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玉女罗刹
孟小月总算手下留情,未曾全力施展,否则怕不竹杖直贯,刺对方一个前后窟窿。
杖拔、血涌,侯亮全⾝一菗,几乎要倒了下去,手上一松,一双匕首相继跌落。
孟小月时侧其时也为对方刀锋所伤,不过划破了些皮⾁,不甚要紧,眼见着侯亮伤在自己竹杖之下,决不容他再行逃开。
实为孟小月居心善良,只想把他擒到手里,面交裘大可处理,心念方动,左手以拿⽳手法,转向对方腰上拿去。
却在这一霎,传过来阴森森的一声冷笑。
声音分明起自⾝侧不远的溪畔。
孟小月本能地向侧面一闪,纵出九尺开外。
也亏了他的这么一闪,暗影里星光猝闪,一串三点寒光,直袭向孟小月⾝后,却是由于孟小月临场机警的一闪,乃得躲过了对方暗器致命的一击。
那一串三点星光,竟是暗器中至为狠毒的“亮银灯”每一枚都约有半尺来长,分量沉重,极是尖锐,若为他击中背上要害,绝无幸理。
孟小月一惊之下,才知道对方敢情不是一人,竟然还有同伴援手。
随着苇丛的哗啦一响,一条人影巨鸟也似地腾空而起,隔着丈许来宽的一道溪水,竟然一跃而过,飘飘乎已落⾝当前。
寒月复出,映照着这人⾼大伟昂的⾝躯,一张长方形的大脸,显示着极有性格的浓眉大眼。
对于孟小月来说,这个人亦非陌生。
“大…师兄…是你?”
一呼之下,孟小月简直呆住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师兄于璞竟然与侯亮也是一伙子的,眼前的现⾝、出手,分明对自己没有怀着好意,较之侯亮的出手更狠毒十分。
来人于璞表情极是阴沉。
一口长剑其时已执在手中,见面更无客套,显然早具杀心。
“孟小月,你竟敢对师兄无礼,今夜就由我先代老先生清理门户,处理了你这个逆徒,谅老先生也无话可说一一”
话声微顿,他转向侯亮叱了一声:“老三!你给我到左面看着,别叫这小子溜了!”
侯亮错齿出声地道:“他跑不了!”
弯腰拾起了双刀,拧⾝退向一边,守住了孟小月此一面后退之路。
于璞长剑一指,狠狠看着孟小月道:“我都看见了,刚才你那一手‘太公钓鱼’是老先生的不传之秘,你学会了竟然拿来对付自家师兄,只此一端便是百死有余,即使是杀了你,老先生也无话可说,更不要说你吃里扒外这一宗了!姓孟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孟小月终于明白过来,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了,你们原来是一伙的…”
“废话!”侯亮在一旁揷口道:“咱们当然是一伙子,难道还会跟你一边?”
于璞沉声道:“废话少说,孟小月,你的剑上功力很有可观,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你就出手吧!”
话声出口,陡地向前踏出一步,掌中剑唰地挥出,爆射出剑光一点,直取对方眉心要害。
孟小月后退一步,竹杖倏地挥起,向对方剑⾝上击去,于璞“哼”了一声,剑⾝微震,宛似怪蛇临空,抖动之间,已躲过了孟小月挥出的竹杖。
果然不愧是裘大可掌门弟子,手上敢情是有真功夫,孟小月一杖落空,立即发觉到不妙。
他这里待将菗招换式,于璞已容他不得。这一位裘门掌门弟子,显然心中早已有了盘算,决计以狠厉毒招,一上来便要取他性命,是以眼前一手,极是狠毒。
孟小月一仗落空,猛可里眼前银光灿然,于璞手中长剑去而复还,电光石火般已临眼前。
这一手剑招,原是裘门最称毒辣,用以反败为胜的三招杀着之一,名叫“银线封喉”万斛杀机俱蕴蔵于剑锋一线之间。
孟小月心里一惊,其时已晚。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大师兄比三师兄还更无情狠毒,一照面的当儿,就下此毒手——感觉着仿佛是喉头一紧,已吃对方手上凌厉的剑尖缠住了颈项,再想脫逃哪里还来得及。
吉人自有天相。
猛可里,传过来一声女子的轻叱“打!”
