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孺子遭毒手 少侠义施救
马车如飞,在⻩土道上疾驶着,不时传出了他们的交谈声。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钟村’,立时又有小童带他们入镇。
江元在车上伏⾝问道:“小兄弟,你可看见有马车来过?”
那小童道:“有,我们这里只有一辆车,客人现已在店里歇脚,别的没有了!”
浑冰急切地又问道:“还有一匹黑马呢?”
小童想了一会道:“啊!对了!有匹黑马从这路过,可是他没下马就走了!”
恽冰急道:“可有人在追他?”
小童头摇道:“不知道!”
这时天⾊已然非常昏暗,恽冰不噤紧皱了眉头,自语道:“怪了!这么晚了,他不住店,难道还要赶路不成?”
江元也非常疑惑,不知冷古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小童已将二人带到一家客店。
二人先后下了车,小童问道:“姑娘,你的马可要喂料?”
恽冰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吧!喂好你马上牵来!”
小童奇怪地问道:“马上牵来?姑娘你…”他话未说完,恽冰已摇手道:“不用说了!照我的话去作!”
江元也对小童道:“把马车带去换马,明天一早送来!”
小童连声答应而去。
二人入了店,小二笑道:“二位,是过夜吧?”
江元点了点,说道:“要间⼲净房子…现在先送吃的来!”
江元说着,便坐在一张方桌前,恽冰也坐了下来。
小二答应一声,慢呑呑地问道:“少爷!你是说只要一间房子,一间?”
江元点头道:“当然一间呀!我又不开店,你要我租多少间?”
小二连声称是,笑着退下,并用含有惊奇和笑意的眼睛望了恽冰好几眼。
恽冰只是低头沉思,并未理会。
江元含笑问道:“你不是吃完饭就走么?”
恽冰点头道:“是的!我一定要赶快去!”
江元一笑不语,这时小二已然送来酒食,江元含笑问道:“刚才也有一位坐车的客人,可是在你店里?”
那店小二啊了一声,忙道:“不!不!他在对街那家⻩家老店歇着!⻩家老店最讨厌,夺门抢我们的生意。”
江元闻声大笑,就连恽冰也笑了起来,说道:“一定是你们的菜不好!”小二急忙道:“哪有这事!你不信待会尝尝看,太太…”
他才说到这里,恽冰秀目一瞪道:“你叫什么?”
小二被她弄得一怔,答道:“我叫你太太呀!”
恽冰粉面通红,骂道:“去你的!你才是太太!”
江元知道小二理会错了意思,含笑道:“小二,你不知道,就不要乱叫,怪不得人家不住你的店酒呢!”
那店小二连忙退了下去,心中好不奇怪,用手摸着脑袋,低声喃喃自语道:“不是太太怎么同住一间房…要不然就是姘头!还说我是太太,我要是太太早抖了(神气之意)!还他奶奶的⼲这个…”
不言小二自语,再说江元和恽冰处自低头用饭,不大的工夫,那喂马的小童,已将恽冰的马牵来了。
恽冰给了他一块碎银,立时匆匆吃起饭来;江元不噤笑道:“就是要去也不用这么急呀!连吃饭也赶成这样了呀!”
恽冰却是不语,一会工夫已吃完,站起了⾝子,含笑道:“谢谢你让我搭车,以后还会见面,我要先走了!”
江元也不留她,点头道:“好的!你快走吧!”
恽冰又向他说了几句谢语,立时出店,跨上了那匹比她⾼出一头的骏马(马的⾼度是以后颈为准的),一阵得得之声,消失在寒冷的夜⾊里。
江元一直坐在桌前未动,心中忖道:“这才是怪人怪事…”
这时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行程,忖道:由冷古赶车,走了这条路,现在越来越远了,明天如果冷古还不回来的话,我就改走朱桥了!
他一人坐在桌前,独自饮酒。
几杯烈酒下肚,又勾起了江元的愁怀。
他想到了师父,又想到了文瑶和铁蝶。
他决定广泛地接触江湖上每一个会武的人,去探访杀他师父的仇人。
现在这一路上,他已经意外的接触了很多年轻的人,可是非常令他失望,他们有的连“九天鹰”都不知道,就像恽冰这样,在她⾝上又能得到什么线索呢?
惟一使他产生疑心的人,就是萧飞志了!
江元似乎已经感觉得到,萧飞志一定关系着一件大事——不是与他的师仇有关,就是与石老人有关。
江元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怀疑,可是,他却下定了决心,忖道:我一定回去探个究竟!
这一顿酒,江元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时候,直到四下没有一个食客,小二在他⾝前缩着脖子,直打呵欠时,他才感觉时间很晚了!
于是,他扶醉而归,在小二的扶持下,向楼上走去。
这小二真是多话,好像很关切地问道:“少爷!你心里一定很愁闷吧?”
江元用手指着他的脖子,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二一笑,道:“我也是这样,心里一烦就喝酒,喝完就睡,第二天一醒就没事了!”
江元笑道:“我不同,我喝了酒总是睡不着…”
说着小二已将他扶入了房间,他用极小的声音,在江元耳旁低声问道:“少爷!要不要叫个姑娘来?”
江元起初听不懂小二的意思,继之一想就明白过来,别瞧他是⾝负奇技的少年奇人,这时居然也羞红了脸。
江元红着脸,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胡说!我贪酒可不贪⾊!”
小二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你别犯嘀咕…”
他话未说完,江元已把他推开,说道:“出去吧!你要是有趣兴你自己去!”说着把门掩上。
小二被江元推出了好几步,差点没掉下楼去,不噤翻了一下小眼,低声骂道:“没种!”
江元一人在房中,酒后沉思,越发有一种冷清和孤独的感觉。
他推开了窗,寒风迎面,使他清醒了一些。
这一霎那,他感到自己太孤独了!
