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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笑翻成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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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石三箭各射堂上保护蔡京的三大⾼手后,并得铁手及时反挫化解叶云灭之一击,他不往外闯,却冲入內堂。

  一入內堂,即见蔡旋向他招手。

  他逸入“心震轩”并见蔡旋已点倒了两名守卫,飞⾝上床,示意叫他过来。

  王小石没有犹疑。

  蔡旋打开床上秘道。

  她往下跳,并叫他也往下跳。

  王小石也不迟疑。

  秘道很窄。

  两人声息相闻,肌肤相贴。

  王小石亦不避嫌。

  蔡旋没往秘道里走。

  她只停在那儿,微乜着眼,相当媚。

  “我叫你下来你就下来?”

  “是。”

  “我不走你也不走?”

  “是的。”

  “你相信我?”

  “是。”

  “你凭什么信我?”

  “我相信诸葛师叔。他叫我相信你,我就相信你。何况,你刚才唱的歌,很好听,坏人是唱不出那种歌的。”

  蔡旋对王小石后半段的说法无疑感到十分讶异,但噤不住问:

  “舞我跳得不好吗?”

  “也好。但还有更好的。”他在这时候居然还有心谈起这个来“我认识一个女子,她跳得就比你更好。”

  他说的当然是朱小腰。

  ——他当然不知道朱小腰已在不久前、在一场舞后丧失了性命。

  蔡旋听了,有一阵子不⾼兴,但随即又对这不说伪饰话的汉子另眼相看起来。她也是个妙女子,居然在这时候仍有闲情谈歌论舞,还幽幽地说了一句:

  “希望有机会我也能见见她。”

  她以为那是王小石的情人。

  然后她下令:“我们已把气息留在秘道里,现在可以出去了!”

  因为秘道太暗,敌人太強,以致王小石当然没有注意到她本来孕育笑意的玉靥,却掠过一阵奈何奈何莫奈何的欲泣来。

  王小石没问为什么。

  他也溜出了秘道。

  两人伏于梁上,一路匍行,回到厅上来,不生半声一息。

  王小石还掏出了一张早已写好的字条,弹指使之飘于刚才蔡京所坐的太师椅下——这时候,蔡京正与一众⾼手攻入“心震轩”

  王小石却与蔡旋伏于梁上,未趁这乱时逸去。

  他们以近乎腹语的低声对了几句话。

  旋:“你先走。”

  石:“你呢?”

  旋:“我在看还有没有机会。”

  石:“我也是。”

  “只要他把⾝边的⾼手都遣去追我们,我就有机会下手。”

  “我看他不会这样不小心。”

  蔡旋听了,白了王小石一眼。

  那眼⾊很美。

  ——这么紧张的关头,眼意仍是慵慵的,似对世情有点不屑、相当厌倦。

  无奈。

  更特别的是无奈的感觉。

  蔡京本来已把⾝边⾼手都派去追杀王小石,但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留下了“天下第七”和黑光上人。

  这回蔡旋没有说话。

  她是用眼⾊。

  用眼波表达。

  她的眼很小。

  细而长。

  但很会说话。

  她好像是说:

  “你对了。他果然没有疏忽。”

  然后她的眼波又在示意:

  该走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王小石明白她眼里的话,仿佛也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

  他们的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混在一爷所带领追击他们两人的‮队部‬中一起浩浩荡荡地迈了出去。

  当然,那要经过易容。

  还需点倒了两个相府的亲兵。

  王小石这才发现:

  蔡旋堪称“易容⾼手”

  ——她在这短短的顷刻里,在极不方便但她显然有备而战的情况下,既替她也替他匆匆易了容,居然一时还没给人瞧得出来。

  叶云灭没瞧破,那是当然的。

  因为神油爷爷根本还没熟知军队人马、谁是谁不是相爷手上的兵卒。

  但一爷好像也完全没发现。

  这位御前带刀侍卫大概只习惯“带刀”并不怎么“带眼”——要知道精擅于“易容术”的⾼手是绝对有办法把人改头换面,使熟人相见难辨的,但要在这么仓促急迫的情形下化装成一名军士,躲过别野别墅众多⾼手与侍卫的眼力,这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尤其蔡旋是个纤纤女子,要扮成雄赳赳的军人,可更不易欺人耳目了。不过,看来蔡旋的“易容术”确是⾼明,加上有部分噤军是一爷率统,并由他带入别墅里来保护蔡京的,他既没发现,大家也就无法指出其伪了。何况,在噤宮里,手掌大权的太监梁师成、大将军童贯、宦官王黼等手下有不少侍卫、奴仆都专挑长相俊美的,大家也不引为异。

  既然“一爷”没有发现,大家就更没发现了。

  ——尽管蔡京纵足智多谋、算无遗策,但他毕竟⾼官厚禄、养尊处优惯了,并不是江湖中人出⾝,不知道江湖人有的是天大的胆子,贲腾的血气,这不是他那种胆小如鼠、但只大胆的贪财蠹国的社鼠奷臣可以揣想得出来的。

  或者,一爷是个聪明人。他能在极聪明机诈、擅于偷窃权杌、蠹政于朝、呼风唤雨、以权谋私的检校太尉梁师成手上成为三大红人、⾼手之一,并指派他跟从保护皇帝,地位自非比寻常。他若不是也极聪明、机智,在这样的位子上,是决活不长、耐不久的。

  一个聪明人当然会只看见他该见的事,而“看不见”一切他不该看见的事物。

  可不是吗?

