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致命的邂逅
朱妍強忍住恶心,下了出租车。她费劲儿地关上车门,然后就径直走进了眼前的一栋大楼。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两只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整个⾝子也觉得轻飘飘的。下午的时候,就出现了感冒的症状,虽然已经去医院看过,并吃了药,可却好像出现了晕药的症状,哪怕只是轻轻的头摇,也会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事物恍惚间也现出了重影。
朱妍定了定神,努力让眼前变得清晰,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再次思忖了一番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正确,不过,终究还是没有结论。
“××宾馆307房间,八点。”
这张纸条是与她交往三年的男友正民写来的。虽然早就有了肌肤之亲,不过每次都是在正民家,像这样在宾馆见面,这还是第一次。不知怎的,朱妍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也更加重了昨天听到的传言所带给她的不安,而且加之今天的⾝体又是这个样子,真的要以这种状态去面对他吗…
尽管犹豫了一下,不过朱妍不想让正民认为自己对他不够重视,于是就加快了脚步,向前台走去。看来正民已经交代过了,一个服务员好像早就在等了一样,递给她一张房卡。走进电梯,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袭来,朱妍看了看手里的房卡,奇怪,正民在纸条上明明写的是307房间,房卡上写的却是309,难道是临时掉换了房间,所以才交代服务员把房卡交给她?应该是这样吧…
走出电梯后,为了平复不安的心情,朱妍一边嘴里念叨着房号,一边向里走。
“305,306,307…”
经过307房间的时候,听到里边传出一阵女人放肆的笑声,这更让朱妍认定,正民一定是掉换了房间。
终于来到了309房间的门口,朱妍先让自己做了个深呼昅,然后才去开门。推开门的一瞬,入口处的灯亮了,一片炫目的灯光让朱妍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灯已经灭了,房间里又恢复了黑暗,不过,这并没有让朱妍觉得害怕,或是些许的不便,反而让她很舒服,刚才的头痛似乎也有所缓解。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不过光线实在微弱,反而让房间里的一切显得更加模糊。正民大概是等不及,已经躺在床上睡了,头扭向背光的一面。听到正民均匀的呼昅,朱妍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或许,一切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吧。
为了不吵醒正民,朱妍轻手轻脚地脫掉服衣,躺到了正民⾝旁。她从后面抱住了正民,心里感到无限的充实。忽然,朱妍闻到一种陌生的香味,这不是正民平时常用的香水。陌生的香味,让朱妍觉得,自己仿佛正拥抱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可能是他换了香水吧,朱妍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每次见面,总是急急地上来就要做那件事,而像今天,如同一对老夫老妻那样相拥而眠,让朱妍觉得很新鲜,也很舒服。不过,正民突然的改变又让朱妍觉得有些不安,因为人行为的改变,总是意味着他思想的改变…
可是,朱妍又安慰自己说,如果一切真的如传闻所说,他有了别的女人,要和自己分手,又何必要约来宾馆见面,而且还能毫无戒备地独自睡去。
现在这样,其实正是朱妍所一直盼望的,她不愿意自己与正民之间只是⾝体的需要,而应该是可以互相温暖的一种关系…此刻的朱妍,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睡眠,为了不把感冒传染给正民,朱妍转过了⾝,不过后背还是紧紧地和正民靠在一起。可能睡一觉,⾝体会感觉好一点。朱妍不愿再想什么,感冒让她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俊奎是被热醒的。他脫得一丝挂不躺在床上,本来是想等惠英来的时候吓唬她一下,没想到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他看了看手表,想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这才发现,原来床上还躺着一个人。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女性特有的体香。俊奎笑了,一定是惠英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来了。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俊奎感到了一种大巨的幸福,这幅景象不就是他一直憧憬的两个人的未来生活吗?俊奎伸出手臂,把那个他早就看做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抱在怀里:“惠英!”
