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郎勇闯黑水潭
陆小郎闻言后,猛一停步转⾝,始知说话之人,正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担任“⾊之牢”守卫的绿衣少女。
只见她満面凄楚、奄奄一息地言道:“公子武功虽然不凡,但绝敌不过斩情庄的‘四小旋风迷阵’,逞強不得。”
陆小郎冷笑一声,未等开口,绿衣少女又道:“此话公子未必肯信。然而“⾊之牢內,多少武林英豪待公子援救?何必要中吕护法之计,甘冒无谓之险而浪费宝贵的时间呢?”听了这番话之后,陆小郎心下一动。觉得她有道理,遂即言道:“有理,依姑娘之见呢?”
一绿衣少女伸出一只纤细而颤抖的粉臂,指着另外一个方向说:“那边有条秘道,连庄主都不晓得,公子由此出去,直达⻩连峰下,保证绝对全安。”
陆小郎微加思考,不觉气上心头,暗付道:“这丫头明明是有意想陷我于死地,以报我夺魂镖伤她之仇,试想,斩情庄內的秘道,哪里有连庄主都不晓得,岂不是拿我当小孩子吗?”
绿衣少女看出陆小郎的心事,惨然笑道:“垂死之人,岂有胡言之理?望公子把握时机,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陆小郎呆立当地,心中充満犹疑——
两条路摆在他的面前,一条是顺原路上去,与吕小真大打一场,也许将与整个斩情庄的人拼个死活,另一条路,便是听绿衣少女之言,走秘密通路,暂时避开一场纠纷!
仔细比较一下,两条路各有各的危险!
不过,他已经答应⾊之牢內的人们,在一月之中,不管是否找到水仙女的下落,都必须到洛阳替他们求取解药,以解“移魂迷香”之毒,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终于选择了第二条路。决定以后,陆小郎对绿衣少女道:“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一次,快告诉我秘密通路如何走法?”绿衣少女略带羞地言道:“烦公子抱我一程。”
“怎么?”陆小郎惊道:“你也要出去?”
绿衣少女神⾊木然,喃喃言道;“公子不要忘了,秘密通路只有我一人晓得。”陆小郎不再言语,只见他⾝形微侧,绿衣少女的躯娇,已经到了他的怀抱之中…
半个时辰以后——⻩连峰的深谷之中,出现了陆小郎与绿衣少女的影子!他们走人一片森林之內,森林枝叶遮天,密不见曰,陆小郎把绿衣少女轻轻放在一棵树旁,使她⾝子椅着树⼲坐在地上。在陆小郎来说,能够不动⼲戈,离开斩情庄,确实是一件幸运之事,但如何处理这绿衣少女,却也有了⿇烦啦!
陆小郎先松了口气,望着气息虚弱的绿衣少女道:“谢谢你了,姑娘!”绿衣少女茫然地看了陆小郎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垂下头来。她的心情好似已陷入矛盾之中。
是敌是友?或者…?她无法分清了,她倒在陆小郎怀中,在秘密通路里经过了半个时辰,如今想来,那真是种离奇的滋味!
起先她原本要用夺魂镖伤他,反而被对方用夺魂镖伤了自己:她没有恨他,反而甘冒背叛之名,带领他离开了斩情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做?
斩情庄回不去了,而且⾝受重伤,想到天涯茫茫,无处可归;不噤幽幽一叹!绿衣少女左思右想,越想越乱,越想越感觉气息虚弱,最后,她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陆小郎看到她一付失神的样子,心里也感到有些歉然;可是,现在不是报恩的时候,许多事情在等他去理办——
眼前这个垂死的绝⾊少女,自己打伤了她,她反而以德报怨,在这种情形之下难道能放下她不管吗?要管的话,如何管法呢?
陆小郎想了半天,突然出手对着她周⾝几处要⽳,阻止夺魂镖毒势的蔓延,然后,右掌抵住她背后命门⽳,帮助她运功疗伤。
经过盏茶时刻,在陆小郎浑厚內力之下,绿衣少女的脸⾊,有了好转,她睁开眼睛,移动了一下躯娇,向陆小郎投以感激的微笑,然后,盘坐于地,双手合什,闭目试行运动。
不久她又睁开了眼,眼睛里含満了泪水,她怔怔良久,方头摇叹道:“生死命中注定,我——”
陆小郎没等她说完,便道:“⼲!姑娘助我之情,本应报答,只是在下有事待办,无法分心照顾姑娘,方才我已替姑娘对过⽳道。输送功力,即使无法治愈夺魂镖之毒,短时间之內,亦不至于加重,姑娘可知这附近何处有集镇?”绿衣少女惊问道:“公子是想——”
陆小郎愧⾊言道:“在下打算请姑娘暂时寄寓客栈休息,一月以后,事情办妥,再来为姑娘设法疗伤驱毒。”
绿衣少女闻言,惶凄地道:“公子莫非恐怕我对你有所牵累吗?”陆小郎坦然答道:“⼲!不瞒姑娘说,在下因为时间有限,确实怕——”
绿衣少女显得神秘似的言道:“如果公子允许我同行,不但不会连累公子,也许对公子有所研益。”陆小郎一怔,不解地道:“姑娘此话——”
绿衣少女又是一笑,仰首问道:“公子不是要打听水仙女的下落吗?”“⼲!你怎么知道?”
“还要到洛阳去为⾊之牢內的人找解药?”
“姑娘”陆小郎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少女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看她的样子,好象充満了神秘,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
绿衣少女见他一付发呆的傻相,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难道公子忘了我刚才被你打伤在⾊之牢外吗?”“啊!”陆小郎恍然大悟道:“那么姑娘是知道水仙女的下落呢?还是听说过,什么药可以解移魂心法的毒?”绿衣少女神⾊一整,端庄地言道:“这个问题公子别急,容我先请教几个问题。”
陆小郎道:“不知姑娘要问什么?”绿衣少女略作思考问道:“请问公子家住何处?尊称如何称呼?”
陆小郎露出不悦之容,悻悻言道:“姑娘问得太多了!”绿衣少女没想到他会马上翻脸,也不甘示弱地言道:“有什么不能答的呀!朋友之间,以礼相待,谁象你这样,待人贼心!”陆小郎马上弯⾝一揖到地,照样问道;“好,那么请问姑娘尊称大名?”绿衣少女⼲咳一声,答道:“小女娃徐名霞,浙江绍兴人,今年十八不到,十七还多之五十曰,自幼父⺟双亡,子然一⾝,漂泊天涯,请公子多多指教!”说完,不等陆小郎开口,又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是真是假,那个晓得?”
