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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凶手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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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凶手。

  所以追凶。

  章大寒赶到集集镇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围在镇口。他下马,走近,人群散开,便看到“天机组”里主持“十一月”分堂的“烟花神剑”车利子的尸体。他背后中剑,剑自肩胛直裂开至盘骨,伤处⾁焦、骨折、⽪黑、筋碎。那一道伤口不但几乎把他斫成两爿,余力还震碎了他五脏六腑,好霸道的剑!章大寒觉得那伤口很有点眼,然后觉得为死者可惜,才发觉人群已散了开来,并在较大的距离外形成另一包围圈: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上前;人人都恨恨的盯着他,人人都狠狠的把手扣在随⾝兵器之上;他听到沉重的呼息声,他听到爱马“飞月”不安的低鸣。

  他扪了扪鼻子。

  还用手拨了拨糟糟的胡子。

  然后才发现这些人里除了有“天机组”十一月分堂的“初七”:“独行天下”莫痴远、“廿八”:“光巨石”夏之外,还有“蜀山神君”、“化骨龙”尤一般、“大漠一点蓝”于星若、“孔雀王子”廖非同、返璞道长、还空大师等这一众武林⾼手。

  章大寒咧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以一指捺住左鼻翼“飕”的一声,右鼻翼噴出一道青涕,落⼊道旁草丛。

  众人唬了一跳,有的还退了一步,都以为章大寒要发放暗器动手。

  “的,这几天,很火燥!”章大寒咕哝地说“不是上痰就是塞喉,气起来一剑把鼻子割下来,把喉咙切断算了!”

  大家目光烁烁,都没作声。

  “你们看出来没有?”章大寒煞有其事的说:“他是怎么死的?”

  “你说说看。”其中返璞道长以他衰弱已极的声音说。

  “他当然是给暗杀的,对方在背后斫他一剑,要不然,以车某人的武功,还未必会丧在这里!”章大寒说得头头是道:“这种剑法,这种手法,天下能为者,也不过三数人而已。”

  “化骨龙”尤一般冷哼道:“那么说,有能而为之的,兄台认为有谁?”

  “简单,”章大寒洋洋得意的道:“单以武功论,像‘武林帮’的帮主敖独、‘江湖派’掌门李太绝、‘意思堂’总堂主李意思、‘武学功术院’院主善战大师、‘振眉诗墙’墙主直立掌柜、‘刀一出手、人鬼不留’舒星一、‘游侠’纳兰,还有我‘豪侠’章大寒本人,要杀车利子,都轻而易举。不过,要是车利子所信任的人下手暗算,他可防不着!”

  “孔雀王子”廖非同也冷笑了起来,眼神充満了敌意:“有意思,你自己承认,要是杀车利子易如反掌,那就好了。”

  “你错了,是轻而易举,不是易如反掌;”章大寒更正道:“反掌,太容易了,那也未免太不把老车放在眼里了;至少是轻而易举——毕竟要举:举一样东西,多少得费点气力,有时候,也不是说要举就举的,有些东西也不是能举就举的——你的,你要不信,你现在就‘举举’看!”

  “孔雀王子”廖非同出⾝世家,养尊处优惯了,对章大寒这种耝言豪语,当然受不了,一时变脸。

  还空大师忙合什道:“阿弥陀佛。”

  章大寒瞠目对之:“是不是每个出家人在要说话前都要先念一回佛才能导⼊正题的?”

  还空大师⼲咳一声:“檀越说笑了。车大侠生前为人行侠仗义,而今给人狙杀,咱们正在此地商议,为他找出凶手来,以还公道。”

  章大寒笑道:“听来,大和尚⾝在空门,心在江湖,怀挟恩怨,恐怕犹比江湖中人还烈呢!我看你不是四大皆空,而是四大皆凶呢!”

  “放肆!”尤一般怒叱一声。

  还空大师倒不懊恼,只微笑扪髯,道:“时三界有,悟后十方空。出家人也是人,当得成人才成得了佛。老倒疏慵无事⽇,安眠⾼卧对青山,对老衲而言,最是相宜。不过,佛就是爱,普渡就是行侠,而今车大侠惨死道上,尸骨未寒,遇此不平事,不管释家道家,是人就该管一管,理一理,这才是佛心道意。”

  章大寒睁大双眼,瞪了还空大师好一会,才感悟了什么似的,道:“我找到了!”