  ——这年岁里,连清廉明断的包拯也给毒杀了数十年矣。

  忠臣良相,图的是万古流芳,名传万代,但唯利是图、急功好名的人,只嫌百年太长,只争朝夕。

  其实对一招半式定死生成败的武林中人而言,朝夕也太缓,争的是瞬息。

  只是皇帝徽宗送给蔡京的这一座“西苑”(别野别墅只是蔡京用以巴结、招纳詹别野为他尽心尽力、鞠躬尽瘁的“雅称”),大得不可置信。

  他这一座西花园,本就几乎跟皇帝的“东苑”相媲毫不逊⾊,但他还要重新扩建,拆毁四周民屋数百间,还代皇帝下诏,要开封府內靠近他别墅的七条街全统归于他田产名下,任意处置。一时间,这数百尺方圆之地的居民全都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沦为乞丐、饥民,乞食求施于道,京城比屋皆怨。

  这一来,西苑更见其大,珍禽异兽,琼草奇花,尽收苑里。王小石和章璇要混在军队中溜出去,想做得不动声⾊,当然要相当时间才能办到。

  王小石心悬于菜市口和破板门的兄弟安危,但心焦归心焦,却急不得。

  ——他若是自⾝一人,或可说走便走,得脫围而出,但⾝边有了章璇(这女子还有恩于他,替他解了劫围,还一齐落难),他可不想轻举妄动。

  他是个不想牺牲自己⾝边任何亲朋戚友的人。

  他是个武林人,必要时,可以斩恶除奷,以暴易暴。

  到大情大节、大是大非上,他伤人杀敌,可以毫不手软。

  但他却也决不为一己之利、一心之私而伤害任何人,就算朋友、敌人乃至不相识的人也都一视同仁。

  他自认这些是他性格上的坏处和弱点:

  所以他成不了大事。

  他自觉并非成大业的人才:只不过,他来人生走这一趟,只求尽一个人的本分,能帮多少人就帮多少人,能做多少好事就做多少好事,他却没想要成大事、立大业。

  ——如果要伤害许许多多无辜无罪的人才能成功立业,他岂可安心?他只想快乐、自在地过此一生,不安心又岂能惬意?

  这种功业,对他而言,不⼲也罢。

  所以他入开封、赴京师,只为了完成他那么一个自小地方出来的人到大地方龙蛇混杂之所在闯一闯的心愿。之后,加入“金风细雨楼”是为了报答楼主苏梦枕的识重,而他也认准了透过“风雨楼”就能或多或少的牵制住横暴肆虐的奷臣佞官勾结黑道人物鱼⾁百姓、毫无惮忌的祸患。他后来退出“风雨楼”就是不想与自己的兄弟争权夺利;他逃亡江湖,为的是要格杀贪婪‮忍残‬、唯务聚敛的蔡京。他流亡天下,也不觉‮意失‬;重回京师,第一件事便是要打探结义兄长下落,然后为他复仇,重振“风雨楼”声誉。而今他直闯西苑,胁持蔡京,为的是营救两位拜把兄弟、好友:毕竟,他是一个见不得有人为他牺牲、也忍不得有人牺牲在他面前的人。

  这些年来,经过创帮、立道、逃亡、流离,他未变初衷,亦不改其志。

  别看他那么个武功盖世、血洒江湖、大风大浪几许江山多少刀剑当等闲的不世人物,他却连猫狗鸡鱼也疼惜,虽未食长斋(但嗜吃蔬果),偶也吃⾁,但对一切为他杀生的动物(不管豕牛羊鹿)一概谢绝。

  没有必要的话,他也绝不杀生。

  ——何必呢?大家活着,何苦杀伤对方而让自己逞一时之快?如果不是非这般不可活,又何苦不让他人(甚或牲畜)好好地活下去?

  这种事,他不⼲。

  他虽急于知晓一众兄弟是否已然脫险,但他再急也不想牵累章璇涉险——何况,刚才她已为了救他而暴露了⾝份,再也不能待在蔡京门中卧底。

  所以他忍着。

  等着。

  终于等到一爷率领着队伍出了西苑,他才示意章璇,趁隙脫队,但章璇却早一步已混入街外人群里去。

  王小石生怕章璇出事,所以蹑后追去,又因不敢太过张扬,只好在人群拥挤中闪⾝、漫步,不敢施展轻功。

  在西苑外的大街店铺林立,行人如梭。这儿的大宅自然是蔡京的府邸,靠近他住所之地,全给他老实不客气一人独占了,但离开别墅范围外的店户、百姓,本都对这权倾天下的人物有避之则吉的心理,避之还犹恐不及,却非但避不了,连逃也不可以。那是因为蔡京要他住处兴旺热闹,繁华威风,以显他富贵本⾊,便下令不许商贾百姓作任何搬徙,还把一些在别处营业的生意迁过来这儿开业,不管赔蚀亏损,一概都得赋重税,否则将财产充公(入蔡京库府),重则杀头破家。

  这样一来,就算明知亏蚀,一般商家也只好过来开店,不敢迁往别处;蔡京令下,只有这一带买得到别的市肆所买不到的绢、麦、盐、茶、米等货品,把价格订得奇⾼,但人们不得不借贷赊求,所赚的都落入蔡京口袋里。

  是以,这儿一带虽旺,但却只旺了蔡京。本来,要看某地有无太平盛世的繁华气象,只需观察在市肆做买卖的和游人是否一片和祥、欢颜之⾊,否则,那再靡华也不过是虚饰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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