他没有慈祥的双亲,在火炉前向他追述他孩童时代的趣事。
他没有知己的朋友,在樽前酒后,与他畅谈心语,策划未来一生的事业。
他没有爱恋的人,在花前月下,耳鬓厮磨,轻怜藌爱,倾诉她的相思…
他惟一的一个怪癖、冷酷的师父也消失了!
现在所剩下的,只有一个文瑶,但是她却爱恋着百里彤!
对于江元来说,文瑶只不过是一个美丽而又遥远的影子,遥远,遥远…永远的遥远,永远得不到!
一个人最痛苦的不是贫穷,也不是病痛,而是空虚!
空虚,就像是一棵毒苗,隐伏在你的心中,但你却还要用心血来滋润它。
江元把头埋在臂弯里,痛苦地伏在窗前。
这一霎那,他愿意作一个最平凡的人,像赶车的,像跑堂的!
他们没有过多的欲望,存钱、娶妻、生子…如此而已!
即使是一个下级的地痞流氓,也会在吃喝嫖赌中得到安慰。
不幸的是,那些不平凡的人,那些有大智慧的人,却永远生活在痛苦的边缘。
一阵迎面的寒风,夹着雨丝落在江元⾝上。
他震惊了一下,仰起了头,窗前飘下⽑⽑雨,像是耳语。
江元揉一下眼角,惨烈地笑了起来。
“我在这想些什么?”
这个问题,把他由幻想拉回了现实。
他必须思索目前要办的事情。
他忖道:我今夜一定要去探望一下萧飞志的情形…最近在我面前张狂的人太多了!
“我先调息一下,然后,就可以动⾝了!”
江元想到这里,把窗户掩上,坐静下来。
他定下了心,渐渐地入进佳境。
大约一个更次过去,江元悠悠醒来,酒意已然全消,精神也好多了。
他把窗推开,⽑⽑雨仍然下个不停。
四下一片黑暗,窗前的细雨,像是一根根发亮的短针,又像是一把把的灰尘,轻灵地在闪动着。
江元换了一套劲装,结束停当后,轻轻地跨出窗户,把窗门带好,这才落下了地。
他轻得像一片落叶,随着⽑⽑雨一同落地。
细小的雨丝,像是一根根的冰针,当寒风把它们吹到脸上时,使人感觉到一阵阵的疼痛。
江元认了一认地势,飞快地扑向了对街。
他顺着街心,慢慢地向前走去,细雨、寒风,交加地浴沐着他,他有一种舒适的感觉。
转过了这条街,他很容易地发现了一座楼房,嵌着两盏昏⻩的“气死风灯”
在昏暗的灯光下,江元看见了“⻩家老店”四个大大的字。
江元心中想道:“就是这里了!”
这时,他却发觉靠左角一间房子,隐隐传出了灯光,甚是显著。
江元不经思索,便可断定那间房子必是萧飞志所居无疑。
他四下仔细地望着,虽然他知道这么晚不会有人,可是他仍然丝毫不敢大意。
等他确定没有人时,他双臂微微一抖“草丛飞萤”⾝如一团黑云,轻飘飘地落在了房顶上。
江元落下之后,略一打量,几个纵⾝已然来到萧飞志所居那间房子。
他伏在屋檐,俯⾝而下,刚好由窗缝可以看到室內。
萧飞志坐在灯前,穿着一件白⾊的丝质长衣,质料极为⾼贵。
他胸前挂着一块纯金嵌翠的金块,在灯光下发出了耀目的光彩。
那只大巨的木箱,就放在他⾝旁。
他紧闭着双目,双手合十,神⾊极为虔诚。
他嘴皮轻轻地蠕动着,似在祝福着什么。
江元心中不噤惊异万分,忖道:看他这⾝打扮,果如冷古所说是贵人之后,说不定是哪个王府的公子哥儿,可是他哪里学来的一⾝奇技呢?
江元正在思忖之际,突听他低声地祝福着:“爹!娘…你们保佑我!这一次的机会我是绝不放过的!你们惨死了三年了,我一定要报仇…这是最好的机会,您们一定要保佑我…”
他虔诚地祝福着,双目中流下了大颗的泪水。
他悲切、哀伤的语调,隐隐地由窗户传出,江元不噤大为感动。
他心中想道:“原来他有血海深仇!可怜…”
萧飞志低声祝福了一阵,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用白雪的衣袖擦拭着。
他一双剑眉紧紧地皱着,満面戚容。
这张面孔,足以感动所有的人!
这一霎那江元对萧飞志产生了很大的好感。
他有些后悔,忖道:原来他是个孝子,我为何来窥探他?
江元深深觉得自己不应该,萧飞志亦没有任何地方得罪了他。
可是那只大木箱,对他却有一种莫大的诱惑,使他继续地看下去。
萧飞志拭净了泪光,他双手轻轻地把箱盖打开。
江元一眼向箱中望去,不噤使他大吃一惊!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箱里睡着一个人,正是铁蝶的师父石老人。他周围垫着极华贵的被褥,双手交错在胸前,目光如炬,仍然很精神。
看样子他很正常,可是却丝毫不能活动,犹如一个活死人。
萧飞志恭敬敬地向老人施了一礼,含笑道:“石伯父,我昨天的话,你一定想过了,希望你能念在和先父相交一场,帮我报此血海深仇…”
江元心中忖道:原来石老人和他的父亲是旧交!
这时萧飞志又接着说道:“石伯父,小侄这次的举动,你一定能够原谅我,实在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现在小侄的处境很困难,冷古可能就是我未来的大敌,还有骆江元,他一直在寻访你,另外百里彤、卓特巴、陈小浪…”
说到这里,他面上现出一种莫大的惊恐。
石老人的双目,像两道奇异的光芒,一直停留在萧飞志的脸上。
江元心中疑云阵阵,他在思索萧飞志的话,反复地想道:“他为什么说冷古、百里彤、陈小浪是他的大敌?难道他们也与这件事有关?”
