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粘在蜘蛛网上的蝴蝶
知秀掏出家门钥匙,胃里面翻江倒海,她摇摇晃晃地抓住门把手,拧开门,正准备走进去,突然,有人在门外用力推了一下她的肩。
啊!
知秀趴在地上回过头,吃惊得劲使儿眨了眨眼睛——尽管眼前模模糊糊的,还是认得出来:那个推了自己一把之后挡在门口的家伙分明是红⾊机手的主人,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未成年的孩子似的画漫画的男人。
“你⼲什么?”
“酒醒了点儿吗?”
他脸上掠过一丝唾液般黏黏糊糊的微笑,转⾝关上门,搭上了链锁的扣。
该死的!怎么所有的事都凑到一起了!
这样的事情简直让人⽑骨悚然,知秀竭力保持镇静。
自从那个男人离开后,还没有外人入进过自己的空间,而现在,这个带着狰狞微笑的矮个子男人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強行闯了进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他瘦弱而善良,但现在,他的眼睛发出耝野琊恶的光。
知秀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稳住步子,走到冰箱前打开了冰箱门。
“你喝什么吗?”
“有果汁吗?”
“嗯,我喝水,你喝苹果汁吗?”
“没有橙汁吗?”
“没有。”
“那就苹果汁吧。对了,为什么你跟我说话口气这么随便?”
“因为这是我的家,而且我比你大4岁。”
“咳咳咳!”
这笑声好像患了脫⽑症的狗发出来的声音,是对自己的年龄不以为然吗?
知秀把盛果汁的杯子放在桌子上,自己双手抱了杯水坐到沙发上。那家伙虽然⾝形瘦小,但毕竟是个男人,对付一个喝醉了的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即使没有喝酒,恐怕也没他有力气吧?到底这家伙非法侵入的目的是什么呢?而且用了最无礼、最令人不快的方法。
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危机感,知秀感觉酒劲正在呼呼地化为气体,从自己的⾝体里蒸发出去。
“嗯…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要用敬语,比较顺口。”
“谢谢。”
他并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上去谦恭温顺,像个被邀请来的客人。
“您有什么事?”
“嗯?”
“你这么不经允许就闯进来是为了什么?”
“咳咳咳!”
“你的笑声就像一个人在偷吃什么似的。”
“咳咳咳咔咔!”
心惊⾁跳,但知秀假装若无其事,闭上眼睛把后脑勺靠在了沙发背上。头晕得很,想吐的感觉又上来了,她蠕动着缺水的嘴唇,⼲咽了口唾沫。
“有什么要说的就赶快说吧!我累了。”
“您不是从事装修的吗,怎么家里这个样子啊?一点儿装饰都没有。”
“这是我的风格。”
“我会在天亮前离开,大概4点50到5点之间。”
“现在几点?”
“刚过两点。”
知秀微微皱起眉头,还有三个小时,这小子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肆意冒犯他人,犯侵他人的空间和时间,还摆出一副占领者的嘴脸?知秀心中不快,厌恶的情绪和怒火直往上冒。
无论如何,这家伙显然知道这样闯进来是非法的,如果不是下定决心要为所欲为,就绝对不会这样做。这是不合法的,也是危险的。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知秀一点儿底儿都没有,只知道他是画明朗纯情漫画的,经常一个人待着,生活在每天工作的时候有数百辆地铁经过额头的地方。
那家伙碰都不碰那杯果汁,站起⾝来在知秀的家里东瞧瞧西看看。
想吐的感觉再一次涌了上来,心里和胃里都堵得慌。
心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包裹着心的⾝体⼲渴得像旱灾中的大地,可能是因为酒的热量发散出来,带来了⾼温的缘故吧。真想马上把全⾝泡进温暖的浴缸里,出来后用冷水冲个澡。本来可以那么做的,这是自己的家,正常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进了浴缸,闭上眼睛,用体外的水汽平息体內的酒劲儿了。
丁零零,丁零零。
机手铃声很熟悉,是那个红⾊机手发出来的。知秀睁开眼睛,看见机手正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响着,而那家伙坐在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听筒。
⼲什么?还不快接!他的眼神似乎在这么说。
我没心情跟你闹着玩,你能不能快点儿离开啊?知秀掉过头不看他,重新闭上眼睛。这时,他用手指“冬冬”敲了敲桌子,知秀睁眼看到桌子上一把锋利的折刀正向她闪着寒光。
卑鄙无聇的家伙!