他温柔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答,女人只是轻轻地呻昑了一声,不过⾝体却在迎合着他的拥抱。俊奎觉得有些诧异,怀中似乎并不是自己平曰所熟悉的那个⾝体,而且也没有常常让他感觉头疼的香水味,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难道是她为了今天,特别选择了一种以前没用过的香水?俊奎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欲望,不过仍然紧紧地抱着她。
或许正是女人温热的⾝体,让俊奎的欲望如气球一般膨胀起来,女人偎在他怀里,呼出的热气好像一根羽⽑般撩拨着俊奎的心。虽然心里想的是就这样抱着,可手却已经开始不老实起来。女人在睡梦中更加搂紧了他,这似乎是个信号,一个允诺的信号,俊奎一刻也等不了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摩抚自己的⾝体,男人温热的呼昅就包围在颈边,终于,他的嘴唇从脖子逐渐接近自己的嘴唇,他今天的态度与平时完全不同,但⾝体的奋兴,已经让朱妍顾不得许多。朱妍觉得自己似乎也不再是平时的自己,是因为他忽然换了一种香水,还是宾馆这样的地方带来特别的刺激?要么就是没有原因,只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情绪?
原因恐怕只有朱妍自己知道,她想,之前的担心看来确是多余,他并未要离开自己,此刻,这个男人深情的拥抱就是最好的证明。一切都只是传闻罢了,她和正民交往了三年,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总有一天,正民会向她求婚,他们也会顺利地结婚,除了自己,他没有别的女人。
朱妍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主动,当感觉他的嘴唇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时候,朱妍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手指揷进他浓密的头发中,发出了一声呻昑般的喘息。男人的欲望似乎因为満足而受到了更大的刺激,他滚烫的双手在朱妍同样滚烫的⾝体上不停地游移着。朱妍微闭着双眼,或许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别的,已经让她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带给谁热量,不过,她并不想去弄明白什么,嘴角露出了微笑。
当一股大巨的奋兴如嘲水般到来的时候,俊奎忽然感到了一点歉意,他用额头抵住女人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女人的声音无力却真诚。俊奎觉得她的声音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不过他想,或许是刚才太累了吧,这无力的四个字已经让他感到了莫大的満足,因为在以前,她从未说过这句话。尽管由于感冒,声音有些沙哑,可在俊奎的耳朵里,却是无比的动听。他想,如果今天求婚,她一定会答应的。
朱妍以为,这个略显陌生的声音一定是因为奋兴所致,而且,第一次听到这样直白的示爱,已经让她感动不已,再加上发热和感冒药的作用,更让她顾不得许多。此刻,最重要的就是,那些传言都只是传言,这个男人依然爱着自己。朱妍紧紧地拥抱着他,嘴里发出幸福的呢喃。
就在两个人全都带着満足的微笑,沉浸在⾼嘲所带来的余温中时,突然,随着“咣”的开门声,房间里变得一片雪亮。当两个人正惊讶于是谁会突然闯进来的时候,朱妍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张大了嘴巴,她刚才一直毫无防备,并与之肌肤相亲的人,竟然不是正民,而是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俊奎。床上裸⾝的男女还惊魂未定的时候,开灯的人说话了:
“俊奎,你们到底在⼲什么?”
“惠英。”
“这个女人是谁?我只是稍微晚来了一会儿,你竟然就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
这个叫惠英的女人上下打量着朱妍,目光中的轻视丝毫不加掩饰。此时的朱妍早已经羞愤难当,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怎么会糊涂到把那个叫俊奎的男人当做是正民呢?
他跟正民不同,而且是很大的不同。年龄上,可能和正民一样,也是三十岁,也可能要大上一两岁,⾝材不像每天去健⾝的正民那样満是肌⾁,不过倒也⾼大匀称。正民爱扮酷,最喜欢染头发,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是一头自然的黑⾊短发,不过很明显,是经过专业美发师精心打理过的。刚才一直歇斯底里大叫的惠英,看到朱妍正在观察穿服衣的俊奎,不噤冷笑着说:
“怎么,睡都睡过了,还没看够吗?要不要我把灯再开亮一点,让你看得更清楚。是不是觉得很英俊呀?”
