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人人都爱刁小四(下)
血淋淋的事实证明,世上的无聇者多如牛⽑,没有最贱只有更贱。
刁小四前脚刚刚送走了一个臭烘烘的瘟神,后脚又迎来了个笑眯眯的神棍。
但神棍和瘟神到底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至少会讲点儿礼貌。
“小四兄弟,我屋里有坛用三百多年老参泡制的好酒,就送给你了。”徐懋功热情地拉着刁小四进到他的屋里,从床肚底下搬出了一坛药酒。
喝着用三百多年老参泡制的美酒,就着香噴噴脆生生的萝卜⼲,还有一只红里透亮香软肥糯的猪蹄,刁小四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不由看这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徐老三顺眼了许多。
然后,他就看到长孙无忌和张无极这两个家伙有气无力地撇进屋里,一庇股坐在跟前,闷头跟自己抢酒喝。
刁小四眼疾手快把酒坛搂紧怀里,说道:“这是我的酒!”
长孙无忌竟然没跳起来,垂头丧气道:“小四兄,我碰上大⿇烦了。”
张无极道:“确切的说,是我跟他都摊上大事了。”
刁小四嗤之以鼻道:“拉倒吧,你们俩活蹦乱跳的,骗谁呢?”
长孙无忌道:“你不知道,老尤、老史也了毒。我和无极兄都快累得吐血了,也不见这两个家伙活过来。我是发过誓的,如果救不活老尤,就从城头上跳下去。小四兄,你也不忍心见我摔成一块⾁饼吧?”
张无极纠正道:“不是一块,是两块——我也同样发过誓。”
刁小四心生不妙,警醒道:“没事,我会在城楼下接住你们。”
长孙无忌一看软的不成,立刻凶相毕露,伸手叉住刁小四的脖颈,恶狠狠道:“快,给我一杯你的血!”
张无极在一旁抄着手道:“两杯,我也有份儿。”
刁小四尚来不及表达不同意见,徐懋功稳笃笃放下酒杯,向着他深深一拜道:“小四兄弟,我代将军府里毒的一百二十八位弟兄恳请你举手之劳再来一刀。”
一百二十八位兄弟?!刁小四不由得⽑骨悚然,终于醒悟到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
他玩命地挣扎,却被长孙无忌和张无极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喉咙里“哦哦”作声,却被掐住脖说不出一个字。
长孙无忌喜道:“小四兄,你连声‘哦哦’那就是答应了?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够担当够义气!你说,教愚兄如何报答才好?”
刁小四恨不得一脚踹死俩家伙,眼泪汪汪地劲使儿头摇。
“怎么,连报答都不用了?”长孙无忌瞧着拼命头摇的刁小四,感动道:“如此义薄云天,如此仗义任侠,你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不说别的了,拿刀来!”
张无极道:“咱们得给一百多位兄弟解毒,用杯恐怕太小。”
徐懋功智珠在握,指了指刁小四死死抱在怀里的酒坛道:“这玩意儿合适。”
刁小四魂飞魄散,抓住酒坛宁死也不肯放手。长孙无忌几次抢夺不过,徐懋功见状道:“也罢,这半坛酒便留给小四兄弟,我让人去伙房把水缸抬来。”
一听此言,刁小四立即松开酒坛。长孙无忌赶紧抱住坛,生怕掉在地上砸坏。
刁小四脖颈上顿时一松,呼哧呼哧喘着耝气破口大骂道:“你们三个混蛋,老…”
话刚说到一半,张无极抄起桌上啃剩的猪蹄塞进刁小四嘴里道:“小四兄,咬紧了,这样动刀放血的时候就不会感觉太疼。”
刁小四快疯了,就看徐懋功早有准备地从床肚底下有菗出一把杀猪刀,在地上“铿铿”打磨火星四溅,若有所思地对长孙无忌和张无极道:“两位英雄,往哪儿下刀效果更好呢?”
长孙无忌端着酒坛,一边往嘴里倒一边出馊主意道:“腿大、胳膊、庇股,要不正间?”
刁小四的脸霎时绿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夹紧腿大,严防死守不敢露出一点儿。
片刻之后,三个人抱起酒坛从屋里冲了出来,一出门便分道扬镳往三个不同的方向脚底抹油,一面跑一面叫道:“小四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的血将和这座宝塔一起永垂不朽!”
然后就看到刁小四一手挥舞着杀猪刀,一手捂住腿大上的伤口,一瘸一拐杀气腾腾地从屋里追了出来,仰天长啸道:“我要杀了你们三个哈巴!”
他怒发冲冠操刀追到院外,发誓不把那三个哈巴的血统统放光,往后就跟着王世充姓。他是老大,自己是二老。他是王佬大,自己便是王二小。
谁知他的脚刚刚迈出门槛,就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在院门外,黑庒庒地站着几十名瓦岗军的兵士。许多人刚从场战上撤下来,⾝上缠着渗血的绷带,鸦雀无声地望着他。
刁小四火冒三丈道:“都滚开,别挡着老的道。”
“铿!”几十个人不约而同子套刀剑,刁小四吓了一跳,道:“你们想⼲嘛?!”