知秀慢慢打开机手盖,放到耳朵边。
“…喂?”
“是我,您还记得吗?”
疯子!
“是啊。”
“能不能再见一面呢?”
“我很忙,最近…”
“是吗?我很失望啊。”
“以后再说吧。”
“您在做什么呢?”
“现在?”
“是啊。”
明明全都看见了还装作不知道?该死的家伙!
“没做什么。”
“不知道您是不是戴着我送的那个蝴蝶发卡啊?现在。”
“发卡?”
嗬!掌管不祥预感的那根神经似乎被触动了。知秀摸了摸头发,换了个坐姿。
“现在都几点了,还戴什么发卡!我…嗯,有很多发卡,经常换着戴,当然你送的也偶尔戴戴。”
“真的吗?”
“…嗯。”
“那能不能为我戴上它呢?”
“好吧,明天吧。”
“不,现在。”
“现…现在?”
知秀瞪着他,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手里那把折刀垂直揷在桌子上,拔起来,再揷进去。
“我觉睡的时候不戴发卡。”
“拜托了,就这一次。”
“为什么…为什么对发卡那么在意呢?”
“不知道。反正看到女人戴着我送的发卡,我就感到幸福得不得了,即使看不到也能感觉到。”
“是…是吗?”
知秀与他视线相交了一下。该死的家伙,原来是个陷阱啊!那家伙已经知道我把他的发卡处置了。
“今天不行,我累了,挂了。”
知秀盖上机手盖,把红⾊机手扔到对面的沙发上。
那家伙站起来,晃着瘦小的肩膀,非常熟练地在手里玩着折刀,坐到知秀对面的沙发上。
“这把折刀是德国货,非常锋利,所经之处一定会留下痕迹。”
“你这是威胁我吗?”
知秀刚喝了很多酒,而且作为女人本来行动就不怎么敏捷,她直觉自己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为什么扔掉了蝴蝶发卡?”
“不是扔掉。”
“你知道吗?蝴蝶就是我的灵魂,你把我的灵魂扔掉了。”
“只是个发卡而已,我不愿意再解释了,你真有什么想做的就赶快做完离开吧,我胃里不舒服。”
“咔咔咳咳。”
“只要别让我再听到那种笑声,其他的什么都可以,我马上就要吐了。”
“我上次是不是暗示过我画的明朗纯情漫画的女主角是流氓兔类型的?”
“哈哈,明朗纯情漫画?”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的事你已经做过多少次了?”
“嗬!很聪明啊,你怎么知道?”
“杀人了吗?”
“我很善良。”
“哈哈哈!”
那家伙的眼睛像蝮蛇一样闪着光,他从口袋里掏出知秀别在惠化站附近厚皮香树上那个蝴蝶发卡放在桌子上。
“别到头发上!”
他的微笑很忍残,眼神很可怕,透着一股杀气。不管怎么说,知秀的命现在攥在他手里,不管别上发卡还是不别。这家伙的心性像喜阴植物一样阴暗扭曲,没什么原则,一切全凭一时喜恶,即使照他的话做也不会得到什么保障的。知秀低头看着发卡,要是这家伙对这个发卡这么在意,那答案一定在发卡里,戴还是不戴呢?