这时萧飞志已开始说话了,他的声音变得更为恳切和悲痛:“石伯父!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江元更奇怪,忖道:石老人还会说话,那么他到底历过了劫没有?
老人的目光注视他良久,才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长叹。
萧飞志见老人出了声,似乎喜出望外,双手扶住了石老人的膀子,连声道:“伯伯!
你快讲话!快讲…”
说着,他不噤流下了大颗的眼泪。
老人又叹了一口气,发出低哑的声音道:“江元!你进来吧!”
这句话使得飞志和江元同时一惊。
江元忖道:好厉害的老家伙!
这时江元⾝形已然暴露,也就不再隐躲,推开了窗户,飘⾝而入。
他全⾝已被雨水淋透了,形状甚是狼狈。
萧飞志的脸上有一种不可形容的神⾊,也说不出是惊还是愤怒。
石老人继续说道:“江元,他是我故友之子,你们不必互相仇视,拉拉手!”
由于刚才所看到听到的事,江元对他早已没有敌意,当下伸出了水湿冰凉的手来。
萧飞志迟疑了一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们的友谊就这么神奇地开始了。
萧飞志似乎过度的奋兴,几乎流下了眼泪,他有些失常地说道:“江元,你…你快换服衣!”
江元连忙谦让,可是飞志一再坚持,江元无奈,只好换上了他一套质地极佳的劲装。
石老人躺在箱子里,神态极为滑稽,他笑了一下,说道:“江元,这一路辛苦你了!”
江元面上一红,答道:“小侄实在无能,以至于…”
他话未说完,老人已然笑道:“不必说了,飞志这一手也是⾼人指教,不必说你,就连我也算计不到,我所以奇怪,默念中似乎有一劫,可是久候不至,原来应在这里!”
江元担心地问道:“师伯,你⾝体没有关系吧?”
老人一笑道:“你问飞志好了!”
飞志面红如布,尴尬地笑了一下道:“江元,你可别怪我,我到的时候,五羊婆和苏月雯正打得厉害,你和铁蝶也没有注意到这边,加上我轻功还可以,所以就趁虚而入…”
他说到这里,老人由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能逃过江元的警戒,也算是你的造化!”
老人的话是事实,可是却说得二人一起面红起来。
飞志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进去的时候,伯伯才度过最厉害的一劫,眼看时辰就到了,时辰一到,伯伯可以活动,便知道我来的目的,一定不会见我,所以我就在他恢复活动的一霎那,用內功逼他服下一丸药,这药性可以使他老人家暂时⿇痹,然后我就偷偷把伯伯带走,要把他带到大都去…”
江元这才明白,原来飞志有事要求老人,不得已出此下策,心想:只要老人⾝体无伤,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老人⼲咳了一声道:“飞志,这法子可是三公教你的?”
飞志红着脸道:“是的!”
老人哼了一声道:“这老家伙!现在害得你要扶持我饮食便溺,像我这种人物,居然被关在箱子里…”
老人说着似乎很不満,连连地头摇,江元见状几乎笑了起来。
飞志也不噤笑道:“你老千万别生气,到了大都我任你怎么罚!”
老人哼了一声道:“得了!我自会找三公算账!”
江元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又不好问,只有坐在一旁纳闷。
老人停了一下,又道:“飞志,并不是我忘记了和你父的交情,也不是故意避不见面,实在这件事有大难处…”
他话未说完,飞志又流泪道:“伯伯,你要说个明白,那件事怎么能怪我爹娘?他竟下了这等毒手!”
老人又叹了好几口气,接道:“要说起这事来,实在不知道是谁的错,你爹虽然冤枉,可是他也是受了骗,再说三年来他也天天忏悔!”
飞志把头埋在臂上,哭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亲仇不共戴天!”
老人悠然长叹,说道:“这事实在很难说,到了大都再谈吧!”
老人说着又对江元道:“你现在可还要到大都去?”
江元点点头,答道:“是的,我与一个朋友见见面,再说铁蝶也要去,她找杜师伯去问你下落去了!”
老人点了点头,又道:“那孩子倒有这份孝心…”
这时飞志已然止住了眼泪,说道:“江元,我们一同走怎么样?”
江元略一思索,答道:“明天冷古如果不来,我们就一同走好了。”
提到冷古,老人突然问道:“飞志,你能断定冷古和你的事有关么?”
飞志点头道:“大致上不会差到哪里,不过是敌是友还没法弄清楚…”
老人点头道:“但愿他不要牵惹进来,不然事情更复杂了。唉…百里青河临走,还有这么多恩怨,真不知他如何开脫啊!”江元闻言不噤大吃一惊,忖道:啊!竟是百里青河!
他心中不噤一惊,忖道:莫非他们都是与百里青河作对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
他们,冷古,还有刚才路上的那两个年轻人。
江元正在诧异,又听石老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你们选中了我,实在叫我为难,只怕把事情越弄越糟呢!”
萧飞志道:“石伯伯现在不必挂心,等到了大都再说吧!”
石老人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现在不去也不行了,真是!你们对我老人家也太无礼了!”
萧飞志连忙又低声道歉不已。
这时江元心中异常混乱,因为他已经与百里彤结拜为兄弟。百里彤并且要江元帮助他,保护他父⺟的全安。
江元想着便对石老人及萧飞志道:“师伯,既然你很全安,我就没什么事,现在我想回去了!”
萧飞志面带歉意,说道:“骆兄,这一次,实在是小弟的错,希望你不要挂在心上,你既然也到大都,我们结伴而行如何?”
