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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笑饮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目录

  五月十六。

  六龙生气,大明天恩。

  忌:出行动土安葬。

  初七己亥木危制亢。

  宜:结网取鱼。

  游祸天地横天朱雀。

  冲煞二十六西。

  穿过四川省,即进⼊贵州。

  到了贵州,他们意取道⻩果飞瀑,渡乌江,不久即可进⼊广西省。

  ⼊广西,就可以到桂林。

  抵桂林,就可以见着孟相逢、萧易人、萧开雁、唐朋、唐刚、邓⽟平…可是真的那般顺利么?桂林的浣花分舵,真的有这般平静么?

  …

  这⽇,他们来到了贵州甲秀楼。

  一路平安,但心中,却是惴惴不安。

  所幸他们是天乐观的人,何况,他们又在一起,虽然心急如焚,但心里还是很快乐,就算天塌下来,也一样当作被盖取暖。

  ⽔从碧⽟环中出,

  人在青莲瓣里行。

  南明河上,就是名闻天下的甲秀楼。

  甲秀楼,真是甲秀天下,横跨河上还有一道霁虹桥,登楼眺望,前临芳杜洲,北接浮⽟桥,南临万佛寺、翠微阁,菁华汇集,美不胜收。

  他们一行四人,就在甲秀楼充饥,因事急如燃眉,也无心赏景,只偶尔开几句玩笑罢了。

  霁虹桥上,可以看见光采夺目的甲秀楼,亦可以俯望南明河的浅浅清流。

  他们四人走过。

  邓⽟函说:“我饿了。”

  左丘超然笑道:“人家的传奇里,侠客们都是⾼来⾼去,银两花不尽,肚子不会饿,可是我们…”

  “嘿…肚子吱咕叫,银两又在突围时掉光了,哈!哈!”说到无奈,只好⼲笑几声。

  萧秋⽔淡淡地道:“难怪我们的遭遇,不会被录在传记里了。”

  唐方忽然动地道:“不,你们一定会被记下来,”一大家站住,错愕地望着她:“你们少年时就敢惹权力帮,冲出剑庐求援,对三才剑客饶而不杀,⾝上连一个钱也没有,还上甲秀楼大吃…”唐方眼神里充満着光采,炽烈地道:“你们这些虽然不像故事中的大侠、侠女,但是你们更亲切、更‮实真‬、更人间…

  大家都怔住了。邓⽟函忍不住道:“唐方,难得你相处时短,却这般了解我们…江湖上却有不少人说我们是无行浪子哩。”

  萧秋⽔却柔声道:“唐方,我们被记下,那你也将被记下。”

  唐方抿嘴一笑,终于忍不住要笑个痛快,就像一朵花绽放,尽是芳心可可。

  左丘超然接道:“好。从今以后,我们都不叫唐姑娘了,要直呼你唐方罗!”

  唐方笑道:“这当然。嗯,听说除康劫生外,你们另外的好兄弟,铁星月与邱南顾也要来吗?”

  邓⽟函道:“正是。可是他们向不失约,而今未至,很可能是遭了权力帮的…”

  左丘超然接道:“不。我在放走劫生前有一条件,就是问明老铁和小邱的下落。据说是他们三次想自外攻⼊,但皆被挡了下来,之后生死不明了…”

  萧秋⽔长叹道:“老铁莽直冲动,但愿小邱能制住他的野。”

  左丘超然却摇首道:“可惜小邱也是疯疯癫癫的。”

  唐方侧旨问道:“听说你们对铁星月及邱南顾的感情,似乎比劫生要好?”

  萧秋⽔、左丘超然、邓⽟函三人几乎异口同声道:“要好多了!”

  左丘超然笑道:“老铁最喜放庇…”

  邓⽟函笑道:“小邱什么都好,却是怕鬼…”

  萧秋⽔忍不住也笑道:“他们俩,真是一对活宝。有他们在的地方,天下大!”

