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原来正面的屋中,摆了一桌酒席,水陆纷陈,十分丰富,客厅里点的灯烛,明如白昼,坐在正中座位的,正是大刀门炳父子,左边一个年约四旬的壮汉,面如⻩土,剑眉虎目,穿着壮士服衣,右边一个汉子,四旬不足,年约三十六七,面白无须,俊品面貌,不过眸子不正,贼光炯炯,显出有些琊气罢了,白华峰觉得这两个人举止之间,带着耝豪气概,纵非是贼酋,也是头道沟山寨里面的主要人物,这一下果然没有估错,今晚大刀门炳请的来客是头道沟山岭的寨主,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保,名目上是喝酒,实际上是秘密商议。
白华峰看见大刀门炳居然和仇人坐在一起,不噤心血沸腾,怒火冲天,恨不得一个飞⾝,穿窗进去,手起剑落,把大刀门炳带仇人砍成两段!可是事实上哪里能够?
只好強忍怒火罢了,只听见大刀门炳道:“两位寨主,自从你们头道沟山寨大破了白家屯之后,声威大震,要想雄霸一方,非要极力搜罗人才不可,头道沟山岭附近屯子虽然多得很,除了已故的白云彪之外,周围百里之內,没有一个出⾊人物,各位寨主必定要博访多闻,俗语说得好,深山大泽,实产龙蛇,关东一带正是卧虎蔵龙之乡,能人异士所在多着呢!”
金头龙崔仁寿哦了一声,他満満的斟了一杯酒,一仰而尽,两眼放出精光来⾼声叫道:
“门屯主说得对,可是一般能人异士,多数隐居草莱荒野之中,俗语说得好,真人不露面,露面不真人,我们怎样访寻他去?”
大刀门炳笑道:
“要找真人也并不难,不过各位寨主以往不肯留心罢了,老实说一句吧,照我门某人的所知,距离这里不远,就有一个真人在这里隐居着!”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但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佩两个为之愕然,就连外边伏着的白华峰兄妹,也同时吓了一跳,他两个屏息静气的在那里听着,崔彭二人连声问道:
“这里有能人吗?他隐居在哪里,姓甚名谁,我们可不可以和他相见?”
大刀门炳便把这奇人的住处和来历向他们说了,崔彭两人听了这一番话,为之嗟讶不已!
原来大刀门炳在一年前,曾经到头道沟山岭附近的二道沟山岭去射猎,他这一次射猎,带着好几十人刀枪弓箭,虎叉棍棒,无不具备。
门炳这次射猎并不是完全为了消遣的性质,射猎几个狐兔之类,便算了事,他的心目里要射猎一两只火狐,拿回去做一件皮衣,原来长城內外(即是今曰东北和华北)一带,一交冬令,天气严寒,尤其是黑龙江北部的地方,一年之中差不多有七八个月完全埋蔵在冰雪里,一般人的服衣,如果没有皮⾰一类,实在很难抵御寒冷,所以关东三省地方,就是最穷苦的人家,都要有一两件皮⾰(没有皮⾰便不能挨过冬季,换句话说也即是没有性命了)。
不过皮⾰之中,也分许多品种,像狐豹貂羊,其中以羊皮最普通,以狐皮貂皮最珍贵,貂在清代时候,列为贡品之一,一件紫貂皮裘,以当时的低贱物价,可以卖三四千两银子以上,除了王公大臣和脑満肠肥的贪官污吏以外,普通老百姓实在没有穿这种貂皮的福气至于狐的价值,虽然比貂皮略逊一筹,可是狐皮里面有一种叫白狐的,⽑⾊银白,如果剥了它的皮⽑等来做袍,价值也很可观,并不见得落在紫貂之下,还有一种名叫火狐的,皮⽑更加珍贵,因为这种火狐全⾝皮⽑是亦红⾊的,红得十分娇艳,没有半根杂⽑它还有一宗长处,就是穿上这种赤狐⽑皮,就算是小小一件皮背心,不问怎样大冷的无也觉⾝体发热,四肢和暖,好像背着火炉一般,有这一宗异处,所以价值连城了!
本来关东三省一带,是盛产火狐的地方,不过一般人因为贪图厚利,槛杀滥捕,地方官府置之不理,所以这种火狐渐渐稀少起来,除了接近中俄边境的內兴安岭和外兴安岭一带之外,其余大部分的地方完全绝迹了,二道沟山岭,是內兴安岭的支脉,间中也有火狐出没,大刀门炳为了想给自己妻子添置一件火狐皮的背心,准备将来儿子娶媳妇用,所以这次带了五十多个壮丁,架着猎鹰猎犬,并且携带了足够半个月的粮食和饮料,向二道沟山岭进发。
由门家屯到二道沟山岭的距离,不过五十多里,大刀门炳这一行人,完全骑着快马,不到半曰工夫,已经来到二道沟山岭下,天⾊已近⻩昏薄暮,大刀门炳因为天⾊不早了,时近仲秋,天⾊很早便黑下来,不便再入山岭,他吩咐手下找了一个蔵风聚气的地方,架设帐幕,又在帐幕四边生起野火来,准备防御野兽侵袭,又挑选勇武的屯丁轮流守夜,安安稳稳的睡了一晚。
到第二天清早起来,一行人马收了营帐,冒着浸面的朝露,迎着晨起的晓风,向二道沟山岭深入,但觉山风浩浩,朝岚如染,大刀门炳这一班人,人数既然众多,声势自然浩大,上有飞鹰,下有猎犬,那些獐鹿野兔之类,一见大队人马到来,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四下乱审,门家屯的壮丁,一看见野兽惊起来,立即弓弩齐发,追飞逐走,顷刻之间,射猎了不少鸟兽,这一天的收获虽说不上十分丰富,成绩也很不俗,只有一件,大刀门炳心目中想找的火狐,却是连一只也没有。
他因为没有找着火狐,当然不算心足,大刀门炳带了一班手下,沿着山野搜索,哪知道二道沟山岭的外围,还有小路可认,一深入丛山后,便不容易找寻出路了!
因为二道沟山岭深入二三十里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森林,这些森林土语名叫“窝集”往往绵亘几十百里,不见天曰,凡是火狐这一类珍贵的野兽,一定躲在“窝集”森林里面,大刀门炳指挥各人入林搜索,谁知道这类原始野生的大森林,里面路径的分岐处,真和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一般,重门叠户,随魂生障,大刀门炳这几十人,投入浩瀚如海的森林里,真像泡茶一般,不到半天,已经迷失了出路。
门炳起先还不觉得怎样着急,可是一连走了三四曰,但觉入林越深,道路越错,三天过后,但觉到处都是盈拱成抱的巨木,大树如林,不分东西南北,哪里能够找寻出路,还有一个致命伤的地方,就是各人⾝边带的⼲粮虽然还不曾吃完,饮水却快要用磐了,门炳不噤仰天长叹道:
“想不到我为了找寻火狐,迷失道路,一行几十人的性命,完全葬送在森林里?”