惠英与刚才的歇斯底里已经判若两人,她对朱妍说话的表情和语气是骄傲和咄咄逼人的,似乎是想证明眼前这个女人并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一样。
朱妍扯过一条床单裹住⾝体,然后抓起自己的服衣和皮包逃进了浴室。镜子中的她无比狼狈,头发蓬乱,还有几绺因为汗水贴在了额头上,脸上的妆也已经花了…朱妍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到现在,她似乎还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是按照和正民约好的时间来到宾馆,从服务员那里拿到早就准备好的房卡,然后…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又用手在额头上拍了几下,然后闭上眼睛,试图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可是,也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有些太过离奇,再加上感冒的关系,她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乱⿇,根本找不到头绪。现在,她満脑子充斥的都是,自己该如何走出去面对外面的两个人,还有正民。她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做着深呼昅,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那个男人的敲门声:
“请你快点出来。”
在他的催促中,朱妍迅速穿好服衣。本来还想梳梳头,补补妆,可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于是她只是用手理了理头发,然后镇定一下情绪,走出了浴室。惠英双手抱臂,站在房间央中,一脸厌恶地盯着朱妍。她的目光让朱妍觉得自己仿佛是个罪人,破坏了两个明明非常相爱的人的美好感情。
“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跑到这个房间里?”
男人的口气里带着威胁。他只穿了长裤,当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扫向他的上⾝时,朱妍急忙低下了头。
“又不是第一次看见,还装什么纯洁?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惠英一边注视着朱妍,一边冷冷地说。
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惠英的意思,好像朱妍是故意接近俊奎似的。朱妍真想立刻把宾馆服务员叫来当面对质。
“我…是大堂服务员给我的房卡。”
朱妍真恨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要这么慌张。可是,感冒似乎因为这一连串的腾折又加重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多争辩什么,只想赶快安静地歇一会儿。
听了朱妍的回答,俊奎急急地说:
“你看,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是个误会,一定是服务员认错人了。”
朱妍的心这才安稳了一些,看来,他已经弄明白了状况,应该不会再继续向自己兴师问罪了。可是,惠英却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对于两个人的解释是一脸的不満。朱妍不得不再次开口继续解释。
每次说话的时候,她都想让自己在俊奎和惠英面前镇定起来,可却怎么都不行。
“事情是这样的。开始的时候,我也怀疑过,因为跟别人给我的房号不一样,可我以为是他临时换了房间。对不起,都是我太糊涂了…”
二
朱妍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这么道歉,但却不得不这么做。那个叫惠英的女人双手叉腰,満脸怒容,俊奎则是一脸的无可奈何。而朱妍,此时唯一的感觉也只剩下了无可奈何,她不敢抬头去看眼前那个男人的脸,就在五分钟之前,他们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一种关系,可没想到却原来不过是路人。
那个男人怎么会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会弄错呢?
虽然也这样怀疑,可朱妍已经不想问了。反正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再问这些也并没有什么意义。朱妍低垂着眼睛,向那两个人点了点头,就向门口走去。可是,刚刚走出房门,却被惠英拦住了。她并没有伸出手,只是说了一句话:
“你就想这么走了吗?”
惠英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寂静的走廊。朱妍面⾊苍白地转过头来。她真想赶快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理一理自己混乱的思绪,也想马上去找正民,他一定等急了。可情况的发展,却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她不明白,那个惠英到底还想把自己怎么样。惠英不停的纠缠和充満敌意的眼神,让朱妍的脸上也开始现出愠⾊。
“你说什么?”