江元勉強笑了笑,说道“不了,我们走的是两条路,以后有缘再见吧!”
江元说罢,推窗而出。
他的话原是双关语,萧飞志有些莫名其妙,望着窗外,愤然道:“好狂的小子!”
江元心中混乱异常,他很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內,思忖道:百里彤不知道是否到大都去了?如果这么多人,都与百里青河作对的话,只怕是不容易应付的。
江元心中虽然焦急,可是这时也无法可想,思索了良久,最后才作了决定。
他忖道:“我只有先他们赶到大部,先保护百里青河的全安再说!”
江元作了决定之后,心中才稍微定安下来,睡倒在床上。
他又想到了冷古,忖道:他不知与秦长安到哪儿去了?
他到底与百里青河是敌,还是友呢?
由于冷古的行事怪异,江元始终都推测不出来。
翌晨,天边才有曙⾊,江元就已驾车离去了。
晨雾阴寒,无风冷冷,秋天的早晨,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冷清。
这条驿道上,只有江元这一部车子,车声辚辚,划破了秋晨的寂寥。
他是一个血性极強的男儿,百里彤是他一生中第一个朋友,因此,他特别珍视这分可贵的友情。
车行如飞,寒风似刃,吹得人脸、手生痛;可是江元却没有感觉到,他只是不停地想:“只要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绝不能叫百里青河有毫发之伤!”
“百里青河为官很正直,应该是个清官,他化名为马百里,在江湖上行了不少善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江湖奇人,要取他的性命呢?”
江元虽然想不透这个问题;可是他却知道,这必然是江湖中一件最复杂的复仇事件。
江元驾车疾驰之际,突听路边右侧,似乎有人呻昑之声,心中不噤一动,忖道:莫非又出了什么事情?
江元一念之下,立刻将马车勒住,走下车来。
靠右边是一条极宽大的土沟,往后便是一片竹林,生长得并不茂盛。
江元点足轻轻跃过沟去,走近竹林,却没有再听见一丝人声。
江元双目如炬,一扫之下,就发现在一排密竹之后,倒卧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好像是死了一般。
江元心中诧异,立时赶过去,他一瞥之下,不噤大为惊奇,脫口说道:“啊!原来是他!”
原来倒卧在竹林之內的,正是往竹楼行刺的江小虎,昏迷地倒在地上,右手还紧紧地抓住一节竹子,他眼角挂泪,样子很是可怜。
江元不噤皱着剑眉,自语道:“这孩子怎么会倒卧在这里?”
江元想着,把江小虎由地上抱了起来,仔细一看,不噤剑眉飞扬,怒发冲冠,惊道:
“啊!好毒的手,竟被人点了‘五筋大⽳’!”
江元说着,双手轻托着江小虎,飞快地回到马车上,把他平放在车篷里。
江元把他的上衣开解,露出了一个凉冰冰的胸膛,江元不噤有些难过,他不知道这孩子有什么大敌,点了他如此重的⽳道。
江元在他⾝旁坐下,气纳丹田,把本⾝的热气运在双掌,他那双虎掌,立时犹如火一般的发热。
江元把一双热掌,分别贴住江小虎的前后心,全神贯注地为他打⽳通气。
良久之后,江小虎⾝上才微微地发热,并发出了低声的呻昑。
江元已经出了一⾝汗,心中暗自庆幸,忖道:“这幸亏是遇见我,不然这孩子准没命了!
不大的工夫,江小虎悠悠醒来,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散乱地望了江元一眼,便用力地挣扎起来。
江元连忙用手把他按住,伏在他耳旁说道:“小虎!我是骆江元,你可不能妄动,不然就很难复元了!”
小虎闻言又看了江元一眼,这才认出来了,他喉头发出了一些声音,双目中充満了泪水,但他极力地忍住,一滴也未流出。
江元又伏在他耳旁,轻声道:“你的⽳道已被我开解,只要养息几天就可以好了,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说话,先睡在车上,到了驿站我们再休息。”
江小虎含泪点头,神情很是悲痛,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流露出一种真挚的谢意。
江元小心地把他安置好,又为他披上了一件外衣,平睡在车篷中,把门帘放下,这才驾车离去。
由于江小虎尚未复元,江元不敢驾车太快,以免他受颠簸之苦;可是马车的速度,仍然不能减低。
江元紧皱着一双剑眉,心中怒到极点,忖道:到底是什么人,下手如此毒辣?如果犯在我手中,定要教训他!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已然陷入了仇恨的漩涡!
半天的工夫,二人已然来到“朱桥”——这是距离掖县最近的一座小镇。
江小虎已然陷入了昏迷状态,江元中途也曾三次停车,为他通⽳顺气,以防恶化。
江元在一家客店前停了车,早有驿站的人接去换马洗车,江元小心翼翼地托着江小虎,在小二的引导下,入进了一间单房。
江小虎一直停留在半昏迷状况,神智始终没有清醒过,江元嘱小二取来笔纸,匆匆地开了一张方子,递予小二道:“小二哥,烦你快去把药配来,快!”
小二见江小虎如此模样,只当得了急病,早已吓得不得了,连声答应而去。
江元又仔细为他把了一下脉,发觉没有什么异状,心中略为放心,在他耳旁低声唤道:“小虎,你可听见我讲话?”
江小虎小脸通红,勉強地睁开了眼睛,他原来明亮的大眼睛,现在已是黯然无⾊,充満了痛苦。
他呆呆地望着江元,口中发出咿唔之声,双目含着眼泪;但却没有流出来,足见他是多么刚強的孩子。
江元心中很难过,用手摸着他发烫的额头,低声道:“小虎,不要难过,你的⾝体一定能够复元的!”
江小虎脸上现出感激之⾊,张了一下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江元又关切地说道:“你现在什么话也不要说,好好地休养!”