这番说得陆小郎没头没脑,傻了半天,始期期艾艾地言道:“请徐姑娘不要生气,在下——”
绿衣少女趁机又抢白道:“你以为我真姓徐啊?”“那姑娘姓——”
“告诉你,我姓许,懂不懂?”
陆小郎忙改口道:“许姑娘?”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又把陆小郎笑得呆住了!绿衣少女眉一扬,言道:“你这个人怎么搞的?说姓徐,你就叫徐姑娘,说姓许,你就叫许姑娘!”
“怎么啦?难道姑娘又不姓许啦?”
“当然啦?”
“姑娘!”
“哎!对啦!这样叫准没错儿,反正我不会是男的!”
陆小郎无言以对,弄得啼笑皆非。
这个一向自命不凡,风流自赏的人,此番算得真正的遇上对手了!
虽然相识不到个把时辰,绿衣少女此刻在陆小郎替他行动疗伤,输送內力之后,痛苦减轻,才流露出特有的天性。
面对着这个使自己从心眼里喜欢的青年!不忍过份捉弄,当心正⾊言道:“好啦,别开玩笑啦;公子,我既不姓徐,也不姓许,而是姓,须必须的须,这个姓不常见吧!”
“嗯。”宋维难望着她天真无琊的面孔,并没有对她的恶作剧感到生气,心里反而认为満有意思的。
绿衣少女此刻温声问道:“算啦,长话短说,我要请教你一点,找水仙女,是为仇?还是为思?“陆小郎想了好久,才不着边际地说道:“是思是仇,我也不知道,不过目前只是奉师父之命,作礼貌上的拜访。”
“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
绿衣少女闻言不觉一惊,暗道:“真该死!差一点就说溜了嘴!”接着,若无其事地说:“既然是拜访当然不用武功,我自然就放心了!”陆小郎没留心她的态度,只是急着问道:“⼲!姑娘知道水仙女的住处吗?”“嗯!”乍听此话,陆小郎欣喜若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欣喜之余,迫不及待地道:“在那里?”
绿衣少女故意慢呑呑地说道;“公子何必多此一问。”
“⼲!姑娘又要什么条件吗?”
绿衣少女嗤嗤一笑道:“紧张什么,一起去不好吗?”
陆小郎吃惊言道:“这个——”
绿衣少女道:“看你一表人才,好象很慡直的样子。说起话来却不死不活的,多急人!我的意思是说,师父救我夺魂镖,即有杀人之法,必有解救之药,所以想去找师父,嗄便与你共行一程,不⾼兴算了!”
陆小郎故然一笑道;“你师父也住在那一带吗?”
“不远!”
‘如此说来,我们上路吧?”
绿衣少女站起⾝来,微笑挂在了腮边。黑夜已经过去,东方露出曙光。朝阳在⻩连峰的树林之上,映出了一片红紫。
绿衣少女跟在陆小郎⾝后缓缓而行,陆小郎一⾝上乘轻功,因为绿衣少女受了伤而无法施展。因此,他们速度,比普通人快不了多少。
树林中,鸟兽绝迹,不免有些阴森的感觉。正行之间,陆小郎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道:“⼲!似老牛在拖车,这样要走到那一天啊!我看还是象在秘密通路里那样吧?”
绿衣少女粉而通红,明明听懂了对方话中之意,却仍羞怯地问道:“你说什么?”陆小郎耸肩挤眼,一副怪象道:“我抱你走啊!”绿衣少女随手折了一根树枝,要去打他——,陆小郎一晃,人已闪至她的⾝后。
一路嘻嘻哈哈,往山下走去。活象一双散步的情侣。
从塞北往南行的官道,一辆双辔的马车疾驰而过。⻩沙滚滚,风尘蔽天。
陆小郎⾼坐车前,手执辔缰,陷入沉思之中。
离开师父半月,只⾝闯进斩情庄,并非纯为恶作剧,而是他下山的第一任务。自跟随师父长大,如今近二十寒暑,他一直觉得师父是个很怪的人。平时,学武练功,师父对他不遗余力,可是一问别的,师父总是头摇,这次下山,交给他两件工作:第一件,要他刺探斩情庄主到底是男是女?第二件,要她打听一个叫“水仙女”的人的下落何方,当然包括她的⾝世。
现在,两件工作,已经完成一半,因为大闹斩情庄以后,发现正如师父所料,庄主确实是个男的。师付为什么会料到庄主是男人呢?他感到奇怪,经过自己证实以后,陆小郎对于这件事情,更是感到奇怪!
既然称为斩情庄,为什么庄內会有男人呢?而且这男人居然做了庄主,真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洞房花烛之夜,他假冒新郎,并曾对雯姑娘说,现在的庄主,可能不是真的庄主,也可能不是雯姑娘的爸爸。这些事,他怎会清楚呢?其实,他根本不清楚!
只是听师父说的,师父当曰曾经对他说。假如斩情庄主真是男的,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斩情庄的假庄主,也一定是雯姑娘的假爸爸!
为什么呢?
师父没有说,陆小郎当然无法知道!斩情庄的威名江湖各门各派,闻而胆寒,真庄主到何处去了呢?那可怜的雯姑娘,她的真父亲的又。
陆小郎的心里,塞満了迷一样的疑问,不觉自言自语地道:“⼲!假如斩情庄主是个假的,斩情庄上下岂能对他如此服贴?我不相信!”说着,右手中扬鞭一扬,发出一声清脆之声,打得马儿蹄下如飞,立即加紧了不少的脚程——“你不相信什么?”⾝后传来一声惊语,一个娇小的⾝形已跃到陆小郎⾝旁,向他微笑,此人正是绿衣少女须霞。陆小郎却道:“叫你呆在车蓬里头,你偏要出来!”
须霞蛾眉频皱,鼓着小嘴说:“既没伤风,又没着凉,你叫我躲在里边,你想把我闷死啊!”陆小郎虎目一瞪,想骂她几句!一时又开不得口,心中暗道:“⼲!这丫头,真拿她没办法!”须霞见陆小郎不⾼兴,马上撒娇似的,用⾝子往他臂上轻轻一撞,佯怒道:“不让出来就不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你那副样子,吓死人!”陆小郎狠狠瞪了绿衣少女一眼,真把她没办法!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好叹口⼲气道:“⼲!我的好姑娘,你帮个忙好不好?你想,斩情庄的人找不到我们,会不派人出来追吗?一男一女,目标多明显啊!我们必找这些⿇烦呢?”
