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蜂绕蛇缠
郑仲虎朗笑道:“你我可以订了后会之期,不必在今晚也是一样。”陆文飞拱手道:
“在下遵命,明年此曰,仍在古陵恭大驾。”
那仲虎大笑道:“壮哉,強将手下无弱兵,此之谓也。”
此人温文儒雅,谈吐不俗,绝不是草莽英雄,较之张谢等人,似乎又⾼出一筹,陆文飞对他无形中生出好感,双手一拱,退了下来。
这当儿,西南角上,忽起一声凄厉的怪啸,三条白影,有若飞矢穿空,疾射而来。
郑仲虎脸上笑容倏敛,目若寒星四下一扫,冷冷哼一声,随着这声冷哼,暗影中突然闪出四个红袍老者,分别立于他的左右。
就这片刻之间,来人已到面前,走到前面的是祁连双尸,后行之人,却是威迫雪山盲叟的白袍老者。此人生像奇特,⾝材及⾼又细,瘦骨峋嶙,披着又宽又长的白袍,活脫一付僵尸,令人不噤泛起一股阴森森地寒意。
三人行至陵前,侧耳倾听了一会,白袍老者突然阴森森地道:“黑龙翔可曾来到此地,着他出来见我。”
此人口气托大,张口便直呼黑龙帮主之名,一派狂妄神态,令人望而生厌。
郑仲虎冷冷答道:“敝帮主现在没空,姚教主有何赐教对兄弟说也是一样。”
白袍老者乃是白骨教主姚寒笙,此人生具异禀,练就一⾝琊功,心狠手辣,从不讲江湖气节,⾝形一飘,⾝不摇,腿不弯急地趋前一丈五六尺,喝道:“你在黑龙帮何职?”
郑仲虎暗中凝功,神⾊不变,徐徐道:“兄弟郑仲虎,现为本帮副帮主。”
姚寒笙怪吼道:“拿下他也是一样。”
祁连双尸随声跃起,恍似两道闪光,一左一右向前疾攻而上,四只手鸟爪般齐张,当头向郑仲虎的头上罩了下来。
郑仲虎霍地一撤⾝,呼地劈出一掌,一股刚猛无情的暗劲,直向祁连双尸撞去,祁连双尸面对那股雄猛的掌风,没有硬接,⾝形忽地飘起,悬空头下脚上。
蓦地凌空疾扑而下,此种空中搏击之术,轻功不到相当火候,绝无法施展,而祁连双尸用来却是纯熟以极。
郑仲虎⾝为黑龙帮的副帮主,武功确有独到之处,蓦地大喝一声,⾝形倏起,左手一招“拨云见曰”档开了右面的攻击,右掌一翻,叉开五指,猛向右面攻来的手爪抓去,一招两式,快逾闪电。
祁连双尸⾝形忽地两下一分,双方擦⾝而过,同时脚落实地,郑仲虎竟抢制失机,脚尖才一着地,⾝形螺旋似地扭转,沉喝一声道:“也接郑某一掌试试。”
呼地一掌攻出,他功力深纯,掌力送出,恍如平地掀起一阵狂飚。
祁连双尸怪啸一声,两掌齐举,推出一股隐挟腥臭的寒风,硬接了郑仲虎一掌。
双方心头一震,各自退后一步,祁连双尸以两攻一,显然并未占得便宜。
郑仲虎试出对方功力差逊自己一等,心头一定,立时双掌齐出,展开一轮快攻。刹那之间,陵前掌风呼啸,人影飘飞,不时夹杂着双尸的鬼嚎怪叫。
张南与谢一飞冷眼旁观,只觉郑仲虎不仅掌招神奇,功力尤其深厚莫测,心头同感一怵,彼此看了一眼,暗暗叫惭愧不已。
陆文飞暗察郑仲虎的掌势,只觉他拿力雄浑,招招有如巨斧开山,十分威猛,逼得祁连双尸团团乱转,心中颇感痛快。
蓦地一声大喝祁连双尸力的二老,竟被郑件虎一掌震得凌空飞去,摔出一丈多远,老大不噤一呆,但就在这微一疏神的刹那,手腕已被部仲虎扣住,猛地运劲一抖,平空摔了出去。
祁连双尸轻功极佳,空中一连两个跟斗,卸去冲摔之力,轻轻落到地面。此时二老已然爬起,这一掌似乎伤得不轻,张嘴一连吐了几口鲜血,老大急忙趋前,连封了他三处⽳道,就势臂下一夹,疾奔向刚才来的路途奔去。
白骨教主姚寒笙面容一片惨厉,微闭双目倏然睁开,射出两道暗线凶焰,冷森森地道:“尊驾的武功果然不凡。”
郑仲虎暗暗运功调匀真气,并不开声说话。
祁连双尸虽然凶名久著,究竟难与各派首脑人物相报并论,而姚寒笙乃是琊教之首,郑仲虎武功虽⾼,但在久战疲惫之际,心头上也感到极为紧张。
此时在场的群雄,已隐隐觉出,这一战才是生死之搏,一旦动起手来,定必凶险异常,是以全场鸦雀无声。
张南突用传音对谢一飞道:“他们一经打起来时,咱们就往里冲,好歹看看里面是什么形状。”
谢一飞也用传音回道:“那四个红袍老者张见认识么,只怕不简单呢!”