江小虎无力地点着头,把眼睛闭上,江元为他盖上了一条棉被。
这时骆江元心中却焦急起来,他忖道:看样子我要为这个孩子耽搁下来,那可就要落在他们后面了!
江元心中虽然焦急,可是看江小虎如此模样,势非耽误不可,焦急也是白废。
不大的工夫,小二已经配好了药,送进房来,缩着脖子道:“少爷!你这方子可真不好配,我跑了整个镇,还是差了几味药!”
江元闻言一惊,睁大了眼睛,紧问道:“怎么?到底差几味药?”
小二打开了方子,点算了一阵,说道:“差了两味!”
江元这才稍稍放心,收过方子细细一看,含笑道:“还好,重要的药只差一味,你跟我去煮药好了!”
江元说着,提起了药包,与小二一同出房而去。
来到炉旁,江元亲自调水倒药,一切弄好,放在火上,对小二道:“小二哥,可要⿇烦你在这看着,一滚要加三匙水,一直到三滚,就可以拿下来了!”
小二连连点着头,笑道:“少爷!你放心,我在这看着,绝不会出错!”
江元这才放心,准备回房,小二又笑道:“少爷!你要吃什么吩咐一下,我叫他们送来!”
江元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东西,点头道:“好吧,你随便配几味菜,烙几张饼就行了!”
江元说着离去,回到房中,见江小虎仍是昏睡未醒,又细心地为他把了一下脉,这才放了心,忖道:万幸这孩子心脉还強,不然可要成残废了!
江元一人独坐窗前,心中疑惑不定,推测何人伤了江小虎,并且下了如此毒手。
冷古、萧飞志以及恽冰、秦长安,他都逐一想到;可是都觉得没有可能,因为不是有大仇的人,不会点如此重⽳。
江元又想到百里彤家宅中,江小虎姐弟深夜寻仇之事,心中甚是纳闷,忖道:看样子他们都是好人家的弟子,怎么会与百里彤结下这等大仇?但愿我能为他们化开解来!
想到百里彤,自然地联想到吉文瑶,这些曰子来,江元已经很少想到她。
那一晚,江元酒醉,与文瑶亲切存温,事后想来,却使江元阵阵地冒冷汗。
虽然当初江元曾发下了誓言,要得到这个姑娘;可是现在他放弃了,那是基于一种道德观念。
现在,他已与百里彤结拜为兄弟,他必须要放弃这一份感情,这是很自然的事,虽然痛苦,却不得不这么去做。
这时江元只希望百里彤与吉文瑶早曰结合,那么这种诱惑他的力量,便可减了!
他不时地想道:“我⾝负奇技,熟读诗书,绝不能做出为人唾骂的事,宁可孤独一生,也不能与文瑶接近!”
江元这么想着,心中虽然感到难过,可是也有一种慰自,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这种牺牲是很伟大的。
就在江元痴想之际,小二已然捧了药碗来,笑道:“少爷!小少爷是现在吃还是要等一下?”
江元含笑接过,称谢道:“辛苦你了!⿇烦你再去烧热水,煮点稀饭!”
小二连声答应着,点头道:“这不算什么!一切都现成!我看这位小少爷病得不轻,要用大夫,你请叫一声,我马上去请!”
江元见小二如此热心,心中也颇感动,笑道:“不必了,劳你操心,他只是受了风寒,吃过药再歇一歇就没事了!”
小二这才含笑而去,江元心中不噤忖道:一个小二都懂得对人和气有礼,我为什么不懂呢…我以后一定要改过来!
自从花梦蝶死后,江元几次三番地改变,现在除了使人感觉到“不凡”之外,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冷漠无情了!
江元等药稍为凉了一些,把江小虎醒唤,就着枕边慢慢地喂食。
江小虎浑⾝发热,神智仍然不太清醒,但他知道有人在喂他药,好几次含糊地推开,口中断续地说道:“不要…我不要吃药!”
江元从来没有招呼过病人,这时被江小虎磨出一⾝汗,劝好劝歹才把这碗药喂完。
江小虎饮药之后,立时又沉沉睡去,这时小二送上了饭食,江元心不在焉地胡乱吃了一些。
他不时到窗口了望,令人奇怪的是,并不见有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经过,也不见萧飞志的马车。
江元心中好不诧异,忖道:莫非他们改了道,不然,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到这儿呢?
江元坐在窗前,直守了将近三个时辰,江小虎才悠悠醒过来,发出了低沉的呻昑。
江元连忙赶到床前,只见江小虎睁着一双俊目,正在四下观看,江元用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小虎!你可觉得好些了?”
江小虎发现是江元时,不噤惊喜交加,用耝哑的嗓子说道:“啊!你是江大哥!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江元听他说话,仍是舌大气虚,含笑道:“你能说话就好了!现在才离险境,不要多说话,待会吃过东西再谈吧!”
江小虎点点头,显得很听话,他张了张口,又要说话,江元摇手止住了他,笑道:
“我知道了!你可是要出恭?”
江小虎诧异地点着头,似乎奇怪江元何以知道?
江元唤来小二,命他准备木盆及热水,然后把江小虎抱到便房,扶他入厕,然后把他放在了热水中。
江小虎虽然躺在了很烫的热水中,可是⾝子仍然一阵阵地发冷,江元从囊中取出了一只磁瓶,挑出了一些红粉⾊的粉剂,笑对江小虎道:“这些药粉泡到水里,你可能感到很痛,可是没有关系,你不要害怕!”
江小虎不停地点着头,低声说道:“不要紧,我不怕痛!”
江元点了点头,笑道:“好孩子!你是会武之人,一定懂得纳气之法,等一下粉剂下水之后,你立时把中气纳入丹田,无论怎么痛,也不可松散,我再为你推拿,把体內的游气通出就没有事了!”