  还空大师又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想必是施主大彻大悟了。”

  章大寒道:“不是我找到了!是我替老和尚你找到了。”

  还空大师和返璞道长在武林中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但气量、涵养、修行均佳,故不以为忤;还空大师怔了一怔,反问:“施主替老衲找到了什么?”

  章大寒道:“我替和尚找到了知音了。我有个朋友,叫⽩小痴,他说话也跟你一样,说话有一截没一截的,听来听去,都不像是人话,跟你正好成一对,你们相谈起来,可能还相莫逆呢。他的!我的朋友,尽是些说话夹不清的,那个纳兰小子,⾊狼方柔,莫不如此!”

  这次,在场的人莫不变了脸⾊。

  连返璞道长也忍不往说:“道友,你忒也太过份些了——”

  章大寒一抬头,却“哈”一声的说:“说曹、曹就到;讲死人、死人复活!”

  这时,纳兰和方柔还有“神鞭”雷便,都急急赶了过来。

  “孔雀王子”廖非同嘿声道:“好哇,来帮手了!”

  章大寒怒眼虎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廖非同长昅一口气,暗里退了半步:“你做了什么事,自己清楚。”

  章大寒怒问:“我做了什么事?”

  廖非同跟尤一般一齐冷笑了起来:“看来,你明知故问,说话玄之又玄,才是装疯卖傻,跟你那位⽩痴朋友才是天生一对呢!”

  章大寒手按剑柄,踏前一步,虎虎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廖非同马上按住镖囊,尤一般的脸上和手背,也忽然渐次的浮现出逆鳞来。这时候在场中不论是谁,都有想对章大寒动手之意了。

  纳兰正好赶到,忙劝解道:“什么事?大家别动手,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独行天下”莫痴远道:“他在三天前跟车大哥过手,因而起恨,所以暗杀了车大哥。”

  纳兰“哦”了一声,说:“那一次手的情形怎么了?”

  莫痴远半晌才答:“输了。”

  方柔鼻孔里“嗤”的一声:“谁输了?”

  莫痴远红了脸:“是车大哥输了,可是,车大哥已把座骑‘飞月’赠了给他,化敌为友,他也接受了——却来暗算人,算不得好汉!”

  “什么!?”章大寒吼了起来。他一向最注重“英雄好汉”这四个字,认为那是他本人“最好的写照”

  “别忙。”纳兰连忙道:“他既然当时赢了车大侠,为何不马上杀了他,而留到现在才下手呢?”

  莫痴远一时语塞。

  看来他也想不明⽩这一点。

  “光巨石”夏则答:“他当时下手,大家都知道是他。咱们不管武林中人、‘十一月’的人、‘天机’成员,还会放过他吗?”

  纳兰顺他之意说:“所以他才要偷偷下手?”

  夏有点嗫嚅的道:“大概便是。”然后又理直气壮的说:“这般的剑法和功力,加上能这般接近车大哥,而车大哥一向都很谨慎防范,我想不出还有谁!”

  纳兰看了看伤口,心中为章大寒倒菗了一口凉气:“——章大寒既然能击败车大侠,他又何必从后暗算呢?”

  众人一时语塞。

  尤一般忽道:“因为他卑鄙!”

  章大寒虎目发出要把他熔解的怒焰。

  尤一般又吓退了一步,这次,连额角部挣出龙鳞来。

  “一句话,就定了章某人是罪犯,不得翻⾝!”章大寒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翘起了大拇指,露出了厚⾁的牙龈:“好,有种,敢当面骂我,不是小人!”

  尤一般为之气结。

  “你说的对,”章大寒嘻嘻笑道:“是我杀掉车利子的。”

  他这句话一出,真是惊天动地。

  连纳兰的心都似给人踹了一脚。

  一向悠然自适的方柔,喉核也迅速滑动了一下。

  章大寒像无时不爆出惊人之语。

  他本⾝就像一桶‮炸爆‬物,只要点着火线,真是爱炸就炸,决不必选择⻩道吉⽇。

  “我跟他们三人一起做的,”章大寒宛若在说一件他们三人一起去吃饭喝酒般的平常事,笑嘻嘻的说“你们跟我一起做了车大哥,可别只往我一人⾝上推嘛。”

  他指的“三人”当然就是:

  “光巨石”夏

  “独行天下”莫痴远。

  还有刚赶到的“神鞭”雷便。

  夏的脸⾊,立时像三年没照过太

  莫痴远的眼神闪过一丝狠⾊和恨意。

  雷便全⾝“格”地一响,怒道:“你这是反咬一口?”