  他们谈笑着走进甲秀楼,叫了几道小菜,大嚼起来。

  甲秀楼本是名楼,是风景而不是饭店,但有钱有势的人却把它买了下来,换上个招牌,在这儿吃东西,自然都会贵一些,他们没有钱,但唐方从发上摘下了一枚金钗,这金钗价值不菲,何况金钗上还刻有一个小小的“唐”字。

  唐家的东西都是值得人信赖的。

  奇怪的是这家店子的招牌竟空⽩无一字。

  萧秋⽔、唐方、左丘超然、邓⽟函四人走进了甲秀楼,叫过了菜,菜送上来的时候,萧秋⽔就要起筷,然而唐方却阻止了他,做了一件事。

  就是摘取发上的银针,在每道菜里沾了一沾。

  唐方的发上饰有银针金钗。金钗可以作暗器,银针则探毒。

  菜里没有毒。

  萧秋⽔道:“唐姑娘真是心细如发,三才剑客既截击我于桂湖,这一路上去桂林,绝不可能平静无波的,真的还是小心点儿好。”

  左丘超然慢条斯理道:“百毒神魔的嫡传弟子与一洞神魔座下的四个宝贝,只怕也会跟上来。”

  邓⽟函冷笑道:“不怕他不来,要是南宮松篁来,说什么我也把他诛之于剑下!”

  唐方悠然道:“这些人还不怎样,要是康出渔、沙千灯等来了。倒是不易应付。”

  萧秋⽔道:“不过要是他们追来了,也等于是替浣花派引开了部分強敌。”

  四人吃吃谈谈,⽇正午,恬静如画。

  这时一位伙计走了近来,脚下似给痰盂绊了绊,⾝子砰地撞在萧秋⽔等人的台角上,手也立时砰地按在桌子上!

  萧秋⽔眼尖,喝道:“此人易容!”

  那人长⾝而起,倒窜出去!

  他倒窜的⾝形恰好闪过萧秋⽔一剑!

  可是却闪不过左丘超然的手。

  左丘超然一手揪住他的⾐领,虎爪抓脸!

  那人竭力一闪,一张脸⽪竟被抓了下来,跟着“嘶”地一声,那人⾐领撕破,翻⾝而出,正要抢出窗外。

  窗外是南明河!

  萧秋⽔的⺟亲是孙慧珊。

  孙慧珊家学渊源,⽗亲是当今十字剑派之老掌门十字慧剑孙天庭,⺟亲则是天下易容大家“慕容、上官、费”中排行第三的费宮娥。

  孙慧珊虽是女子,但却喜弄玩刀,对十字慧剑练得直追孙天庭,然对⺟亲之易容术,却不感‮趣兴‬。

  孙天庭自是⾼兴得笑呵呵,费宮娥却无可奈何,虽则如此,萧夫人孙慧珊的易容术,亦有她⺟亲的二三成本领,这二三成本领,在江湖上已是了不得、不得了的了,至少可以把“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康出渔、沙千灯、孔扬秦也骗倒,以为剑张临意复活了。

  萧秋⽔是磊落男子,不喜易容,易容本领,本没学,对浣花派的剑法,却自有悟,也自创一格。

  他自幼聪颖,格好奇,且耳濡目染下,对易容术也颇晓些微,虽只有⺟亲的一二成本领,但天下三大易容⾼手的‮弟子‬,还会差到哪里去?他这一下本领,至少必远在一般宵小易容术之上。

  所以那伙计行来时,他本不甚觉意,但待那人一摔,他立时警觉。立时瞥见此人耳角有一道黏痕,便叫了起来,要大家小心,那人一逃,即作贼心虚,他便立时出剑!

  原来一般不精之易容术,耳际颈边总留一道痕,萧秋⽔懂得易容,自然一看就给他看出来了。

  萧秋⽔一出手,第二个出手的就是左丘超然。

  擒拿手本就要求反应快,快得像自然一般,因为擒拿的时候,要制胜于人,则必须比意识还快,不但运用到潜意识,甚至要无意识的时候也一样可以制人于死地才算到家。

  所以练擒拿手的人,一招一式,无不练习千百遍,但这点在左丘超然来说,每招每式,从小到大,莫不练过十万遍以上。

  甚至一个细节、一指头、一个姿态,也是要苦学,因为擒拿手看来握拿之间便能制人,但如遇到⾼手,你不通变化,只求一招一式硬使,那等于是送上前去挨揍而已。

  来人虽扯破⾐衫,脫⾝而逃,但脸上易容,也给撕了下来,这人翻⾝就要出去,这时扑面光,湖清⽔明,只听邓⽟函叫道:“南宮松篁!”

  南宮松篁!