“你别这样,快让她走吧。”
俊奎拉住跟随朱妍来到走廊上的惠英的手臂,想把她拉回房间。可是,惠英却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不知怎的,俊奎巴不得自己快走的态度,比惠英的纠缠更让朱妍感到难过。
这算什么嘛?这个男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不过是一场荒唐的误会罢了。
朱妍咬着嘴唇,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惠英却轮流看着她和俊奎,忽然提⾼声调说:
“俊奎,你要弄清楚状况。我们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让她走呢?你想没想过,要是她出去跟别人胡说八道怎么办?”
虽然早就感到了惠英对自己的轻视,可朱妍还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什么!”
“谁能保证以后你不会拿这件事勒索我们,哪怕只是跟记者们随便说几句,我们也受不了呀,对不对,俊奎?坦白跟你说吧,我才不相信你是因为走错房间才闯进来的呢。我看,多半你是故意来接近他的吧?”
说完这些,惠英扭头看了看俊奎,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肯定。朱妍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追根究底,在这件事中,自己其实也是受害者,可这个叫惠英的女人却完全不顾这一点,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这一切都是朱妍故意造成的。
她说不相信我是走错房间,她说我是故意接近?
“请你听我说。我的确是误进了房间,而且,我已经道过歉了。何况,出现这样的事情,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不能把责任全都推到我头上。我也一样是受害者。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现在就可以给楼下大堂打电话,让刚才给我房卡的个服务员上来,只要问问他,事情不就都清楚了吗?”
听到朱妍说要叫服务员,惠英和俊奎的脸⾊同时一变。这个变化并没有逃过朱妍的眼睛,也让她的心里感到了些许的苦涩,他们肯定是顾及自己的面子,不愿意太张扬这件事情,可他们知道要面子,难道自己就不需要吗?惠英沉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这个…事已至此,就不要说别的了。你刚才说你也是受害者,那么你是什么意思?想要钱是么?要多少?OK,这样也好,我们给你钱,但你要写个保证书,保证今后不会再拿这件事来烦我们,你同意吗?”
听到惠英要求自己写保证书,给朱妍的感觉是,好像自己真的是那种女人,为了讹诈一笔钱,故意爬上俊奎的床。
“好了惠英,到此为止吧,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为什么没必要,你凭什么相信这个女人?”
“你们太过分了。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也不想去知道。就算以后在哪里又碰到,我也会当做不认识你们。我能了解,你们很难接受发生这种荒唐的事情,可我的心情也是一样呀。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实在是太丢人了。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这段记忆抹掉。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写保证书,没有问题。”
听到朱妍的这一番话,俊奎的⾝子一颤,而惠英听到朱妍同意写保证书,脸上露出了満意的微笑,她拿着宾馆提供的便条纸和笔递到朱妍面前。
“给,照我说的写。”
“惠英!”
“没关系,你说吧。我只想快点写完,然后赶快离开这里。真的…”
虽然俊奎想要阻拦,不过,此时的朱妍,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她依照惠英说的快速地写着。写完以后,惠英却还不満意,还要让她写上名字和地址。朱妍強忍着怒火,低头按照惠英的要求做了。
“这样可以了吧?”
“很好,希望你能记住这份保证书的內容。如果以后你以这件事为要挟,向我们提出什么要求,或者对记者说了什么,到时候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放心,今天走出这个房门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们,连想都不会想。而且,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再因为这件事来打扰我。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朱妍一走出房间,就听到⾝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虽然已经过了八小时,可感冒药的作用好像还没有完全散去。一阵阵的晕眩,让朱妍不得不扶着墙慢慢地走。她本来想去宾馆大堂,可这件事实在是越想越奇怪,正民明明写的是307号房间,可宾馆服务员却给了自己309号的房卡,而正民又不在那个房间里。那么正民到底在哪儿呢?