  “笑话!车利子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只不过骂了一声我妹子,都道歉过了,我又何必杀他!”章大寒居然振振有辞的道:“我不像你们,杀了车利子,大有好处!”

  这回倒是莫痴远忍不住问:“什么好处?”

  “他死了,你们便能当老大,‘十一月’的老大!”章大寒咕哝着道“当然我不知道为何人人都要当‘老大’,当‘老大’有什么好处,但就是谁都爱当‘老大’就是了。”

  夏吼道:“我不爱当老大!我敬爱我的老大!我为什么要杀他!”

  章大寒一句反挫:“你说不杀他就是没杀他,谁信!”

  夏大声道:“你说我杀他便是我杀他,谁服!?”

  章大寒忽然咧嘴一笑,摊摊手,不言语。

  夏怒问:“怎么?”

  章大寒露出⾚⾊的牙龈,啃啃一笑:“你们便是这样硬栽给我的——谁服!”

  众人一时都无法立时反驳章大寒。

  章大寒却还“反攻覆地”:“车利子是在中午给人杀死的。今天中午,我跟纳兰小鬼和方⾊鬼在一起,我又不会分影化⾝大法,怎能杀人!”

  莫痴远嘿声道:“都是一丘之貉,谁知道是不是同一鼻孔出气!”

  方柔脸⾊一寒:“你说什么?”

  纳兰忙道:“今天中午,章大寒确是和我们在一起,就在‘可以茶庄’,他还谈起车大侠是个⾎男儿呢!”

  莫痴远冷哼道:“惺惺作态!”

  章大寒喝问:“你呢?今天中午你在那里?”

  莫痴远倒给喝得呆了一呆:“今天中午?”

  然后他侧首问夏:“中午?”

  夏也寻思片刻:“我们不是一道用饭的吗?”

  莫痴远眼前一亮的道:“对了,我们是在一起吃饭的。”

  夏却自言自语的道:“可是…后来呢?”

  莫痴远苦苦追索似的道:“后来…后来你说要在尾村打个盹,我就在头站等老大来…好像就是这样了。”

  夏也灵机一动的道:“对,我到了尾村,听村民说有人伏尸在‘羊车⽔’店前,便赶了过来,这时候,返璞长老、还空大师已在这儿了。”

  莫痴远也这才省起般的道:“便是。我见你之飞鸽传书,也即转传给雷初一,然后便联同在头站的孔雀王子、化骨龙二位,一起赶到此地…便是这样了。”

  两人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当天当时的“来龙去脉”“代清楚”雷便却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说:

  “整个上午,我都是和‘蜀山神君’在一起。”

  章大寒即问:“中午呢?”

  雷便淡淡地道:“车老大死于上午,不是中午。”

  章大寒“哦”了一声,目光转向莫痴远和夏:“今天上午,你们在哪里?”

  夏道:“上午?你指的是什么时候?”

  莫痴远正在回想:“上午…”

  章大寒问雷便:“大概是什么时候?”

  雷便道:“约莫是卯辰之间。”

  章大寒更正道:“那么是在清晨了。”

  雷便道:“对,是早上。”

  忽听冷哼一声。

  章大寒望去,发出哼声的是“大漠一点蓝”于星若。

  章大寒挑衅的问:“你鼻子不舒服?”

  于星若连眼尾也不看他。

  章大寒仍然追问下去:“你好久没大解了?”

  于星若双眉一沉倏扬,只冷冷地道:“好哇,凶手倒是追查起凶手来了。”

  莫痴远一听,哗然起来:“对了,你是凶手,有什么资格问我们?”

  章大寒呵呵笑道:“假使你们代不清不楚,你们也洗脫不了凶手的嫌疑。”

  夏这时才记起来了似的:“…今天上午,我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莫痴远也省起了:“我们就在一道,准备在下午和老大会集。”

  章大寒视他们:“是真的吗?”

  他的一双虎目,杀气极盛,倒是像个杀气腾腾的捕头多于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強盗。

  不知怎的,⾝经百战的夏和莫痴远,也给这大山般的汉子看得心头发寒。

  只见他忽然转向雷便,道:“他是在辰时前给砍杀,但却在寅时已中了毒。”

  夏和莫痴远一齐叫了起来:

  “什么!?”