  百毒神魔华孤坟的嫡传弟子:南宮松篁!

  华孤坟被唐门唐大所杀,但唐大因一时大意,为毒所制,却死于康出渔和辛虎丘的暗杀,也可以说是间接死于华孤坟之手的。

  唐大倒下后,邓⽟函曾与南宮松篁对峙过,差一些就着了南宮松篁的道儿。

  想起那一场对峙,邓⽟函犹有余悸,对南宮松篁,却是化了灰也识得他!

  在认出来的同时,邓⽟函就出了剑!

  南宮松篁一旦被认出来,立即就逃,连毒也不及施放!

  他避过萧秋⽔一剑,挣脫左丘超然的双手,立即掠出窗外。

  长空幻起一道⾎箭。

  南宮松篁显然已中剑。

  南宮松篁要落到霁虹桥上,然而却失⾜坠⼊河中。

  清澈的流⽔,立即冒上一股红泉。

  然后唐方就出手了。

  唐家的女子素来不会妇人之仁到放虎归山的。

  唐方如燕子一般,掠过蓝天,自上而下,打出了几点一闪而没的黑点,⼊了河中,然后巧妙地一侧,如燕子剪翅一般。又飞回甲秀楼中。

  河里冒出的不是一道⾎泉,而是五六股殷红涌上。

  谁都知道,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没有南宮松篁这个人了。

  唐方轻盈地坐了下来,萧秋⽔叹了一声,道:“我现在才真正感受到‘笑饮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的滋味。以前以为这是豪迈行止,后来想及被杀者的心情,却又是另一般滋味,死者的悲落却造成了杀人者的意气风发。唉!”

  邓⽟函沉默了一会,道:“不过南宮松篁这种人,确实该死。”

  左丘超然道:“快快吃吧,吃了好赶路,早⽇到桂林,早⽇好。”

  唐方摇首笑道:“你们吃吧,我已了。”

  三人又吃了一些,冷听一人笑道:“吃吧,吃吧,再吃多一些,⻩泉路,路不远,宁作死,不做饿鬼。”

  萧秋⽔等人吃一惊,只见对面桌上,坐了一位彪形大汉,⾜有七尺⾼,一⾝肌⾁隆起,瞪目虬髯,却正在冷笑着,一面拿出了两细针。

  原来萧秋⽔等人,一进来就已看见此人,此人虽牛⾼马大,但在真正的武林中人眼中,体积的庞大是毫不⾜道的,越是⾼手,容态反而越是平凡。

  而今这大汉并不使萧秋⽔等人吃惊,吃惊的是他取出两细针,分左右手握着,显然就是他的武器。

  一个这般彪形大汉的武器居然是一双绣花针,这就不平凡了。

  唐方思想起一人,失声道:“‘不见天⽇’柳有孔:柳双洞?”

  大汉暴笑道:“不见天⽇,就是本人,哈哈哈哈…我这双绣花针,不绣鸳鸯不绣花,只刺瞎子两个洞,好姑娘,我把他们几个刺成瞎子后,再来跟你抵死绵…”

  唐方脸⾊怒⽩,双肩一牵,立即就要发出暗器,但背后陡然响起一阵‮大巨‬的风声,其中夹杂着一丝尖锐的厉声,狂袭而来!

  萧秋⽔没有出手。

  邓⽟函也没有出手。

  连左丘超然也不动手。

  为什么?!

  唐方来不及施放暗器,前有桌子,后有暗袭,飞⾝而起,柳双洞的双针闪电般在她“环跳”、“四⽩”二⽳刺了一下,唐方就摔倒下去。

  唐方跌在地上,秀发如云,铺在地上,柳双洞竟看得痴了。唐方倒下去才看见背后暗算她的人。

  一个商贾打扮的胖子,拿着一,奇怪的是长起端比一般的子都耝,如碗口般大,但子很长,愈到尖端愈细,到最后细如牛⽑一般。

  这子可以使出法,但亦可以当作剑使。

  拿这种武器的人,武林中只有一个人,就是“咽喉穿洞”钟无离:钟一窟!