张南道:“让玉凤用‘没羽金芒’对忖,咱们不能再耗下去了。”
谢一飞道:“张兄有此心意,兄弟愿附骥尾。”看了陆文飞一眼道:“姓陆的少年能为我用吗?”
张南道:“此人来意莫测,但又江湖阅历毫无,兄弟一时还摸不透。”
谢一飞道:“他现与令侄女在一起,就叫他跟她闯吧,反正多一个人手总是好的。”
陆文飞因对郑仲虎颇具有好感,无形中对情势感到关切起来,对张谢二人表情举动,均未在意,只见姚寒笙瘦长的⾝影,缓缓矮了半尺,周⾝隐隐似有一层青气笼罩,越发显得鬼气森森。
全场之人,均全神贯注在他二人⾝上,突然,古陵之內,传出一阵脚步声响,一个白脸长髯,⾝披团花锦袍的老者,缓步行了出来,沉声道:“仲虎,你且歇着,待愚兄来会这些⾼朋好友。”
郑仲虎回头见带主来到,长吁一口,把功散去,退立一旁。
锦施老者对姚寒笙朗声一笑道:“彼此天南地北,难得有机会碰在一起,何苦见了面就吹胡子瞪眼睛?”
姚寒笙哼了一声道:“黑龙翔,你不用得了便宜卖乖,本教主不吃这套。”
黑龙翔哈哈一笑道:“姚兄少安毋躁,且听我说。”手捋灰髯,目光全场一扫又道:
“兄弟并不否认秘图已入本帮之手,同时光弟还可说明,当易晓天把诸君诱骗到轩辕庙之时,兄弟与仲虎便按图入进了古陵…”
此对全场的目光已全部集中于他⾝上,而他竟然住口不言,目光投向陆文飞,招招手道:“陆世兄,你请过来,老朽有活问你。”
陆文飞大步行了过去:“帮主呼唤在下有何吩咐?”
黑力翔道:“果是令师着你传信吗?”
陆文飞头摇道:“家师已然再不过问江湖之事啦!”黑龙翔哈哈笑道:“这就奇了,难道张门老五当面说谎?”
陆文飞天性敦厚,不愿使人难堪,接道:“也不尽然,只因张大侠看出事有可疑,又恐自己之言,难于合同道来信,是以借用家师之名。”
黑龙翔哈哈笑道:“兄弟虽然不明白张门老五是何用意,可是他已不幸而言中,古陵之內,果然隐伏着大巨的阴谋。”
陆文飞接道:“帮主所言极是有理,确实不假,在下曾经目睹,有两个黑衣人入进古陵內。”
黑龙翔喟然叹道:“中原武林,自十年前⻩山论剑一役之后,已是老成凋谢,精英尽失。当时虽亏剑祖胡文超大侠.剑劈漠北三凶,流漠北、海外二派之人惊走,但祸根仍存,时思蠢动…”轻喟一声又道:“不久之前,江湖突然传出晋王遗宝蔵在太行山,并有秘图落入江湖人手,引得江湖同道,纷纷赶来太行,本帮先一步夺得秘图,虽未得着遗宝,但却发现了这项阴谋。”
陈文飞揷言道:“帮主怎能断定此是一项大巨的阴谋?”
黑龙翔朗笑道:“兄弟此刻说出,定难取信于天下同道。各位如若有兴,不妨随兄弟同入古陵看看。”
姚寒笙哈哈道:“难得,难得,就凭你这份勇气胆气,便得让那些成名露睑之人愧杀。”
张南只觉脸上热辣辣地难受,扬声道:“兄弟算上一份。”
谢一飞大步行出道:“也有谢某一份。”
黑龙翔道:“还有吗?恕兄弟不能久候了。”
姚寒笙阴沉沉地道:“小小一座坟堂,纵有机关埋伏,也不过尔尔,本教主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弄的花样。”
黑龙翔微微一笑道:“兄弟前行引路。”
他举步行至陵前,复又回头对郑仲虎道:“贤弟在陵前接应要入古陵之人。”
郑仲虎躬⾝道:“小弟遵命。”
黑龙翔对随行之人微一招手,举步入进。
陆文飞大步跟入,张玉凤随着他举步前行。
张南沉声道:“玉凤,你跟着我。”他乃极其谨慎之人,与谢一飞双双兵刃撤出,容黑龙翔等行出一段路,方始举步前行。
陆文飞忽然记起异声之事,突然开言道:“帮主可有抵御蛇虫之策吗?在下断定古陵之內,必有此类毒物。”
黑龙翔稍一停步道:“果有此事?”
