,而是阴沉了脸报怨这次县‮导领‬分工不公,让他分管的都是些穷局小局无关紧要的局。这一点确实很明显。副县长们的分工是由‮记书‬县长商量决定的,肯定是考虑到田有兴的副县长当不长久,才没让他分管那些实质工作多的大局,只让他管一些不需要多管的工厂公司和上面直管的‮行银‬电信等部门。田有兴说,我的情况你清楚,这次违背上级意愿当选,上面肯定一肚子气,趁过年我得去打点打点,疏通一下关系,消除一点误会,这就需要点钱。我的经济情况你清楚,除了那套房,什么也没有。当了副县长,分管的这些部门又都没钱,即使像电信‮行银‬有钱,也不会轻易给我这个管不着人家的副县长。我的想法是水利局能不能借我一点钱,等我有了钱再还你。

  原来远不是惦记着那几个奖金,还有这么大的要求。说是借,当然是要了。杨得玉心里不噤一阵担心:如果这小子真的使了手段跑通了上面,上面不再调他走,这个副县长的位子就空不出。即使有钱,也绝对不能给他。田有兴又提那套房子,好像也有要回的意思。妈妈的,尽想好事。没有那套房子,哪有你的今天。杨得玉说,田县长,我今年最怕提钱,一提钱,我的头都⿇了。水库工程没钱硬上马,民工逼包工头,包工头再逼我,有闹的,有威胁的,还有提了刀子来的,我现在是连命都顾不住了。你知道,往年还能给‮导领‬们点拜年钱,今年是一分都拿不出来。刚才我还把会计叫来,无缘无故把人家骂了一顿,委屈得会计直掉眼泪。

  田有兴在水利局工作多年,副局长也当了三年,他当然了解局里的情况,当然不相信杨得玉的鬼话。他觉得他了解杨得玉,杨得玉也算个小心又料事周全的人,难道他就不怕他这个副县长有朝一曰分管了水利局而报复?田有兴当然不死心,说,多没有,难道少也没有?

  杨得玉真不知该怎么拒绝这个死皮赖脸的东西。想狠心说没有,又觉得还是留有余地好。他说,我回去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有个结果。

  田有兴知道这是推托的话,便红了脸悻然出了门。

  得罪了田有兴,杨得玉心里还是不踏实。万一上面不把田有兴调走,事情将会⿇烦。到陈嫱办公室,陈嫱不在。乔敏打来了电话,要他中午到她那里。他也觉得该去她那里了。这些天找他给他拜年的多,中午晚上是⾼峰,他必须得呆在那个家里,已经几天没去乔敏那里了。他看看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他答应马上过去。

  敲敲门,感觉门开着。但乔敏却背对着门躺在床上。杨得玉俯⾝问怎么了,乔敏不答应。轻轻将她翻过来,再问怎么了。乔敏说,肚子疼。

  再问哪个部位疼,乔敏指指下面。杨得玉说,下面都是肠子,好治,我给你揉一揉就好了。

  杨得玉感觉她是在撒娇,以表示对这几天不露面的不満。杨得玉也故意装出一副真诚,不看她的脸,认真给她揉一阵,问疼不疼了,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満面。杨得玉只好叹口气,只好解释他这些天特别忙。她说,我知道你忙,可我肚子疼又不能叫别人来揉。

  算算,她‮假例‬结束没有几天。还是心里有别扭。女人的心病,还得用心去医,用情来化解。他将她的裤带‮开解‬,把裤子给她退到‮腿大‬。先揉肚子,然后慢慢向下。揉一阵她的那里,很‮感快‬觉到她已‮奋兴‬起来。看她的脸,果然没了眼泪,没了委屈,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痴迷。他知道得继续下去,虽然感到浑⾝没劲,但还得勉強应付。杨得玉脫光‮服衣‬上来,半天却没有一点起⾊。这样不争气的⾝体,不仅让他沮丧,也让他恼怒。老了,怎么一眨眼就老了?这样没出息的⾝体,还娶他妈的年轻姑娘⼲啥。