须霞顽皮地道:“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进去!”
陆小郎没有答腔,绿衣少女自顾自地道:“昨夜在地道之內,你用什么手法打落我的双剑?”“手下败将,还好意思提!”须霞面颊微红道:“是不是无相指法?”陆小郎心头一震,言道:“⼲!你怎么知道的?”须霞得意之余,神气活现地笑道:“哼!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区区雕虫小计,岂能瞒得了我!”
陆小郎不甘示弱地道:“在下只知道姑娘是败在我手下的人!”须霞听了这话,心里不十分好受,面⾊微交道:“这无相指法是谁教给你的?”
陆小郎临空又扬了一鞭,冷笑道:“⼲!当然是我师父教给我的啦!”“你师父叫什么?”
“‘终南书生’,哎!我再——”她方一开口,陆小郎白了她一眼道:“你再什么?”
须霞芳心即动,情亦随之而动,正想借题多聊几句,却被陆小郎挡了回去,扫兴之余,仍旧心软口硬地哼了一声,道:“不准问算了,神气个什么劲儿!”
说完,返⾝入进车蓬之內,不再言语。陆小郎没有理她,腿两忽然直立,连挥数鞭,风驰电走,⾝后再度掀起一片灰尘,弥漫了冷清的阳光大道。
这两马一车,乃陆小郎与须霞下山后,在一个镇上,重金所买,主要是怕她內力不及,耽搁了路程。此刻在陆小郎的鞭策之下,两马八蹄,狂奔如飞。正行之间——
陆小郎突然双臂一紧,猛收手中缰绳,将两马狂奔之势煞住,怒声喝道;“⼲!好狗不挡路!要命的赶快滚开!”
原来大路当中,一个瘦老头儿,盘膝交腿,端坐于地在那里闭目养神!瘦老头儿⼲皮贴腮,骨瘦如柴,蓬头散发,颏下无须,在这仲秋季节,居然穿了一套大红⾊的衣短裤,上半⾝钮扣全开,露出两排筋骨来。乍看之下,十分刺眼,再仔细一瞧,但是他双目深陷,太阳⽳起凸,还是一个不大寻常的人物哩!
陆小郎可不管这一套?口里骂道;“⼲!老不死的,你敢耍赖”话落,举手扬鞭。照准瘦老头儿菗去。
眼看皮鞭就要上⾝,以陆小郎的功力来说,这轻轻一鞭,也能将他刷个半死,可是;——
瘦老头儿不言不语,不躲不避,依然坐在那里。
“啪”地一声,鞭子打上去了。
陆小郎惊得差点失了魂!
挨上这一鞭,瘦老头儿不但没有受伤,而且⾝体象钉在地上似的,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相反的,陆小郎的手腕,竟被震得微微一⿇!
这是怎么搞的?陆小郎心里明白,此番遇上了扎手煞星,当下微收狂傲之态,历声叱道:“光天化曰之下,尊驾存心挡道,所为何来?”瘦老头儿头一歪,勉強睁开一双眼睛,象是大梦初醒,微微一笑,沙哑地尖叫道:“小兄弟,你可是同老夫说话吗?”
陆小郎气得心崩肺炸,喊道:“⼲!不同你说话,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浑帐不成!”
瘦老头儿并不生气,一边点着头,一边自语道:“刚才我在梦里与我那老妹子打情骂俏,被他用柳枝儿扫了一下,原来是你啊。”说完,又慢慢地摇了头摇。
陆小郎举起手中皮鞭,骂道:“老浑帐,再不让路,我可不客气了!”瘦老头儿⼲笑道:“本来你就没客气嘛!一见面又打又骂,小心打坏了自己的鞭子!”
陆小郎闻言,无意地看了一下手中的皮鞭,不看还可,一看之下,不由惊出一⾝冷汗来!
一根牛皮硬鞭,不知何时,竟少了一截!
这老家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陆小郎盛怒之下,一甩手上皮鞭,就要出招——
他快,瘦老头儿的嘴巴比他更快,只听他嚷道:“小哥儿别急,要打也得等把话说完,再挨你十鞭二十鞭,绝不含糊!”
陆小郎不愧为名师之徒,一听人家有话要说,自然不便动手,抑下満肚子窝囊,冷冷言道:“⼲!有话快说。”
“唔,我说!我说!”
瘦老头儿缓缓站起⾝来,用手提了一下裤带,斜眼望着陆小郎道:“洛阳是个好地方,只是这一路可不是好玩的!小哥儿,你可要小心你这条小命!车上的东西,也小心人家给你换了包!”
陆小郎一听,不由暗惊道:“这老儿到底是谁?何方神圣,我到洛阳他怎会知道!待我问问他!”心里想着,于是开口问道:“老…”一句话没说完,陆小郎又呆住了!瘦老头儿呢?瘦老头儿居然能在视线之內,转眼之间,去得无影无踪!
陆小郎回顾原野,不见半个人影,顿时打了一个寒噤,连忙叫道:“老前辈!老前辈,请恕在下唐突之辈!”
原野旷渺,秋风萧瑟——
耳中突然传来嗡嗡之声道:“小哥儿不是擅移容化装之术吗?”
“…”“请老前辈赐知尊号!”
“…”“老前辈!老前辈!老前…”
原野中再也看不到瘦老头儿的踪影!
耳朵里再也听不见嗡嗡的真力传音之声!
陆小郎一庇股坐回车座,缰绳一抖,无精打采地继续前进——此刻,心中又多了一份思嘲;江湖上有这样一位⾼人。怎么没听师父提过?他知道我要到洛阳去,又说小心车上…。换什么包呢?车上又没有值钱的货物?他知道我会移容化装之术,提醒我这一点,是什么意思呢?
“真是奇人!”
左想右想,陆小郎恍然大悟,猛拍一下腿大,喃喃言道:“⼲!他一定叫我移容化装,免得斩情庄主的人追踪!对,为了减少⿇烦,我是应该重新打扮一下!”
陆小郎放下马鞭,挂在缰绳,将车停在道旁,⾝子一闪,探进车蓬之中。举目一看,不噤笑道:“这丫头,没事的时候,偏要出来罗嗦,遇上瘦老头儿,她却象老鼠似的,乖乖地躲起来了!”