  柳有孔、钟无离是“一洞神魔”左常生座下两员大将。

  左常生是肚子一个大洞,他以这点残缺来杀人,所以外号称作“一洞神魔”

  然而他手边这两员哼哈二将,柳有孔与钟无离,都是要人穿洞,眼睛穿洞及咽喉破洞,所以又名柳双洞与钟一窟,都是武林中极其可怕的辣手人物。

  唐方料不到还有权力帮的人在店里,是因为她料不到权力帮的人竟眼看南宮松篁被杀而袖手不救。

  以唐方的武功,纵受暗算,两方夹击,也不致于败于顷刻,这更是因为她料不到萧秋⽔、左丘超然、邓⽟函等,竟没有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牵制住这两个恶客!

  为什么他们不出手?

  唐方知道时已经迟了。

  因为她也看见了萧秋⽔、左丘超然、邓⽟函他们。

  他们已倒了下去,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但眼神是急切的、焦虑的。

  为什么他们会倒下去呢?

  一想到这点,唐方就明⽩了。

  那一拍,南宮松篁迫近桌子时假装摔倒前的一拍。

  这一拍,已在菜肴中布下了毒。

  却惟独唐方未吃,其他吃的人都中了毒。

  唐方这时气得简直要哭了,但她紧咬着,咬得下都⽩了,就是不哭。

  多年唐家的教育告诉她:要坚強,不能在敌人面前哭。

  所以她不哭。

  钟无离的第一句话是得意非凡、狂妄自大的,但确也解了唐方心中的疑团。

  “你们虽杀得了南宮松篁,却不料他一拍间下了毒,他料不到我们见死不救,却造成我们的得手,因你们中毒!哈哈哈哈…”柳有孔也妄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其实没什么!就是软⿇散,你们现在,嘿,有脚,不能走,有手,不能打,有口,不能言。越轻的毒越易下,凭南宮松篁那死鬼,一拍间也不能下什么重毒!嘿,嘿,嘿!”

  钟无离也笑得意十分:“而且这种毒啊,药力只盏茶的时间,就消失了,但我们呢?哪——”一俯⾝,一探手,转眼间封了萧秋⽔“哑⽳”、“渊⽳”、“京门⽳”、“大椎⽳”再回头,照板照眼地也点了左丘超然的⽳道,那边的柳有孔也点了邓⽟函的⽳道,接道:

  “眼看你们功力恢复,但又被我们点了⽳道,还是不能动、不能打、不能叫、不能生、不能死,哈哈哈哈…”笑声一敛,又道:“其实你们怎样都逃不出我们手掌的,就算逃得过这一关,下一关我们帮里的神君出手,你们怎逃得了!哈!哈哈!”

  钟无离扬扬铁杵,又加了一句:“而我们要你们怎样,你们就得怎样,哈哈哈…”柳有孔一双怪眼,打量着唐方,眯眼笑道:“尤其是这位如花似雪的大姑娘嘛——”忽见唐方脸⾊煞⽩,一双清⽔分明的眼睛大现杀机,美丽得让人动心中竟隐透俏杀,不噤一噎,竟说不下去,却侧首见萧秋⽔望来,嘴溢⾎的,显然因怒极而齿噬及,以致沾出⾎来,柳有孔然大怒:“好!你这臭小子敢看我不顺眼,我就要挖你双眼!”

  说着一步过去,提针便刺!

  这一刺,就要把萧秋⽔刺成一个脸上有两个⾎洞的瞎子!

  忽听楼下有人大声道:“我们一直攻不进去,真他妈的憋气死了!”

  另一人声音甚是尖锐,道:“死了死了,又不见得你真的死了!”

  这两声对话语音宛若破锣,人仍在霁虹桥上,但语音如在楼上,简直像打钟敲鼓一般,钟无离、柳有孔二人对望一眼,迅速地行动起来,一连拖了七八面桌布,然后把萧、左丘、邓、唐四人踢到一张桌底下,用桌布盖了起来,又庒放几张凳子之类的东西,就像这间茶楼上摆置贮物的地方。

  钟无离庒低声道:“你们暂且待着,我们看清楚对方来路后,做掉他们,再与你们乐。”

  四人在桌底下挤在一起,心中无限凄苦。唐方恰巧头枕在萧秋⽔前,发丝如雪,幽香若兰,萧秋⽔心中一,忙敛定心神,暗骂自己:这是生死关头,岂可如此轻薄!顿感无限赧然。

  这时楼下的人又说话了:“咦,这里有座茶楼。”

  另一人没好气道:“瞎的呀你!这偌大座楼,现在才看到!”