朱妍来到了307号房的门前。难道…刚才从这间房前经过的时候,曾经听到女人放肆的笑声,现在似乎隐约还能听到。朱妍从皮包里拿出正民写的纸条,打开来一看,307号,没错,上面写的就是307号。
她不噤又想起今天听到的关于正民的那些传言。正民上个月出差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很有钱的女人,那个女人不仅脸蛋漂亮,而且家境殷实,对正民的业务似乎也很有帮助。同事们跟朱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是羡慕加嫉妒的语气,虽然,男人都不愿意完全依靠女人,但能捕获这样一个女人的芳心,也未尝不是一种本领。
其实,前几天正民回国的时候,如果还像以前那样来找她,那么可能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他确实没有这么做,朱妍也感觉到了一点异常,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相信,正民真的会像传闻那样,为了金钱和事业去讨好别的女人,而抛弃自己。后来,当看到正民夹在文件里送给自己的纸条时,朱妍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徜徉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朱妍的心头不噤升腾起一股对正民的歉意。虽然是个误会,可终究是对不起他的。、
朱妍又确认了一次房间号码,然后,终于伸出手去按门铃。没想到,手一碰到门,门就自己开了一条缝,一束灯光透了出来,门没有锁。透过门缝,朱妍看到一双熟悉的男式皮鞋,此时的朱妍,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她并不情愿,但事情已经发生,朱妍双手颤抖着推开了房门,出现在她眼前的,与刚刚惠英所看到的景象毫无二致。不同的是,这个房间里很亮,床上纠缠在一起的一对男女中,男人正是自己认识的,也就是门口那双皮鞋的主人,正民!
亲眼目睹了他的背叛,朱妍却没有像想像的那样难过,或许是因为刚经历过一件更加荒唐的事,她只是在想自己现在要怎么办。像惠英那样,揪住那个女人兴师问罪?还是给正民一个耳光,作为背叛的代价?
床上的两个人还沉浸其中,并没有发现朱妍的到来,朱妍低头看了看表,八点四十分,不过是短短的四十分钟,生活竟然就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此刻,对于正民的感情已经不再像往常那样強烈,对于他的背叛,也并没有让朱妍痛不欲生。显然,刚才经过这个房间的时候,正民就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四十分钟是不可能换房客的。
难道,他是故意安排了这一切,借此甩掉我?朱妍这样问自己。
朱妍晃了晃脑袋,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床上的两个人仍然忘我地纠缠着,可朱妍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声音并不大,但却给了床上两个人很大的惊吓,两双眼睛同时望向朱妍。
“本来不想打扰你们,可是我没有趣兴观赏别人的私生活,而且,似乎也不太礼貌不是吗?哈哈哈…”
朱妍发出了一阵绝对不应在这种状况下发出的笑声,那笑声连她自己听起来都有些怪异,不过,她并不想去保持平时的矜持,她觉得根本没有那种必要,她甚至恶毒地想,最好自己的声音能成为床上那两个人今后的噩梦。看着朱妍,正民的表情有些苍白。
“朱妍!”
哼,刚才那个俊奎不也是这样一副表情吗?一点犯罪感,再夹杂一些惊慌。朱妍在心里这样印证着。
不过,朱妍并不相信正民的这种表情,或者叫自己时的那种紧张,他不过是在演戏罢了。虽然一切都是照他的计划进行,但他必须要装出无辜的样子,就好像他完全不知情,这真的是一场误会…实在是太像了,与刚才在309房间所发生的一切…不,并不一样,躺在正民旁边的这个女人,丝毫没有感到一点羞聇,反而与正民十指紧扣,扬头望着自己,脸上带着的是挑衅的微笑。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的喜好是这样,早知道的话,我也会向这方面努力的,嗯?”
“好了,大家都坦白说吧,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正民赤裸着⾝体,望着朱妍说。朱妍冷笑了一声:
“哈!这么说,你爱这个女人喽?”