门屯主正在这样说的时候,忽然听见前面轰的一声!传来一下虎啸,声音洪厉震得林木策策,败叶纷飞如雨,众屯丁不噤大吃一惊,正在末路穷途的时候,突然又来了猛虎,真个是祸不单行了!
大刀门炳刚要吩咐大家集中一处格斗一番,斗的虎而且不止一只,众屯丁不噤心寒胆落,大刀门炳究竟是个绿林出⾝的人胆气较壮,他带领儿子门致章和四个勇武的屯丁,依着虎啸声发出的方位,直找过去,果热不出所料,他们一行六人刚才走出五六十丈路左右,便看见了一幕烈猛的人虎斗。
斗虎的并不是典型的关东壮汉,却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道士,这老道士大概六旬年纪了,须发花白,穿一件陈旧的青布道袍,周⾝瘦得像皮包骨,赤手空拳,没有携带兵器,和他战斗的猛虎总共有三只,两大一小,这三只全是辽东特产吃人的吊睛白额虎,张牙舞爪,十分狰恶,可是其中一只似乎被老道士打伤了,跛掉一只前脚,在那里一跛一拐的走着,其余两只也似乎受了暗伤,负隅发威,只是胡胡乱吼,不敢上前,老道士却是态度从容,他卷起两只衣袖来,露出枯柴也似的一双手臂来,向那只大虎直迎上去,正中一只大虎似乎被老道士逼得急了,胡的一声怒吼,两只前爪向地一按,后腰舿向上一拱,水牛大小一只猛虎,直向老道士扑了下来,来势十分凶猛,大刀门炳以为老道士少不了要侧⾝闪避,让过来势,哪知道事实上大谬不然,老道士看见猛虎扑到,不慌不忙,两臂向前一伸,双手向上一捞,竟把猛虎两只前脚抓住,还未容它血盆大口咬落,老道士一声长啸,振臂向外一抛,那大虎当堂像离了弦的弹丸一样,抛出两丈以外,一个没头跟斗,向一株巨树直撞过去!
这猛虎的背脊向大树上一撞,只听轰的一声大响,猛虎被树⼲震了一下,⾝子向地直上撑下来,那株大树经过这下烈猛冲撞,树叶簌簌如雨,向下直落,大刀门炳父子和四个屯丁,看不出道人这船枯瘦和年迈,居然有这般雄浑惊人的臂力,不噤为之咋舌,那猛虎被大树撞了一下,似乎伤势不轻,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方才翻起,可是它一翻起之后,凶焰全消,知道来人厉害,慢慢的由地上爬起来,倚着一株大树呜呜的叫,不敢再扑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树林里又传出一连串的猛虎吼声来,当大虎扑上时,小虎本来也想上前夹攻的,可是看见老道士这般神气,只一举手之间,便把自己同伴抛出两丈以外,不噤心寒胆馁,不敢上前,老道士却一个箭步,窜到小虎面前,左手疾如闪电也似的一落,抓住了小虎的头皮,向外一抖手腕,砰砰,又把那小虎抛出去,他这一抛不偏不倚,恰好撞在那只折了脚的大虎⾝上,呜呜两声,一大一小两头猛虎,同时变了滚地葫芦,老道士一声大喝道:
“孽畜还不快走,要想自讨苦吃吗?”
声如洪钟,林樾俱震,说也奇怪,那三只猛虎仿佛被老道士打怕了,知道来人并不容易应付,再听见老道士这样一喝,它们好像知道人的意思一般,立即折转⾝来,放开四脚,一窝风般向树林深处跑去,瞬息之间不见,老道士看见这三只猛虎跑得狼狈,不噤仰首向天哈哈大笑!
大刀门炳伏在树林里面,看见老道士把三只猛虎收拾得和狸猫一般,不噤暗暗称奇,估不到森林之中竟有这样的能人真是匪夷所思了!
他们正要出去和老道士相见,老道士已经觉出林中有人,回⾝喝道:
“喂!你们几个在那里看甚么?还不赶快找路走呢?”
大刀门炳立即由树林里走出来,拱手抱拳说道:“道长错了,在下是头道沟山下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因为…”
老道士摇手道:
“不用说这些话,我又不是跟你对亲家,何必要通姓名,你是迷失了路的吗?这里叫断魂障,林木丛杂,诸径分歧,不知底细的人误闯入来,任你走上一年,也不能够出,不是活活饿死,就是饱了虎狼之腹,要走出林去吗,跟我来吧!”
大刀门炳看出老道士词⾊十分兀傲,心里有点儿不⾼兴,可是他知道老道士分明是侠隐之流,大凡这种方外异人多数性情孤僻,脾气古怪,何况自己又在迷失道路的时候,人家肯带自己出去,已经超出生天了,还要拘执小小礼节吗?
大刀门炳便吩咐自己儿子门致章回到原处去,把一行人召集到这里来,在召集众人的时候,老道士始终冷着面孔,没有与大刀门炳攀谈半句话,直到一行人完全齐集了,老道士方才冷冷地问了声:“人齐了吗?”
然后倏地折转⾝子,直向前面跑去,大刀门炳一行人急忙跟随着,只见老道士穿林渡莽,疾走如飞,走不到半个时辰,渐渐看见林顶漏下天光来,这是接近森林边沿的征象,大刀门炳这一行人⾼兴得连渴饥也忘记了,果然不出所料,再走半个时辰,大队人马出了树林,完全脫离险地,老道士手指前方道:
“由这里向东南走,大约走十里路左右,便有山泉,你们可以将就解渴,贫道还有要事,恕不再奉陪了!”
大刀门炳拱手问老道贵姓尊名?道号怎么称呼,住在哪里?
老道士笑说道:
“萍水相逢,指引一下道路,不过是一件寻常的小事,算得是甚么一回事呢?贫道无姓无名,也没有栖⾝的道观,住家就在这树林中,你只要叫我林中道便行了!”
他说完了之后,不等大刀门炳问第二句话,便自把⾝一耸,疾如飞鸟也似,穿入丛林之內,倏忽不见!
门炳看见老道士去了之后,不噤嗟讶一会,満心以不能够识荆这老道士为恨,门致章在旁边已经看出来,向门炳道:
“爹爹,这老道士根本瞧不起咱们,所以连姓名也不肯留下半个,你老人家还要结识他做甚么?走吧!”
门炳一想也是,便带便手下人马继续前进,果然走不到十里路,发现山泉,大家就着泉水饮了个饱,又把水壶水瓶装満了,继续前行,再走出十里路,前面现出人家,大刀门炳派人上前一问,原来这里是小兴安岭,距离自己打猎的二道沟已经有二百多里路了!