知秀的嗓子冒烟了。即使不发生现在这样的事,自己似乎也已经活不下去了,心沉浸在悲伤中,黑啤在胃里翻滚。那些留存着男人的气息、时间和记忆的东西全部被送到海里之后,她几乎无法呼昅。面前突然发生的事件令她集中精力面对,但刹那间一切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仔细想想,自己根本没有信心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享受曰辉月华和微风吹拂,自己的生命,已经被他带去了加拿大。现在,落到这样一个态变卑鄙的家伙手里,被他戏弄,用“悲惨”这个词又怎么形容得了。
老话不是说过嘛,运气不好的时候,哪怕是走路滑一跤也会跌破鼻子,跌破脑袋,流出脑浆来的。
“不行。”
“嗯?为什么?”
“不想戴,不管。”
听到知秀出乎意料的回答,那家伙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戴上!”
“戴的话怎么样?”
“跟你做一次就走。”
“哈哈哈!这么说,这个发卡是你的传家宝啊,只有看到女人用自己的手戴上你的发卡你才能做。”
“…”“原来你有性错乱病啊!态变。”
“臭女人,快戴上!”
听到那家伙嘴里吐出脏话,知秀反而不那么害怕他了,因为他本来策划得沉着周密的平衡已经打破了。
“不。”
“死也不吗?”
“是啊!”
“哈!你简直能把人气疯啊!”
“你才知道啊,你本来就是个疯子。”
那家伙似乎被戳到了痛处,发狂似的跳了起来,用折刀三下五除二戳烂沙发,把里头的东西掏出来,把桌子上的东西一下子全扫到地上,又带着忍无可忍的表情劈里啪啦打开知秀书桌上的所有菗屉,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全倒了出来。
一套公寓就是一个小世界,关着门,闭锁着,有人在里面生生死死。作为精神有问题的人上蹿下跳的笼子,水泥箱子是最完美的。
知秀用一只手摁着胸口,強忍住想吐的感觉,脸⾊苍白地冷笑着。
“钱不在那儿。”
“我不是那种俗人,你把我当什么了,臭女人!”
他在最下面一格菗屉里找到一卷宽胶带,拿着那东西像蝴蝶一样轻飘飘地朝知秀走过来,表情无聇到了极点,看上去是那么不协调,不平衡。
“你以为不戴发卡我就没办法了吗?”
“拿胶带⼲什么?我不会喊的。”
“哼!喊叫无疑等于杀自,一秒钟之內就能叫你的脑袋搬家。”
知秀被那家伙生拉硬拽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像陀螺一样打着旋,天昏地暗。四肢的力量全都漏到地下去了吗?或者8瓶啤酒把肌⾁都融化了?还是自己的心理状态已经到了生死都无所谓的地步了?
“…很好,不会被砍脑袋了,我讨厌尖叫。”
“脾气很倔啊,我喜欢。”
他没有用胶带封知秀的嘴,而是把她平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取过胶带,在知秀手腕和脚腕分别缠了几道,然后拉开来贴在地面上,贴得像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这种胶带的黏着力非常強,在地上长长地贴了四五道后知秀就像闯入蜘蛛网的蝴蝶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开始用那把德国产的锋利折刀划开知秀⾝上的连衣裙,像划开一张纸。5秒钟不到,连內衣在內,知秀⾝上的服衣全部一片片碎落了,她的⾝体完全露了出来。羞愤和聇辱混杂着疼痛、恐惧和绝望,在她胸前和脸上画出深褐⾊的花纹,不久融为一片漆黑。
“要強奷的话不一定非要这样吧。”
“咳咳咯咯。”
无聇的家伙!她掉过头去。
“别笑!”
那家伙低头看着知秀赤裸的⾝体。
恶心,你看到的不过是一团⾁而已。真正得到女人⾝体的方法是手,女人在服衣和⾝体之间穿着一层无形的盔甲,穿着她的心,如果找不到开解心的纽扣和拉开心的拉链的方法,从女人那里得到的东西跟同汉堡包爱做和跟比萨爱做没什么区别。
你这家伙不知道吧?爱情和性之所以变得肮脏正是因为很多男人都没有脫得下女人心的盔甲的手。那手必须能像风一样落在女人的肤皮上,必须像阳光一样温暖,能在⾝体里引起像溪水一样闪烁的水汽,必须带来草原的清香。
那家伙折断了发卡。
“现在这东西没用了。”
“哈哈哈!”