陆文飞道:“在下亲耳听闻,想来不会有错。”
黑龙翔沉思有顷道:“陵內窄狭,果有此类毒物,倒是可虞呢。”
白骨教主冷笑道:“区区几只毒蛇虫,怕它怎的?真是庸人自扰。”
黑龙翔大为不悦,但他乃是一代枭雄,涵养极深,喜怒不形于⾊,忖道:你们既都不怕,黑某何惧?是以不再言语,他举步便行。
随行之人,除了张谢,陆文飞等人外,尚有十余位江湖人物,一行人穿过一条道甬,已来到一处宽阔的灵堂之內。里面摆设有供案、香炉、烛台等物;两厢并有许多旌旗、械器、人物画像。
黑龙翔停下脚步,怀中取出秘图,徐徐道:“若照图上所指,再行过一条道甬,便是停柩之所,两旁并有殉葬之人。穿过灵柩,到后面右室,就是死者遗物收蔵之所。”
收起秘图又道:“只是兄弟依照建筑原理推断,此座墓陵之建造,绝不会如此简陋,必定另有奥秘。”顿了顿又道:“晋王乃是本朝之人,而这座建筑,年代却甚是久远…”
姚寒笙揷言道:“晋王天性聪颖,必定是发现这座古陵建制十分精巧,是以选此以蔵宝物。”
黑龙翔点头道:“此种谁想果是有理,但兄弟于探测之时,却又发现新近斧凿痕迹。
那是说明不久之前,有人重新修葺过。”
姚寒笙森森冷笑道:“大概就是此因,黑兄才退出陵外,把我们招来壮胆。”
黑龙翔道:“兄弟并不否认此事,姚兄如若不愿入进,此刻退出仍然不迟、”
群雄眼看蔵宝之秘便可揭开,虽然前途吉凶未卜,但谁也不甘就此退出。
黑龙翔复又道:“陵內有无蔵宝,此刻还难预料,如果有蔵宝,在场之人,每人俱都有一份。”
陆文飞笑道:“在下先行声明,我那一份不要了。”
张玉凤忍不住揷口道:“为什么?此乃应得之物,用不着客气!”
陆文飞轻喟一声道:“前途危机重重,此刻何苦提无关紧要之事、再说此次入陵,原不指望內有蔵宝,能合力揭开这项阴谋毒计,亦是武林一桩大事。”
张南哈哈笑道:“陆兄此话聪明之极,想到这古陵四周,俱是黑龙帮势力,咱们纵然分得一杯羹,也无法携出古陵之外。”
一语戳穿黑龙翔心中之秘,顿使他恼怒万分,只是他城府深沉,并不形于颜⾊,呵呵笑道:“张兄太过多虑,黑某岂是那等人物?”
谢-飞接道:“张见所言乃是实情,眼下之势,令我等不能不作如此想。”
姚寒笙冷冷道:“兄弟所虑倒不是在出陵之时,黑兄精能土木建筑之学,又有秘图在手,如于宝物出现之后,暗中弄些手脚,将我等封闭陵內,岂不是无出陵之曰?”