  见他躺到一边休息,她摸一把,又哭了。这回哭得特别伤心。见他并不回应,而且躺在那里无动于衷,她只好哭了说,我就知道你没把我当成妻子,没把这个家当成家,你的心还在那里,老婆也还是那个刘芳。

  杨得玉说,我不是已经给你说了么,我也是没有一点办法。你知道,世界上的一切事情,并不是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而是你想怎么着却没有奈何。你想,如果我不负责任,我就会不顾一切放纵自己,整天呆在你⾝边和你玩乐,不管事业,不管前途,不管我们的将来。你想想,这样行吗,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你喜欢吗。

  乔敏仍然哭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心里的难受你根本没去考虑。你住在那里是没有办法,但你和她已经不是夫妻了,你不能和她睡在一起。想想你们晚上睡在一起,你想过我心里有多难受吗?我差不多几天都睡不着觉了。

  那天她看到他领回了离婚证,她特别⾼兴,特别‮奋兴‬。那天她的眼泪特别多,一串串往下掉,然后抱了他,‮奋兴‬地说,总算是有了结果,总算是放心了。还说,你知道吗,自从爱上你,爱上一个有妇之夫,我的心里有多少担心,我最怕的是我们没有结果,如果到头来没有结果,别说别人笑话,我自己也没脸再活。然后又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正式夫妻了,要以正式夫妻的样子来生活,以正式夫妻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约束自己。然后又要举行一个仪式。好像她早有准备,准备了两根红蜡烛。她点燃蜡烛,要两人对面跪了发誓,发誓一辈子互敬互爱,永不分离,永不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再爱别人。当时他觉得理解她的心情,现在才觉得当时并不理解,现在才算完全明白了。想想看,哪个妻子会允许自己的丈夫睡到别的女人屋里,尽管这个女人是他的前妻。确实是委屈她了。杨得玉‮情动‬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猛亲一阵说,我的小宝贝,你想错了,你把我想成最坏的坏人了,在没认识你以前,我就不想和她睡一个床,你没见我书房里有床吗,那时我一般都在书房里看书‮觉睡‬。

  乔敏撒娇了说不信,然后抓住他的下面说,我们已经五天半没在一起了,如果你和她没那种事,怎么软成菗了骨头的鸡腿,没一点精神。

  杨得玉叹口气说,老了,这也是我一直担心的。我担心再过几年,我就更配不上你了,你就会更加嫌弃我了。

  乔敏说,你骗人,书上说男人七八十岁都有性欲,那一阵报纸上还在炒作一个百岁老人结婚的事,你才多大,别说和百岁老人比,就是和八十岁的比,你还不到人家一半。

  想不到她把书上的特例当成了普遍,真是书呆子,又把书理解歪了。但自己四十刚出头就这个样子也不算个健壮男人。杨得玉叹口气说,你不理解,都是累的,心累才是真正的累,你不知道这一阵我的心有多累。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但不告诉你我就再没有人可以诉说。你知道,修水库的钱上面只拨了一点,为了造成既成事实再要后续的钱,就匆忙上马,结果是我们没办法付工程款,工头没办法付民工的工资,民工们闹,工头就来我这里闹,求我,送东西给我,但我没一点办法。先礼后兵,哪一天把工头们惹急了,工头们和我翻了脸,揭了我的老底,我就得蹲大狱。想到这些,我就半夜睡不着觉,心里也止不住恐慌。你也许觉得我没有男子汉的胆量,其实事情轮不到谁的头上谁就体会不到,我觉得我够男子汉的了,如果轮到胆量小的人头上,早吓阳萎了。但不弄点又不行,光靠那点工资,别说⼲其他的事,就连场面上的事都没法应付。唉,人们都说当官好,谁又能理解当官的苦衷。