  纳兰见章大寒语无伦次,想说话制止。

  方柔却扯了扯他的⾐袂。

  “那一剑是我砍的,”章大寒朗声道:“可是在砍那一剑之前,有人先下毒,毒杀了他,所以人可不是我杀的。”

  雷便怒道:“你胡说!”

  章大寒道:“我只说实话。”

  雷便全⾝又“格”的一声:“决不可能!”

  章大寒道:“什么不可能,车老大本就是你毒死的!”

  雷便又发出了“格”的一声。这次是从他脸部发出的声响。“车老大本没有中毒,他是死于你剑下!”

  章大寒吼道:“一定是你!你还没回答我车老大死的时候,你在那里!?”

  雷便也咆哮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跟蜀山神君在一起!”

  “那是上午,”章大寒露出森然如寒刃的牙齿,道:“中午呢?”

  “放庇!”雷便勇于反击“车老大是上午亡故的,跟中午下午有什么关系!你胡扯这些,不是意图脫罪,还图个什么!”

  笑了。

  章大寒笑了。

  忽然之间,他已经不动了。

  他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然后他转看方柔和纳兰,张开⾜有两个拳头大的嘴巴“吧嗒”一声笑了笑:“现在凶手已很明显了吧?”

  方柔和纳兰尚未回答,于星若已经悠然的道:“我们四批人中,章大寒、方柔、纳兰这一批不算,要算雷便和蜀山神君来得最迟——雷便一见车大侠伏尸,便不见了,我倒是觉得奇怪。”

  章大寒笑道:“他是来通知我赶快逃跑,你不必奇怪。”

  “我奇怪的不是这个,”于星若“霍”地张开摺扇,扇面上写“先知⾜后知不⾜”七字。“他没检验过尸首,怎么那么清楚的知道车老大毙命的时间?”

  章大寒道:“我便是故意把车老大遭狙的时间提早了一些——他流出来的⾎早已紫黑⼲涸,大致时间不难推断,但要像雷兄如此精确和信心十⾜,那就不易了。”

  方柔接道:“通常一个人都不十分能确定自己在过去的时间內做了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所以你乍问起,夏和莫痴远都有些迟疑;倒是雷便,有成竹,倒背如流,而且,还有‘外人’在场证明他的清⽩。”

  章大寒搔搔头⽪,道:“我早怀疑是他。他来劝我逃走,只要我真个逃了,那可是不打自招,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这件案子也一定会硬栽上⾝了。我赶来此地,发现你们并没有立即要和我动手之意,反而是我出言不逊,怒了你们,才几乎要⽩刃相见——老实说,雷便和我非亲非故,车老大死了,他不找我报仇,却来通知我快逃,这也未免于理不合、有负道义吧?”

  雷便这回全⾝都“格格”有声,咬牙切齿的道:“你…枉我信任你,才甘冒大不韪,前来通知你,你却恩将仇报…”

  蜀山神君忽道:“你们冤枉好人了。既然章大寒可以凭⾎迹伤口,判断出车大侠大概是什么时候丧命的,为何雷便便不能作出估计?别忘了‘神鞭’雷便的眼力⾜以千步穿杨只一鞭!”

  “就算他一眼就判定车大侠是在寅时毙命的,”纳兰反问“他又如何确定车大侠之前并未中毒呢?他甚至不需要翻转尸首来验一验,便确定章大寒是在胡说。除了亲手杀死车大侠的凶手之外,谁敢一眼断定,车大侠在中剑之前未曾中过毒呢!”

  “我是在胡说八道,一点也不错,”章大寒笑道:“但他却给我胡说八道骗倒了!”

  于星若道:“就因为你,雷便才没防着。”

  还空大师合什道:“如果是方檀越和纳兰少侠,两位聪慧闻名,反教人有提防。”

  章大寒笑道:“老和尚,你这是拐着弯儿骂我以愚鲁出名吧!”

  返璞道长也道:“别说凶手了,章大侠一上来就先声夺人,且咄咄迫人,连老朽也给怒了,还真不知道他大智大慧,引蛇出洞呢!”

  纳兰微笑道:“这叫诈颠纳福。”

  方柔笑道:“看来,一个人长相太聪明,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反而像大笨牛一样,傻戆戆的反教人放心!”

  这时,忽听夏嘶声道:“雷便!车老大对你如此恩厚,你竟然还做出这等事来!”

  莫痴远恨恨的哺喃地道:“我明⽩了,我明⽩了…车老大一死,你是‘初一’,自然就会擢升为‘十一月’的‘老大’!”