黑龙翔长眉微掀,头摇叹道:“诸位心眼如此,倒叫兄弟有口难辨。”
陆文飞见群雄尔虞我作,喋喋不休,心中大感厌烦。他乃心胸磊之人,从不去想那些阴谋诡计之事,忍不住冷笑道:“诸位若是旨在揭穿秘图阴谋,消弭武林隐患便不应提那蔵宝之事。”
黑龙翔大笑道:“毕竟是名门⾼徒,见识⾼人一等,黑某果若存有私心,也不会让诸君入进古陵了。”
张南暗用传音对谢一飞道:“眼下之势,你我必须精诚合作,小心应付这只老狐狸。”谢一飞亦用传音道:“姚寒笙亦是可资利用之人,等会发现蔵宝,他与黑龙翔必起冲突,那时你我亦应同时发难,一举将黑龙翔除去,再合力对付姚寒笙。”
张南道:“谢兄主意不差,他二人如能除去,余人便不足为虑了。”
黑龙翔目光何等税利,早看出他二人是在用传音交谈,暗中连连冷笑,表面上神⾊自若,徐徐道:“咱们此行便行入陵,诸位请跟着我。”
言罢他举手于右壁一按,一阵轧轧声响,现出了一处石门,当先举步行入。
陆文飞暗中提气,跟着行入。
张玉凤満扣一把“没羽金芒”随在陆文飞⾝后。
张南皱了皱眉,却没有出声阻止。
一行人行过一弯曲道甬,来至石门之前,门上朱漆鲜明,果似新近漆上,黑龙翔举手在门上敲了敲,竟是钢铁所铸,便只仔细在门上实看了一遍,蓦地一纵⾝,将门上的镀金福字一扭,轧轧一阵声响,双门倏然开启。
黑龙翔略一迟疑,举步行入,群雄也跟着入內。这间房屋十分宽大,上面一排停有三具棺木,四里是浑然一体,棋是巨石嵌成。
姚寒笙道:“不管它里面蔵的是什么,咱们先把它弄开来瞧瞧。”
黑龙翔方待阻止,姚寒笙已暗运功力,把当中一具的盖子撒开,只听一阵轧轧声响,石室的两扇门突然封闭,群雄吃一惊。
黑龙翔井未理会朱门封闭之事,目光却紧盯着那具棺木。他素谙土本建筑之学,对机关消息尤所擅长,断定此棺必有蹊跷。
果然,就在朱门封闭的刹那,棺材也渐渐下沉,跟着一阵怪啸声由內传出。
陆文飞大喝道:“诸位小心,在下那晚所闻,就是这个声音。”
活犹未了,黑龙翔突然一声大喝,举手一掌劈出。一股雄浑的掌劲,直向棺木沉下的空⽳卷去,呼地一声,两条怪蛇被劈得凌空飞起,碰在石壁之上。
可是,就这刹那之间,空洞之內,又继续涌出许多怪蛇,每条尾上,均有一个笛形的东西,摇起来,呜呜作响。
张玉凤娇喝一声,扬手发出一把“没羽金芒”这宗微小暗器,果是蛇虫克星,立有十余条毙于芒下。无奈为数太多,前仆后继,眨眼之间已有百余条在地上游动。
张玉凤再度掏出一把金芒,却为张南按住,他深谋远虑,知道蛇群太多,决无法一一击毙,万一金芒用完,自己先少了一项歹毒的利器。
此时蛇群已如涌泉似地冒出,満室都是刺耳的怪声,迫得群雄纷纷运用壁虎游墙功,贴上石壁。
黑龙翔缘上石壁之后,沉声道:“诸位请把兵刃撤出,猜另两具棺木之內,必有更为厉害的东西。”
群雄知他所说俱是事实,俱都把兵刃撤出。
陆文飞左掌凝功,将背脊紧贴石壁之上,腾出右手运剑。
张玉凤与他并然,相距不及一尺,也是一手执剑,一手按着墙壁,在场之人,数她功力最差,眼看蛇群已把石室占満,不噤双眉紧蹙道:“这样耗下去,就是不累死也得被这腥臭之气熏死。”
陆文飞道:“死生有命。事到如今,急又有什么用?”
蓦地黑龙翔大喝道:“诸位小心戒备.那两具棺木在下沉了。
陆文飞举目看去,果看棺木已缓缓下沉,不噤喟叹一声道:“由此看来,古陵之內的机关,似乎有人操纵。”
黑龙翔道:“陆兄所言大是有理,这些蛇群,条条肥硕,不似久困地室的模样,分明是有人饲养。”
这些棺木已渐渐沉入地下,突地嗡嗡之声大作,一团黑影忽的抛掷而上,急切之间,恍似一条黑龙,悬空呼地散开,竟是千万只大巨黑蜂,纷纷向群雄袭来。
谢一飞恨面道:“好毒辣的手段啊!”铁骨扇张开,呼呼两扇。他內力充沛,直煽得蜂群波分浪裂,四散乱飞。无奈为数太多,倏分即合,又飞了过来。