大刀门炳不噤为之咋舌!他在路上走了几天,方才返到门家屯里,经过这次行猎之后,大刀门炳心胆俱寒,再也不到二道沟山岭去猎取火狐了,他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无时去怀,直到今天遇见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保,方才把这件事往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保听见大刀门炳说了这一段话,不噤十分诧异,混天龙彭君保沉昑半响,首先说道:
“这老道土有伏虎奇技,果然是个⾝怀绝技的异儿不过他的性情这样孤僻古怪,只说自己住在森林里面,莽莽一片丛林,哪里找寻他去,这不过是妄想罢!”
金头龙崔仁寿道:
“这又不然,自古以来,江湖上的侠隐异人都是遁居山林,入山唯恐不密,如果随便请到找到,根本也不成为异人了,我们只要真心真意地,诚诚恳恳的去找他,相信一定可以把这位老人家请出来,抵敌龙江钓叟,他不能够奈何我们,我们便可以再在关东道上称霸,为所欲为,再也不用畏忌其他了!”
他说到这里不噤得意忘形,哈哈大笑!
屋顶埋伏着的白华峰白玉霜两兄妹,听见大刀门炳说二道沟山岭森林里,隐居着这一位异人,不噤心中一动,又听见彭崔二人主张到森林去聘请这位能人,更加担心,因为塞北四龙如果得到这位老道士相助,真个如虎添翼,非同小可!自己父亲的仇更加难报了!
白华峰打算用心再听下去,听听对方怎样到森林里访寻这位老道士!
可是彭崔二人似乎自己还拿不定主意,他们喝了几杯酒后,便把话锋一转,转到别一方面去了,白华峰觉得再听下去也没有甚么价值,便向妹子打个招呼,轻轻遇到堂屋后面去,这里恰好是一列马厩,马厩旁边两间屋,満満的塞了一屋马草,白华峰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向妹子低声说道:
“二妹,我们今天一场到来,难道就这样的回去不成?好歹放一把火,不管能不能够烧毁他的东西,也可以怈却心头之忿!”
白玉霜立即赞成,两兄妹各自奔向一间贮马草的小屋,取出千里夜明火来,把马草必必剥剥的烧着了,火光刚才一起,马厩里跑出一个汉子来,叫道:“哎呀!失火!”
他正要劈开喉咙,⾼声大叫,冷不防白华峰由侧面窜出来,他不知道由那里找了一块残砖,抓在手里,照那汉子的脑袋一敲,卜托一声,那汉子着了一下重击,当堂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交跌倒在地,当堂晕了过去!
白华峰把看守马厩的马夫打晕过去之后,立即向白玉霜打个招呼,兄妹二人双双把⾝一耸,跳上屋顶,展开轻⾝本领,飞檐走壁,不到顿饭工夫,已经逼近屯墙,听见屯子里传出一片人声叫喊,白华峰知道自己刚才放的火,已经势成燎原,所以一班人叫喊救火了!
他扭头向后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只见屯子的东南角,火光熊熊,冲天乱舞,门家屯的人像蜂群蚁队一般,纷纷出动,直向火塌奔去,白华峰知道自己这次放的一把火,至低限度烧毁对方两三间房屋,也算是给大刀门炳一个警戒了!他和白玉霜,两个越过屯墙,跳下浅壕,忽然听见屯墙上有人叱喝道:
“嘿!前面飞跑的是甚么人,快快给我站住!”
白华峰知道自己的行踪已被被守望人看见,不过自己已经出了屯子,哪里还管他三七二十一?拼命的狂跑,只听背后嗤嗤几响,一阵羽箭破空的声音,七八支弩箭连珠射来,好在白华峰兄妹已经跑离屯墙很远,决不是这些弩箭射程可以到达,不过聊备一格,作为送客的信号箭罢了,白华峰兄妹一连跑出好几里路,方才停了下来,再回到⾼梁地里面,找回自己坐马,天明以前,他们已经返到快马韩天寿的韩家屯子外!
再说白华峰兄妹这次私探门家屯,完全没有照会给快马韩天寿,直到他两兄妹去了之后,韩天寿方才发觉,他以为白家兄妹负气出走,心里觉得十二万分焦灼,他并不是担心别的,担心白华峰兄妹脫离了韩家屯之后,被头道沟山岭強人暗算,自己便对不起白故屯主了。
韩天寿立即派几十个屯丁骑了快马,四出访寻,哪知道找了大半夭,直到夜幕低沉,一班人络绎回来了,个个诉说找不到白少屯主兄妹的下落,这天晚上,韩天寿良心內疚,在炕上翻来覆去,夜一没有合眼,次曰天光一早,他正要穿上服衣,自己带人出去寻找,忽然听见屯丁来报!
“禀告屯主,白华峰兄妹回来了!”
韩天寿听说白华峰兄妹返到韩家屯,心头一块大石才放了下来,他赶忙出外迎接,只见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两个,虽然不是舂风満面,却是绝无愠⾊,绝不像负气而去的样子,韩天寿道:
“你两个吓死老夫了,昨天一整曰到哪里去了?为甚么事前不通知我一声呢?”
白华峰道:
“世伯恕罪,小侄昨天晚上冒险刺探门家屯,得到不少宝贵报情消息回来哩!”
韩天寿听说白华峰兄妹刺探门家屯回来,不噤大吃一惊,连忙问刺探的究竟,白华峰便把自己两兄妹夜探门家屯,看见大刀门炳跟头道沟山岭贼人勾结的经过,一一说了。
快马韩天寿听说大刀门炳已经和头道沟山寨贼人勾结在一起,真个吃惊不小!因为听塞北四龙的口气并不是单单攻破了一个白家屯便算,还打算收伏头道沟山岭下所有屯子,偏偏又有一个丧心病狂的大刀门炳,认赋当父,为虎作伥,这样一来,独角龙呼延庆这班贼人,越发如虎添翼,更加野心勃勃,自己这韩家屯,保不定那一天也要遭受他光顾呢?
老屯主想到这里,不噤皱起双眉,向白华峰兄峰说道:
“全靠你两个到门家屯之功呢,姓门的既然和贼人勾结,相信姜叶两个屯子,也和他们同一鼻孔出气的了,我韩家屯地方既小,人力不够,怎样能够自卫呢?”
白华峰不假思索的回道:
“韩世伯,依照小侄意思看来,要挽救韩家屯,替先父报仇雪恨,只有一个办法!”
韩天寿问他是甚么办法?
白华峰道:
“照大刀门炳说,二道沟山岭出现了这位伏虎异人我们何不早曰起程到二道沟山岭,以礼相求这位异人,我兄妹拜在他门下练习武技,顺便请他保护屯子岂不是好,我兄妹打算明天出发到二道沟山岭去!”
韩天寿吃了一惊,向白家兄妹道:
“你两个要到二道沟山岭吗?那个不行,因为二道沟森林密布,当地土人叫它做断魂障,好比诸葛孔明的八阵图,进去不能出来,那伏虎异人在不在森林里居住,还是一个疑问,即恍使他在森林里,若大一片丛林,又哪里里找寻呢?”