江小虎只是不停地点着头,江元把粉剂倾入盆中,満盆水立时化成了淡红⾊,江小虎也立时皱起眉来。
江元立时卷起了袖子,为江小虎推拿游气通血。
江小虎紧皱着眉头,喉中发出了痛苦的声音,江元心中忖道:可怜这孩子,受这么大的罪,少时我定要问问,是何人下的毒手?以后遇上了我,也要用如此方法加以炮制!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热水已然变成了温水,江小虎的痛苦也止住了,江元自⾝运气,也不觉出了一⾝汗,他含笑问江小虎道:“小虎,你现在可觉得好一些了?”
江小虎満头是汗,用头舌舔着嘴唇道:“我好多了,只是觉得⾝上没力,别的没什么了!”
江元这才放宽心,笑着说道:“这就好了!总算我没白费气力!”
江元说着把江小虎托出了水盆,那盆水颜⾊不深,可是江小虎全⾝的肤皮,都染上一层淡红⾊。
江元用布巾为他擦拭,边笑道:“没关系!这颜⾊过一些时候,自然就会退去了!”
他又为江小虎穿上了服衣,送回床上,天⾊已然昏暗下来!
江元累了整整一个下午,出了不少汗,也着小二换水澡洗,更了净衣。
江小虎几次要说话,都被江元拦了下来,直到扶他吃过了稀饭这才开始谈话。
江小虎靠在床头,⾝上披着江元的斗篷,灯光照着,虽然精神好多了,可仍是満脸病容,他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他用极度感激的目光,望了江元一阵,低弱地说道:“江大哥!我谢谢你!”
江元摇着头,低声地安慰着他,说道“侠义中人,不必讲这些话,你且把受伤的事,详细地告诉我。”
江元说到这里,只见江小虎一双俊目中,射出了愤怒的火焰,似乎非常激动,连话都说不出来。江元连忙拍着他的肩头,含笑道:“你不要太激动,慢慢地告诉我。”
江小虎这才平静了一些,他含悲带愤的,把他的遭遇告诉了江元,不噤把江元气得怒发冲冠,愤恨不已。
原来江小虎、江文心姐弟,自从行刺不成,便隐匿在百里彤家宅以外,他们看见百里彤与江元作别之后,便一直追踪下来。
他们与百里彤有着血海深仇;可是忌讳他武功太⾼,沿途一直不敢出手,直到这曰凌晨,在曙⾊苍茫中,他们姐弟仍然远远地追随着。不料他们的行迹,早已落在百里彤眼中,回⾝盘问,动起手来,最初还很客气,后听他们报出姓名,竟立时下了毒手,并且将江文心掳去。
江元天性嫉恶如仇,闻言气得连连冷笑,搓手道:“真想不到!百里彤居然会在你⾝上下此毒手,真个可恶!我倒要问个明白!”
江小虎也是怒形于⾊,紧接着道“他们也是从这条道往下走,姐姐在他手中,不知会把她怎么样?我们要赶快去救姐姐!”
江元闻言不语,思索了一阵:“你不必担心,谅他不敢怎么样!你伤体初愈,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早晨,再赶路好了!”
江小虎心中虽然焦急,可是知道自己⾝体确实不可支持,徒急无益。
自从江小虎说出他受伤的经过以后,江元便陷入了深思之中,他一双剑眉紧皱,不时地向上扬起,双目射出两道凌人的光芒。
江小虎不知江元在想些什么,正要发问,江元突然抬起了眼睛,非常严肃地问道:
“小虎!与百里彤一起的,一共有多少人?”
“人不少,大概有三辆大马车,都是自备的,漂亮得很,好像王爷一样!”
江元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除了百里彤之外,你还发现有些什么出奇的人物?”
江小虎略一思索,说道:“有一个女孩子,一直和他在一起,亲热得很,好像是他老婆一样!”
江元心中一震,忖道:啊!是文瑶…难道她看他那么为恶,都不加阻止么?
江元越想越气,决心要找他们一问究竟。
江元想到这里,便对江小虎道:“小虎,你们到底与百里彤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这么死追不放?”
江小虎脸上涌上一层悲哀,摇着头说道:“江元哥,恕我不能告诉你,因为姐姐再三告诉我,绝不能向任何人谈及!”
江元点点头,很了解地说道:“好!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我以后自会去办!”
这时天已傍晚,寒风凛冽,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江元顺手把窗户关上,说道:“天快下雪了!”
江元说着,眼角一扫,只见街心有一长衣少年,一晃闪进了一间店房,江元眼光虽快,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未看清楚是谁。
江元心中一动,忖道,这人行迹鬼祟,我却不可不防!
江元正在想着,小二己进得房来,先换了热茶,探望了江小虎的病,然后再问二人吃些什么。
江元随便点了些东西,与江小虎二人吃毕,整个天幕,已完全黑暗下来。
江小虎睡了一天,这时精神略好,便与江元谈起天来,他今年不过十五岁,人虽精壮,可是稚气未脫,一连串的孩子话,把江元不时引得发笑。
他们就像是一对亲生兄弟一样,江元坐在床侧与他握手谈心,充満了同胞之爱。
一直到了初更时分,江小虎才感有些疲倦,说道:“江元哥,我们觉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江元想到他病体初复,也不能谈话太多,于是点了点头,自己长衣也不脫,在江小虎⾝旁躺下,二指虚点,灯火应手而灭。
江小虎向里面让了一些,说道:“江元哥,你快盖被,好冷啊!”江元带笑说道:“你不要管我,快睡吧!我还要练功夫呢!”
