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已经来到二楼的娄天亮和Dvaid,脚步明显变慢。晦暗嘲的楼道里,此时竟有一阵一阵的冷风吹来。娄天亮甚至产生了“这是不是做梦”的疑问,如果是做梦就好了,睁开眼睛就会发现,什么也没发生过,今天还和昨天一样,余海云还会笑着跟他们打哈哈。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做梦。就在半个多小时前,浑⾝颤抖的林布,地上的⾎迹,躺在林布上已经⾝体僵直的余海云,都不是假的。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从雪山上回来以后,一切都让他感觉不对,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Dvaid突然从背后拽住了他,能感觉到他的手正在发抖。娄天亮回头去看他,发现他的脸苍⽩得吓人。
“你说…里面现在会不会…”
“会不会怎样?会不会有鬼?”娄天亮鄙夷地看着他“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就算有鬼,看见你怕成这样,笑也笑死了,本没工夫出来害人。”
Dvaid听出他话里讽刺的意思,闭上嘴不说话了。
寝室的门还和他们离开前一样虚掩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从门里飘散出来。娄天亮慢慢推开门,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第一下,竟然没有摸到,心里顿时慌起来。昏暗的光线下,能隐约看见余海云模模糊糊的⾝体,还躺在原来的位置,他的手垂在边,地上有一滩黑⾊的印记。刚才印在脑海的那一幕,和眼前看到的这讳莫如深的场景重叠起来,突然让娄天亮有些害怕。
他的手在门边的墙上焦急地探寻着。
终于,灯亮了。娄天亮松了一口气。而一直躲在他⾝后的Dvaid也探出头来,打量着寝室里的一切。
似乎是没有变化。⾎迹、余海云的尸体都和他们刚才离开时一模一样。但娄天亮还是感到,有哪里不对。他在浓重的⾎腥味中,似乎还闻见了另一种气息。这种新鲜的突如其来的气息让他不可抑制地产生这样一个念头:有人来过。
但他很快又开始安慰自己。也许是错觉吧。在这样一个夜晚,的确需要安慰。
他们躲避着地上的⾎迹,站在沾満暗红⾊⾎迹的边,开始商量如何隐蔵尸体。
“只有蔵在底下了,”娄天亮说“先把尸体塞在下,然后把地面清洗⼲净。林布的单、枕头被子什么的,先装起来,待会儿拿到楼顶去烧掉。总之不能让人从窗户外面看出这里有什么不对…对了,拉上窗帘就行了。”
“是不是…”Dvaid犹豫着“放在⾐柜里更全安一些?”
墙角有一个大⾐柜,大概⾼两米的样子,存下一具尸体绰绰有余。但是娄天亮却摇了头摇。
“你不知道,里面都是些女生的⾐服,要把尸体塞进去,就要把⾐服都拿出来,拿出来放哪儿呢?放在底更节省时间一些。当然,除非你打算在这里再多待几个小时。”
Dvaid急忙说:“那算了,就放底吧。”
但是一时间竟不知从哪里下手。如此近距离的观看一个死人,对两人来说都是第一次,而且,前不久这个死人还跟他们说过话,现在却惨不忍睹地直地躺在一泊鲜⾎之中。他的头侧向一边,眼睛极其可怖地盯着二人头顶的某个位置。娄天亮忍不住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
那是周周的铺,在对面刘简的上铺,被子和单都整整齐齐。架的外侧,有一边是梯子的⼊口,另外一边是防止人摔下来的围栏。余海云的视线直指这个梯子的上方。
难道当时,有人正坐在这个地方…
娄天亮不噤打了个冷战,接着立刻在心里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个荒唐的念头。
“我…我不敢抬他的头…”Dvaid乞求似的看着娄天亮。
哼,胆小鬼。娄天亮在心里骂了一句。
“行行行,我在这边。我们先把底清理一下。”
娄天亮和Dvaid蹲下来,向林布的底看去。
出乎意料,这里居然十分⼲净。不像男生寝室的底,都塞満了发臭的鞋、从上掉下去的袜子、內、纸条、丢失已久的存折、各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垃圾之类。而林布的底下,除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什么也没有。
但是,怎么会连拖鞋也没有呢?这个疑问让娄天亮觉得有点不舒服。
接着,他猛然想起,林布跌跌撞撞坐倒在寝室外面的时候,脚上并没有拖鞋。甚至他们扶她上楼的时候,也是光脚上去的。
那么,拖鞋哪里去了?
Dvaid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嘴颤抖着想要说,但是看到娄天亮的表情,又咽了回去。
两人互相看了一阵,从地上站起来。
“算了,不管它了,先把他弄下来再说。”娄天亮指了指上的尸体,然后伸出手去。
冰凉的感触都让两人心头一震。
这是一种特殊的感觉。
这个⾝体已经没有了温度。那种冰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娄天亮深深地昅了一口气,示意Dvaid用力。
就在头被抬起的那一瞬间,一股暗红⾊的⾎从喉管处冒了出来。Dvaid感到一阵恶心,手一松,尸体的下半部顿时掉在地上,紧接着,上半⾝也贴着的边缘,慢慢滑了下来。这一下,整个尸体变成侧⾝的势姿,靠着,直地躺在了地上。
“你怎么搞的!”娄天亮生气地吼了一声,但话刚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也有些失控。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算了。”他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室內浓重的⾎腥味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我们快点把这些都弄完,然后赶快离开这儿,回到寝室就好了。”
Dvaid哭无泪地看着娄天亮,只好蹲下来,和娄天亮一起,把尸体翻过来。正准备塞进底的时候,娄天亮突然又叫起来。
“等一下!那是什么?”