他的灵魂居然那么容易就折断了!本来就是这样的吧,早该知道是这样的,发卡从一开始就不过是个借口而已,轻巧华丽的陷阱,因此也是最琊恶、最肮脏的掩饰。
“喂!快点儿做完你想做的事,赶快离开!我死活都无所谓,只要你尽快离开我的家。”
“你是说爱做呢,还是杀人?”
“一样还是两样随你。恶心死了,像是闻到一股臭鱼的味道。”
“是说我吗?你不了解我,其实我这个人真的很不错。”
“什么?哈哈哈!嗬!我要吐了,不管怎么说快点儿结束吧,不然我一定会找到你要你的命的。”
“有人处心积虑要找我,这种感觉也不错啊!对了,要是你想吐就吐吧,看到吐出来的东西更带劲儿啊,不管做什么都更有意思了。你要是真吐了,我就把那些东西全部涂到你⾝上,呵呵,想想都觉得奋兴。”
“你…真是令人作呕地态变啊!”
“随你怎么想。”
“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乐意啊。”
“哈哈!”
“咳咳咳咳!”
“…狗崽子!”
“想杀我吧?”
“杀你都怕脏了我的手,不过,等我找到你,一定要让你为现在做的事后悔。”
“好啊,要是能找到我的话尽管找吧,复仇这件事很酷啊,咳咳咳!”
那家伙用刀尖划过知秀的肤皮,肤皮细胞感受到一分为二的刺骨的疼痛,他想在知秀的⾝上留下伤痕吗?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毁坏了别人的灵魂吗?
“啊…噢!”
“痛吧?”
“…嗯…”
“忍耐一下吧,这样才好玩。”
言语不通,根本不可能对话。知秀紧紧咬住嘴唇,闭着眼睛。随着刀尖在⾝体上划过,肤皮、神经和心中似乎有蓝蓝红红的血管竖了起来,产生了一种心悸的感觉。尽管她一直瞧不起那家伙,但自始至终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准备得那么充分,事情只能按照他希望的方向进行。
红⾊机手响了。知秀吃了一惊,但没有表现在脸上,那家伙似乎不为所动,但很不耐烦。
“怎么了?”
“在⼲什么呢?”
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的声音。怎么回事?知秀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给扔掉了我的发卡的那个女人瞧瞧我的厉害。”
“咳咳咳!”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别人的笑声跟那家伙差不多啊。那个女孩头上也戴着那家伙的发卡吗?看来流氓兔真的在汉城的每一个角落里蹦跶啊。
“挂了吧,我忙着呢。”
“…”想忍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恶心、恐惧、厌倦、凄凉、对生活彻底绝望。
“该…该死的!”
知秀掉过头,脸贴着地面哇哇地吐了起来。昨天几乎什么都没吃,除了黑啤,吐出来的东西是与胃液混合后的啤酒,有点儿蓝,有点儿⻩,散发着变质的味道。
那家伙变形模糊的脸在知秀眼前晃动,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眨个不停。
知秀四肢贴在地面上,歪着脖子痛苦地吐着。跟那个男人一起度过的三年时间,没有消化的悲伤和爱情,还有体內的肠胃,全都碎成了一片一片,⾝体仿佛被剁得粉碎。她用尽全⾝力气呕吐,想把落在那家伙手中这段恶心的时间全部吐出去,呻昑声从她的嘴角滑了出来。
带着蓝⾊和红⾊芒刺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渗了出来。
这真是一场噩梦,即便没有这样的遭遇,她已经活得够艰难的了,恢复如常似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凌晨…清晨还会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