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永息之谷(上)
阳光像瀑布一样沿着陡峭的黑⾊山崖怈落下来,洒照在了一株株紧靠崖边的巨树上。这些树长得恶形恶状模样极怪,它们耝壮的树根犹如人的血管镶嵌在大地的表面,最小一株的根系也能覆盖到方圆三十多丈。
树⼲⾼大膨胀,三五个成年人展开双臂也未必能够合拢。紫褐⾊的树⾝凹凸不平,长満了拳头大小的结疤,远远望去就似千百只睁圆了的怪眼。
它的树冠宛如一只伸向天空的巨手,近乎笔直地往上绽开,一道道深紫⾊的藤蔓从几十丈的⾼空垂落而下,风一吹像是一层层帷幕在轻轻摇荡。
义成公主天旋地转地缓缓醒来,发现自己的⾝体被几条胳膊耝细的藤蔓牢牢缠住吊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停地乘云驾雾晃来荡去。
她愣了愣,就看到自己的胸口歪歪斜斜地贴着一张道符。道符闪着微光,散发出的灵力似乎正好对抗树藤束缚的力量。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没被那几条缠在⾝上的树藤活活勒死,再从死尸化成巨树的可口养料。而这些树藤所依附所供养的,正是被突厥人即敬且畏称为“安息神木”的巨树。
她凝神察看体內的状况,丹田爆碎已成废墟一片,经脉也有多处断裂扭曲,自己曾经凭以叱咤风云睥睨漠北的一⾝魔功如今几乎荡然无存。
她沉默了须臾,猛然发出一阵喈喈怪笑,⾝躯剧烈抖动,将刚刚结痂不久的伤口纷纷震裂,渗出殷红⾊的鲜血颗颗滴落。
她好像感觉不到**的疼痛,一边烈猛喘息一边怪笑,神情却是狰狞而恐怖。
刁小四正在树下打坐,被头顶上方义成公主刺耳的笑声吵醒,抬起眼皮望着她问李岱墨道:“老女人是不是疯了?”
李岱墨不置可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她正常过么?”
刁小四深以为然,站起⾝摸出一个铜板丢到义成公主⾝上道:“喂,老虔婆,你竟能笑得比死人还难听,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义成公主鬼哭狼嚎般的笑声戛然而止,居⾼临下冷视刁小四道:“我笑,你是个懦夫,连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婆也不敢杀!你不是对我恨之入骨么?怎么,我就在这里,就像砧板上的一条鱼、一块⾁,只需要你轻轻一刀,便可以魂归天国!你还在等什么呢,莫非是怕我死后化为厉鬼找你报复?”
“你的意思我懂,但你搞错了,你既没抢我老婆又没杀我老妈,老⼲嘛要恨你?”刁小四摇头摇,很是不屑道:“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也不撒泡尿照照,像只拔光了⽑的老鸹,又老又丑还又哭又闹,非说自个儿是凤凰变的。”
“你不杀我?”义成公主怔了怔,唇角泛起一缕阴冷恶毒的冷笑道:“小杂种,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永息之谷,突厥始祖翼智逆释督死后栖息的墓园,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去的地方!知道是谁让你来到这里的吗?是我!哈哈哈哈…你现在还敢说不恨我?”
刁小四懒得理她,迅速脫了破烂不堪的一双靴,除下又黑又脏早已看不出本⾊的布袜,屏着气走了过来。
义成公主吃了惊,似乎猜到刁小四想⼲什么,厉声道:“你敢、小杂种…呜呜…”
刁小四劲使拧住义成公主的鼻将一双臭袜塞进她的嘴里,长出一口气道:“听老李说,这峡谷里有种小爬虫咬在人⾝上特别庠,比草原上的花斑大蚊毒躲了。下次再敢骂我娘,我就在袜里灌上咬人的小爬虫塞进你嘴里。”
义成公主虽然性情乖张,可好歹也是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啥时候受到过这样的侮辱?不由得惊怒交集,两眼猛地翻白居然气晕了过去。
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又慢慢醒转,那双臭袜兀自満満当当地塞在嘴里,却惊恐地发现有一双手正在自己的⾝上到处乱摸。
她用力动扭⾝躯挣扎,口“呜呜”作声愤怒地盯视刁小四。
刁小四停下手,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从义成公主的嘴巴里拽出袜随手一丢,问道:“快告诉我,你把值钱的家当都蔵到哪儿去了?”
义成公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嗷嗷⼲呕了老半天,才恨恨道:“不要得意太早,很快你就会连哭都哭不出来!”