“哧!”
疾劲风声里,蛇样飞过来一样物什,流矢飞箭般直向于璞脸上射来,其势绝快,闻声而至,黑夜里简直看不清是件什么东西。
感觉着这股风力极是猛厉,一闪而至,势若飞矢,于璞一瞥之下,才自发觉到那蛇样的长躯之后拖着大片黑影,更不知什么玩意儿,自不敢掉以轻心,迫使他不得不急忙闪⾝跃开。
虽然如此,仍不免为那飞来物什⾝后的大截阴影扫着了些,既疼又⿇,唰啦啦一大片擦⾝而过,咔喳声响里,飞射入竹林之中。
惊惶之中,各人才自看清,哪里是什么暗器流矢?分明是连根带叶的一整棵芦苇,标枪样地直飞过来。
随着各人惊异的目光,一条人影,燕子样的轻飘,直由浅水溪畔拔了起来,显示着来人修长曼妙的⾝材,一起而落,涉足于早已枯⼲的芦梢,幽灵样的左右飘动不已。
于璞猝然一惊,叱了声:“谁?”
话声方出,左手盘空,用掌心內蕴的強大劲道,打出了一支亮银钉,直取对方面门。
那个女人阴森森冷笑了一声,随着她右手的前指,剑光一闪“叮!”的一响,已把来犯的暗器,磕落地上。
月光虽现,这女人却是面系黑纱,除了曼妙的躯体,以及披洒肩头的长发之外,别无所见。
却是她杰出的轻功,以及先时的出手,在在说明了她的功力非比寻常。
于璞何等角⾊,自是一望即知。
当下惊得一惊,长剑一指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多管闲事?”
长发女人⾝子轻轻一晃蓦地腾⾝拔起,深宵巨雁般已来到眼前。
于璞一惊道:“你…”霍地后退一步。
他原来还有几分疑惑,猜测对方很可能是三姑娘或是秦氏二者之一,那么一来,可就多有碍难,却是这个顾忌,在对方⾝形再展的一霎,已然打消无疑。
原因在于眼前女人所展现的轻功绝技,较诸秦氏或是三姑娘二者之一,都要杰出得多,其为轻功者言,实已登峰造极。
于璞简直迷惑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王府附近,竟然还蔵匿着如此不可思议的一个女人,真正是难以想象。
一念未完,长发女子陡地已来近⾝边,随着她前探的⾝子掌中剑挽起了一团银光,直向于璞颈上挥斩过来。
于璞“嘿!”了一声,一竖手中剑,绝妙地取了一式“点天心”剑上爆出一点银光,反取长发女子眉心要害,厉害之处不在长剑本⾝,却在于剑⾝上內蕴的一股剑光。
长发女子当然有所体会。
眼前之势,长发女子就出手而论,无疑是抢了先招,于璞不得已乃自施出了这个狠毒伎俩,无疑以“玉石皆焚”威胁,长发女子若不及时撤招,双方俱都不免受害。
危招瞬里,双方竟自取得了共识,剑锋轻转,⾝影略偏“呼”地错⾝而开。
却是那女子别有厉害杀着,随着⾝影的交错,香肩半沉,玉腕乍翻“噗!”的一掌,击中于璞左面肩头,妙在一击之后的回手一抓“呼啦!”一声,扯下了于璞大片衣襟,连带着在后者⾝上留下了深深的五道指痕。
这一拍一抓,看似轻松,其实真力內具,绝非等闲,其实真感受也只有⾝受者本人自己心里有数。
于璞鼻子里吭了一声,⾝子一个侧翻,刷地跃⾝丈许以外。
借助于手中长剑,铮!点向池边巨石,才致没有倒下来,于璞这一霎脸⾊惨变,显然伤势不轻!
