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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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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扬起。

  刀光漾起。

  叱喝陡然响起:

  “刀下留人!”

  来了!

  ——果然来了!

  方应看和米苍穹马上交换了一个眼⾊。

  任劳和任怨也交换了一个手势。

  阻截李二下刀的,果然是暗器。

  刽子李已铁了心,只要一见有人出现、有兵器攻到、有暗器打到,他立刻舞刀护住自己,退开一边再说。

  但事实上,完全没有可能。

  因为李二避不开暗器。

  ——不是那件暗器,而是那些暗器。

  如果是一件、两件、三件暗器,那是可以挡格、闪躲的。

  但这儿不止是一件、两件,也不是七件、八件,而是一大蓬、一大堆、一大把的暗器,向李二⾝上招呼过去。

  准确来说,总共有三百一十七件,大大小小的暗器,都算了在內。

  这些暗器,都来自⾼手手里,有的还是使暗器的专家打出来的。

  你叫刽子李二怎么闪?怎么躲?怎么避?

  要不是跪在地上给反铐着的方恨少滚避得快,他也必然跟李二一样,一大一小——一个成了大马蜂窝,一个成了小马蜂窝。

  来了。

  雾中,人影疾闪急晃。

  许多名大汉,青巾蒙面,杀入刑场。他们都不知来自何方,却都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又像他们本是这街上的幽灵,多年前经过大军的镇庒烽火的屠城,而今又陡然聚啸涌现,为他们生前的冤情讨回公道,过去的血债求个血偿。

  这些人,虽包围着刑场,但似乎不着紧要救走方恨少与唐宝牛,他们只在寒刀闪动中,解决了好些守在外围的官兵与公差,进一步把包围缩小。

  米苍穹不慌不忙,沉声喝道:“你们要⼲什么?”

  为首一名青巾蒙脸汉子,手上全没兵器,也沉声叱道:“放掉两人,我们就放你们。”

  另一个人也青布蒙面,长得圆圆滚滚矮矮的,像只元宝,手里抱着一把偌大的鬼头刀,足比他本人⾼了一个头有余,笑嘻嘻地道:“好机会,别放过,我们就当做好事,放生!”

  方应看咧齿一笑,牙齿像编贝般的齐整白晰“谁放谁?嘿!”

  他一拍手。

  他拍手的方式很特别:就像女儿家一般,他把右手除拇、尾指外的三指并伸,轻轻拍打在左手掌心,在浓雾里发出清脆的掌声。

  然后,人,就乍现了。

  也不知有多少,他们就像一直都蔵⾝在浓雾之中,而且都是⾼手。

  他们反包围了原先出现的江湖人物。

  这些人,都是武林⾼手,其中包括了“八大刀王”另有“核派”何怒七、“突派”段断虎等人。

  方应看道:“投降吧,你们已给包围了。”

  那空手的人忽然一仰首。

  他的眼竟然发出蓝⾊的光芒。

  他双手突然发出暗器。

  不是向方应看。

  也不是向米苍穹。

  甚至不是向任何人。

  而是向天。

  他竟向天发出了暗器!

  他的暗器很奇特。

  一像飞钹。

  一像鞋。

  “鞋”与“飞钹”飞得丈八⾼远时,忽而撞在一起,发出轰隆、轰隆、轰隆一列声响,并爆出蓝星金花来!

  然后,街市各路、各衖、各巷、各处(包括了:红布街、紫旗磨坊、黑衣染坊、蓝衫街、半夜街、⻩裤大道、三合楼、瓦子巷、绿巾衖、白帽路等地)都有人闪出来,奇怪的是,这些都不蒙面,但连熟透京师各帮各会各路人马的任劳、任怨,也认不出这些一个个陌生的脸孔。

  这些人反包围了那些“有桥集团”和官兵⾼手,而且,各处街角,还传来战鼓、杀声。

  方应看冷哼一声,徐徐立起。

  他鲜艳的红衫在浓雾里特别触目。

  他秀气的手已搭在他腰间比红衫更贲贲腾红的剑柄上,锐声道:“我倒忘了:‘天机组’也会来蹚这浑水。不过,说来不奇,张炭是‘龙头’张三爸的义子,他是‘金风细雨楼’的人,没道理请不动人来送死。”

  米苍穹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庒低声音道:“小侯爷,今天咱们在这儿只是幌子,犯不着跟道上的人结下深仇吧?”

  米苍穹提醒了那么一下,方应看这才长昅了一口气,忽然低声念:

  “喃嘛柯珊曼达怛先怛玛珈逻奢达索娃达耶千谩…”

  然后才平复了语音,也向米苍穹细声说:“公公说得对。咱们今天的责任只是能拖就拖,非到生死关头,不必血流成河。”

  米苍穹知道方小侯爷是以念密宗《不动明王咒》来稳住杀势与情绪:但他不明白何以今天一向比他年轻却更沉得住气的方应看,竟然常有浮躁的体现。

  这使米苍穹很有点错愕。

  他一向认为:方应看年纪虽轻,但却是有英雄本⾊、豪杰气派、枭雄个性。他时而能強悍耝俗,必要时又可谦虚多礼;时而自大狂傲,但适当时又能温情感性。他既知道激进,又懂得妥协。时机一至,即刻不择手段攫取一切;但又深晓退让忍耐,等待良机。他积极而不光是乐观,自负却不自満,可以挂下脸孔捋袖打架说狠话,也更娴熟于全⾝而退,避锋圆说乃至下台善后,无一不精,且进退自如,讨人喜欢,使人尊重,令人惊惧,惹人迷惑。

  这才是真正的当代雄豪,兼且善于经营“有桥集团”暗中勾结各省县商贾操纵天下油、米、盐、布、糖的交易,富可敌国,且又不吝于打点收买,并不致引权贵眼红染指。

  有了钱,便足可与掌有大权拥有重兵的蔡京丞相分庭抗礼。

  当然,在还未有充分的实力对埒之前“有桥集团”依然讨好蔡系人马,任其需索,提供钱赀,成为大家心目中的“财神爷”:有权的人,还是得要有钱才能享尽荣华富贵,谁会把往自己口袋里塞银票,往家里递银两的“财神”赶走?

  于是満朝百官,对方小侯爷都有好感,至于米有桥,是上通天子下通诸侯的一条“桥”大家知他权重(虽然没什么实际的司职)人望⾼,而且武功据说也十分出神入化,自然人人都讨好他,没什么人敢得罪他。

  米有桥因深感自己一生,乃为宋廷所毁,一早已遭阉割,不能做个“完整的人”对少年立志光大米家门楣(他幼时贫寒,少负奇志,知双亲含辛茹苦培植他,意想大业鸿图,能振兴米家。米家祖父本是望族,终因苦谏而罹罪,遭先帝贬为贫民,流放边疆,五十年后方能重入京城;米有桥的父⺟在京略有名望之时,又因开罪朝中权贵遭杀⾝之祸。因为米有桥少年英朗,给內监头领看中,关入蚕室,引入宮中,从此就成了“废人”),已尽负初衷;他把希望投寄于方应看⾝上,就因为看出方应看是大将之才,是个未来的大人物,他要用这青年人来获得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梦。

  所以他才支持方应看。

  不过,今天方应看的浮躁焦躁,令他颇为意外。

  但总算还能自抑。

  他一向以为:做大事除了要不拘小节外,还一定要沉得住气。

  他知道今天事无善了“有桥集团”的主力定必要出手——但只要不到生死关头,能不直接杀人,不结下深仇,他就没意思要亲自出手,也不许让敌人的血染红自己的手。

  ——杀人不染血,才是真正的一流杀手。

  像蔡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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