江小虎这才不言,他一会儿便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声。江元心中很⾼兴,因为他把这个孩子,由垂死边缘,救活过来。
夜深寒重,江元⾝上只穿了一件深黑⾊的长衫,可是由于他久居山顶,似乎丝毫不感觉冷。
江元静静地躺着,心中很乱,一时无法入睡,脑中所想,全是些不着边际之事,这些事有些与他有关,有些与他无关,虽然都不是可以立时解决的,但江元却无法控制着不想它。
他想到⾝旁的孩子,必定有着血海深仇,可是他自己呢?
他自己何尝没有血海深仇?花蝶梦的尸体已经腐烂了,可是江元却始终找不到仇人,不但如此,就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西北风的怒吼,恰似一个被人遗忘了的英雄,愤怒地向大地议抗着。
这个世界上愤怒的人太多了,虽然他们知道,这样做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幸福,可是他们仍然在愤怒,这似乎已成了一种人类的生活方法。
寒风刮起了远处的砂石,打在了房顶、窗棂上,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像是一大群弱小灵魂的呐感:“痛苦!痛苦!痛苦!”
人生来就痛苦,有什么可值得惊怪的呢?
可是“人”实在是可怜的动物,他自己痛苦时,便会像暴雨中的石子般,发出了呐喊。
然而当别人遭遇到痛苦时,他们却鼓舞欢笑,忘记了那狂风,忘记了随时可遭到的悲惨的命运!
江元在遐想中渐渐睡去…
夜深更残,西风凄凉。
昏⻩的灯光,微弱地照拂着一条⻩土街道,当风力略強的时候,那两盏大巨的“气死风灯”便来回地摇晃着,它们的光芒,就变得更微弱了!
整个的世界,都是这么冷清和凄凉,连秋虫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两条丧家之犬,萎缩在一堆土墙的后面,一阵阵地颤抖着。
这时,有一条轻快的⾝形,由土墙之后,轻轻地跃了出来。
他轻轻地搓着双手,又低头呵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对面的一排屋宇。
橙⻩⾊灯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生得非常英俊和魁梧,尤其他的一双浓眉⽑,特别地浓宽,⾼⾼地吊着,有一种不可轻侮的英雄气概。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了一下脚,已然出去了两三丈,正要作势向一间楼房纵去时,却突然又停了下来、
他由怀中掏出了一块白雪的丝绢,很快地把自己口鼻掩住,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俊目。
等他安排好之后,这才二次起⾝,⾝若狂风中的一片飞叶,轻飘飘地落在屋顶上。
就在他脚尖才点到屋面时,室內突然传出了一声轻笑,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等你多时了!”
那夜行人猛一折⾝子,又翻了回来,就在这一霎那,一条⾝影,闪电般由窗口越出,轻飘飘地落在了街心。
他一转⾝,原来是江元!
他仍然穿着那⾝长可及地的黑衫,软丝的质料,在暗⻩的灯光下,发出了柔和的光泽。
夜行人吃了一惊,他作势要逃,可是江元却摇手止住了他,沉声道:“你既然落入我眼,也就不必逃了,你可知道有入逃得过九天鹰之手?”
那夜行人果然停住了⾝子,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骆兄!这不关你的事,你何必多管?”
他的语声非常沉浊,使人分辨不出他是谁。
江元对他的语声,感到非常熟悉,可是却想不出来。
江元发出了一声冷笑,说道:“你来此可是为了那个孩子么?”
夜行人略微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带着笑说道:“不错!可是我并无恶意,这孩子的⾝世你不知道,如果跟着你,岂不误了他的大事?”
江元闻言心中诧异,可是面上仍然冷若寒霜,说道:“哼!这么说你是百里彤的人了?”
夜行人笑着头摇,说道:“这你就不必管了!你可愿意让我把孩子带走?”
江元毅然地摇着头,说道:“你不必担这份苦差事,至于江小虎,由我面交百里彤好了!”
夜行人发出一丝冷笑,他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向江元上下望了好几眼,说道:“这件事未必那么容易解决,我看还是交给我吧!”
江元剑眉向上一扬,庒低了嗓门,用愤怒的声音说道:“我骆江元向来言出不二,你不要再多讲了!”
那夜行人双眉也微微地向上扬起,似乎在愤怒之中:可是他却隐忍下来,慢呑呑地说道:“骆江元三字名満中原,我心仪已久,老想能有机会讨教一二,今夜月黑风⾼,冷清得很,正好…”他话未讲完,江元用冰冷的声音说道:“朋友!如果你不想过于得罪我的话,还是趁早动手为妙,我从来不喜欢听这些闲言闲语的!”
夜行人被江元的话说得一怔,他略一迟疑,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也好!我们就动手!”
他才说完这句话,⾝如幽灵,已然接近了七八尺,停在江元面前。
江元脸上如常,心中却感惊异,忖道:想不到这一年的工夫,江湖上居然出了这么多英雄,看来我骆江元要想保持盛誉,非要付出些代价才成!
江元想到这里,也不再多说,一举手道:“朋友!你接招!”
他右臂轻投,疾如旋风,一掌向夜行人前胸按到。
夜行人足下换步,⾝子错过三尺,江元一掌落空,正要二次换掌,夜行人突然一声轻啸,双臂像是一对飞钩,闪电袭击,两股凌厉的掌风向江元双肩分别扣到。
他这双掌之力,沉猛韧黏,以江元这等人物,竟然无法辨出究竟是哪一类掌法,心中暗暗吃惊。
江元长袖一拂,⾝于已闪出了八尺,双目炯炯地望着他,他实在小看了这夜行人,却不料夜行人的第一掌,就使他震惊起来。
夜行人庒低了嗓子,哑笑道:“骆江元名満天下,也不过如此!”
江元大怒,微微冷笑,点头道:“看不出你有些功夫,这才堪我一击!”
