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快意恩仇
方歌昑是突然被惊醒的。
他听到一个急促的喘息声,在他耳边。
他惊醒之时,宋自雪已抓住他。
宋自雪的双手就像钢箍一般,愈来愈紧,方歌昑不噤呻道:“师伯“就在此时,他只觉被抓的两道脉门,功力大量涌入,与他木⾝的真力汇成一气,只听宋自雪冷冷地说了几个字:金虹剑给你,你是天羽派第五代掌门人!
方歌昑大惊叫道:“不可。”但话未说完,真气涌输过急,一迫之下,五脏翻涌,方歌昑只觉血气乱流,轰然晕了过去。
他再苏醒之时,只觉得宋自雪双手仍抓住他的脉门,但已松柔无力,而头颅、⾝子,也伏在他胸前。
而他本⾝的真力沛然:这种功力的骤然增強,只有一个可能,一是服食千年难得之异物,二是有前辈⾼人,把己⾝功力,贯注于对方。
但后面的一种方式,己⾝元气却大耗,一旦输出的內力,便不再回来,若非至亲至要,谁也不愿做这样夭寿亏元的事二但宋自雪做了。
宋自雪也死了。
方歌昑抱住软倒的宋自雪:这个曾自创一家,剑气纵横,傲视群伦,无敌天下的人物,而今已全无意识,结束他苦伤的岁月和生命。
方歌昑眼泪夺眶而出:“师伯,师伯…”忽然怀中的蠕动了一下,方歌昑欣喜莫己,连叫道:“掌门、掌门,你不能…”
宋自雪缓缓地,缓缓地抬头,说出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话:“我平生做事,只求“快意恩仇J四字,除此无他!”
然后他就死了。
永远地带看他一生,和这句话而去。
三个月后,河南省堰城,一个白衣少年,拿一把千古奇剑,要求锵剑师凿刻了四个字:
快意恩仇。
三天后,这孤落但神字不几的年青人,一叶扁舟,渡过⻩河在此最大的支流:洛水。
方歌昑由川中,越湖北到河南,追踪的只有两件事物··一路上白衣人很多,而且据方歌昑辨识调查、跟踪追访,果然是长空帮中人,往河北方向聚集而去。
为什么他们要化整为零,同赴一处?
方歌昑想知道。
所以他跟去-同时也因为一个理由,这理由是更重要的。
这一路来,都听到“血河车”的消息。
这三个月来,血河车过去,武林人物你争我夺,酿至血流成河。
血河车乃是往北,山西一带直上。
这条路线无疑是与长空帮的路线相仿,其中聚集的理由也是否相同?
方歌昑还是不知道。
所以方软昑想知道。
因此方歌昑跟去。
他跟去,跟的当然是长空帮的人。
他入世末深,江湖经验未足,所以单凭他追踪血河车,定必追丢,不如跟踪饱经世故的长空帮徒,反而有利得多。
方歌昑跟踪得十分小心,以他目前功力之⾼,那几个长空帮徒确不易发觉。
但他在渡洛水前,却为两个人发觉。
两个认识他的人,他也认识的人。
铁狼,银狐。铁狼、银狐,也是为尾随血河车而来的,而且长空帮所至,桑书云必在,他们想暗中狙杀长空神指,来雪前聇。
但他们因吃过“长空神指”桑书云的大亏,对这“长空帮”帮主,又心存畏忌,所以也跟踪尾随长空帮的人口希望能知晓桑书云⾝处何地。
却不料他们所做的,正是方歌昑所做的。
而他们所跟的,也恰好方歌昑所跟的人。
这个照面,打得实在尴尬。
然后铁狼无名火三千丈:“兀那忘八,你竟还没饿死?”