  “这就是了,”方柔道:“据说,锦⾐卫、东厂、西厂的⾼手一同组合了两个叫做‘三扇门’和‘不字辈’的组织,专门暗杀仁人志士,打击东林人,破坏‘天机’组织,你阁下便是其中一位吧?”

  大家都静了下来,望着雷便。

  雷便望向蜀山神君。

  纳兰道:“听说,蜀山神君有一种不传秘技,就叫‘单手大劈棺’,一掌劈下去,对方如遭雷亟,但⾝上所留下的伤口,却跟剑伤无异…”

  章大寒抢在纳兰面前,踏前一步,道:“如果是你下的手,而你又有意诬栽我⾝上,不如就让我的‘寒食剑’会会你的‘单手大劈棺’吧。”

  蜀山神君到了此时此境,竟忽然做了一个鬼脸。

  他一个一个的望过去:游侠纳兰、剑侠方柔、“光巨石”夏、“独行天下”莫痴远、“化骨龙”尤一般、“孔雀王子”廖非同、还空大师、返璞道长、“大漠一点蓝”于星若、豪侠章大寒,连同“神鞭”雷便,都在望着他——就差卧毙于地的“烟花神剑”车利子没转过⾝来望向他。

  他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头头牛的神清一样。

  他居然还很风趣的道:“你们这样盯着我,又作过那样的推论,如果我不承认是我⼲的,你们岂不是很没面子?”

  然后他“唉”的一声叹了口气,百般无奈的道:“为了不使你们丢脸,我只有成全你们了。”

  之后他又向脸上已有惊惶之⾊的雷便道:“都是你,不长进,眼看你给人套出了口风,我又不能当时喝止你,真累事!”

  雷便给他骂得痛丧着脸。

  夏叱道:“雷便,咱们‘十一月’的事,应该由‘十一月’的人自己摆平,你受死吧!”

  莫痴远也上前喝道:“对付杀死老大的叛徒,不必讲江湖道义,咱们两个一齐上,杀了他给老大报仇!”

  “没道理,真没道理,”蜀山神君说“两个打一个,就说报仇不必讲道义;要杀掉对方,还叫人受死——真受不了。”

  他面对那么多⾼手、敌手环伺。居然还嘻哈绝倒,神⾊自若,像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章大寒不觉对他肃然起敬,拔剑、拱手,道:“他们自己‘十一月’的规矩,是他们的事,我只向你单挑、请教,要是我败于你手,大家赏我三分面,自也不会为难你。”

  蜀山神君挑着眉⽑怪笑道:“是真的么?”

  章大寒气了,雷一般的吐气扬声:“当然是真的。要是我赢了,你死而无怨;如果我输了,谁拦着你便是与我为敌!”

  “是吗?谢谢,谢了,”蜀山神君唱诺似的道“你真聪明,这样一来,我就不能杀你了;还要劳你活着来护着我呢。”

  听他的口气,好像赢定了似的。

  章大寒顿时为之气结。

  方柔却知道蜀山神君的意思,就是要怒章大寒。

  ——不过章大寒越是愤怒,剑法便越神勇。

  纳兰更知道章大寒不能生气。

  ——尤其是面对“蜀山神君”何兰⽔?盖的时候。

  ⾼手手的时候,不但天时地利人和全要算在內,连气势心情意志,全成了定胜负决生死的重要因素,丝毫大意、疏忽、苟且不得的。

  夏和莫痴远对付雷便。

  他们一前一后,向雷便近。

  雷便背腹受敌。

  雷便相当惊恐。

  他为了壮胆,大喝一声。

  随着他大喝的同时“格”的一声,劲⾐绷破,露出来的不是肌⾁,而是层层重重围绕着他⾝躯的蟒鞭,像一条大蛇般绕在他⾝上。

  他屈手一扣,菗出鞭子,一下子,手中便多了一条灵捷的长蛇,而他那⾚精的⾝子,肌⾁贲起,就像老树蟠结的瘤。

  鞭一在手,在空中像燃起了一串串的爆竹,格格连声。

  “你们不要再近来,”雷便叱道“否则,我决不容情。”

  但夏和莫痴远仍然向他近。

  夏走近时,莫痴远不动。

  如果雷便向夏动手,莫痴远便立时发动。

  当雷便注意夏时,夏不动。

  莫痴远动。

  ——一动一静,替互易,不管雷便的鞭如何如雷似电,但两人仍然迅速近雷便。

  雷便只好出手。

  他的鞭疾卷夏

  夏手上拎的是一块大石。

  他用大石匝着雷便的鞭。

  莫痴远长于轻功,趁此迅疾近。

  雷便前后受敌,便向左退,心慌情急,绊着车利子的尸首,滑倒了一跤。

  他人虽摔倒,但依然盯着两名大敌,怕在起来之际受袭。

  莫痴远和夏相觎一眼,夏叹道:“起来吧,我们不打落⽔狗。起来再打!”