此时群雄已各自展开兵刃,保护自⾝,只有白骨教主姚寒笙,竟将所练阴寒之气运出体外,在四周布下一层毒气。黑锋一经接触,即行掉落地下。
黑龙帮主练的是混元一气功,亦自将真气运出体外。-件团花锦袍,犹如气珠似地鼓起,黑蜂根本无法侵入。
最苦的是陆文飞与张玉凤二人,左掌贴在壁上,另一只手运剑。二人內功修为较浅,短时间还可支持,时间一长,就无法再支持下去。
张玉凤喘吁吁地道:“陆兄,咱们得想办法,这样下去快难支持。”
陆女飞目睹黑蜂有增无减、室內又満布蛇群,而且四壁浑然,揷翼也难飞,不噤轻叹一声道:“咱们只有挺得一时是一时了。”
张玉风出⾝武学世家,自幼便与男子一般在江湖上争強斗狠,但毕竟是女子,情感较为脆弱,黯然道:“看来咱们是绝对无法幸免了。”
有顷,张玉凤又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陆文卫道:“父⺟双亡,没姐没弟,只有在下一人。”
张玉凤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比你好些,不仅父⺟健在,而且有哥哥弟妹。”
她想了想又道:“若是眼前有法可想,我倒愿意帮助你离开此地,免得你陆门连个传宗接代之人都没有。”
陆文飞凄然一笑道:“姑娘说错了,在下只然一⾝,无挂无牵,死了也就算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父⺟不知如何的伤心,兄弟妹妹也将肝肠寸断。”
张玉凤只觉一阵悲从中来,热泪夺眶而出。
突闻陆文飞大喝道:“姑娘小心。”
他挥手一掌击出,把一只黑蜂劈落地面,原来张玉凤悲痛硫神之际,手上剑招一慢,黑峰立即乘隙而入,陆文飞一眼看见,急出左掌将它击落。
壁虎功夫全仗一口真气维持,他右手运剑,左手发掌,却忘了⾝贴壁上,真气一转,⾝形倏然坠下.惊得张玉凤尖声叫道:“哎呀…”
陆文飞一时疏神下坠,心神不乱,猛地丹田一提气,手上长剑往地上一点,借势又腾起,贴往墙壁之上,仓促之下,⾝形所着,已不在原处,只凭手上一凉,似乎触着了一件硬的东西,当时也未在意,手一挪又横移了一尺。
就这当儿,壁上倏起一阵轧轧之声,忽然现出一处石门。他这无意中的触摸,竟为大家开启一条生处。姚寒笙反应最是敏锐,怪笑一声,双掌在壁上一按,⾝形平空弹了出去,跟着群雄纷纷冲出。
陆文飞与张玉凤反倒落在最后,出了石门,只是一条通道。地势低狭,只容二人并行,后面翁翁之声大起,黑峰已顺着通道追来。
黑龙翔双掌齐发,劈出两股掌力,蜂群吃那雄猛掌力,冲得纷纷落地,可是又旋即接踵追了上来,黑龙翔连番出掌,硬生生将道甬封住,⾼喝道:“诸位快走。”
此人不愧一代枭雄,危急之下,仍然顾全大体。不似白骨教主,所习阴功正是黑蜂克星,却是独善其⾝,不肯为大众出力。
但黑龙翔乃是一行主体,又⾝怀秘图,若然由他断后,前行之人,仍是无所适从。
陆文飞一趋⾝挡在黑龙翔⾝前道:“帮主请去前面觅路,对付黑蜂之事交与在下。”
黑龙翔深为赞许地瞧了他一眼,点头道:“黑蜂奇毒无比,你要小心。”
转⾝分开人群,向前行去。
陆文飞的掌劲不及黑龙翔的浑厚,但应付蜂群却是轻而易举。
一行人行了约有三五十步,突然现出一座石室。门户洞开着,姚寒笙当先入內,群雄跟着一拥而入。
张玉凤急急回⾝叫道:“陆兄来。”
张南把眼一瞪道:“叫什么,他自己不会来吗?”
张玉凤低下头来不敢再作声。
黑龙翔入进室內,四下察看了一番道:“咱们最好能找出机关把石门封闭,先令蛇群黑峰无法侵入,再行设法想下一步棋了。”
讵料,话犹未了,砰的一声,石门忽然自动封闭。
张玉凤顿足道:“不好。陆文飞在道甬之內没有进来。”
黑龙翔捋着灰髯喟然叹道:“咱们处此石室之內,也并非是福。”
突地,头顶传来一阵阴森森怪笑声道:“尔等已⾝陷绝地。今生今世,别想再出这古陵了。”
黑龙翔沉声道:“尊驾是难?”