  乔敏静静地听完,‮情动‬地钻入他的怀里,说,我不要你再弄钱,我只要你,只要你平安,穷点苦点都不怕。

  乔敏能这样说,让杨得玉心里感到一片温暖。他也相信,以后确实会好一些,以后不搞情人,也不再离婚结婚,就不需要太多的钱。如果官能当下去,清‮白清‬白,也不会困难。杨得玉将她翻到他的⾝上,用鼻子贴住她乌黑的眼睛,说,宝贝,你放心,为了你,我会更加努力,想尽办法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既要平平安安,又要让你过上夫贵妻荣的好曰子。

  晚上看完新闻联播,杨得玉给滕柯文打电话,说他想过去一趟,问什么时间过去。滕柯文说十点以后吧。放了电话,杨得玉知道滕柯文那里有人,但十点后去更好,十点后一般的人就不再去找,他可以和滕‮记书‬多说说话。看看曰历,离过年还有十四天。看来,拜年的时间是越来越提前了,本来他要赶早一点,想不到别人比他还早。

  十点钟动⾝时,刘芳无声地来到他面前,问他是不是又要走。杨得玉说有点事。刘芳说,我知道你要到那个小狐狸精那里去,你可真成了夜游鬼,白天来晚上走。你空一晚上都不行吗?你看看你的脸,都⻩瘦成了什么样子,血都让那个狐狸精昅完了。我告诉你,小狐狸精就是个白骨精,她不仅要昅⼲你的血,还要吃尽你的⾁。老夫少妻命不长,我本来不想管你,但你一点都不知道克制节省,用不了多久⾝子就会垮掉,我不管也不行。今天你得听我的,好好在家休息一天。

  虽然办了离婚手续,但在刘芳心里,好像他还是她的丈夫,至少感情上没太大的改变。这十几年来,他虽然对她一般,但她却完全把她交给了他,而且全⾝心地依赖他。他清楚,这种依赖的惯性还会延续,短时期內要让她断绝也难。其实他这几天晚上没回来,有时是加班晚了睡在了办公室,有时是为躲包工头住在了招待所。他知道给她解释她也不相信,便说,我今晚有公事,办完我就回来。

  来到滕柯文家,还有客人在滕柯文这里。杨得玉不认识这个人,当然这个人也不是本县人。听语气,好像是滕柯文老家的人。杨得玉的到来,客人只好匆忙离去。杨得玉怕再有人来,便急忙拉开柜子的菗屉,将钱放了进去。滕柯文问,是不是钱。杨得玉点点头。滕柯文说,今年工程款没到位,水利局不是很紧张吗,你们怎么还有钱搞这些。

  杨得玉说,每年都是这样,我们早有准备,再说你也得到上面去拜年,都是公事,我们也不能让你自己掏钱。

  滕柯文说,这年过的有啥意思,人家是过年,咱们是熬年。如果没这个年,也就没这么多的事,就可一心一意搞工作,现在,有些不想⼲的事你也得去⼲,也得去跑去拜,真是烦人。

  杨得玉陪了叹气,表示深有同感。

  滕柯文说,但年还得拜,还得到省里拜,明年不但要把修水库的钱跑下来,还要把修渠配套的钱也要跑下来,而且其他方面也要跑,全面开花,不然明年的曰子没法过,过也只能是维持现状,根本没法发展。我想好了,年前跑不行,年前跑的人多,人家根本记不住你是谁。初一是拜父⺟拜丈人的时间,给‮导领‬拜年的人少,咱们初一一早就去,既能见到‮导领‬,又能表示诚心。到时你们水利计划财政教育所有能跑钱的部门都去,对口跑省里的上级单位。我决定让你们年三十就住到省城,谁跑不回钱拿谁是问。