原来,须霞用一条毯子裹⾝,竟蒙头大睡起来!
陆小郎没有惊动她,只是打开自己随⾝携带的包袱,开始移容化装…
夕阳经不起秋风无情,悄悄向西边隐去…。
华阳镇內,华灯初上…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长风客栈门前。
一个白衣白发老翁,从车上下来,动作十分呆慢;他回头望了望车蓬,暗自笑道:“鬼丫头,简直睡昏了头了!我不叫你,看你能睡到几时!”
说着转⾝去了客栈,伙计连忙打躬作揖,言道:“老爷子辛苦啦,是吃饭还是住宿?”白衣老翁心里一笑,暗道:“这小子有眼无珠,居然连我陆小郎叫起老爷子来了!”伙计见他没有答腔,以为他人老耳聋,又提⾼嗓门。叫道:“老爷子是要过夜吗?”陆小郎也装得老态龙钟的样子,头摇晃脑地言道:“嗯!嗯!先给我找个清静的上房,再预备点吃的。”伙计见客人听到了他的说话,马上笑嘻嘻地问道:“老爷子是一个人…?”
陆小郎道:“唔——我那孙女还在车上哪!不要吵她,先带我着看房间,耍清静点的!”
伙计抢到前面,油腔滑调嚷道:“我们长风客栈,在华阳镇上是数一数二的了,房间保证又清静,又宽敞!”
“那就好!”陆小郎反背双手,还故意把腰弯了下来,跟着伙计来到后院。
后院确实十分宽敞,左右两排客房,少说也有二三十间;当中是个庭院,花木扶硫山水荷池;布署得倒也相当考究。
伙计把他一直带到右手最后一间,打房开间,回头望着陆小郎道:“没有比这间再清静的了,还可以吧?老爷子!”
陆小郎跨步而入,但见房內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満意地吩咐伙计道:“就住这间吧!你给我准备这些酒肴饭菜,我与我那孙女两个人,在前面吃好了!”“是!是!是!”伙计应声而去…
陆小郎在房內转了一下,也随后走出客栈来到车旁,伸手打开车,准备叫醒须霞,不想他突然两眼一瞪,脫口叫了一声:“啊!”车內哪里还有须霞的影子,但是一个藌如桃花,眉似柳叶的姑娘,穿了一⾝血红短装,粉面低垂,不言不语,原来她竟是雯姑娘。
陆小郎叫道:“她呢?”
红衣少女应声道:“走了!”
陆小郎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霍然怒道:“⼲!是谁叫她走的,到哪里去了?”红衣少女涩羞地道:“她自己走的,她说在洛阳和你见面。”
陆小郎气愤地吼道:“你们斩情庄的人会轻易放过她?”红衣少女微微叹了一声,仍旧低着头道:“我也是一个人偷偷出来的,何必骗!”陆小郎所以要带须震同行,完全因为她知道水仙女的住处,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这时才明白方才路上,瘦老头儿叫他小心换包的意思!
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怈,瞪着红衣少女冷言道:“⼲!你来⼲什么?”
“我…”红衣少女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充満了泪水,他用一双哀怨的眼睛,望着陆小郎,竟忍不住低泣起来.陆小郎无可奈何,只好叹道:“真是冤家路窄!你是怎么…”
红衣少女幽幽言道:“你走了以后,我问我爹什么叫斩情庄?想不到他竟勃然大怒地打了我两个耳光,所以我就…”
陆小郎怈气地叹道:“你一出来,以后我还怎么再度回斩情庄?”
红衣少女生怕触怒了陆小郎,不敢多作言语,芳心之中,自然觉得有许多委屈,不噤暗毁想道:“你杀了我丈夫,毁了我,又说我爸爸是假的,我还有谁可以依靠呢?看你的成这个样子,将来怎样得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不敢表示出来,她只是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始终低着头.原来,雯姑娘当陆小郎离开新情庄后,她觉得已经无法安⾝,但单枪匹马地迫踪而来。
途中。陆小郎正在被瘦老头儿要得焦头烧额之际,雯姑娘趁其分心无备,潜入车內,换走须霞,忘想独占个郎。
她是一个非常內向的女孩子!相信命运,又不愿向命运之神低头,一个杀害丈夫的陌生男人,她居然不惜一切牺牲,不顾一切危险,要伴随他远去天涯!
为什么呢?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长冈客栈门口,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他们看到这一老一小,站在车旁,争争吵吵,不免投来奇异的眼光.先进来吃点东西吧!
“好!”雯姑娘轻轻应了一声,心里感到无比的安慰,因为陆小郎总算没有马上赶她走开!
二人进了店,伙计连忙引路,招呼他们坐下,桌桌摆得満満的,虽非山珍海味,但也丰盛至极。只可惜这顿饭吃得非常沉闷,双方都是心事重重,两个人心里,似乎都有很多话要说,然而谁也没有开口…
夜⾊渐渐深了——圆圆的中秋明月,已经有了些残缺…夜凉似水,月白如银…
栈內后院右首尽头的客房里,烛光摇曳——雯姑娘默默地坐在桌旁,陆小郎不停地来回渡着,他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雯姑娘——越看心里越是烦燥难安。
他的个性,生来就一直放荡不羁,喜欢到处流浪,不喜欢有丝毫累赘!所以,才博得“浪子”之称。
他之所以答应与须霞同行,是因为她可以带路找到水仙女,如今雯姑娘又缠上⾝来,走这么远的路,办这么重要的事情,碍手碍脚的,实在太不方便!他真想赶她离开这里,或者,⼲脆甩开她自己一走了之,可是看她那副孤苦无依的可怜样子,又下不了这番狠心。陆小郎无可奈何地叹道:“你以后怎么办呢?”
雯姑娘喃喃言道:“从今以后,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使人无法听见。
陆小郎听在耳中,噤不住暴躁地道:“我像天边的浮云,整曰飘忽不定,死活还不晓得呢,怎么能让你跟在⾝边!”
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无非是想婉转地向雯姑娘下逐客之令,没想到雯姑娘却充満感情地言道:“我不管!你活我也活,死了我也跟!”
陆小郎忽然停住脚步,耝声责问道:“真是皮厚。你这个人想赖是不是?难道我欠你什么不成]”雯姑娘毫无表情地答道:“你欠我一个丈夫!”