银狐也怒目道:好极,上次你缩头乌⻳,我们没时间跟你耗,今天要你死。原本一路上来,除了长空帮的人外,也有不少武林打扮的人,入进两河,好像风雪会中州,方歌昑以为这都是要夺血河车的人,也没多加留意,他此趟跟踪血河车,倒不是因为窥视血河车神秘奇宝,而是要知道那一黑一白的杀父仇人在那里?而今骤然遇见铁狼、银狐,一时征住,想起昔曰之聇,也怒上火头,当下声⾊未动。
铁狼嘿嘿唉道。“现在后临大江,看你还有没有洞可钻?”
这句话倒提酿了银狐,包抄到方歌昑后面,道:“我先截断他的后退,免得他往大江里一跳,嘿!”
铁狼的脸上,多了一道剑痕,早就恨绝了方歌昑,当下也不再打话。
铁狼突进一步,五指箕张,抓向方歌昑。他不想一下子杀死方歌昑,而是想抓看方歌昑,好像猫抓老鼠一样,未玩个够前是一定不呑噬它的。
他和方歌昑交过手“很知道”方歌昑的武功,所以他完全是十拿九稳。
但他这一拿,尚未拿稳,忽见惊虹一片。
天末黑,没有云,更无雷,既无闪电,何来惊虹?
铁狼急退“啸”地一声,他只觉得左臂⾝子一辣,金虹忽灭,饶是他反应得快,也不知自己伤有多重。
铁狼梧住伤口,鲜血自指缝间溢出,在旁的银狐一声尖呻如针刺:“金虹剑!”
铁狼猛想起昔年名震江湖的一把剑,顿忘了伤口,失声道:“天羽派掌门”银狐目光收缩,厉声道:“这是宋自雪给你的,宋自雪在那里”铁狼这才记起自己的伤口,低头一看,只见左胸有一道五十余长的剑伤,皮⾁都翻了出来,幸而他老于世故?闪躲得快,方歌昑初试神剑,时机把握也不够镇定,否则这一剑就要了他的命。
铁狼、银狐一见方歌昑亮出金虹剑,愤怒之余,心里却是有顾忌的,他们与桑书云比试过,自知相距太远,而宋自雪又是“三正四奇”中除劫余老怪外,出手最辣、下手最狠,向不留活口的,不由得铁狼、银狐不心寒。
畏惧归畏惧,但总不成怕了这小子,何况铁狼又挨了一剑,总要做了这兔息子,而且打从铁狼银狐心里,以为是大意中剑,而不是方歌昑武功有所进境。
方歌昑这奏劝的第一剑,便是“天羽廿四式”中的“长天一剑”
“长天一剑”是以剑⾝锋口,倒割敌人,一般人用剑,多用剑尖点、剑锋刺、剑⾝劈、剑背挡,很少人把剑⾝这等贴⾝技艺变作远攻,但一代奇才宋自雪,剑法却自创格局,铁狼伤在方歌昑这一剑之下,也委实在这剑角度太怪、出剑太快。
方歌昑本不想狙击铁狼,但五个月前,曾跟这一对夫妇交手,自己简直不堪一击,方歌昑现得宋自雪指点,但一直不知自己武功如何,一见铁狼、银狐,情知不敌,只好猝然出手,并用了九成功力、发出此剑。
这一剑得手寸连方歌昑自己也意想不到,一时意兴风发,长啸起来,铁狼、银狐更怒,两人层翘齿露,都发出了忿怒的、尖锐的长啸。
这两阵尖啸犹如针刺,若换作半年前,方歌昑早受不了,但而今功力大增,居然噤得住,但自己原先那一声长啸,在两道排攻的尖啸下,已形低微,可是铁狼银狐相顾一眼,却十分讶异。
显然地,力歌昑功力之⾼,远在他们想像之外。
这一下两人不敢再大意,两人犹如狂风暴雨,合攻方歌昑。
方歌昑使的是“天羽奇剑”金虹如曰,左右纵横,铁狼银狐数度猛扑,皆无法取下,铁狼心中大怒:妈的,活见鬼不成,这小子怎么武功竟进至此。二银狐心中也忖:要是达一个小小的“三正四奇”的弟子也打不过,自己夫妻如何能再行走江湖?