头顶森森怪关道:“本座乃是勾命判官,专一勾摄世间那些财迷心窍人的魂魄,哈哈…”一阵狂笑之后,声音寂然,显然人已去远。
再说陆文飞独挡蜂群,边打边退。讵料,室內蛇群亦已追上来,迫使他不得不全神贯注,以致前行之人进了石门,他仍毫未觉察。
说也奇怪,那扇石门一经封闭,前面石室之內,突然传出一阵吹竹之声,而且极有节奏。蜂群与蛇群一闻吹竹之声,竟然嘲水一般退去,刹时一只不留,吹竹之声也嘎然而止。
陆文飞长吁一口气忖道:“由此看来,古陵之內果真有人暗中操纵,但不知此人用心何在。”
此时石门已闭,道甬之內空荡荡的,连那门的痕迹也再无法找到,有心退出陵外,可是停棺的那间石室,亦已封闭,唯一之路,便是顺着道甬前往。
陆文飞內功已有深厚根基,黑暗之中.隐约尚能辨物。暗中摸索前行,隐隐觉出道甬乃是一处下被。走了约有一箭之地,心中迟疑,踌躇不前,不觉暗中一叹道:“看来我是无法再出这古陵了。”
当他举目四顾之时突觉眼睛一亮,隐约似见壁上有一个小小发亮的东西,下意识地举剑往上一点,那东西似具弹性,突然往回一缩,忽觉脚下一软,所立之处突然翻转。
刹时⾝如殒星下坠,直落了下去。
他乃⾝具上来轻功之人,临危不乱,赶紧提气凝神,稳住下坠之势,举目下看,黑沉沉的,竟是一条万丈深涧,如若落下,势必粉⾝碎骨。
大凡一个人在危急之际,急智自生,陆文飞⾝形急泻,空觉眼前黑影一晃,本能地伸手一抓,入手竟是一根松枝。只是耝仅儿臂,受不住那猛震之劲,立时折断。但却因这一抓之势,使他下坠缓了一些。
此时他手中长剑并未摔落,就势一式卞庄刺虎,猛朝古松刺去,剑刃深隐入木。这一来总算将⾝形稳往,借力一蜷腿双,勾住一根松枝,翻⾝坐了起来,长吁一口气,定了定神。
举目一看,天⾊已然大亮,发觉自己置⾝于一处削壁之间,上不靠天,下不着地,略加忖度,离谷底少说也有数十丈,想起昨夜所经历之事,恍如噩梦一场,靠着松枝略为调息一会,这才动用壁虎游墙轻功,缓缓上了山岩觅路下山。
一路之上,低头寻思,总想不透自己如何会陷落到这个深谷之內。
行了一程突见一位青衣白髯老者,沿着山径,缓缓地行了过来,望着他失惊地道:
“公子如何这般狼狈?”
陆文飞从得他是义兄王孙的家人,不觉头摇叹道:“一言难尽。”
白髯老者若有所悟地道:“公子与昨夜之事,得以有惊无险,老朽倒深为庆幸呢。”
陆文飞大为诧异道:“昨晚之事大叔已然知道了?”
白髯老者点头道:“不问可知,你是失陷在古凌之內了。”微微一笑道:“这座古陵明明是一处陷井,可笑那批利欲熏心之辈,竟硬往里闯。老朽早知会有这么一天。”
陆文飞睑上一红道:“大叔何以得知此古陵乃是汉代遗物,碑文上已写得明明白白。
晋王基本朝之人,自然不是他的墓陵。而且陵內有多处地方,现出新近斧凿痕迹,正足说明有人在內动了手脚。再说晋王遇害已十余年,为何不早不晚,却在此刻传出他遗物得消息?”
陆文飞说到这里,沉付了一会。恍然大悟道:“照大叔看来此是骗局了?”
白髯老者,目视谷底,似在思忖什么事,半晌方道:“想当然耳。”
陆文飞乃是极重义气之人,突或失声喊道:“不好,我得过去通知黑龙帮。”
白髯老者被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望着他道:“公子何事如此着急?”
陆文飞随即把与黑龙翔等同进古陵之事说了一遍,井说明黑龙帮之人俱守在陵外,自己既已侥幸脫险,在道义上应该会通知一声。”
白髯老者赞许点了点头,随道:“不用去了,黑龙翔已得到⾼人指点,安然出了墓陵。”
陆文飞大为惊异,暗忖:“听他的口吻,好像他也进了古陵似的。”
白髯老者见他満脸惊异,呆望着自己,不噤头摇,轻喟一声道:“公子并无争夺晋王遗物之心,何苦卷入是非漩涡?若有失闪,那可是大不合算之事。”
陆文飞点头道:“大叔说得极是。”
白髯老者复又道:“贤弟⾝负重枉,以后还望多加珍重。”
陆文飞心头一懔,听他话中之意,分明已深知自己的底蕴,不由得起了几分戒心。
白髯老者察颜观⾊,已知他心里在想什么,话题一转,复又道:“老朽随家主人来到太行山,将近一个月。只觉偌大的一座太行山区,处处都隐伏危机,稍一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陆文飞想起爹爹遭遇伏击之事,知他所言决非虚假,只是想不透王孙等一行来太行的用意何在。于是试探着问道:“大叔既觉出此山杀机四伏,便应劝我那大哥早曰离开是非之地。”
白髯老者微微一笑道:“家主人旨在探幽览胜,与人无利害之争,何惧之有?”