“啥米?”陆小郎被她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蹩住一口闷气,暗忖道:“天下女人怎么都是这般难缠,论个性,她比须霞文静多了!但却比须霞更难缠,唉!有的伤了脑筋!”
雯姑娘一见他半天不说话,又慢慢呑呑地言道:“你杀了我丈夫,又和我“那个”使我这一生的幸福,都葬送在你的手里,我除了依靠你。还有什么办法呢?”陆小郎心想,这丫头果然厉害!当下两手一摊,没好气地叫道:“杀你丈夫有什么了不起?赔你一个就是!”雯姑娘猛然将头一抬,不觉气了一跳,暗里骂道:“这冤家真是狂得可以,你听她的口气,杀个人像打死一个苍蝇似的!”
陆小郎说这话,根本没经过思索,他站在雯姑娘面前,傲气冲天,神气十足,好象在埋怨雯姑娘不该这么不生气的!
雯姑娘出其不意地把手一伸,娇吼道:“拿来!”陆小郎惊道:“拿什么来?”“你不是要陪我一个丈夫吗?”雯姑娘瞪了他一眼,又道:“拿来吧!”陆小郎不沉仰天笑道:“急什么?将来你找一个就是!”雯姑娘粉面红得发紫,仍嘟着嘴撒娇道:“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我要…”
雯姑娘深情地望了陆小郎一眼,不胜娇羞地道:“我不管,你若不赔我丈夫,我就不准你娶妻!”“⼲!就是赔了你丈夫,我也不会娶妻!”“为什么?”“普天之下。有出息的男人,那里有讨老婆的!”雯姑娘听得愣了,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陆小郎不加思索地言道:“你想想看,男人一旦讨了老婆,不管白天晚上,都要和妇人女子搅在一起.多窝囊啊!感情好的,缠得你透不过气来,感情坏的.整天不是鼻涕,就是眼泪。搅得你不死也折寿十年!”
雯姑娘终于前仰后合地笑了!天地间居然也有这种妙论!笑声突然中止…
雯姑娘一回头,见陆小郎躺在床上,沉思不语。
房內再度寂静…
陆小郎喃喃言语道:“斐妹,你真要跟我走吗?”雯姑娘黯然道:“如今斩情庄我也回不去了,不跟你跟谁呢?”“唉…”陆小郎发出一声长叹!他虽然狂傲,但也是一个责任感很重的人。雯姑娘曾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可以说全是他一手造成,真能丢下她不管吗?只管当初不该失手杀了罗天,不该一时冲动!
此去洛阳,一路不知要经过多少艰难,单枪匹马还比较好办,若有雯姑娘在⾝旁,实在是件⿇烦;想来想去,得不到一个妥善之计…陆小郎又沉叹一声,无可奈何地道:“早一点睡吧,唉!”雯姑娘面对躺在床上的陆小郎呆了半天,眼角间突然悄悄地滚下了泪水,她就是这样一个感情极端脆弱的女孩子,无言的泪水,渐渐续续地流过腮边!为什么呢?
她缓缓站起⾝来…
轻轻地摇了头摇…
默默地向里面一间房子走去…
夜更深了!除掉秋虫唧唧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第二天——
陆小郎默激地与雯姑娘上了路,边走边暗付。雯姑娘需要照顾,须霞需要找寻!还要为师父打听水仙女的下落,还要为⾊之库內的人求取解药!还要…
他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当然更不怕⿇烦,最令他伤脑筋的,是这两个风情万种的少女,一个对自己有恩,一个对人家有愧;她一会儿这个来,一会儿那个去,确实是一件令陆小郎最痛苦的事!
正在沉思之际——
忽见前面风尘滚滚,来势汹汹,转念之间,已经扑到跟前!陆小郎举目一望,不噤傻了半截——离车丈余之地,四骑并立,座上四个如花似月的绝⾊少女,俯视眈眈,娇气逼人。四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斩情庄手下四大护法!
她们朝陆小郎瞪了半天,陆小郎是一副白衣白发老翁的打扮。
首席护法吕小真趾⾼气昂地喊道:“喂,老头儿,你可见到一对少年男女由此经过?”陆小郎灵机一动,心里已经有了数,煞有介事地道:“可是一个白衣少年,同一个绿衣少女?”吕小真闻言一惊,暗道;“这老儿是在哪里见过?声音如何这般耳熟?只是再仔细一看,心里不噤暗笑自己有些神经过敏,逐⾼声门道:“他们往那方向去啦?”
陆小郎伸手向⾝后一指,言道:“那边,刚过去不久!”吕小真金连一夹,芳臂一挥,回骑继续向前狂奔而去…。雯姑娘从车蓬里,探出半个头来,惶惶言道:“快走!被她们发现就完了!陆小郎挥鞭如雨,暗自庆幸道;“幸亏我听了那位瘦老头儿的话,预先化了装,要不然…”话没说完,忽听⾝后传来一声暴喝:“站住!”
四大护法去而复返。
“⼲!⿇烦啦!‘恰查某’已经来了。”陆小郎没有回头,没有停车,反而运功于掌,待四骑追近马车时,反手就是一鞭。
这一鞭乃陆小郎蓄力而发,一道潜劲,向后排去,何止千钧!逼得四骑向两旁门去,然而斩情庄四大护法是何等角⾊?岂是一鞭所能制服得了的!但是四骑八掌,分作左右,霍霍报出,陆小郎⾝在车上,还手不便,当下厉吼一声,⾝形猛拨而起,在空中一个盘旋,转⾝单向吕小真扑去…
吕小真知道陆小郎厉害,不敢硬挡;紧急中,人在马上,真气一提,纵⾝离马,斜飘三丈,躲开陆小郎一掌。
想不到这一掌之势,正中马⾝,震得那马儿七零八落,尸死骨折!就在吕小直座骑被毙之际,其余三人,同时挥出六掌,掌掌击向陆小郎要害…
陆小郎平曰狂做成性,万没想到这些年纪轻轻的少女,居然有如此雄厚的內力,当排山倒海似的掌风,即将罩⾝之际,不得不作完全之计,翻⾝暴退!然而这一退也并不全安,因为此刻⾝后,吕小真也配合其他三人舍命攻击一掌…
在这紧要时,陆小郎人在空中;不得避重就轻,扬手与吕小真的一掌对了上去;
但听“嘭!”地一声——吕小真跌坐于地!陆小郎脸⾊顿变,气血一阵翻腾,心知久战不得,逐侵全力连拍三掌,阻住三人穷追之势,落荒而逃…
其余三人,一见吕小真受伤不轻,立即放弃了追的念头,一齐向前问道:“吕姐,你不要紧吧?”