方歌昑首次出手,精神抖数,居然见铁狼银狐厉啸猛攫,劫攻取不下,心申喜甚,当下勇振神风,将天羽剑法,淋漓地使了出来。
三人战在一起,打了五十多个同合,竟未分胜负,银狐顿觉脸上无光,便急攻求进,忽然⾝形一闪,竟似有三个白发斑斑的老太婆,一齐攻向方歌昑。
方歌昑情知一旦让一人攻入剑圈內,另一人一定牵制住自己长剑,而自己则破绽大现,尽让人攻击·之目标,所以方歌昑郎刻使出“三潭印月”
当曰方歌昑也曾对铁狼银狐施出这招,但今岂同昔,这一剑甫出,银狐本化幻三条影子,原以为方歌昑攻一则另二出击,岂知对方一连三剑,银狐怪叫一声,三又合一,正在这时,金虹剑也是三合为一,直钉银狐。银狐这⾝形原是“二三心法”是根据易经八卦: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使到得心应手时,可一人化作三十三道影子,否则也“天地人”、“人鬼神”三位一体,千变万化,又随时合为一人,施出致命攻击!
唯是方歌昑的“三潭印月”便的不打,一出手,便中鹊的,银狐此惊非同小可,她不知这是宋自雪所创的“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的“心剑”:剑在神州在,万变不乱,处变不惊的剑诀中演化出来的。其实银狐若不乱,这一剑所亡印”之“月”倒不一定能击中目标。
但银狐却是乱了,慌乱间,忽一双耝黑怪手,及时一合,拍住剑⾝,只听铁狼“喝”地一声,方歌昑用力一菗,竟收不出来。
铁狼向银狐疾道:“我挟剑,你上!”银狐怎肯错过这等机会,立时欺⾝尖呼而上。
方歌昑心里太急,第一股內力,就自剑⾝逼了出去。
铁狼抓紧剑⾝,正想劈手夺了过来,忽觉一股震力,透过指尖撞来,大吃一惊,忙运功相抗。
但一股劲力刚去,另一股大力又来,像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般,那股內劲加上剑寒,铁狼全⾝一下热一下如人冰窖,抵住了四道內劲,已全⾝顶抖了起来,待要松手,却铁爪又被剑⾝昅住,无法可施。
银狐的攻势,被力歌昑以天羽门的步法避了过去,但方歌昑也险象还生,银狐攻了三几招,回头猛见铁狼脸⾊大变,全⾝幌幌欲跌,此惊非同小可,忙飞⾝过去,用力一拍“啦”掌击在铁狼肩膊,铁狼往后一挫,但双手依然被金虹神剑昅住,此时“九弧震曰”已龚至第五震,眼见铁狼就要不支,银狐魂飞魄散,抓住铁狼,用力一扯“呼”的一声,铁狼终于双手脫离剑⾝,两人收势不住,脚步踉跄跌撞出去,这一下,方歌昑大占上风,却真正惹火了铁狼、银狐,两人情知方歌昑武功大进,轻易不能取胜,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发出一盘尖啸,银狐状若狂疯,跃上铁狼背上,两人怪叫,一步步迫前,正是“天杀地绝功”
方歌昑心中一凛,知道这种怪功非同小可,当下不敢大意,铁狼、银狐尚未发动,他一招“顶天立地”就递了出去口“顶天立地”上攻银狐、下攻铁狼!
但就在刹那间,城狼、银狐都不在了!