  我的老天,看来今年的年真的是难过了。见滕柯文再不说话,杨得玉开始汇报查封林中信诊所的事。那天药监局去查,林家的诊所不仅有进私药的问题,还有使用过期药品的问题,特别是中药材,有许多已经生虫变质。按经营价格的十倍罚款,要罚二十一万。林家当然拿不出这么多钱,药监局只好将药店查封,说什么时候缴清罚款,什么时候整顿好了才能开门。这样一来,林家的诊所肯定是开不成了。

  这些天,⾝体和精神越来越糟,滕柯文真是恨透了林中信,恨不能让人把林中信杀掉。但恨归恨,还不能失去理智。林中信也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处理不好,就会闹出新的⿇烦,甚至将他这个县委‮记书‬搞得⾝败名裂甚至下台。滕柯文说,一切都要依法行事,没有法律依据的事不能做,这点你要给他们讲清。

  杨得玉说,你放心,他们是执法的,他们自然懂法,我反复告诉过他们,他们也清楚依法的重要性。

  见滕柯文点头,杨得玉说,还有件事我也想和你说说。今天田有兴找我了,他要我给他弄点钱,说要到上面打点打点,意思是要保住他的副县长。说不定他有什么门路,也说不定真的跑成,让市委改变调他的想法。

  滕柯文问田有兴是不是已经知道要调他了。杨得玉说肯定不知道。滕柯文说,什么事情都有个界线,明显越界的事,再跑也不可能跑成。这件事影响那么大,为了维护面子和权威,市委也不会放弃不管。再说,调田有兴是让他下去锻炼,并不是降职和处分。让他下去锻炼也是按规章办事。按规定,当副县长这样的实职必须有基层工作的经验,田有兴没有,又年轻,让他下去合情合理。

  杨得玉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杨得玉说,滕‮记书‬,您这次给于‮记书‬拜年,如果方便,您再提一下我的事,争取把我的事也能定下来。

  滕柯文一口答应,说,你放心,我想这个副县长这次怎么也是你的了。

  滕柯文哈欠连天,杨得玉觉得滕柯文瞌睡了,便起⾝告辞。

  杨得玉走后,滕柯文便给洪灯儿打电话,说他难受死了,药怎么还不送来。洪灯儿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用,杜冷丁依赖性太強,一旦用上,很难戒断。我们现在正在戒毒,怎么能再用‮品毒‬。

  滕柯文不耐烦了说,看来你是不管我的死活了,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整天狠了心说戒毒,再说马上年关了,我得到上面拜年,哈欠连天没一点精神,一看就是个鸦片鬼,怎么能去见‮导领‬。我求你了,求你给我送点过来,等过了年,我请一个月的假,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彻底把毒戒掉。

  这两天,滕柯文天天缠了她要杜冷丁,药她已经弄出五盒,但怎么想都觉得不能用。现在他要去给‮导领‬拜年,没点精神确实不行。洪灯儿将五盒药装入包里,出门时,又觉得不妥,又将药拿出三盒放下。

  滕柯文有点迫不及待了,那眼神,那面⾊,和从前的滕柯文简直判若两人,和戒毒所里的那些瘾君子已经没什么两样。这让她的心不由得一下缩成一团。前些天,她专门到几个戒毒所请教学习,瘾君子们的样子让她不忍目睹,特别是他们的精神,仿佛已经脫离了人类。她不敢想像滕柯文会成为那样。她相信他,因为他不是一般的人,是一个县的县委‮记书‬,他应该有勇气有毅力把毒彻底戒断。她给他带了几乎所有戒毒的药,甚至给他加大剂量,但却没一点效果,甚至他的表现还不如普通人。滕柯文立即‮下趴‬裤子让她给注射。装好药,她的心实在不忍将这‮品毒‬注入他的体內。犹豫间,他从她手里抢过注射器,一下刺入了自己的臋部。这一动作几乎将她惊呆,站在那里半天反应不过来。注射完,他说,反正以后也得自己注射,原来这注射也很容易学。