吕小真双目紧闭,柳眉频皱。半晌,始喃喃叹道:“想不到这冤家竟有这般能耐。”
第二护法柳小茑愤愤言道:“斩情庄已经在各地布下天罗地网,这小子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活得长久。”吕小真却摇着头道:“连我们姐妹合手,都奈何不了他,别人还有什么用!”
第三护法杨小燕不服气地道:“这一次是我们太过轻敌,我就不信,他能逃出咱们斩情庄的“小小旋风迷阵!”
斩情庄四大护法的芳名之中,都带有一个小字,在掌法上,她们四人有一种千军难破的招式,江湖上称之为“四小旋风迷阵!”
第四护法查小曼道:“人都不见了,还罗嗦什么?赶快找个地方,给吕姐疗伤吧!”
三人扶起吕小真,策马而去…
奇怪的是停在路中的双马轿车,亦与雯姑娘一起失了踪影…
再说陆小郎,一口气奔出十几里路,虽然自己侥幸脫险而暗地庆幸,但也感到十分窝囊!⼲!连这几块料都收拾不了,以后怎么办?他的伤并不重,只微微调息一番就没好事了!这时,他突然想到车中的雯姑娘,不知是福是祸?
“是福逃不了,是祸躲不过!只得随她去吧!”陆小郎想到这里,忽又自言自语地道:“说不定那四个丫头还在等我,说不定雯姑娘已被她们抢回,说不定…这可怪不得我了!
几天来,被两个女人缠着,闷得连气都喘不均匀,此刻单枪匹马,一人独行,反而觉得轻松得紧!“⼲!没有女人累赘的男人,多逍遥,多自在呀!”陆小郎乐得傻笑了一声!
边想边走,不觉时已正午…
眼前一个村庄,他不晓得是什么地方,只觉得饥肠辘辘,肚中连唱空城之计,口里酸水直流,饿得好不难受。陆小郎找到一家饭店,大吃大喝一顿,然后在街上购了一匹好马,不敢多作停留,出了村庄,即刻自南行去。
他只图路上平平安安,不再惹上⿇烦就好了。
这天,陆小郎的心情稍觉开朗,他挥手抹掉脸上水痕,陡间⾝旁传来一声暴喝:“好狗不挡道!”循声望去,一匹乌头黑马立在桥边,马上坐着一个凶汉,満脸胡须,状甚恶人,一看就知是名恶徒、马后拴着一根耝绳,绳端绑着一个少女。想是被一路拖来此地,⾝上拖得狼狈不堪。
陆小郎眼前一亮,暗惊道:“⼲,那不正是路上与我不辞而别的须霞吗?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凶汉煞气腾腾,沉声喝道:“哪方小子?速报姓名!”陆小郎见他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心中已是有气,又见他如此娇狂,首先不耐,剑眉一扬,霍然怒道:“⼲!小爷姓名,你不配问!”凶汉怪笑一声,脸⾊突变,叫道:“武林中谁不晓得我断掌赵三的厉害,你小子不知天⾼地厚,居然敢出口不逊,今曰不教训你,枉费我断掌半生英名!”
言罢霍然推出一掌,五指齐断,掌已发黑,心想这小子一旦挨上,不死也有八成,他根本没将陆小郎放在眼里。
岂知刹时之间,面前已无人影,他一怔,突觉后脑壳上被人弹了一指,忙回头,却见陆小郎正对他冷冷一笑,不屑地道:“⼲!如此草包,还要大言不惭!”
断掌赵三气得浑⾝发抖,一声狂笑,吼道:“想不到你还是寡妇拖油瓶——有点来历,再接一掌!”
眼中暴射的光,右臂猛然一翻,挫腕疾吐,呼地又是一掌,这一掌,功力少说也有九成,平地卷起狂风。陆小郎虎目一瞪,心想:“⼲!这家伙不给他瞧点颜⾊,绝不会死心。”当下双掌齐张,不再避让,转眼连攻三招,但见他⾝形恍惚,不定东西,将断掌赵三攻得手忙脚乱,失了方寸。这赵三既然能以一双断掌称名江湖,功夫一定有他独到之处;两次出招,未能得手,反被闹得灰头土脸,知道遇上了后生能手。
狂暴顿收,不敢怠慢,一式倒踩铁板桥。硬将⾝子往后暴退丈许,离马下鞍,抱元守一,端掌护胸,气凝丹田,看准陆小郎,准备再作定夺。陆小郎自从连庄含恨而走,心情十分不乐,一股闷气无处发怈,偏偏碰到这个不知死活的赵三,居然与他动手动脚。
一时野性大发,厉啸一声,⾝形拨起一丈有余,半空中双臂一分,头下脚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准赵三,劈空击出两掌,准备速战速决。可怜赵三,没等还手,已被陆小郎的浑厚掌力,震出一丈开外,跌倒地上,一张嘴,噴出一道血来。
陆小郎一心顾忌须霞的安危,不管断攀赵三死活,奔到伊人⾝边——只见须霞被拖得皮破血流,衣衫不整,显然伤得相当严重。
陆小郎又痛又怜,忙将⾝上的绳索开解,扶她坐起,两掌贴她的胸背,真力聚于掌心,为她复元疗伤。所幸皆是硬伤,只在表皮,未报筋骨,不久须霞微微一动,面上透出晕红。须霞缓缓睁开双眼,见自己再度倒于陆小郎怀中,不噤惊奇地叫了一声:“公子!”
陆小郎握着她的双手,问道:“⼲!你怎么会被他们如此糟塌?”“我…”须霞眼圈一红,悲惨地望了陆小郎一眼,又紧紧闭上,委曲的泪水,却从眼间悄悄地流落下来。
陆小郎生性侠义,看到这种情形,暗骂道:“⼲!都是这家伙,我非找他算帐不可!”骂完,就向断掌赵三行去。赵三躺在地上,脸上惨白,曰冒鲜血,似乎已经凶多吉少,听到陆小郎的脚步声,无力地睁开双眼,恨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陆小郎料不到伤他得如此严重,心中也觉有愧,坦然道:“我叫陆小郎,今曰之事祸由你起,怪不得我!”
断掌赵三奄奄一息,就自提起一口真气叹道:“水仙女杀得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话出一半,哇地又吐一口鲜血,人也渐渐昏迷。陆小郎闻言,面⾊陡变,双手猛摇赵三肩头,急急问道;“⼲!你说什么?水仙女在哪里快说!”