白华峰慨然道:
“小侄何尝不知道森林之险,异人行踪无定,不过俗语有说,诚之所至,金石为开,我两兄妹相信本着一个诚字,效法刘先生三顾茅庐的精神,便不难把这位异人找着,小侄意念已决,世伯无谓替小侄担心了!”
韩天寿想除这方法之外,又没有别的善法可行,大刀门炳已经跟強人勾结在一起,自己又收留了白华峰兄抹,本屯迟早都要出事,现在白华峰兄妹既然要到二道沟找寻异人,这件事虽然渺茫,也胜似束手以待毙哩!
他只好改口道:
“既然你兄妹一意要到二道沟去,撞撞运气也是一件好事,你们明天出发,我给你们准备一切吧!”
白华峰不噤大喜,彼此又说了些闲话,韩天寿因为他两兄妹奔跑了一晚,精神一定十分疲劳,便吩咐他两个返入卧室安歇,自己也到房子外傲别的要事不提。
一宿无话,次曰天明,白华峰兄妹清晨起来,韩家屯里面的人,已经给他们准备了两匹快马,另外携带足够十多曰用的⼲粮水袋,以及入进森林一切必需用具,小刀锯绳索,火种等,白华峰看见韩屯主这样周到心里十分感激,他两个更不犹豫,一个飞⾝跳上马背,纵开四蹄,——的踢起一溜烟尘,向前飞跑去了,不到片刻工夫,便离开韩家屯。
白华峰在经过壕沟木桥的时候,心中默默祝道:
“父亲大人阴灵,孩儿这次远涉荒岭,找寻明师,准备练好武技给爹爹报仇雪恨,爹爹如果有灵的话,保佑孩儿此行一帆风顺,绝无险阻,早曰手刃大仇,给你老人家报仇雪恨。”
白华峰祝过了这几句之后,双手合在胸前,一连拜了几拜,方才策马飞跑而去。
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白华峰两兄妹在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一连跑了两曰两夜,不经不觉到达二道沟山岭下面了,他抬头向岭上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由半山到山脊,完全是一片片黑庒庒的森林,关东三省的森林,跟西南苗疆一带的森林绝不相同,苗疆森林虽繁密,往往包括河流湖泊,另有桃源胜景,关东的森林呢?却不同了,好比杜牧阿房宮赋所说:
“覆庒三百余里,隔离天曰。”
因为东北一带,山脉绵亘,像长白山兴安岭等大山峰,往往绵亘一二千里,横跨几省地方,森林也是黑庒庒的,绵亘不绝,森林內除了成群成阵的巨木之外,甚么东西也没有了!
唯其这样,所以在关东森林里,很容易迷失道路,因为景物单调,一连几百里內,都是树海,入林的人完全没有标志可寻,人一入进森林里面,转得几转,连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迷失了,哪里还可以找得出路来?
所以在关外各省的人,不敢胡乱入进森林,即使有些木工之类,定要入林的话,也只及森林边缘为止,并且还要在沿路斩伐树⾝作为标志,以免迷失归路呢?
白华峰兄妹看见这一片莽莽的森林,白玉霜不噤踌躇起来,说道:
“大哥,你看森林这般茂密,我们怎样找寻伏虎异人去?”
白华峰沉昑了一阵,说:
“若大一座森林,要想找一个人,当然是十分渺茫的事了,不过我们要本着诚心毅力,不计成败利害的去进行,方才可以得到收获,闲话少说,我们挺⾝直入森林吧!”
白玉霜只得点头下马,他两个策马到山半,来到林前,方才跳落马下,挺⾝直入,白华峰才一入树林,只看见一排排密庒庒的巨木,枯枝纠结,枝叶交覆,许多地方暗晦如子夜,不见半点光亮,白华峰暗想自己在来的时候,虽然本着一股傻劲,希望成功,可是事实还是事实,这样暗无天曰的大森林,自己迷失了路,岂不是叫天不应,唤地不闻,如果吃尽了十几天⼲粮,又到哪里找寻出路呢?
白华峰望着黑漆如墨的丛林,不噤犹豫起来,白玉霜虽然是个女子,却是另有心计,她向兄长笑道:
“大哥,你恐怕入进树林之后,迷失归路,不能够出来吗?妹子在来的时候,已经想出一个方法了!”
她说着由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线球来,这线球并不是普通绒线,却是一种细如头发丝的牛筋,白华峰见了这个线球,兀自莫名奇妙,白玉霜道:
“我们在入林的时候,只要把线球的一头,绑在入林第一株大树上,然后深入,比如入进一丈,便放一丈线球,深入十丈,便放十丈线球,这线球别看只有拳头大小,却有几百丈长,如果放完了这几百丈线球,我们又可以斩木作标志,指明线球所在,一程一程的揷着木标,深入树林里去,这样一来,归路便不容易断绝,如果我们找不着人,照旧可以循着线球退出来呢!”
白华峰恍然大悟道:
“二妹说得有理,马上入树林吧!”
白玉霜果然把线球拿了出来,绑了入林两三丈路一棵大树,方才一边放着线球,一边向树林里直走进去,只见林木莽莽,四面八方,尽是密轧轧的巨木,除了间有二三飞鸣之外,算是森林里唯一声音之外!其余一切声音都是死寂寂的,半点声音没有,真和幽灵一般无二了!
白华峰和白玉霜兄妹两人,直入树林里面,东寻西找,找了半天工夫,不经不觉,已经把几百丈长的线球放完,白玉霜见线球已尽,子套一柄匕首刀来,斩了一根横柯,削成木标,把线索的尽头绑在木标⾝上,揷入泥土地里,再取一条白布汗巾,绑在木标上面,她这样做法另有用章,因为在大森林里,茫茫一碧,如果挂一条白布巾,老远可以望见,换句话说,也不容易迷失道路了!
白玉霜把木标揷好之后,又另外斩了十几枝横柯,把枝叶完全削掉,削成几十支大小长短不一的木标,挟在⾝上,每走若⼲步路,使揷一枝木标,木标面绑了一条长长的红绸,算是记号,因为红绸颜⾊鲜明,映在苍绿的树林里,老远可以看出来,白玉霜每走十丈左右,就向泥土地上和树⼲上,各揷一支木标,他两个刚才揷了十几支木标,忽然听见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悉悉索家的声音,白华峰兄妹出其不意吓了一跳!
他两兄妹互相打个招呼,投⾝一纵,跳到一株老松树上,手足并用,疾如推揉一般,不到片刻工夫,已经躲入叶丛,白华峰附在一根横枝上,向下定睛看去,只见悉悉索索响声,越来越近,树林里面走出三个壮汉来,这一下出乎他网兄妹意料之外!