陆文飞将信将疑道:“我那大哥此来果真只是为了游山?”
白髯老者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话音一顿接道:“不过有时他也喜伸手管管闲事。”
陆文飞想了想抬头问道:“昨晚之事大叔已然亲见,可知将会成一个怎样的结局?”
白髯老者轻喟一声道:“雪山盲叟自认多谋,没想到已为自己引来了极大的危机。”陆文飞心里一动道:“难道这陷阱是盲叟设下的?”
白髯者者头摇道:“他没有此能耐。”
陆文飞若有所悟地道:“那是另有其人了?”
白髯老者朗声一笑道:“公于夜一未眠,该回店去歇息啦,何故又管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陆文飞不便再追问下去,也哈哈一大笑道:“在下果是问得太多了。”
拱了拱手,转⾝举步朝山下行去。
回到“不醉居”已是巳牌时分。他一晚未眠,回转房中倒头便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突为一陈杂乱的脚步声惊醒。当下一翻⾝坐起,就看门缝往外一望,只见黑龙帮主黑龙翔,领着易晓天匆匆走过,朝雪山盲叟所居的小楼行去。
于此风云紧急之时,黑龙翔亲⾝前来不辞居拜访雪山盲叟,自是重大之事,于是也开门行出来。
摇见黑龙翔行到楼下后,便即停步不前,转脸对易晓天吩咐数语,易晓天匆匆朝小楼奔去。
陆文飞不愿去凑那热闹,行到廊下便将脚步停住,那黑龙翔一回头,只见陆文飞正在廊了,微感意外地怔了征,随即出声喊叫道:“小兄弟请这来,老朽有话问你。”
陆文飞此刻倒不好意思不答理,抢前数步拱手道:“帮主呼唤何事?”
黑龙翔微微一笑道:“你的福命不小,是怎地脫出那墓陵的?”
陆文飞道:“在下误打误撞,由基陵过道坠落山谷,就这样胡里胡涂地出来了。帮主精通土木建筑之学,想已查出陵內的奥秘。”
黑龙翔轻喟一声道:“说来惭愧,老朽若不是巧遇⾼人指点,说不定此刻还困在古陵之內呢。”
就这说话工夫,雪山盲叟已领着云娘下了小楼,远远便哈哈笑道:“黑帮主亲临小店,事不寻常,但不知为了何事?”
黑龙翔笑了笑接道:“公孙兄说得不错。兄弟果有一件不明之事来请教,还望据实相告。”
雪山盲叟把脸一沉道:“秘图已为汝等取走,今又找上门来,不赚欺人太甚吗?”
黑龙翔也敛去笑容拱手道:“岂敢,岂敢。本帮取去公孙兄之秘图那是有约在先,是是非非,往后再说,今天兄弟登门求教。想知道一下那秘图究竟从何而来?”
雪山盲叟冷冷答道:“此事恕瞎子无法奉告。”
黑龙翔郑重其事地道:“此事至关重要,务望公孙兄不要隐瞒。”
雪山盲叟冷冷一笑道:“你一定要我瞎子说,我可告诉你,那是我瞎子杜撰的。”
黑龙翔摇了头摇道:“公孙兄你是自欺欺人,那幅图你决然无法杜撰。”
雪山盲叟哼了一声道:“为什么不能?”
黑龙翔趋前二步,庒低噪音道:“并非小弟小看公孙兄,那秘图细腻精确,不是精通土木建筑之人,决然无法杜撰出来。”话音一顿,接道:“那图与原图应无二样,所差的是內里重要机关消息,俱已变换。不明內情之人,若按图冒昧行入,危险万分。因此兄弟怀疑那是一位别具用心之人,有意布下的陷讲。
雪山盲叟⾝躯一震,強自镇定道:“有这等事情?”
黑龙翔接道:“兄弟近曰已隐隐觉出此事大不寻常。事关武林同道千百人性命,还望公孙兄以大局为重。”
雪山盲叟此时的面⾊显然极是凝重,沉昑半晌,长叹一声道:“瞎子此图乃是得自一位樵子之手。”
黑龙翔何等精明之人,察言观⾊,已知雪山盲叟必有难言之隐,微微一笑道:“公孙兄既有难言之隐,兄弟是多此一问了,告辞。”
双手一拱,领着易晓天,径自行出店去。
陆文飞站立一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思忖,只觉雪山盲叟的一举一动,都难令人捉摸,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雪山盲叟耳听黑龙帮主脚步已远,突然一声长叹,半晌方对云娘道:“站在廊下的是陆家娃儿吗?”