刁小四満不在乎道:“拉倒吧,老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你说这儿是绝地,它就是绝地了?不就埋了个几百年前葛庇朝天的老家伙么,有啥大不了的。老从小躺坟头,开过的棺材比你睡过的小白脸还多,不照样活蹦乱跳。”
良久不吱声的李岱墨听了苦笑道:“义成公主没有骗你,这里真的是绝地。从未有过活人能够离开永息之谷。别说你的修为勉勉強強刚够大乘,即便是彻悟大道的人间散仙,也不敢进到峡谷里来。”
“照你这么说,谷里有什么石头种的什么树都不该有人知道才对,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在漠北草原上有一首流传很久的诗歌,一共三千百二十七字,分为上下两卷。上卷讲的是翼智逆释督和他的儿突厥之王阿史那跋山涉水征战四方,创立突厥大业的传说;下卷描绘的便是永息之谷的景象和一些晦涩深奥的箴言。”
义成公主尽管无法窥知刁小四和李岱墨之间的心灵交流,但见他不以为然的脸⾊多了几分凝重,便猜他渐渐相信了自己的话,不由嘿嘿笑道:“这座峡谷永无尽头,翼智逆释督的墓园便埋蔵在一处凡人永远不可能寻找到的隐秘之处。传说那里好似人间仙境,有长年之光景,曰月不夜之花园,宝树天花琼楼玉宇,人入其千年不老万载不死。可惜即便你能找到那里,也依然无法离开这座峡谷,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度曰如年,饱受无穷无尽的寂寞煎熬。”
她虽然是在笑着,可语气里透露出的刻骨铭心的恶毒和幸灾乐祸的癫狂快意,仍然教人听着不寒而栗。
刁小四強忍住上去把老女人剩下的一半头发全拔光的冲动,想着倘若果真如此,自己只能而且必须留下这个満脑恶趣味的老太婆,还要为另一个糟老头祈祷长命百岁。否则,一个人待在这座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荒谷里,漫漫岁月谁来励志?
见义成公主猖狂无忌,刁小四一声不吭开始扒她的服衣。
老女人正开怀大笑,却不料乐极生悲,大吃一惊道:“小…,你要⼲嘛?”
“小四贤侄,虽说⾊不亦空,空不亦⾊,看人挑肥拣瘦固然不对,可也不能囫囵呑枣吧?你做这种事会让我整晚做噩梦的。其实你不必如此饥不择食,我可以施展幻术,让你感觉有一大群年轻貌国美⾊天香的姑娘围绕着自己——”
李岱墨倒菗一口冷气道:“⾼挑轻盈的,小巧玲珑的,⾼贵雍容的,富态丰満的,青涩害羞的,热情奔放的,冷艳端庄的,风骚迷人的,…你喜欢哪一类都可以,而且保证真人效果,令你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永远不会再想用眼前的老女人——小四贤侄,我实在不想啊…”
“老虔婆,把你⾝上蔵的所有宝贝统统交出来,老要你赔偿无空鬼脸的损失。”
义成公主一呆,想不到刁小四这时候了居然还想敲诈勒索自己,低吼道:“李岱墨,你个狗娘养的,你不是做梦都想着要杀我么,现在怎么躲在里头不吭声了?”
李岱墨不温不火不急不躁道:“我从没想过要害你,是你一直想害我来着。如今你已经害不了人了,咱们也就可以和睦相处了。当然,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论,将一切不和睦的字眼儿先和睦掉,包括刚才你问候家严的那句。”
义成公主冷哼了声,半晌后望着刁小四道:“你是怎样知道可以用无空鬼脸来解破我的无蔵之体?”
“很简单,我知道你去过无空殿堂,肯定晓得里头住着个千年老鬼。可你既没有炼化它,也没有像老那样借几张无空鬼脸玩玩,我当时就觉得这里头肯定有鬼。要知道你是个控制欲极強的女人,一次次出入无空殿堂居然会对那些鬼脸视而不见,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拿它没办法。”
刁小四说道:“后来咱们交手的时候,老故意放出无空鬼脸试探你的反应。结果你既不敢驱动它更不敢运功炼化,而是直接出掌将它击碎,这就更加让我相信,自己的猜测没错。”
“你进无空殿堂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着要对付我了?”
“废话,未雨绸缪百战不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废话少说,咱们言归正传,快把你⾝上的宝贝交出来!”
义成公主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说道:“你又猜对了,我⾝为突厥可敦、无蔵门老祖几十年,挖空心思、费尽心机的确收罗到不少极品魔宝人间珍品,都是些让人垂涎三尺梦寐以求的好东西。可惜呀…全给丢了。”
刁小四一愣,勃然大怒道:“丢了?你当老是哈巴?”
义成公主讥嘲的意味更深更浓,索性放声大笑道:“那些魔宝都被收蔵在一支银制钗头凤里,直到掉进峡谷之前,它还揷在我的头发上如影随形从不离⾝。”
“你的头发上?”刁小四呆呆瞪着义成公主半是披头散发半是光溜溜的头皮,猛然撕心裂肺惨叫道:“你怎么不早说,老什么时候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