Dvaid顺着娄天亮的视线,看见尸体胳膊上的⾎迹与其他地方的⾎迹有所不同。再仔细一看,不由得倒菗一口凉气。那是两个字,好像是用什么利器划出来的,而这个利器显然不怎么锋利,但又用了极大的力气,因此胳膊上被划得⾎⾁模糊,几乎遮挡住了字迹。从隐约的轮廓看来,那似乎是这么两个字——
诅咒。
模糊的⾎字此时看起来显得尤为诡异。
娄天亮接着打量了一下尸体的其他部位,发现没有任何异常之后,对仍在发呆的Dvaid说:“别想了,要想回寝室再想,赶紧⼲活要紧。”
Dvaid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和娄天亮一起,将尸体面朝上塞进了布満灰尘的底,然后站起来,了口气。
接着二人拿着拖把走向⽔房。
深夜的⽔房是生学们讲恐怖故事时最常用的场所。不明的异响、滴答的⽔声、被风吹得噼啪作响的破旧窗户、⽔池里的发丝、一窜而过的老鼠…过去,娄天亮从来不信什么厕所女鬼之类的传说,即使是半夜起来上厕所,心里也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但是现在,当他走到⽔房时,脚下却不噤加快了速度。
他第一次感到,瓷砖上折的灯光居然有些泛青,冷冷的,让人浑⾝不适。厕所里的每一个门背后,似乎都隐蔵着一双眼睛,此刻正在狠狠地盯着他看。
他的后背开始发⿇,不敢再想下去。Dvaid也好不到哪里去,发着抖,用拖把略沾了一点⽔以后,就急匆匆地和娄天亮一起走回寝室去了。
拖把上的⽔稀释了寝室地上开始凝固的⾎迹,他们劲使拖着,蹭着,不时瞟一眼蔵有尸体的底,好像那里面随时会伸出一只手,抓住他们的脚…
这样的想象让娄天亮和Dvaid备受煎熬,他们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清扫着寝室,一次一次地去⽔房洗拖把,回寝室,再洗拖把,再回寝室。
⽔池里的积⽔开始慢慢变红,而且越来越红,直到他们再次冲洗拖把时,突然发现,自己正把拖把往一池鲜⾎里放。
娄天亮呆了一呆,眼前的一幕让他几乎快要崩溃。他将拖把往地上一丢,一个挨着一个地打开每个⽔龙头,⽔房里顿时充満了刺耳的哗哗声。⾎⽔很快被冲洗⼲净了,取而代之的是⼲净透明的积⽔。呼昅的感觉这才又回到腔,他昅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拖把,放在⽔龙头下面。
⽔再次被染红。
娄天亮低声咒骂了一句,拧了拧拖把,又往寝室走去。
过了很久,当两人终于气吁吁地坐在另一张上时,寝室內外已经被打扫得看不出一点⾎迹——除了林布还未收拾起来的铺。娄天亮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才想起没带烟,放在楼上了。
“我们快点回去吧。”Dvaid说。
“嗯。”娄天亮环视着整个寝室,确定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清理⼲净。
Dvaid看见,就在娄天亮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时,脸⾊突然一变。他也看向桌子,顿时明⽩娄天亮心里想到了什么。
桌子上摆放着四个颜⾊鲜的杯子。整整齐齐。
记得林布在叙述时说过杯子的事,后来因为害怕,被余海云收进了一个塑料口袋,里面还放着一张周杰伦的CD。
但是现在,杯子又回到了桌上…
那么,CD呢?
娄天亮猛地转过⾝去,走到寝室门口。门外的地上…
什么也没有。
他在脑中仔细回忆着,林布叙述中的塑料口袋,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是刚才他们来的时候?还是发现林布坐在门外的时候?最后想起来,当他们在二楼的楼梯口看见林布的时候,那幅场景中,走廊上空空,地面反着昏暗的光线,看起来甚至有些光滑,当时他还立刻想起了一种动物,毒蛇。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样一副画面中,没有塑料袋,甚至连一张纸片的影子都不见。
也就是说,杯子回来了,CD却不知去了哪里。
也许,这张周杰伦的签名CD,它,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格尔从睡梦中惊醒。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心里感到一阵烦躁。是谁大半夜打电话来,真烦。他翻了个⾝,用手去摸放在头的机手。
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按下接听键。
“喂?”
机手里传来嘶嘶拉拉的声音。但没有人说话。
“喂?你说话!”格尔提⾼了音量。
“喂喂?”
仍然没有人说话。格尔十分生气地挂断了电话,在心里骂了一句,哪个八王蛋的恶作剧,真他妈的无聊。
就在这时,机手又响了。这次是信短。格尔不耐烦地再次拿起机手。
又是那个号码。他快速按下查看键,接着又想按删除键的时候,看见幽蓝的机手屏幕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今晚我来找你。
格尔呆了一下,然后按下删除键。
但是没过多久,机手再次响起。格尔气极了,拿起机手,按下接听键,还不等对方开口,就骂了一句:“你神经病啊!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
半晌,听见对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吵醒你。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现在就过来。”
格尔这才明⽩,骂错人了。这次打电话来的人是林布。但这却让他更加惊讶,自从雪山山难归来以后,林布他们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他们都在心里恨他。
是什么原因,让林布居然大半夜打电话来找他这个害死男友的帮凶呢?
“真的非常重要。我们这边…出了很大的事情…”林布继续说着“希望你能过来一下…好吗?”
“一定要现在过来吗?现在这么晚了…”
“一定要现在,真的很重要!不能再拖了,你来了就知道了。”
格尔答应下来。因为从林布颤抖的声音中,他听出了恐惧,慌,不知所措。也许还有…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