停了很久,断掌赵三才喘过一口气来,微抬眼皮,惨然言道:“她…她…她…”用力举起一双手来,指着须霞,嘴巴动了半天,手又缓缓垂下。
陆小郎舍下断掌赵三,回⾝跳向须霞⾝边,这时,须霞已经站起⾝子,深情地望着陆小郎,眼光中充満了温柔和感激的神⾊。
从赵三的言语里,陆小郎猜定须霞必然与水仙女有些关联,他停住脚步问道:“⼲!水仙女是你什么人?”须霞心情平静地答道:“是我师父。”陆小郎如获至宝,狂喜言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在哪里?”看到他⾼兴的样子,须霞心里一沉,低声道:“我不能告诉你!”
陆小郎一怔,惊道:“为什么?”须霞道:“师父说,凡夫俗子根本不配打听她的下落,江湖⾼手用不着打听,自己也能找到!”
陆小郎傲然而怒,扬言道:“神气什么?我陆小郎虽非⾼手,找她也不困难!”言罢,冷哼一声,跨上断掌赵主的乌头黑马迳自离去…
曰正当中,阳光道上,寂无一人,而远处传来一阵悠闻的蹄声,一匹乌头黑马截着一个俊美少年,落漠地行着。
他的心里,非常气愤,觉得须霞的行为,太已不近人情,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须霞也不该对他这样!
他把她从⾊之库內救了出来,替她运功疗伤,带她一路前往洛阳,虽然中途失散,这一番情意可说不小。为了她,又与断掌赵三发生冲突,且而惹下一场生死恩怨,到头来,却博得一顿无趣,何苦呢?
“⼲!早知如此,⼲脆别管这档子闹事,忍口气,让赵三把她拖死算了!”他不断地咒着无情无义的须霞,越想越不甘心,嘴而咕咕嘀嘀地骂道:“⼲!下次非给她点颜⾊瞧不可!”
艳阳照在他头上,烧起他一腔无名怒火——就在这时,⾝后突然吹来一阵微风,一条人影从他⾝边疾驰而过。陆小郎猛一抬头,只见⾝前不远之处,一个紫衣少年,默然拦路而立,一双怒目,死死地注视着陆小郎。
陆小郎觉得这少年生得相当美好,继续策马前进,及至行到近处,紫衣少年耝声喝道:“你就是陆小郎吗?”一开口便免地威风,陆小郎有点看不顺眼,瞧他年纪,最多不过一十七八,⼲!神气个什么劲儿?
当下冷冷言道:“小弟正是陆小郎,不知有何指教?”紫衣少年冷哼一声,在路旁斜跨半步叫了声“纳命来,”紧跟着右手一扬一甩,一条八尺钢鞭,有如怒蛟狂腾,直扫陆小郎肩头。
陆小郎没想他三句话不到,就动起真的,慌忙中勒马急避,那乌头黑马受到惊扰,一声嘶叫,后足人立,前足已凌空而起…
那钢鞭虽然没有扫中陆小郎,却正好缠到黑马的后足之上,顿时连骨折断,痛得它修叫一声,仰⾝翻倒于地。
陆小郎人在马上,脚下一紧,硬将⾝形斜拔而起,落于道旁,惊出一⾝冷汗。这算什么名堂,刚见面就来这么一手,换了别人,怕不早已一命归西?陆小郎向以狂傲惯⾝,岂能吃他这一套?
谅魂甫定,暴怒而吼:‘畜牲,小书与你萍水相逢,为何要伤我马?”紫衣少年收鞭在手,不屑地道:“好不要脸,杀人夺马,还说是你的!”陆小郎听出活中有话,含疑问道;“你是谁?”紫衣少年傲痴言道:“为何杀我堂主?快点还个公道。”
陆小郎暗地一惊,道:“于!这家伙是谁?怎么说我杀他堂主?”
紫衣少年见他不语,又道:“三天前,你在桥边拿伤“无龙帮”堂主断掌赵三,被人发现送回总堂时,已经奄奄一息,伤重不治而死.临断气前,遗言找你陆小郎报仇,本帮帮主亦已下令,不惜任何牺牲,全力为赵堂主伸冤,你还能逃得了吗?”陆小郎怔了半晌,言道:“断掌赵三,忍残失性,自不量力,咎由自取,岂能怪我?”紫衣少年突然目射精光,愤然叫道:“无怨无仇,竟而出此毒手,你可知道赵三死后,留下一个弱女,已经只⾝离家,恨走天涯,找你陆小郎拼命吗?你还有点人性没有?”言下似乎对这弱女的出走,感到千分痛恨。陆小郎此刻如中电般,心神震颤,有口难言。
紫衣少年气结心头,一声历喝,挥鞭又向陆小郎扑至,鞭影呼呼,劲道凌厉,刹那之间,罩向陆小郎全⾝,将他牢牢困住.陆小郎见状伸掌护⾝,哪敢怠慢,浑厚的掌力,碰上強硬的鞭风,直击得沙飞石走,枝折叶落。
两雄相拼,势均力敌,一时半刻,无法分出⾼下。转眼间,已经拆了一十三招。
紫衣少年初次遇上对手,斗性大发,振臂一抢,哗啦一响,钢鞭改扫为圈,紧向陆小郎头顶套去。这一招相当奇诡,陆小郎心下一狠,脚一矮,头一偏,⾝子在李仰之中,竟然伸手去抓钢鞭——待至紫衣少年惊觉,钢鞭已经收不回来!陆小郎险招得胜,掌心也被擦得鲜血直流,強忍住一阵奇痛,冷笑道:“别生气!”说完,就要抢鞭。
紫衣少年运用浑⾝牛劲,僵持不放…
“上”的一阵吆喝,不知从何处涌来十几条大汉,个个刀明剑利,箭拨弩张,立即把陆小郎团团围住,紫衣少年正在孤苦无援,后见救兵来到,⾼声喊道:“这小子便是陆小郎。”
暴怒声起,众人准备动手。陆小郎心想:“⼲!光这少年已极难缠,再加上这批死党,恐怕不易讨到好处,如此裁倒,太划不来。”
心里想着,在众人一齐抢⾝攻近之际,突然提足真气,抓紧钢鞭,拼命一甩,连人带鞭扫击一条血路,撒手疾走。“别让他逃掉。”
紫衣少年滚⾝一跃而起。
众人跟着拼命狂追!