  莫痴远也向他伸手道:“我们二对一,是为老大报仇,不得已,但决不乘人之危。”

  雷便这才敢放心爬起来。

  就在他起来的霎间,莫痴远就在这放心、松懈、起之际,闪电抢⼊他中门,扣住他的长鞭。

  夏更不客气。

  他一石砸碎了这名杀主同僚的头!

  蜀山神君很矮小,瘦骨嶙嶙,头部很大,像枯藤上吊着个大西瓜。

  从刚才雷便望着他求助的眼神便可知道:蜀山神君在阉组织“不字辈”或“三扇门”中,辈份一定相当的⾼。

  然而他此刻的兴致更⾼。

  他袒露襟。

  章大寒的剑,正向着他,并迫近去,像个走过去行刑的刽子手。

  蜀山神君却在说:“刺我吧,刺这里,只需一剑,我便可以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了。快刺我一剑吧,我不恨你,你成全了我,只会多谢你。”

  章大寒竭力使自己不受⼲扰。

  “不对,你的气息太急促了,这样不好,才凝定心神,调气平息,对了,这样才可以运剑!来吧,气聚丹田,力注于腕…”

  章大寒渐渐将精神再贯注于剑上。

  因真气太过澎湃,那一柄“寒食神剑”竟发出低吼之声,像一个魔神被火困在剑髓里。

  “不能只注意你的剑,还得注意你的目标。你的目标就是你的敌人,你的敌人就是我,你的目标就是我的膛。哪——出剑,刺——!”

  章大寒竟应声而发剑。

  剑刺蜀山神君的瞠。

  这时,纳兰失声“啊”了一声,方柔则轻叹了一声。

  剑命中。

  “哧”的一声,剑刺双人合抱大树⼲中,对穿而出。一树落叶尽下,瞬间光秃一片。

  不见了。

  ——蜀山神君却整个地不见了。

  他彷佛在那一刹那间消失了。

  敌人不见了:章大寒东张西望、右顾左盼,再也找不到蜀山神君的踪影。

  “怎么回事!?”他吼道。

  “他走了,”纳兰喃喃地道:“好厉害!”

  章大寒在跺着脚:“我们这么多人,却让他跑了!?”

  “他用幻术慑住你的心神,使你受他所控,乘机遁去;”方柔眼中发出跟西天晚霞燃烧似的璀灿光华“如果刚才谁出手拦他,便得要接你那一剑——你那一剑也不是好接的!”

  章大寒几乎要跳起来了:“你是说,他是借我而遁!?”

  “对,”纳兰怕章大寒老羞成怒,便温和的说:“蜀山神君出⾝西南一带,姓何,名字也怪,叫兰⽔?盖,其实便是当地‘下三滥’何家的长老级人马,精擅奇术,极不易对付——他见未必是你的对手,见这儿讨不了好,以‘神引’借你剑势而遁走,大家都拦他不住,其实是因为不敢硬接你这一剑,你也该自豪了…”

  却听方柔哼声自言自语的道:“——不敢接是假,接不下更是胡说,怕伤了他才是真。”

  章大寒怒道:“你说什么——!”

  还空大师见状忙道:“阿弥陀佛,其实走了更好,冤冤相报,何时是了。已牺牲了一位车大侠,再死一位雷施主,何必?何苦!”

  返璞道长低声道:“便是。暗杀者的手段固然可鄙,但报复者的手法也令人不寒而悚。”

  纳兰也很有点感慨,藉此把敏感话题岔了开去:“看来,就算是专替人报仇、行侠仗义的‘天机’组织中,仍是免不了明争暗斗。”

  这时,刚以计杀了自己同门的莫痴远和夏,正开始为谁代表“十一月”向总舵禀报老大之死的事,而争个脸红耳⾚,所以无暇分心去听旁人的对话。

  有些话,还是听不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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