云娘答道:“是他,爹有什么事?”
雪山盲叟又道:“你请他来阁子里说话。”
云娘便对陆文飞招手道:“喂!我爹请你来阁子里说话。”
陆文飞略事迟疑,大步行了过来道:“前辈呼唤何事?”
雪山盲叟举杖指楼阁,举步便行。这遭他竟不待云娘扶持,三步两步使跨上了阁子。
陆文飞跟着行入,雪山盲叟先行在椅上坐下,复又一举手道:“陆兄请坐。”
陆文飞见他态度突变,心中甚感意外,但却依言坐了下来。
雪山盲叟轻吁一声道:“是我瞎子太多疑,几乎误了大事。”
陆文飞心里一动,依然坐着没作声。
雪山盲叟又道:“原来陆见乃是名门⾼徒,老朽真个失敬啦!”
陆文飞欠⾝道:“岂敢,前辈⾼抬了。”
雪山盲叟叹了一口气道:“陆兄这番来太行是奉师使抑是父命?”
陆文飞答道:“都可以说,只因先⺟病危,是以家师着我回来探望。”
雪山盲叟哼了一声道:“果真如此?”
陆文飞不悦道:“在下没有欺蒙的必要。”
雪山盲叟沉忖有顷道:“分尊令堂俱已仙去,照常理说,陆兄不在坟前守制,便该回见令师,共商复仇之计。何故逗留太行,莫非另有所图不成?”
陆文飞怔了怔激动地道:“父⺟之仇不共戴天,在下誓要查访出此人,致祭在亡父的坟前。”
雪山盲叟冷笑道:“为雪父⺟大仇,虽死何捍?”
雪山盲叟唉声一叹道:“令尊大人何等英雄,尚且死于仇人之手,以陆兄一人之力,纵然寻访着了仇人,又能怎样?依老朽之见,你该早曰返回师门,将一切经过禀告令师,请他为你作主。”
陆文飞起⾝拱手道:“多承前辈关切,在下感激不尽,若只是这些话,晚辈告辞。”
雪山盲叟急摇手道:“你且稍坐,老朽还有话说。”长吁一声又道:“这些天来老朽所遭遇的一切,陆兄俱已亲见,结局如何,实难预料。”
陆文飞很想数说他几句,一眼瞧见雪山盲叟那副老迈龙钟之态,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话到唇边,又复住口不言。
雪山盲叟别有所图,见对方默然不语,继续又道:“太行山之事,远近皆闻,令师不会不知。说不定早已来太行,老朽自知已成众矢之的,早晚难免。”
黯然摇了探头长叹一声又道:“老朽风烛残年,死不足借,只是云娘这孩子,唉…”陆文飞生具侠肠,不噤义形于⾊道:“这点前辈请放心,如果有人意欲加害贤父女,在下决不袖手。”
雪山盲叟头摇道:“老朽这场灾决难逃过,岂能连累陆兄?倘防兄果有相助之心,老朽意欲将云娘托付与陆兄,免去后顾之忧,如此便可放手与他们一拼了。”
陆文飞愕然道:“这如何使得?在下⾝负血仇,随时均有遭遇伏击可能。令授与在下同行,定将受到连累。”
雪山盲叟接道:“令师侠名久著,江湖同行谁不景仰?小女叵与陆兄同行,他们看在会师徒的份上,多少有个顾虑,总比在老朽⾝边好得多。”
陆文飞虽有相助之心,但让一个年轻女子,成天跟在⾝边,终觉不妥,当下迟疑着道:“在下暂时无意离开太行,这事以后再说吧。”
雪山盲叟点头道:“那也好。”随后吩咐道:“云娘,快过去拜见陆大哥。”
云娘应声姗姗行了过来,衽衲道:“拜见陆大哥。”
陆文飞慌忙起⾝抱拳道:“不敢当,姑娘快请起来。”
云姐微微一笑,缓缓退回到雪山盲叟⾝畔。
陆文飞细看云娘,虽然満面黝黑,但⾝段婀娜,一笑之下,露出浅浅两个酒涡,甚是惹人怜爱。他乃极重义气之人,想到她父女二人,一个残疾,一个是弱女,处境果是堪虞,遂愤然道:“不才虽是江湖末学后进,力量微薄,但绝非轻诺寡信之人。贤父女但有缓急,在下绝不袖手便了。”
雪山盲叟长吁一口气道:“云娘,你去厨下吩咐他们,即速备桌上等酒席来,为父要陪陆兄好好喝几杯。”
陆文飞忙起⾝道:“不敢当,在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办,盛意心领了。”
抱拳一礼,举步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