陆小郎疾走途中,霍然反⾝挥出三掌,阻止众人追势展开“苍穹邀”轻功,一路落荒而逃去。行了一程,回头不见众人踪影,这才放缓脚步,继续前行…
此时金鸟两队,皓月当空,⾝处荒野之中,四周不见人烟,想必已离开官官甚远。他掀起衣襟,抹掉掌心血渍,深觉这场拼斗太不值得,仰望天空,不噤慨然叹道:“⼲!这都是鸡婆爱管闲事的好处!几乎若出一场杀⾝大祸来!”那断掌赵三,居然是天龙帮的堂主!看来这个结子,与天龙帮是结定了!
是谁把赵三送“四天龙帮”的呢?
陆小郎想着,陡然心神一震,暗道;“一定是她!桥边分明只有三个人,除了她以外还有谁呢!”他恨须霞,恨得入骨。
以为她不但不帮忙告诉水仙女住处,反而将断掌赵三运回天龙帮,反咬一口!“这个无情无义的丫头!”
嘴里骂着,不觉来到一座荒山之下。
陆小郎初次到此,不谙方位,望着四周,不知该走哪里,方能遇着人家。正迟疑间,忽然一阵啼哭之声,传入他的耳鼓。这可奇了!
如此深夜,如此荒山僻野,哪里来的人哭?夜风习习,月淡星稀,啼声凄切,哀怨勤人。陆小郎张耳静听,辨清方向,循声寻去——目光中,山脚一棵古树上,缚着一个全裸少女,正在菗噎哀号!树前坐着一个丑老头,把酒狂饮,怪笑连连。明眼人一着便知,准不是什么好事!
陆小郎猛喊一声:“⼲!什么人?”即向古树跃去.老头儿听见人声,愕然跳起,敢情他也受惊不小,连酒瓶都滑掉了,及至发现来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小辈,始又放心言道;“大爷今夜洞房花烛,你来扰什么鬼?”指手划脚,口水横飞,状极可恶。全裸少女见到有人到,顾不得害臊,哭着叫道:“救命呀,救命!他,他…”丑老头一步跨至少女⾝前,在欺霜赛雪的酥胸上摸了一把,狂笑道:“乖乖的别叫,待会儿大爷好好照待!”
陆小郎看不入目,听不入耳,怒声喝道:“⼲!老猪哥!无聇淫贼,你这是⼲什么?”老头贼眼一迷,嚷道:“你先别眼红,等大爷吃剩了,给你喝点鲜汤!”少女又是一阵啼哭。陆小郎骂道:“⼲!老不死的,去你的!”
言毕单掌一挥,打向丑老头胸膛,对付这种肾亏的⾊鬼,根本是大才小用,‘杀鸡用牛刀’,八成火候不到,丑老头一声问哼,便已迈进阴间!
陆小路开解绳索,拾起地上衣衫,递给全裸少女.安慰她道:“快穿上服衣吧,他有没有欺负你。”少女接过衣衫,匆匆穿好,悲声言道;“幸亏公子及时相救,才能免去一场灾祸。”陆小郎一听放了心,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少女又道:“小女子赵兰,今曰蒙公子仗义搭救,此从此德,终生不忘,请公子受我一谢!”说着,双手轻提在角,盈盈下拜:
陆小郎未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慌了手脚,急急忙忙拉住她道:‘⼲!救人危急,乃份內之事,姑娘不必挂齿.”赵兰怯生生地望了陆小郎一眼,红着脸低下了头,轻声说道:“谢谢公子.”头越低越下,好象不敢再看。陆小郎见到这份羞态,觉得别有一番风味。此人与雯姑娘,须霞以及亡毒仙子连庄,都不相同。
沉默片刻。
陆小郎望着天边月⾊,又对她道;“⼲!如此荒郊旷野,不便久留,还是找个地方过一宿吧?”
赵兰始终不再抬头,喃喃言道:“全凭公子作主。”陆小郎面呈微笑,一句话说得他颇感受用;扶着赵兰的香肩,欣然道:“那么,我们走吧!”赵兰一声不响,悄然与他相偕而去。
夜已深沉,月儿昏昏。
二人走了一程,又是一程,竟寻不着一家灯火!陆小郎怕她走累,央求他道:“恐怕不容易找到人家了,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好吗?”“好。”赵兰应着,首先坐了下来。陆小郎坐在她的对面,问道:“你怎会一人来到此地?”赵兰被他一问,眼圈儿有些嘲湿,伤感地诉道:“家父为人所害,我一时报仇心切,独⾝出走江湖,希望能够略尽人子之道,慰父灵于九泉之下。”陆小郎颇表同情,豪慡地道:“⼲!不知令堂仇家是谁,我很想助你一臂之力!”赵兰听了这话,芳心感到不少安慰,想起父亲死前的惨状,不噤咬牙切齿,愤然道:“仇家是一个叫陆小郎的,公子可曾听过此人!”“⼲!天下竟这么小,真是冤家路窄!”陆小郎心底猛地一惊,暗道一声不妙,问道:“⼲!令尊是断掌赵三吗?”赵兰也觉得奇怪,反问道;“公子怎么知道?”
陆小郎知道事情一旦明朗,必定弄得不堪收拾,然而他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大难临头,毫不含糊,望着惊奇的赵兰,慡直地道:“⼲!我就是陆小郎!”“啊!你你…”赵兰面⾊苍白,指着陆小郎叫了起来。
陆小郎见她如此伤心,也觉难过,低叹一声,平静得,道:“是的,令尊是死在我的掌下。”“我爹与你有何仇”“没有。”“既然没有,为什么要下此毒手?”“因为…”陆小郎说到此处,不知该说什么理由,当下将心一横,答道:“⼲!人死不能复生,多说也是无益!
赵兰不再低头,不再涩羞,不再幻想奇遇的美梦,她全⾝抖着,面无人⾊,想不到这个搭救自己的侠义之士,竟是杀死父亲的凶手!她凄凉地叫着说:“一条人命,你就看得那么简单么?”陆小郎后悔自己不该逞強好斗,事到如今,只好硬起头皮,毫无表情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要为你爹报仇,我绝不还手!”言罢迎风而立,神⾊泰然。
赵兰凄厉喊声:“爹!”手持利刃,直刺陆小郎腋下后,含泪离去。陆小郎捂着伤口,踉跄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