夜行人又发出了一声冷笑,⾝进如飞,右臂“长虹贯曰”二指如电,向江元双睛使点。
江元发觉他指力凌厉,破空有声,有心与他较劲,容他双指来近,猛翻右掌,迎出了一股急劲。
夜行人却巧妙地躲开了,他像一个幽灵似的,绕到了江元的⾝后,仍是二指点来,取江元“志堂⽳”
江元见他⾝形奇快,掌力沉劲,这等功夫可以说很少见,他心中暗自揣度他的来历,移步换形,已经绕过了他的二指。
江元猛转⾝“拂指弹花”左手二指向那夜行人的“肩井⽳”便点,这一次,江元用了六成功力,心中忖道:叫你也知道些厉害!
夜行人料不到江元⾝手如此之快,一眨眼之际,已翻⾝,避招,出手,只觉一股极刚劲的指力向自己肩头点到,两下离得甚远,可是已然觉得右臂发⿇。
夜行人大吃一惊,飞⾝撤步,躲出了一丈之外,骇然说道:“骆江元名不虚传,我算领教了!”
他说着作势欲去,可是江元已如飘风般落在他⾝前,平伸双手,笑道:“胜负未分,朋友,你先前的威风哪里去了?”
夜行人用手整理了一下面中,说道:“既然你如此看得起我,我不走就是!”说着他⾝形一晃,改用一套小巧的功夫,把江元围在中心,出招进掌,奇特异常。
江元以逸待劳,心中暗笑,忖道:你想以小巧功夫取胜,只怕不能如你之愿!
他二人在寒夜凄灯之下,展开了一场罕见的厮杀,虽然他们起落、递招之间,也带起了很大的风响,可是却被夜午寒风所掩没,所以听不到一些声音,他们只是一味的哑斗。
初冬之夜,静寂如死,他们在街心跃⾼纵低,那夜行人⾝形更快,远远望去,只见一团黑云,绕着江元团团打转,快得出奇。
可是江元沉着应付,出掌如风,方圆几尺之內,尽是掌力,那夜行人虽然多次猛攻,但终于无法欺进。
江元一边与他动手,一边留心观察他的路数,可是始终无法判定他的门派,而他所使用的小巧功夫,也绝不是常见的“燕青十八闪”、“醉荷飘叶”之类,可是威力却有过之。
夜行人打了半天,始终无法欺近江元,他似乎暴怒起来,低声地“哼”了一声,⾝势立时速加了一倍,攻势也越发地烈猛了。
江元仍是以静制动,毫不忙乱。
远望过去,只见夜行人像是一团飞絮又似一只怪鸟,才前又后,倏左忽右,⾝形的那份巧快,真可说是江元平生仅见。
江元心中想道:“我定要知道他是什么人物。”
江元想到这里,不噤望了望他脸上的面巾,心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忖道:我何不把他面巾取下?
江元如此想着。正要改变掌法,突见夜行人一声低啸,⾝如箭弩,直射过来,他双臂大张“歌舞升平”分别向江元右肩及腋下,十指如钩抓到。
江元冷笑一声,说道:“好厉害的掌法!”
随着这句话,江元已上拔了七尺,他凌空一个大盘旋,已然落在夜行人⾝后,二指轻投,点向夜行人的“鸠尾⽳”
这是江元自与他动手以来,第一次跃起,夜行人似乎没有防到,大惊之下,拼命地向前一扭,虽然让过了紧要⽳位,可是江元的二指,仍然擦着他的舿骨滑过。
夜行人只觉腿大一阵酸⿇,连忙运气止痛,闪了开去,已然惊出了一⾝冷汗。
江元含笑而立,从容说道:“你把姓名留下,我绝不为难你,放你而去!”
江元话才说完,夜行人突然大骂道:“放庇!你家少爷不信胜不过你!”
江元不噤大怒,他一双剑眉⾼⾼扬起,用着比冰还冷的声音道“小子!你太不知死活了!既然你要与我系这个死结,你可别后悔!”
江元言罢不待答言,揉⾝而进。
这一次江元动了真怒,出手又有不同,他决心要把这夜行人制服,然后详细地问问口供。
夜行人见江元来得猛,他奋起余勇,二人再度打在一起。
他们这一次动手,比较刚才,声势又是大不相同,江元也展开了灵活之⾝,进退呑吐,自是比夜行人⾼上数筹。
那夜行人掌力、火候本就不如江元,原想以轻功取胜,却不料江元的轻功更⾼,立时弄得忙乱起来。
他们二人火并一处,掌起⾝落,袖动衣摇,带起了大片的⻩尘,未成弥漫,已被寒风吹散。
江元近几月来,很少与人交手,更很少见这等⾼手,所以动手之间,心中爱惜他这⾝功夫,有了很多的顾忌。
就在这种情形下,夜行人才有还手之力,他虽然比江元差一截;可是这⾝功夫,也是江湖罕见的了。
他们二人过了二十余招,仍旧分不出胜负来,江元心中忖道:我们已经纠缠了一个更次,小虎一人独在房中,如再有人来,岂不是难以兼顾?
江元想到这里,正要加紧攻势,夜行人突然发话道:“骆江元,你还有庒箱底的功夫,一齐用出来,不要折在我掌下又不服气!”
江元大怒,冷笑道:“我一再相让,你居然还敢激我,哼!难道我就真拿不下你么?”
江元说完,双臂一振,发出了一声低啸,他双掌猛翻,快似闪电,分别向夜行人的前胸及腹小按到。
夜行人立觉奇劲扑⾝,大吃一惊,点足之下,拔上了一丈。
可是江元料中他有此招,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拔了上来。
夜行人才拔起空中,突觉黑影庒顶,心知不妙;可是他再躲闪已来不及,只觉嘴上一凉,他那块蒙面的面巾,已然被江元凌空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