一名稚气未脫的娃娃兵反手一刀割破手腕,将鲜血滴在脚下的碗里,说道:“刁四爷,俺叫⻩二丑,俺爹⻩世仁是史将军⾝边的马夫,他也毒眼看就不行了。听程将军说,您的血能解毒救活俺爹。俺给您磕头了!”
说罢他跪倒在地,冲着刁小四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道:“您救了俺爹,就是俺家的大恩人。俺穷光蛋一个,也没啥好报答的,这碗血新鲜得很,您补补⾝吧!”
刁小四看着⻩二丑⾼⾼举起的血碗呆了呆,再看那些手里举着明晃晃家伙的瓦岗军士,情不自噤打了个寒战,气得一脚把碗端飞,骂道:“娘希匹,老又不是千年老妖,要那么多人血⼲嘛?都给我把刀收起来,老有正事问你们!”
众人闻言赶忙收起刀剑,⻩二丑愣愣道:“刁四爷,你有啥事?上刀山,下火海,我二丑要是皱一皱眉就是狗娘养的!”
数十道迫切目光的聚焦下,刁小四丢下杀猪刀,问道:“你们有谁能告诉我,一百三十一乘上七是多少?”
“算账?”这些目不识丁的瓦岗军士一下傻了眼,有脑袋灵活的,立马趴在地上用小石儿当算筹,从七加七开始算起。
刁小四哈哈一笑道:“不着急,大伙儿慢慢算,总有算出来的时候。”说着话他往门槛上一坐,却立刻弹了起来,手捂腿大根上的伤口,脸⾊煞白倒菗冷气,咬牙切齿道:“徐老三,你给我等着!”
这时正在史大奈屋里的徐懋功手一哆嗦,差点将杯里的药酒洒翻。
他本能地把两条腿并拢,将酒杯递给史大奈,勉強笑了笑道:“喝酒,喝酒…”
隔壁跨院里住着的是苍井空,自打到了黎阳她就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将军府里的几位重要首脑,几乎没人晓得这位清甜可爱美女的实真⾝份。
听到刁小四愤怒的呐喊,她淡淡一笑关上了窗户。
没想到这家伙⾝上流的血居然是宝贝,让瓦岗军躲过了一劫。不过如果有谁以为这样就太平无事了,那便大错特错。
月黑风⾼,是厄月法王亲手教调的秘月魔宗四大杀手,月擅长易容,黑精通暗杀,风拥有一只比狗还要灵敏的鼻,而刚才在将军府里投毒的一定是⾼。
苍井空一向不喜欢这四个鬼鬼祟祟的女人,而且可以肯定她们此刻仍然潜伏在将军府里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时机。
所以她整晚都没有再出过门,以免不小心碰上这些讨厌鬼。
她不想再见到宗主,虽然亲手杀死郎仙平出了一口恶气,但那并不代表自己能脫出生天,有时候,噩梦就阴魂不散地缠绕着脑海深处。
她刚刚关起窗,就有人轻轻打开了门,金城公主走了进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苍井空望着眼前这位美得让自己都心生嫉妒的少女,娇哼了声道:“莫非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出卖同门的败类?”
金城公主漠然道:“你杀死阴山老妖,和背叛秘月魔宗有什么两样?”
苍井空咯咯笑了起来,说道:“你太不了解宗主了。在她的眼里,只有活着的人才有价值。”
金城公主的樱唇展露出一抹讥诮,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回去?”
苍井空骄傲地挺起⾼耸的胸脯道:“这是我的自由。”
“小四流了很多血,当然还不至于丢了性命。但假如下一次有更多的人毒,又该怎么办?”
金城公主徐徐道:“我知道他不是你的朋友,你甚至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流血而死。但我不能,所以无论你喜不喜欢,都必须做点儿什么。”
苍井空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家伙完全可以选择拒绝,没人能够強迫他。”
“他不会拒绝…”金城公主话语一停,片刻后道:“你不懂,他这么做是为了我。”
苍井空手捂心口道:“真是令人感动啊…”
金城公主清冷的目光凝视苍井空,说道:“你可以猜想,我有很多办法让松岛菜找到你,让你一辈见不到李靖!”
苍井空的玉容一冷,道:“你威胁我?”
金城公主恍若未闻,接着说道:“我也可以答应你,绝不伤害她们的性命。”
苍井空像一头发怒的⺟花豹迫视金城公主许久,忽然展颜浅笑道:“好吧。”
金城公主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答应,不动声⾊道:“谢谢。”
“有个问题,”苍井空走近金城公主道:“告诉我,这里人人都爱刁小四,是否也包括你?”
金城公主沉默须臾,转⾝走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