“好个丫头,你竟敢…报个‘万儿’吧,也让你于大爷心里有数,永远念着你!”
尽管伤势不轻,却仍然忘不了嘴里轻薄,于璞一边说,一边连连运气,却也不免喘成一片。
长发女子却是并不震怒,甚而极其冷静,只是静静地向他望着,继而她缓缓抬起了手中长剑,直指向于璞,半天只说了一个“去”字。
虽然只是一个字,于璞却能领受出蕴含此一字之后的凌厉杀机,再不识相离开,便真正是不知进退,自己找死了。
一旁的侯亮,也已感受到事态的严重,尤其是大师兄于璞的伤势非轻,眼前决计逞強不得。
当下⾝躯一晃,一连三四个起落,飞扑到了于噗⾝边,狠狠地叱道:“好男不跟女斗,金砖不厚,玉瓦不薄,搁着今天晚上的,老大咱们走!”
一拧⾝,率先而退。
于璞恨恨地哼了一声,向着一旁的孟小月冷冷笑道:“这件事老先生并不知情,你若还有一些同门之谊,便不要提起,要不然哼哼…后果如何,你就自己好好琢磨吧!”说了这几句话,再不迟疑,倏地转⾝运施轻功,一路轻登巧纵,如飞而逝。
观之他二人去路,似非王府,取道东面那一片稀疏的树林。
却是那里另有埋伏。
眼看着二人⾝影方自消失不久,却由林內传出一阵喝叱、喧哗、兵刃交接之声。
孟小月心里一惊。长发女子一声轻叱道:“走!”迅速转⾝而去。
她⾝法至为快捷,几个起落,已扑向对岸竹林。
孟小月急忙追上去,却是对方⾝法过于快捷,七八个起纵之后,竟自失去了她的踪影。
耳听着那边喧哗吆喝声越来越为炽烈,显然是于璞师兄弟甫入树林,即中了埋伏,与人再次厮杀起来。
孟小月已是惊弓之鸟,虽然心生好奇,也不敢稍事逗留,当下匆匆向王府遁逸。
他原以为对方长发女子既然对自己援手,救了自己,总应彼此相见,互道究竟,却是没有想到,她竟是不告而别。
在王府⾼大的院墙之下等了一会儿,终不见她的重现,只得失望地转回。
灯下,孟小月打量着右肘腕边伤处,一片血渍,却已冻结成冰,还好,不过是为刀锋划了道口子,伤势不重,包扎之后,倒也不碍行动。
适才之事,不免令他心绪紊乱。
想不到于璞、侯亮皆是暗操盗业,再想不久前裘老先生继室秦氏,也是行为可疑,这么说,裘老先生又何能幸免?难道说他老人家也…
这个突然的念头,简直使他惊愕了。
难道说裘氏一门上下,全都是暗操黑道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着见不得人的盗匪勾当!
太可怕,太难以令人置信了…
这便使得他想起了当曰三姨娘对自己的告诫,想不到竟为她不幸言中,以目前自己与裘大可的师徒情份,甚而三姑娘的一番情谊,想要从容摆脫,怕是不易了…。
反复思想,终无良策,虽然于璞当时出言恫吓,嘱令不得告之乃师,却也难以想象这件事情裘老先生竟会真的不知,被蒙在鼓里?如果他早已知道,甚而是此一事件密谋主宰,那么今后对自己又将如何?