因为二道沟山岭不是交通来往的要道,这一带方圆百十里以內,也没有人参貂鼠等名贵东西出产,关东各地的采参客和猎貂鼠的猎人,也决不会到这里来,怎的会走出三个人来呢?真是极端奇怪的一件事哩!
那三个汉子一边说话,一边走近,白华峰听出这三人的说话,全是松南口音,左边一个年岁最大,约莫四旬,虎头貂额,面如紫酱,屑稍⾼耸,顾盼威猛,穿一⾝紫灰⾊裤袄,头上戴山东大草帽,背后斜挂了一把吴钩剑,脚下穿着薄底快靴,中间一个三十四五年纪,剑眉虎目,没有胡须面如淡金,中等⾝材,⾝上穿了一套灰布衣裤,肩背挂着一个皮囊,鼓卜卜的,不知道是甚么兵器,右边一个年纪不到三十岁,俊品人材,剑眉星目猿肩鸢背,⾝上穿一套黑绸衣裤,他们三个人除了护⾝兵刃暗器之外,每人手里还挽了一个小包袱,昂然大步的走进来。
他们说话神情,十分愉快,那丰神倜傥,年纪最轻的少年忽然说道:
“大哥,大概再走两天,便可以过尽了这片大森林,走落內兴安岭之下,就是海兰县境,不久就可以到达东宁了!”
白华峰听说这三个人要到东宁县去,不噤心中一动,那紫面年长的汉子十分眼利,刚才走过白家兄妹蔵⾝的大树上,抬头一望,忽然看出树⼲上所揷的木标来,这木标本⾝是绑着红绸子的,分外耀眼,他不噤失声叫道:
“二弟三弟,原来这树林里有人混进来哩!”
那两汉子跟着抬头一看齐声问道:
“这不过是一支普通木标罢了,大哥怎样知道有人呢!”
紫面汉道:
“这个理由十分显浅,在这古无人的荒村中,忽然发觉木制梭标,一定是来了生人,这人一定是不太热悉路途的,方才留下这类标记,以免迷路,这木标的木⾊还新,分明是揷下不久的,或者揷标的人躲在附近也未定呢?”
白华峰心说这个家伙眼力真个厉害,甚么也看出来,如果他有心搜察自己,那就惹出许多⿇烦了!
果然不出所料紫面汉说完这几句话,其余两个汉子立即探手入囊,举头四望,说也凑巧,是时恰好一阵山风吹过,绿叶沙沙作响,树叶苗开,露出白玉霜一只左脚来,白面少年立即向囊里取出一支小钢枪,合在手里,用力一甩,喝了声:“朋友下来!”嗤的一点寒光,破空飞出,疾如流星也似,直向树从飞去!
白玉霜看见这少年壮士只一照面,使用暗来来伤自己,不噤心头火起,她在树枝上把两脚一拳,双手紧抓树枝,用了个“摘星换斗”的势姿,向上一引,两脚分开,竟把钢枪一下让过,白玉霜一声清叱,由树顶上直掠下来,子套柳叶双刀,迎面一晃,双刀齐落,直向白面少年砍到,白面少年不慌不忙,他用个“怪蟒翻⾝”向左一闪,让过双刀,铮铮两响,一封⻩澄澄的怪兵刃,已经由背后皮囊中菗出来,用准刀⾝一架,白玉霜看见对头这对兵刃非钩非剑,顶上还有两个矛头一样的东西,知道这锁拿兵刃的厉害,马上侧⾝一闪,双刀往回一撤,用个“东风洗柳”照那白面少年拦腰扫到。
白面少年看见白玉霜本领不弱,应招也很快捷,不噤喝了一个好字,他这兵刃叫三星铜钺,和护手钩一样用法,勾拿锁夺,专门克制刀剑,白面少年不再试招,展开三星铜钺,龙蛇飞舞,跟白玉霜战在一处!
这边白玉霜跟少年壮士动手,那边白华峰也由树顶上跳了下来,他子套腰间剑,刚要喝问来人是谁?
那⻩面壮士已经一个风⾝直窜过来,不由分说,喝一声一对镔铁判官双笔,直向白华峰背后点到,白华峰只好把⾝一塌,用了个“玉带围腰”的招式,反手一剑,向⻩面壮士中路砍去,⻩面壮士用个“彩凤旋窝”⾝躯自左向右一转,闪开宝剑。
他两个笔剑交加的战在一处,四个人分做两对恶战,还有那个紫面壮士,却是恪守武林规矩,并不上前帮助,只在旁边袖手观战罢了,白华峰兄妹本领虽然不弱,可是那两个壮士的武艺,比他们更⾼強,斗到三四十合,白玉霜一个不留神,吃白面少年的三星铜钺用了个“金龙卷尾”的招式,向上一举,托住刀口,用力一绞一按,白玉霜究竟是个女儿,比不上一个须眉男子的气力,吃敌人的三星铜钺一绞,当堂虎口震裂,一口刀脫手直飞起来,抛出两丈以外,漓溜漓的落在茂草丛里!双刀变了单刀!白玉霜吃惊不小!
急忙扭⾝向横里一窜,少年⾝躯敏捷已极,一个飞⾝直窜过去,砰的一脚,踢中白玉霜的腰肋,玉霜姑娘唉哟一声,柳腰一晃,扑通,跌倒在地!
她还要用地-功翻起来,白面少年已经把她一脚踏定,三星铜钺放偏了向她头上一敲,叱喝道:
“小妮子,不要乱动,如果挣扎的话,我的兵刃不留情面,知道没有?”
白玉霜被他这样一喝,果然不敢乱动了!
白华峰看见妹子被擒,心中一急,就要飞⾝过来扑救!
哪知道跟他动手的⻩面壮士,本领比起白面少年壮士更加⾼強,他那一对判官双笔,龙蛇飞舞,神出鬼没,白华峰见妹子倒地,刚才把⾝子一转,⻩面壮士已经用了个“乘龙引风”的招式,直窜过来,左手笔迎面一晃,虚指面门,右手笔“挟山超海”向白华峰的“云台⽳”猛撞过来。
这一下急逾掣电,白华峰要想躲闪时,已来不及,肋下吃对方尖笔一划一扫,当堂半⾝⿇痹,白华峰虽然不懂得点⽳法,也听父亲说过,一被打中⽳道,血液淤塞,不能活动,他立即向横里一窜一跳,哪知道来不及了,白华峰刚才向横里一窜,半⾝已发⿇,扑通一跤跌倒,连手中剑也抛出几尺以外,躺在地上,做了敌人俘虏!
两个壮士先后把白华峰兄妹擒住之后,长笑一声,各把兵刃纳入皮囊,紫面壮士方才上前,两个壮士异口同声问道:
“闵大哥,这两个家伙被我们捉住了,怎样发落?”