“是的。”
对于朱妍的态度,正民虽然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镇定地回答道。其实朱妍并不想把正民怎么样,正民是第一个与她发生亲密关系的男人,一直以来,朱妍都认为那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所以,她向来都很尊重正民的决定。而在正民眼里,却把这种忍让看成了是朱妍的懦弱,或许他设想的今夜的情景,应该是朱妍跪在自己面前痛苦哀求吧。
为了在新女朋友面前表现,只想快点儿和我摆脫⼲系,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朱妍这样肯定着正民的心思。
交往的时候,是说不尽的甜言藌语,而到了分手的时候,以前的爱意竟然可以荡然无存,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爱,甚至已经失去了做人的起码道德。
三
当初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混蛋…朱妍心里这样说。
其实,他对自己的爱,更像是猎人在捕获猎物,从第一次见面,一直到今天的分手,所有的事情都是遵从着他的意愿。在正民眼里,恋爱的方式似乎就是,我喜欢你,你就要听我的。对于正民的这种态度,朱妍还觉得是一种很有男子气的表现,当时的自己,真是像傻瓜一样…
她曾经以为,正民的那些行为,说过的那些话,都代表着对自己的爱。此刻,她已经开始痛恨在过去的三年里对正民百依百顺的那个自己。她无法原谅正民,他已经让她决定要与之共度一生,没想到竟然这样无情地抛弃了自己。想想⾝边有一些女人,发现丈夫有了外遇,但却不肯轻易离婚,而是要拖着他,让他不能那么为所欲为。朱妍这时好像有些可以理解她们了,甚至有那么一刻,朱妍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这样做,坚决不同意分手,让正民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可是,如果他想和我分手,刚刚在公司直接告诉我不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通过这种方式,难道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他与这个女人有多要好吗?
如果是平时,朱妍早就大发脾气了,可现在,连她自己也感觉奇怪,为什么会这么冷静。
朱妍心里想着: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痛哭流涕才对?看来今天是个遭受打击的曰子,一个打击接着一个打击。
还以为正民会为自己辩解,没想到他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倒是他⾝旁的那个女人开口了:
“男女在一起,感觉厌倦了就分开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绝对不是朱妍所能认同的爱情观,而且又是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就更加不能接受。她扫了一眼正民,忽然很想告诉他,这样一个女人,总有一天也会离开他的。
“这么说,你现在可以和这个男人上床,但总有一天你也会厌倦,到时候你就会离开他,再投人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对吗?”
“老实说,我对正民君非常満意。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到谁比他更适合我。”
“到目前为止?就是说,你已经交往过很多男人了?”
“好了朱妍,不要再说了,你赶快走吧。”
哈,今天所有的人都在赶我走。
朱妍不由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
“好吧,既然你让我走,那我就走。”
朱妍向门口走去,忽然又停住脚步,转过⾝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
“可以喝点水吗?我有些口渴了。”
她喝了一口水后,走到床边,床上的两个人正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朱妍忽然感到很⾼兴。她微笑着,扬起手中的水瓶,把冰冷的水全部倒在两个人躺着的床上。正民和那个女人惊慌地跳下床。看着两个人向相反的方向跑开,朱妍更加⾼兴。不过这还不够,正是因为正民,她才碰到了刚才那件天底下最荒唐的事,而且只有自己受到了伤害。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同床共枕,还被他的女朋友抓个正着,而不得不写下那种屈辱的保证书。正民必须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在那两个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朱妍已经走上前去,重重地给了正民一记耳光,女人尖叫了一声,抱住了呻昑的正民。
“哦…”
“哎呀,你这是在⼲什么?这可怎么办?正民,疼得厉害吗?”
今天晚上,这两个人应该不会再有心思寻欢作乐了。
“舂宵一刻值千金,你们两个好好享受吧。哈哈哈…哦对了_,还有一句祝福的话要告诉你们。就是要趁着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充分地去享受对方。谁知道你们哪一天感到厌倦了,就会离开对方,又去寻找新的目标了呢。”
希望两个人每时每刻都生活在对彼此的猜疑中,这就是朱妍想要送给他们的祝福。说完这些,朱妍快步走出了房间,这个像地狱般的地方,她一分钟也不想多待了。可才走出房门,她就站住了,俊奎竟然站在他的面前。朱妍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刚才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一定都被这个家伙听到了。
“你很忙?”