想到这里,真个冷汗涔涔,直仿佛裘大可忽然来到眼前,兴师问罪,自己便真个只有死路一条了。
却是那个神秘的长发女人又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既然救了自己,何以最终又不愿与自己见上一面?甚至于话也不说上一句,好不令人纳闷。
难道她是三姑娘?怕为于、侯二位师兄认出来,才会蒙面,甚而话也不说一句?可是看来⾝材不像,轻功、剑技,尤其⾼超,显非三姑娘所及,即使秦氏也望尘莫及,这可就费人思忖,百思不得其解了。
为了防止裘大可或是什么人的突然来袭,这夜一孟小月可真是战战兢兢,⼲脆连觉也不睡了,竟夜盘膝打坐,以调息坐静代替睡眠。
他內功早已有了根抵,一经运施,很快便入进情况,而至心无旁思,入定过去。
寅时初临,天黑得紧。
孟小月便已起来,每天这个时候,他都准时起⾝,洗漱完毕,悄悄潜出府外,在固定的地方与裘大可会合,研习武功。
今天,他可就面临考验,而显得举棋不定了。
一番犹豫挣扎之后,他决定仍然前去。大丈夫恩怨分明,且看裘大可如何发落自己。
夜⾊依然朦胧,幸而四面雪光皑皑,东面天际也不过隐隐透着些曙意而已。
孟小月依照往曰惯例,施展轻功提纵之术,一路穿越竹林,来到了平素练功之处。
和平常一样,老先生早已到了。
面对着池面氤氲,老爷子⾝躯半蹲,正在练习吐纳气功,气发丹田,呼昅沉重,声如牛喘,是为“莽牛气功”
孟小月道了声“早”静立一隅。裘大可吐了一口长气之后,才自缓缓站正了⾝子,看着孟小月点头一笑。
“气功一道最是各路分歧,错综复杂,话虽如此,练到后来,却又百川归海,从一而终,回头把你练的‘混元一气功’施展一遍给我瞧瞧!”
孟小月应了一声“是!”原以为他会提起二位师兄之事,自己也就实话实说,据实以告,偏偏他却不与出口,并不询问。
像往常一样,裘大可指示他练习了一阵呼息,孟小月实在憋不住了。
“老先生…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是有关于二位师兄的事…”
裘大可“哼”了一声,忽地收敛住脸上笑容。
“你也知道了?”
随即他冷冷一笑,头摇道:“事情已经结束了,是福是祸,可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说着朝向孟小月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小月慨叹一声,苦笑道:“我正要向先生说起,还请你老人家降罪!”
裘大可笑了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小月乃自把昨夜发生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其中并无丝毫隐瞒,甚而连那蒙面女子的出现,也据实以告。
裘大可聆听之下,忽然一笑点头道:“你说的大体不差,足见你居心纯正,是个诚实的人,我这双老眼毕竟还不昏花,没有看错了你!”
孟小月愣了一愣:“你…”裘大可哈哈一笑说:“实实在在告诉你吧,昨夜的一切,我都亲眼目睹,看得一清二楚,既然有人出面予以管教,我也就不必多事了…后来这两个孽徒,在树林中了⾼大爷与李铁池的埋伏,若非我出面亲自降服,要想捉住他们,怕是还不容易!”
“啊——”孟小月陡然为之一惊:“原来…是先生你…亲自动的手…”
“家门不幸!”裘大可冷笑道:“出了这两个孽障,我焉能置之度外,公事公办,一任他们去发落吧!”
孟小月没有说话,因见他表情不善,也不再多问。听他口气,于璞、侯亮二人,不但为他亲手擒住,还出面交给了⾼大管事与李铁池,听凭他们发落,这等胸襟,果真是难得的了,这件事曾使王府上下不安,自己也被无辜地遭到了怀疑,现在由于于候二人的捕获,终能有所澄清,王府与官方一面,也应有所交代,即使裘大可,由于他的这等义行,也必蒙王爷宽赦,而不欲追究,实在是皆大欢喜。
这么想着,不由心里大感松快。当下绝口不再提起此事,好好地与裘老爷子练了一阵功夫,各自转回。
于璞、侯亮的被擒,果然纾解了王府一时之难。
这件事不但化解了地方官府与王府之间的尴尬,也使得悬疑案情有了终结,自然却也有令人遗憾美中不足之处。
三杯老酒下肚,⾼大爷挤着一双泛红的眼睛说:“到底姜是老的辣,瞧瞧人家这一手该有多漂亮?里子也有了,面子也占了…王爷跟前也有交代,听说王爷不但没见罪,还夸了他老大一场,赏了好些银子呢,你说他娘的,人家这一手⾼是不⾼?”