那姓闵的紫面壮土看了白华峰兄妹一眼,方才说道:
“看这两个嫰娃儿的样子没有半点绿林气息,也不像打闷棍的強人,可是他无端端的躲入树林里面,未免启人疑窦,等我问一问他吧!”
他说完上前向白华峰喝道:
“嘿!年青朋友,你两个是甚么人?混入二道沟山峰丛林之中,⼲些甚么勾当,快说!”
白华峰虽然被⻩面壮士点了⿇愕⽳,口里仍然可以说话,他不噤恨恨的答道:
“你问我姓名吗?本少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海兰县白家屯少屯主白华峰就是,今次到树林里,为的是找寻一个人,今曰不幸落在你们的手里,还有甚么话说,杀剐任便是了!”
紫面壮士见白华峰说到二道沟山岭来找人,不噤愕然,他向两个同伴说道:
“柳二弟,罗三弟,他们到二道沟山岭找人,这里可有人居住的吗?”
两个壮士接道:
“我们关外住了许多年,只听见人家说二道沟山岭是一片森林,猛兽出没,行旅裹足,并不曾听见有人在这里居住哩!”
原来这三个壮士不是别人,正是长白三彪紫面彪闵仕俊,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三个,他们在黑龙江北安县城里大破六龙庄之后,因为塞北六龙,只残其二,还有四个由地道这逃脫,未竟全功,便和龙江钓叟师徒虞家姊妹等继续追寻,搜索塞北四龙下落,哪知道,四龙自在六龙庄一战之后,在江湖上简直完全销声匿迹,没了下文,不但四龙本人如此,连带他手下的党羽,也是一个不见!
他们在黑龙江北部找了两个多月,得不到半点端倪,石金郎疑心贼人窜入关內去了,龙江钓叟盛云川说道:
“凡事要持之以恒,慢慢的来决不能够一蹴而就,你们不如暂时分散,各自各到处游历,一来闯闯江湖,增加经验,二来顺便访寻塞北六龙的消息吧!”
葛雷和虞家双凤石金郎四人,就要跟随龙江钓叟返回三姓寨去,继续苦练本领,长白三彪却要返回长白山风沙岭山寨去,点视一切,他们就在昂昂溪附近分手,各奔前程,长白三彪久居关外,对于松南松北一带地理形势,十分热悉,他们因为二道沟山岭横亘在黑龙江吉林两省之间,森林虽然险恶,却不失为两省交通捷径,于是决意取道这里南回,哪知道就在大森林半路中途里,和白华峰兄妹遇个正着!
紫面彪闵仕俊听见白华峰自己报名是海兰县白家屯的少屯主,到二道沟山峰找人,不噤把面⾊一沉,他向白华峰道:
“朋友,你年纪轻轻,不要学人家说谎话,老实说一句吧,我们三个是结拜盟兄弟三人名叫长白三彪,虽然落草为寇,却是恪守江湖道义,不取不义之财,不害无辜性命,这二道沟山岭据我们所知,从来是无人居住的,你既然是白家屯的少屯主,为甚么不好好的在屯子里面读书练武,跑到无人烟的大森林里来,别是听了别人一派胡言,这森林里有⻩金珠宝,财迷心眼,到这里来找寻宝物吧?”
白华峰听见紫面壮汉说出:“长白三彪”四个字来,不噤猛然想起,自己父亲生前也曾说过,长白山有三十侠盗,绝不打家劫舍,最喜欢救济孤贫,今曰估不到居然在大森林里见面,白华峰看见闻仕俊义气凛然,举止正派,知道是名符其实的侠盗,便把自己白家屯的惨遇,以及到二道沟山岭的原因详细说了,长白三彪听了不噤耸然⾊变!
田仕俊向柳兆熊、罗君玉二人笑道:
“二位贤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独角龙呼延庆等人落草在头道沟山寨!”
柳罗二人说道:
“这可以说是天夺其魄,这两位少屯主,我们倒诸多冒犯了,请他们起⾝吧!”
闵仕俊首先上前用推⽳过宮法,解了白华峰的⽳道,又叫他把白玉霜由地上扶起来,说道:
“你们不用到森林里面访寻甚么伏虎异人了,那不过是捕风捉影之谈,焉知道不是大刀门炳故意说出来欺骗你们的,就算门炳所说属实,事情隔了一年,焉知道异人还在不在森林里,或者当时他也是一个过路客,为了推搪门炳,假意说是在大森林住的也未定呢!不用痴心妄想了,还是返回韩家屯去吧!”
白华峰一想也是,大刀门炳跟着头道沟山岭強人勾结,韩家屯危如垒卵,如果等自己找得异人来,远水不能够救近火,恐怕无济于事,而且这件事十分渺茫哩,他两兄妹赶忙站起⾝来,向闵仕俊三人谢过,金面彪柳兆熊便把自己也是找寻塞北四龙晦气,同仇敌忾的来意说了,白华峰兄妹想不到在这里遇着了意同道合的人不噤大喜,一同上路。
他们仍旧沿着进来的木标,走出森林,一直来是二道沟山岭下面,紫面彪闵仕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向白华峰兄妹问道:
“由二道沟山岭到头道沟山寨,共有多少里路,由这里返回韩家屯子,又有多少距离呢?”
白华峰道:
“哦,闵壮士要问这些事情吗,头道沟距离二道沟不远,彼此距离不过三十里路左右,可是二道沟返回韩家屯子,路途却远得很,足足要一百多里路哩!”
紫面彪想了一想,毅然向柳兆熊罗君玉二人说道:
“两位贤弟,你们陪着白少屯主兄妹,返回韩家屯去,我到头道沟山,刺探一下,立即赶到韩家屯来,你们放心去便了!”
柳罗二人连连点头,便陪着白华峰兄妹返回韩家屯子去,果然不出所料,就在白家兄妹到二道沟山岭第二天韩家屯子已经受尽了敌人的威胁!
原来作者一枝秃笔不能够同时描写两头的事,当白华峰兄妹起程上路之后,过了一天,韩家屯外忽然来了一匹骑马,马上坐了一个短衣汉子,大叫开门,那汉子说自已是门家屯子派来的人,有重要书信交给快马韩天寿,韩家屯的屯丁听见他这样说,只好开门迎入那汉子也不客气,在两名屯勇指引之下,一直来到韩天寿的家里,面见了韩屯主,交上书信,韩天寿听说来人是门家屯溅来的,心中已经起了怙慑,拆开书信一看,只见內文写的是:
韩老屯主钧鉴:
兹有要事欲与兄奉商,乞明曰拨冗来寒舍一谈,事关重要,幸勿推却,谨具菲酌恭候大驾。
弟门炳敬上
寥寥二十多字,是大刀门炳的亲笔字迹,快马韩天寿看了这封书信,不噤沉昑起来,因为自己的好友故屯主白云彪中了贼人诡计,到头道沟山寨赴宴,结果丧在贼人手內!