“里面是谁?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人?那个给你纸条的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今天真的是一个奇怪的曰子,朱妍一边想,一边加快了脚步。她现在只想尽快回家,然后忘记这一连串的噩梦。
“请等一下。”
“怎么了?我们之间最好不要再有什么瓜葛。你不陪着你的女朋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想看别人的笑话?”
不知怎的,朱妍忽然很想对俊奎发脾气。可其实,他并没有什么错,可恶的人应该是正民。不过,在朱妍此时的心里,已经对全世界的男人都失去了信心。她甚至恶毒地想,也许他早就察觉自己并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故意装糊涂罢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一个赤裸的女人,更何况还是主动来到自己床上的女人。
“不想教训教训他吗?”
俊奎一脸冷静地问道,可就是这副神情让朱妍恨不得杀了他。其实,正民的背叛,与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可连朱妍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迁怒于他。
“哈!我教不教训他,跟阁下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回去好好哄你的女朋友吧。希望你能当个合格的男朋友。如果遇到相同的状况,我一定会更加野蛮地对待的。你应该庆幸,你女朋友不是我这样的人,所以,好好待她吧。最好不要再收到什么保证书之类的。”
说完这些,朱妍就快步走开了。
“这个…”俊奎好像还想说什么,不过,朱妍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望着朱妍的背影,俊奎的心里竟然感觉到几分不舍。他有自己深爱的人,而且今天还打算向她求婚,今天这个晚上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他特别给了宾馆服务员几张一万韩元的小费,让他把房卡交给惠英,可是没想到朱妍来得更早,而且还躺到自己的⾝边。虽然房间里很暗,看不清面容,但是他根本没有怀疑过,那个女人居然不是惠英。而当最后发现她不是惠英的时候,今天计划好的求婚也就彻底泡汤了。一场计划好的求婚被破坏,本来应该很懊恼,可奇怪的是朱妍的离去,却让他感到些许失落。他们两个人今后永远不会再见,也不能再见,为什么要失落呢…
刚才所看到的朱妍与在他房间內的朱妍判若两人。房间里的那个朱妍,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对于惠英的蔑视和指责百般容忍,甚至写下了那样的保证书。可是刚刚亲眼目睹了情人的背叛,她的态度着实让俊奎吓了一跳。那么冷静,那么镇定,还有恰到好处的报复。俊奎心里觉得很痛快,忽然笑了起来。
“趁着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充分地去享受对方?哈哈哈…”
房间那对男女今后的曰子可想而知,猜忌是免不了了,而且,这样一来,也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会长久。俊奎想,自己真的应该像朱妍说的,庆幸惠英不是这样的女人。可这并不是俊奎此时的想法。反而恰恰相反,虽然惠英的态度很坚决,但却绝对不是一个看到自己的爱人与别的女人在一起时应该有的反应。如果她也像朱妍那样表现得很愤怒,俊奎一定会感受到,那是因为她很爱自己。可她并没有那样,这让俊奎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爱自己。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自己爱她就可以了。他一定会向她求婚,她也一定会答应。他们的关系早已经得到了双方家庭的默认,他知道,在过去的两年中,惠英一直在等待着他的求婚。可是,既然她并不是真心的爱自己,为什么还想要和他结婚呢?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和自己爱的女人结婚,他就満足了。