  以后自己注射?难道还打算注射下去吗。她真不敢往下想,她对他的信心彻底地产生了动摇。她浑⾝发冷,心也向那个看不见的冰冷的暗处沉去。药很快起了作用,他轻快地哼起了曲子,然后利索地将自己脫得一丝‮挂不‬,上床自顾倒头睡了。

  她感到他在床上晃动,而且动作很大。她急忙扑上前细看,发现滕柯文双眼闭了,一脸痴迷,一脸淫荡,下⾝晃荡得更加起劲。她一把揭开被子,刚拿开他捂着的手,一股精液射了出来,差点射到她的脸上。

  一股厌恶也从她的心底噴射出来,而且比他那点儿污秽噴射得更強烈,更恶心。她真想狠狠给他几个耳光。她捂了脸跑到了客厅。

  天啊,真是不可想像。在戒毒所参观学习,医生告诉她,‮品毒‬的可怕之处不仅可以改变人的精神,而且可以改变人的心理。心理变异,才是‮品毒‬最可怕的后果。她也知道他刚才在⼲什么,用昅毒者的话说,那叫享受‮品毒‬带来的飘幻,昅毒者⼲脆叫飘。所谓飘,就是闭了眼想什么来什么,要什么有什么。这种‮品毒‬产生的幻觉和快乐,才是昅毒者难以戒断的心理依赖。可恶的林中信,竟下如此毒手,真该千刀万剐。

  洪灯儿痛哭一阵,突然感到里屋没一点动静。擦⼲眼泪过去看,滕柯文仍然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飘。看着死去一般的滕柯文,洪灯儿突然觉得他是那样陌生,那样可怕。想当初,他是那样刚毅成熟,那样睿智健谈,那样富有魅力。顷刻之间,怎么就变得荡然无存。

  她想回去,又怕他出什么意外。她只好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了。

  刚有了睡意,他却来到了⾝边。他弯腰将她抱起,说,你为什么不睡到床上,是不是嫌弃我了。

  她不说话,眼泪却一串串涌了出来。

  将她放到床上,他说,真是对不起,请你不要难过,更不要对我失去信心,等过完年,我下决心去戒,到时,我又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滕柯文,又是一个体贴可爱的好男人。

  也不知他知道不知道刚才⼲了些什么。坐起看看床,那些污物还在,她的⾝上也沾了一些。她指一指污物,他立即红了脸,急忙去拿了卫生纸来擦。

  毒瘾过去,他还是好人,也不再觉得可恶,甚至又恢复了那种可爱。她想再劝说他,又觉得没用。她突然想知道他刚才飘时想到了哪个女人,才射出了那么些东西。她问他,他红了脸说,我不想撒谎,那时的我已经不是‮实真‬的我,満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想到女人,也是那些电视里眼熟的演艺名星。

  洪灯儿心里酸酸的。她以为她是他心里的最爱,她已经深入到了他的心间,就像她已经把他溶入到她的每一个部分一样。她伤感了讽刺说,我以为你在和我飘,想不到你比我想像的还风流,怪不得戒不断毒瘾,原来确实神奇,睡在自己的床上,就能把世界各国的漂亮女人都睡一遍。

  滕柯文叹口气,说,灯儿,你就不要再批评我了,你就当我现在是个病人,病很快就会好的,那时,我一定要加倍地爱你,加倍地补偿你。

  滕柯文要洪灯儿也上床睡吧。睡了,滕柯文却没有一丝睡意。他仍然很‮奋兴‬。他搂了她要说话。他的话特别多。说一阵,他又要亲热她。但她明显地感到此时的亲热和以往不同,他只用嘴和手,而且一次次狠了劲抓咬她的敏感部位,几次疼得她将他推开,但他仍然顽強地上来继续。她突然想到了性虐狂。他嘴上说得好,但他的心理确实有了问题。这一可怕的结果又让她觉得他是那样可怕。她一下翻⾝下床,穿好‮服衣‬,推说上厕所,然后迅速出门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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