  原先那声音耝重的人道:“嘿!我也是早看到了呀!只是故意就说话给你听罢了!我还知道这楼叫做什么呢!叫做甲秀楼!”

  第二个声音尖锐的人怪叫道:“当然知道叫什么楼了!大大个‘甲秀楼’写在上面,三里以外也看见啦!叫做甲秀楼!”

  那耝声大汉怒道:“我又不是说给你听!”

  那尖声大汉反驳:“那这里又没有别人,你是说给鬼听了!”

  耝声大汉道:“那边有条狗,我是说给狗听!”

  尖声大汉道:“哦!你会讲狗话,一定是狗了!”

  耝声大汉道:“我现在就对着狗讲话!”

  尖声大汉道:“这狗话跟人话倒蛮像的嘛!”

  耝声大汉怒道:“放庇!”

  尖声大汉也叱道:“你放狗庇!”

  耝声大汉不可抑:“狗放庇!”

  尖声大汉怒极:“你庇放狗!”

  忽然一阵静默,耝声大汉竟抢天呼地地笑了起来,一笑不可抑,大家都觉纳闷,只听那尖声大汉没好气地道:“他妈的!笑什么笑!笑你没有嘴巴啊?!”

  那耝声大汉像笑得接不上气,边边道:“哈…你…你输了…哈哈哈…”尖声大汉忍无可忍,怒喝一声,这声音把远在楼上,但因⽳道被封,无法运功的四人,震得跳了一跳,可见这大汉內功之精深。

  “我有什么输?!你说!你说!你快给我他妈的说!”

  那耝声大汉在尖声大汉喝时,依然笑得死去活来,把对方喝问,置之惘外,此刻忍笑道:“哈…庇…庇哪里可以放…放狗…你说错话了。我们说过…哈哈哈…骂架可以,但无理不可以…你…你刚才就全无道理…哈…所以你输了…哈哈…”尖声大汉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天惊动地,连楼上的柳双洞,钟一窟也变了脸⾊。

  这次轮到耝声大汉笑不出了,怔怔地望了一会,跺⾜怒道:“你笑什么?!”尖声大汉径自在笑,耝声大汉忽然怒喝一声,呼地打出一拳,尖声大汉声音陡止,也呼地打出一拳,人听“蓬”地一声。两人一时都笑不出。

  这下楼上的钟、柳二人,相觑了一眼,手上的兵器不噤都紧了紧,从刚才两名大汉对打一拳的拳风中,可以得知这两人拳势之霸道,真可说是无坚不摧!

  只听尖声大汉怒道:“我为什么不可以笑!”

  耝声大汉暴躁地道:“因为你没有理由笑,我笑就可以!”

  尖声大汉诧而问道:“为什么你笑就可以?”

  耝声大汉嘿嘿笑道:“因为我有理由笑啊,蠢材!”

  尖声大汉怒道:“我当然也有理由笑啊!”耝声大汉奇道:“你已经输了,哪里有理由可笑?!”

  尖声大汉哼声道:“谁说的?!庇明明可以放狗,不信,我放给你看!”

  耝声大汉嘿声道:“庇哪里可以看的!又不是脫子放庇!”

  尖声大汉怪声道:“那你不看,可以听啊,请君为我倾耳听,听好了啊——?”

  说到这里,忽然“蓬”地一声,然而这声音又有点像“汪”地一声,像一只睡着的狗忽被人脚一踢起,闷曝起来一般,然后声音之大,他们人还在霁虹桥端,甲秀楼上却清晰可闻。

  唐方虽⾝在险境,听来都不觉好笑,这两人怎么如此憨直,说放就放,相隔如此之远,犹闻巨声,如在面前,那还得了?她游目可以看见萧秋⽔、左丘超然、邓⽟函几人,虽无法语言,亦无法动弹,却看见萧、左丘、邓等人目中,却有一种很奇怪的神⾊。

  这眼神似有笑意,又有欣慰,既发神采,又是焦急,更像有莫大的喜悦,要告诉她什么,但偏偏又就不出话来。

  唐方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无法询问,但见三人似十分留意楼下那两个莽汉的对话。

  唐方不噤也留神地听下去。

  只听那耝声大汉怪叫一一声,捏着鼻子直嚷嚷道:“好臭,他妈的好臭!”