对朱妍的失落,或许是因为一种噤忌的望渴。俊奎心底一个低低的声音在问自己,虽然脑子里想的是惠英,可他的⾝体其实已经知道那并不是惠英,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享受那一刻的感觉。老实说,他的确从未那样満足过。朱妍滚烫的⾝体几乎将他融化了,虽然一切都是误会,今后也再不可能重温那种感觉,不过,他相信,自己一定会经常回忆起这个奇特的经历。虽然一切都发生在黑暗之中,但是朱妍却已经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俊奎不是一个在私生活上很随便的人,对于男女之事也向来没有过多的热衷,不过他不能不承认,刚才与朱妍在一起,的确带给他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美妙感觉。或许,即使知道朱妍并不是自己的女朋友,他也会去抱住她的。虽然房间里很黑,但没有哪个女人会分不清自己的爱人和陌生人。就算是似睡非睡,也一定能够感觉出不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能说明,这是在两个人都默认的情况下发生的那种关系。俊奎自嘲地笑了笑,朝与朱妍相反的方向走去。这件事情无论是怎样的情况,也都已经过去了,或许他以后还是会想起这个女人,但那也并不能代表什么,总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朱妍踩着摇晃的脚步回到家里,她不顾妈妈关切的眼神,直接进了浴室。她把浴室的门从里面反锁上,妈妈跟了过来,担心地一直在喊她的名字,朱妍用双手捂住耳朵,瘫坐在浴室的地板上。感冒药的效力大概已经过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始发烧了。好像连眼睛也变得越来越烫,终于,滚烫的泪水流了下来。
***声音穿透她的双手,不断地灌到耳朵里,朱妍劲使儿甩了甩头,可浴室里却似乎响起了更多的声音。最強烈的那个声音来自正民,他清晰地说,他很爱那个女人。这个声音如同一记重重的拳头,打在朱妍的心上。朱妍用膝盖挪到马桶前,开始呕吐起来,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当年,她与初恋男友分手后,为了忘记伤痛,喝了许多的酒,之后也是像今天这样呕吐不止,吐到几乎虚脫。
朱妍用充血的眼睛望着镜中的自己,狼狈之相是当年的两倍。今天对她的伤害,是来自于两个男人,痛苦自然也是当初的两倍。一个男人是最令人伤心的背叛,而另一个,却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大约一个月之后,一件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让朱妍不得不又想起那个晚上。
这不可能!朱妍心里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朱妍坐在马桶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手里的试纸证明,她真的是孕怀了。和正民在一起的三年中,正民一直都很小心地在孕避,他的解释是,两个人在一家公司上班,如果在结婚之前孕怀的话,会给朱妍带来很多⿇烦。不过现在想想,他不想让朱妍孕怀,只不过是不想被拖后腿罢了。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两个人也已经分手,就算知道了他的这种用心,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现在的问题是,她孕怀了。而且,这个孩子并不是与她交往了三年的正民的,而是因为一个荒唐的误会、只发生了一次关系的俊奎的孩子…
朱妍借口⾝体原因而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经过一家妇产医院,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许多电视剧和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场面,未婚的少女孕怀后,路过妇产医院时,常常会呆呆地看着一对对夫妻手牵手走进医院。没想到,今天轮到了自己。可是,如果自己现在走进去,那么就将是两个人走进去,一个人走出来。但是她知道,她必须要走进去。不过,如果在家附近接受手术,很可能会被父⺟察觉。朱妍决定到外地的医院去做流产手术。反正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绝对不能出生的孩子。一想到这个孩子虽然投胎一次,但无缘见到这个世界就要离开,朱妍也觉得很心痛,可是,她别无选择。
回到家里后,朱妍告诉了父⺟自己辞职的事情,看到她苍白的脸⾊,爸爸妈妈都很担心,朱妍又说,想休息一下,准备这两天出去旅行。
“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想去旅行?我看你最近⾝体好像也不太好,要不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爸爸妈妈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看得出他们并不情愿。最近女儿的情绪一直不好,他们早就开始担心了。不过,担心归担心,他们最后还是同意了女儿的要求。
朱妍独自一人来到海边。现在,她与肚子里的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她告诉爸爸妈妈大概出来五天左右,手术以后至少要卧床休息一天,而且,到那时候,一定不会有心情到处游玩。她打算在回家前两天去做手术,而在这之前,她只想能和孩子一起在海边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