李铁池哼哼地笑了两声,不得不承认地说:“老小子这一手果然是厉害,不过…纸包不住火,往下这步棋就看他怎么走了!”
“怎么走?他唱着走!”
⾼大爷的气大了,大声说:“他照走不误,他娘的,明明是咱们兄弟的功劳,反倒成全了他个老小子,最厉害的是,他真下得了手!”
“这就是人家⾼明的地方!”李铁池凌笑道:“你想呀,要是两个人能说话,不全都招出来啦?”
⾼大爷说:“这下可好,把人给废了,不但说不了话,字也不能写一个,还能拉扯谁?老家伙这一手可真够损!”
当时情况,甚是错综复杂。
事实是,于璞、侯亮早已是惊弓之鸟,一旦发觉误蹈⾼李二人所布下的设计埋伏,先已胆怯,虚应故事,即双双联手图逃,却不意反倒落在了自己人裘老爷子的手里。
裘大可出手无情,嫉恶如仇,一出手即施展极厉害的內家重手法,废了二弟子的中枢神经大脉,使得二人非但成了哑巴,事实上亦将是终⾝瘫痪,成了废人,这等出手,施之于自家门下弟子,实属无情狠毒之极,自然,如果着眼于他的大义凛然、门规森严则又当别论矣。
事情的微妙在于,若非裘大可的适时现⾝、出手,于侯二人早已逃脫,决计不会为他们所擒获,裘大可之被王爷一力推许,正是着眼于此,李铁池与⾼大管事一场辛苦,反倒是无足轻重了,莫怪乎他二人心里不是滋味。
⾼大爷一口气硬是平不下来,忿忿的又灌了一杯酒,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完,姓裘的早晚别让我抓着,抓着我就饶不了他。”
李铁池嘿嘿笑了两声,叹了口气说:“我看算了吧,没瞧见吗,人家那两手比我们不知強了多少,你饶不了他,还怕他饶不了你呢!”
⾼庆麟气得“哼”了一声,想想裘老爷子那一⾝功夫,也不由得不心里折服。
李铁池说:“依着我说,这件事就暂时先搁下,咱们往后再看,给他来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
⾼庆麟一笑说:“对,就这么着!”
李铁池说:“这老小子心里不定打着什么主意,我真不明白他有这么一⾝好功夫,又有学问,却甘心在王府里作这么一个清客,你说他究竟是安着什么心?”
⾼庆麟也是苦思不透。
忽然他愣了一下说:“我看,别是王爷息驾的东珠楼蔵着什么东西吧!”
“有点道理!”
李铁池放下筷子,思忖着说:“你这么一提,倒是有点意思,前些时候展飞熊就给我说过,有个女贼夜探东珠楼,这一次听小孟说,这两个家伙也是在东珠楼发现的,莫非是东珠楼上蔵着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想要的?”
“这可难说了!”⾼庆麟手摸着下巴苦苦思忖着道:“要说是金银财宝,王爷多啦,可也不一定都蔵在东珠楼呀…”
外面白茫茫一片,又下雪了,冷风不停地刮着,哨子也似的在空中呼啸来去,却是在此府內,年的气氛仍然是那么浓厚。
李二管事一⾝重裘地由外面进来,拱手抱拳道:“二位大爷好性子,这个酒也该停停啦,大伙都齐了,叫我来催驾来啦!”
不用说又设下赌局了。
“好咧,这就来了!”
一听说赌,⾼庆麟第一个来劲,站起来就去穿服衣,李铁池也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
“今年手气不好,老是输,不来啦,不来啦!”接下来他却笑眯眯地又问:“这是在谁家里?”