银狐、铁狼左右滚出,飞扑方歌昑左右侧。方歌昑一反手,剑分左右,正是天羽甘四剑中的一招精妙剑招“阴分阳晓”!天羽剑招,精妙奇险,铁狼、银狐无法破招,但两人“天杀地绝”配合,也十分巧妙,一转而下,避过剑招,合而为一,在方歌昑背后“呼”
地合拍出了一掌。方歌昑想避,已来不及,要知道“夭杀地绝”奇功,铁狼、银狐两人合击,等于四人之功力,方歌昑尚未回⾝,已弹出了“怒屈金虹”“金虹剑”剑气“铮”地飞射,被掌风而入;掌风犀厉,摧坚搪铁,狂袭方歌昑。哄,方歌昑整个人被击飞四尺,足方落地,血气贺腾,几乎站立不稳。
要是这一掌被击实,方歌昑那有命在?但他急中反袭的“怒屈金虹”已破掌风而入,先行弹中银狐右掌“扑”地射穿了一个孔!银狐右掌一旦被破,左掌即配合不上,铁狼掌助他大受影响,所以“天杀地绝”掌劲仅发挥十之二三,故未能重创方歌昑。
这一下,双方皆有损伤,一时顿住,正在此时,忽有几个幽淡的咳嗽声传来。
方歌昑大感熟悉,猛回头,喜极拜倒:“师父·”这一声把眷念、敬重、亲情:欣喜都表露无余。
然而铁狼、银狐脸⾊大变,一个方歌昑尚且如此扎手,再加个宋自雪,那还得了?
两人心意相同,怪啸一声,发足狂奔,瞬间逃得个影踪不见。他们当然不知道来的人是祝幽,而不是宋自雪。
而方歌昑现刻的武功,早已在他授业恩师祝幽之上。
方歌昑喜极口吃:“师父…你…你老人家…怎地来了?”
方歌昑返川之际,祝幽正抱病在⾝,故未能应方常天之邀,而今见祝幽居然来到河南,心里十分诧异。
祝幽咳了一阵,喘息道:“你走后,我知我这病,…唉,所以赶出来,又听说你家出了事,我赶了赴隆中,你已不在…后从辛深巷辛兄处打听你安然无恙,才放下心头大石…
后来听得铁狼、银狐扬言已饿杀一名天羽派弟子,我疑心是你,所以一路尾随他俩…
但我自知武功非他们之敌,故此一直未敢妄动…刚才的事,我都看见了,你的武功…很好,很好…是不是通知了你师伯了?”
方歌昑叩首道:“弟子该死…弟子未得师父同意,先学武艺,弟子该死“祝幽叹道:
“你师伯爱才个性,我甚是了解,你快把这半年来的情形,跟我概略一说。”
方歌昑称是,于是就在洛水之畔,娓娓地把这半年来:从血河车初现,到桑书云出手、铁狼、银狐追杀、至巧遇宋自雪,要略的说了个清楚。
祝幽听看,不住地咳嗽:不断地咳嗽。
从这儿望过去,清丽的浴水、白云、蓝天十天空任鸟飞…
古代的浴水,还有美丽的神话,这一生读诗、谊书,赞书灯残卷…却从未好好练过武。
林雪宜、宋自雪,都是爱武的人…他想看想看,神情有点恍惚、彷佛回到了那天神采飞越,虽瞧不起他,但对他一直照顾的宋自雪,兴⾼采烈的带林雪宜来见他:“…这是我的傻师弟“又叫做猷子,这是…”
他做梦也没也想到,那清丽⾼贵的白衣女子,居然喜欢的是他,而不是惊才艳羡的宋自雪。然而…,这一切,都过去了,他一直撑不死,是想活着见到宋自雪,告诉他“我不恨你,我一点都不恨你,这一切,都是绝代骄子所应得的,而不是他钝鲁的祝幽所该得的…
却不料…宋自雪也没得到…祝幽忽然悲声道:“大师兄,你纵横一世,一生英名,怎能死得如此之惨,如此之惨…”
祝幽说看,咳嗽已止,但脸⾊惨白,全⾝摇摇欲坠。方歌昑大惊、慌忙扶住,祝幽惨矣,嘴角渐溢出了鲜血,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说了一句,是抓方歌昑的手背说的“…你要承担起天羽门复起的责任…”
方歌昑的泪,使他看不清一切,天羽派,天羽派除了硕果仅存于青城的一支,偌大的天地,就只剩下他孤苦飘零的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