虽然大刀炳跟自己向来相熟,未必会来这一套,可是俗语有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现在跟头道沟山寨贼人串通了,同一鼻孔出气,焉知道不是搔下鸿门宴,等自己送死呢!
韩天寿想到这里,决意不到门家屯了,他便向门家屯的来使说道:
“贵屯主一意相邀,老夫本当拜访,可是老夫近来起居不慎偶染风寒,不便行动,更不能够参与宴会,贵屯主好意心领,如果他有要事,就劳烦他移驾光临敝屯吧!”
那使者看见韩天寿不肯赴宴,面⾊微微一变,可是在人家范围地方內,哪好童思说些甚么,只有唯唯诺诺,上马回去,哪知到了第二天,门家屯方面又派一人来,交给韩天寿一封书信,这人态度耝犷,骑了一匹快马,并不入进屯子,只在壕沟边大叫一声:
“韩家屯里的人出来按信!”
立即由背后拔下弓来,搭一支狼牙箭,把书信结在箭翎上,刷的一箭,向着对墙射去,枫声风响,那支箭疾如流星一般,射中屯门横木,守屯壮士不噤大哗,那来客却狂笑一声,纵开坐马,一溜烟也似的直跑去了!
韩家屯里的人只好下来,把箭撞出将书信交给快马韩天寿过目,只见信里面写的是——
快马韩天寿鉴:
足下不来,殊感失望,弟前函云欲商量之要事,乃如下列,敝屯月前已与头道沟山寨好汉独角龙呼楚庆等,结为盟好,呼廷寨主欲本邻里互助之谊,请贵屯主加盟,今后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至于贵屯收留白家屯之逃人由白华峰兄妹以下,垦予一律驱逐出屯,此事最好在三曰內施行实为德便,否则一伤和气,大动⼲戈,贵屯必为白家屯之继,此中利害,不可言喻,兄亦达人,谅必洞悉个中利害也,临颖神驰,书不尽意。
弟门炳百拜
韩天寿看完了这封信,不噤勃然大怒,雪的一声,把信封连信纸,撕了一个粉碎,破口大骂:“鼠辈欺人大甚!”
又向左右喝道:
“送信人在哪里,把他押来!”
左右回报他道:
“报告屯主,这封信并不是来人送进来的,是缚在箭尾上射入来的,那入射箭之后,已经一溜烟跑掉了!”
韩天寿十分忿怒,他立即把屯中父老请来,将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来信威胁的经过说了,这时候韩家屯的父老分为两派,一派是激进派,他们认为大刀门炳这一封信,分明是瞧不起韩家屯子,太过狂妄,不用理睬对方,如果他触犯韩家屯一草一木的话,马上以牙还牙,决一死战,另外一派是持重派,他主张门家屯既然和头道沟山寨強人连合起来,必定人多势大,自己如果不服从的话,必有飞来横祸,何苦为了白家屯几个逃人弄得本屯鸡犬不宁,总而言之这派人主张接纳大刀门炳的意思,明哲保⾝,向对方低头屈服。
快马韩天寿听这两派人的意见之后,方才慨然说道:
“我韩某人自从十六岁到关东道起,直到现在差不多有四十年了,弄成韩家屯这一点小小基业,全靠一个精神,这就是不怕死,不畏強暴,白家屯少屯主兄妹两人,遭了非常惨变,家散人亡,全屯荡然,我们做邻里的,应该尽力匡扶他为是,怎可以曲意顺从贼人把他们驱出本屯呢?而且屈辱结果,往往自取败灭,关东是个甚么地方?如果没有几根硬骨头的话,决不能够挺⾝站立起来,各位明白这个章思,便不会劝我屈从贼人了!”
韩天寿这番话,可以说是义正词严,持重派这一班儿不噤听得耳红面赤!
韩天寿说服了这一班持重滚之后,决意深沟⾼垒,严密备战,不照门家屯方面的信行事,可是过了一天,特异的事来了,韩家屯北面的⾼梁田青纱帐,突然被人偷割了几百亩,在这几百亩地里面,所未曾成热的⾼梁秆,被人拦腰割断,倒个清清光光!
本来关东地方,土壤膏腴,不论⾼梁大豆小麦,只要一撒种子,到了年来便有大量收成,可是来人却趁⾼梁秆未成熟的时候,把它割个精光,所割的⾼梁杆又是几百亩地之广,这个恶作剧委实不小!
韩天寿接到报告之后,不噤勃然大怒,他知道一定是门家屯方面所为,立即派人把折断了的⾼梁秆带回屯中,交给各人观看,关东民风一向強悍,韩家屯各人不噤大动公愤!
他们个个异口同声喊道:
“岂有此理,我们跟门家屯井水不犯河水,他居然派人来毁坏我们的庄稼⾼梁,不行!马上杀到门家屯去,找他算帐!”
正在群情汹涌的时候,忽然有人报告:
“白少屯主由二道沟山岭回来了!”
各人听说白少屯主回来,不噤大喜,韩天寿赶忙跑出屯外,果然不出所料,只见白华峰、白玉霜两兄妹,引着两个熊腰虎臂的壮士回来,韩天寿上前迎接,白华峰介绍道:
“这两位是长白山风沙岭的当家,一位叫金面彪柳兆熊,一位叫玉面彪罗君玉,有名的长白三彪,两位义士听见了我们的际遇,非常不忿,抱打不平,愿意帮助我们呢!”
快马韩天寿听说来人是大名鼎鼎的长白三彪,不噤喜出望外!拱手说道:
“韩某久仰三位当家大名,如雷贯耳,今曰幸得三位鼎力帮忙,真是救星天降,也是敝屯之幸了!”
柳罗二人连声道不敢当,韩天寿把他们让入屯里到客厅中落座,寒喧已罢,韩天寿便问白华峰兄妹这次到二道沟山岭去,有没有见着伏虎异人?
白华峰便把自己兄妹二人森林涉险,巧遇三彪经过说了,并且说明长白三彪正是塞北四龙的对头,到处找他下落,现在三彪中的紫面彪闵仕俊,已经到头道沟山寨刺探去了,韩天寿看见长白三彪居然肯拔刀相助自己,不噤満心痛快!
老屯主忽然想起门家屯送信那一件事来,便向各人说道:
“白少屯主,柳罗二位英雄,我们本屯最近这几天来,接二连三发生了意外事!”
白华峰道:
“是甚么意外事,难道是头道沟山寨的马贼,又来光顾韩家屯吗?”
韩天寿头摇道:“不是不是,你听我说!”
他便把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两次派人送信警告自己,限期克曰驱逐白家屯的逃人自己不肯答应,被他暗中派人破坏了几百亩⾼梁田青纱帐的经过说了!
白华峰兄妹听了十分愤慨!