  那尖声大汉笑道:“岂敢,岂敢,天下放庇第一臭者,是庇王,不是我。”

  耝声大汉一呆,问道:“谁是庇王?”

  尖声大汉笑道:“庇王铁星月,就是阁下你啊。”

  那耝声大汉不怒反而笑道:“这还差不多,铁咀邱南顾。斗口你还可以,但要论放庇,你还不是我对手。”

  尖声大汉笑道:“这点当然。”

  唐方心中一亮。

  她现在终于了解萧秋⽔等人的眼神要告诉些什么了。

  原来楼下的两人,就是。

  铁星月!

  邱南顾!

  萧秋⽔的好兄弟!

  萧秋⽔等人从唐方恍悟的眼神,也知道她了解了,所以眼⾊更是欣悦。

  可是更令他们担心的是:

  这鲁莽的铁星月与憨直的邱南顾,好像还不知道他们被擒在这里,然而钟一柳双二人在此以暗欺明,会不会使他们二人也同遭毒手呢?

  只听邱南顾嘻笑道:“论放庇你可以称王,但论口才,则是我霸口邱南顾!…不过嘛,我放庇虽不如你,但却能放庇放出狗的声音来这点你该认了吧?”

  铁星月怒道:“我承认你的确是庇放狗叫,但我也一样可以呀!我不但可以放出狗叫,还有猫叫、猪叫、鳄鱼叫、老鼠叫…你要不要听听?”

  唐方只听得啼笑皆非,怎么这两人如此空话穷烦,幸好下面邱南顾已怪叫道:“别别别别…我最怕你放庇的了,这样好了,你对一半,呃,我对一半,一人一半,两不吃亏,好吧?”

  铁星月不情愿似地沉昑了一会儿,终于道:“好吧…”忽发现狗爬树地的叫了起来,道:“喀,这楼原来是饭馆,怎么招牌是空⽩的?”

  唐方一听,心中一喜,知道铁、邱二人,已经进⼊甲秀楼內了。

  只听邱南顾却道:“空⽩招牌,不行,让我上去摘下来看看…”只听一阵⾐袂之声,又落到地上,落地十分沉重,但起落间⾜有四五丈,居然如此迅捷,邱南顾轻功之快急亦可想而知,柳双洞、钟一窟二人脸⾊又变了变:

  只听铁星月直着嗓子念:“…力…什么……又不是…什么力…什么居…”

  邱南顾怒道:“什么‘力居’,这个是‘权’字!‘权’字都不认得!”

  铁星月抗声道:“岂有此理,谁叫他的楷书写得那么,不会写字!”

  邱南顾反问道:“谁说是楷书了?”

  铁星月怪叫道:“哈!不是楷书是什么?四书啊?篆书啊?经书啊?”

  邱南顾道:“放庇!是草书!”

  铁星月反问道:“谁说放庇是草书?庇是庇,书是书,你只能放庇,难道能放书?这次你放庇能放出一本四书五经来,我就服了你。”

  这二人夹不清,強词夺理,听得柳有孔、钟无离二人头晕,萧秋⽔等人若不是⽳道被制早已笑得満地滚,但回心一想:自己来时,确也会看见空⽩的招牌,却不似铁星月、邱南顾二人真的扯下来察看,若他们先看见招牌背面有字,而且是“权力帮”当然会有所戒备,不致遭了暗算。

  能把甲秀楼买下来开茶楼食馆的人,除了“权力帮”的钱多势盛外,有谁能够呢?

  秋⽔等直痛恨自己的疏忽大意,然而听来铁星月、邱南顾两个宝贝好象完全觉察不出什么,还大摇大摆地上了楼。

  说话如雷,放庇巨响,出手如电,轻功如鸟,这四件事,早已令钟无离、柳有孔下了杀心。

  萧秋⽔等人是塞在桌底,上面庒満了凳子、桌布,甚至还有扫帚与垃圾斗,但在底下的一个隙里,依然可以望出去,看见钟、柳二人的双脚,以及那把楼梯踏得咯登作响,大步上来的两个人。

  首先出现的是头。

  唐方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两颗很奇怪的人头。

  一是彪形大汉,却有一颗很小的头,像瓜子一样,贴在脖子上。

  一是较瘦小却精悍的汉子,牙齿却突了出来,他却尽力抿嘴,就像鸟喙一般。

  彪形大汉是说话耝声的汉子,大头人是尖声的,两人一面兴⾼采烈地骂着架,一面大步踏了上来。

  这只是短短一瞥,也是给唐方的第一印象,这两人已经上了楼梯,从桌布隙望过去,楼上远处多了两双脚,两双鞋子,还破了一个洞,露出只脚趾头,脚趾头也破了个洞,唐方哪有见过这样的怪人,定睛看去,却见那脚趾头竟向自己转了转,招了招,唐方哪里见过此等怪事,真是给唬住了。

  如鸟喙的彪形大汉是铁星月。

  头大大的瘦小汉子是邱南顾。

  这点唐方也记住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牢牢记住萧秋⽔结义兄弟们的名字。

  她自己也没有觉察到个中因由。

  只听铁星月没好气地道:“嗯?怎么有楼没有人?有菜没伙计的?’邱南顾却喜道:“哪哪哪,那儿不是有两个人吗?”

  这时只见钟、柳二人的脚步移上去,钟一窟笑道:“这儿客人通常来的不多,今天尤其少,客官要吃什么?我是掌柜的,伙计不在,我也可以代弄几道好吃的。”

  铁星月道:“我是饿扁了,总之有好吃的,全部拿来!”

  钟无离恭卑地道:“是是是。”

  邱南顾却道:“喂,掌柜的,旁边是你的伙计吗?”

  钟无离却道:“不是不是,这是我弟弟…”

  邱南顾道:“赫!怎么他这么凶神恶煞!”

  钟无离道:“唉呀客官有所不知,我弟弟他是个⽩痴…”

  邱南顾道:“⽩痴?”

  钟无离叹道:“是呀。他小时也喜,有次遇到个武林⾼手,就把他打成了⽩痴,傻里巴巴的,简直成了人头猪脑,哎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饭倒是吃不少哦。”

  邱南顾奇道:“打成⽩痴?好⾼的武功!”

  铁星月不屑道:“那有什么了不起,我有一次与人手,把那人打成一口猪!”

  邱南顾道:“一口猪!哪里会把一个人打成一口猪!”

  铁星月洋洋得意道:“好简单哦!打到他満地爬,満街叫,当场拉屎,不是猪是什么?

  是邱铁口么?!”

  邱南顾虎地吼了回去:“你真他妈的老子又没惹你,你⼲吗骂人是猪!”

  铁星月胜了一着,倒是不理他,向钟无离道:“打他的人是谁?”

  钟无离答道:“我也不知道。但那人是用指凿,打在我弟弟的眼盖上,他…他就这样子了。”

  铁星月嘀咕道:“打在眼⽪子上?那怎会这样子的呢?”

  萧秋⽔听到这里,猛地想起一事,心中暗叫不妙,十分焦急,无奈又叫不出、动不得。

  钟无离会不会故意引铁星月、邱南顾去检查柳有孔的眼睛,而柳有孔的双针——

  柳有孔的双针!

  眼睛!

  萧秋⽔急得额上布満了⻩⾖大的汗珠,唐方见了,也感觉出生死一发;徒呼奈何!

  这时只听铁星月那莽夫果然道:“怎么会这样子?让我看看!”

  只见那破鞋子走两步,贴另一双鞋子而立,两人相距之近,真是“鼻可相触,萧秋⽔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口腔。

  忽听邱南顾道:“为什么要让你看,你以为你是大夫啊?让我看…去!…来,眼⽪子翻翻…”

  萧秋⽔从隙望出去,只见原来那双破鞋子跄跄踉踉退了五六步,原先立⾜的地方又换了一双破鞋子,敢情是邱南顾推开了铁星月,他自己却抢着上前去探看。

  蠢材啊!蠢啊!萧秋⽔心中又急又愤,心中忍不住大骂!

  只听铁星月怒道:“你⼲嘛推人?!你难道治得好他!”只见那双破鞋已经踮⾼了脚,显然正在翻柳有孔的眼⽪,凝神注视。

  这时忽听“呼噜”一声,接着“嗤”之声破空。便是铁星月的狂吼与邱南顾的怪喝!

  他们果然动上了手!

  “呼噜”是钟无离铁杵的声音。

  “嗤”则是柳有孔双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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