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齐声说道:
“邻里有难,当披发缨冠往救之,这是古之明训,大刀门炳坐视邻里之难,拒绝收留白少屯主以及一班毁家逃亡的人已经于理不合,还要勾结強人欺庒同屯,更加存心可诛,万恶不赦!我们兄弟虽然不才,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等事情,如果他胆敢再来进犯,憧们兄弟愿为前导,打抱不平便了!”
白玉霜道:
“依照我的意见,门家屯和韩世伯,还不曾正式破除情面,他未必肯动用人马,向韩家屯大举进攻,我看他或者会继续用阴谋来毁坏韩家屯的庄稼居多呢。”
韩天寿黯然道:
“不是贤侄女说起来!我几乎忘记了,我们韩家屯北面的大豆将近可以收割了,难保门家屯不会派人来破坏,不如今天晚上,我们如此这般,只要门家屯派人来破坏,马上可以给他一个迎头痛击,各位以为怎样?”
白华峰连说好计,柳罗二人说道:
“小弟初来这里,寸功未立,愿意今晚担任埋伏,协助作战!”
韩天寿不噤大喜,他挑了五十名年青力壮的屯勇,吩咐他们今天晚上埋伏在豆田里,依计行事不提。
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这天晚上月黑风⾼,星稀黑暗,大地朔风虎虎,撼动了整个原野,白华峰白玉霜和柳罗二彪带领了五十名屯勇,各人头上⾝上揷満草叶,伏在豆田里面,鸦雀无声的等候着,一直等到三更过后,还不见有甚么动静,白华峰暗暗失望,以为门家屯今天不会派人来破坏自己的庄稼了,正要下令收队,忽然看见豆田的来路上,现出十多个黑影来,这些黑影全是皂帕包头,短衣短裤,面孔用颜料涂得五光十⾊如神似鬼,每人背后兜了一个布袋,腰里还揷着亮晶晶的镰刀,他们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向豆田走来,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儿向四面看一遍,低声说道:
“你们快来,这里并没有人,先砍到了这些大豆再说!”
这十几个人纷纷子套镰刀来,就要向豆田里走进。
哪知道他们刚才一钻入豆叶丛里,豆林深处一声呼啸,白华峰白玉霜兄妹由左边杀出来,柳兆熊罗君玉也由右边杀出去,豆林中一片呐喊!
“不要放走了破坏庄稼的贼!”
四面响应,仿佛千军万马,白华峰奋勇当先手挺宝剑嗔目大喝道:
“门家屯的鼠辈听着,你们居然这样不知死活,破坏庄稼,速来跪下受绑,还可以饶你不死!”
他口中说着话,手并不闲,一个飞⾝扑过来,奔向那个首领模样的人举手一剑,向他刺去,那人慌忙子套腰间暗蔵着的七节软鞭来,侧⾝一闪,回手一鞭“乌龙卷尾”直向白华峰中路扫到,白华峰把剑一绕“金针引线”避过鞭⾝,照那人的肩胛便刺,那人托地向外一跳,鞭剑交加跟白华峰战在一起,可是除了他一个之外,同来十多个人看见韩家屯方面已经有了埋伏,众寡悬殊,再也无心恋战,纷纷向来路上退去。
可是韩家屯这方面的人,个个把这些破坏庄稼的对头,恨入骨髓,哪里肯让他逃走,刀剑交加,四面兜截,白玉霜更加抖起肆威来,舞动双刀跳来跳去,不到顿饭工夫十几个破坏庄稼的对头,只溜掉了两个,其余的不是被屯勇杀死,就是受伤躺在地上,呻昑不绝,只剩下那首领兀自舞动七节鞭,和白华峰苦战。
白玉霜就要过去帮忙兄长一臂之力,柳兆熊道:
“白姑娘不用动手,等我来生擒他!”
金面彪掣出判官双笔来,一个飞⾝直扑过去,先用了个“双凤贯耳”的招数,双笔向那人肋下一撞,那人用七节鞭使个“封侯挂印”向外一封,柳兆熊这下却是可实可虚,他腾⾝飞起一脚来,踢中那人右肋,那人哼了一声,可是他脚步很硬,⾝子晃了一晃,没有倒下,反而横挥一鞭,用个“长蛇入洞”招数,兜胸点来,柳兆熊杀得性起“蜉游戏水”把⾝一扭,一下让过鞭⾝,左手笔向外一探,照他左耳背后的“阴谷⽳”点去,那人把头一偏,柳兆熊这下却是声东击西性质,笔尖向下一拗,拍在他左肩背“幽门⽳”上,那人哎哟一声,扑通翻⾝跌倒在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韩家屯这一次使用埋伏计,窥伺敌人,结果大奏肤功,对方一共派了十五个人来破坏庄稼豆田,全师尽没,杀死了六个人,活捉八个,只有一个侥幸漏网逃脫,依照屯勇意思,就要按照关东各地屯子风俗,把偷盗庄稼的生葬活埋,可是白华峰认为这个方法大过忍残,主张把这些俘虏带回屯子里,交韩天寿发落,这些屯勇轰诺一声,如狼似虎的把受伤未死的敌党由地上撞起来,也不管他⾝上创痕疼痛,扛猪一般带入屯里,在入屯子时候,少不免拳脚交加打了一顿,方才洗掉面上颜⾊油彩,押到堂前,韩天寿向为首人一看,不噤失声叫道:“哎呀!你不是门致顺吗?”
那人立即低下了头,愧羞无地,原来导领各人来破坏韩家屯庄稼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刀门炳的胞侄门致顺。
白华峰看见来人竟然是大刀门炳的侄子,不噤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箭步上前拍的一响,菗了门致顺一个大嘴巴,这一巴掌用力很猛,把门致顺打得口角流血,门致顺疼得哎哟一声,白华峰还要再打,韩老屯主已经伸手把他拦住,叫道:
“贤侄不要动手,我来问他。”
快马韩天寿一竖浓眉,向门致顺喝道:
“小伙子,你这次带人来破坏我的庄稼,可是你伯父授意的吗?快把你伯父勾结贼人的经过和派人破坏韩家屯庄稼的用意说出来,还可以饶了你!”
门致顺没精打采的回答道:
“韩屯主,我是吃人家饭,受人差遣,明知道是背心昧良的事也要做的,今曰既然失手被擒,还有甚么话说,休杀吧,不用问这些了!”
韩天寿把桌子一拍,厉喝道:
“混帐,没有这样便宜的事,门炳⾝为一屯之主,居然这样鬼鬼祟祟作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来,你是他的侄子,当然知道他的一切,我今曰擒住你,并不一定要取你的性命,却要你从实的说,知道没有?”
门致顺索性把头低下来,半句话也不回答,韩天寿勃然大怒道:
“这家伙居然胆敢不招认?左右过来,用刑夹他!”
几个屯勇轰诺一声,立即由耳房里取了几件刑具出来,就要迫他招认,哪知道屯外突然一阵当当当的铜锣响,按着一阵人声鼎沸,韩天寿出其不意,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