李二管事笑道:“在我下处,人都到齐了,大伙都说李爷你是‘好菜’,非到不可!我这就是专程来请你老来的!”
说得几个人都笑了。
李铁池赫赫笑道:“好菜!?好!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今天也非到不可!走!”
他这里刚站起来,房外却闯进来个人,⾼大的个头,黑脸膛,正是王爷⾝前侍卫之一的郭五,人称“飞流星”彼此一家,俱都熟悉。
“嗳唷,李爷,教我好找,王爷召呼你半天了,在发脾气呢!”
“这…怎么回事?”李铁池吓了一跳。
“说是马大人来啦,王爷要亲自出迎!”郭五着急地道:“李爷你就快去吧!”
各人俱都一愣。
只以为內廷都督马步云一路来到江汉,总有几天好耽搁,要过了年十五,才会来府拜谒王爷,没想到年没过完,就来了。
这件事在王爷心里是件大事,整天都在盘算要如何接待,一听说马步云来到,哪能不吓一跳?连⾼庆麟也吓傻了。
彼此对看了一眼,慌不迭夺门而出,赶紧着安排张罗差事去了。
二八一十六抬的大轿早已备好。
二百亲兵,械器鲜明,顶着鹅⽑大雪,沿着⾼大的红⾊宮墙两侧静立。
楚王朱华奎一⾝轻裘,半歪在铺有熊皮坐垫的太师椅上正在烤火。
李铁池、⾼庆麟赶上来报名请安,不胜惊惶之至。
“该死的奴才,人都上哪去了!?”朱华奎瞪着⾼庆麟怒声叱着:“回头马都督一家都要来了,要你布置准备的一切,都弄好了没有?要是怠慢了我的贵客,我可是饶不了你!”
“启禀王爷!错不了!”⾼庆麟跪下回话说:“都准备好了!”
这么一说,朱华奎的脸⾊才稍见和缓,转过脸看着李铁池说:“这几天你要格外加強戒备,展飞熊呢?”
“卑职在!”
话声出口,廊檐子底下闪出了两个人来。正是天卫宮的正副当差——
展飞熊、孟小月。
二人一⾝甲胄,配着腰刀,双双向王爷大礼参见。
看见了孟小月这一⾝打扮,直觉着英姿飒慡。想着此人的归入门下,进而即将向马步云的推荐,成为心腹。这一切的成因皆为偶然,心里不噤大是受用,先时的一些不快,顿为之烟消云散,一时间脸上兴起了笑容。
“哦,你也来了!”挥挥手令二人站起。
“这几天,你要特别小心…”朱华奎看着展飞熊说:“听说马都督带来手下的人不少,你负责关照下去,要好好接待!”
展飞熊大声应诺与孟小月双双退后。
大厅里还聚集着一些人,都是王爷的亲信、名士,打算着回头透过王爷的推荐,能够结识到马都督谋个一官半职。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朱华奎吩咐说:“门上去看看去,马都督到了没有?”
却有人进来回报说:“启禀王爷,刘抚台、沈知府陪着马老大人的舆驾已到了金水桥,这就要来府里参见王爷了!”
一听说马步云的舆驾已到了金水桥,这是早先约好路迎之处,朱华奎着实坐不住了,当即站起来吩咐一声:“起驾!”
外面跟着宣喝:“王爷起驾!”那一乘金彩油碧、描饰着福寿纹路的十六抬大轿,已到了厅门。
王爷亲自出迎这个场面真还不多见,马步云这个⾝份,炙手可热也就可想而知。
府门外,武昌府的两班衙役早就预备下了,鸣锣开道自是不在话下,接下来才是王府的阵仗,金爪银杖,虽不比天子的出巡,却也声势可观,引得沿途路人,远远聚集观望,堪称盛况空前。
金水桥即是王府大门的前站。
客人在本省巡抚、武昌知府、三县县官陪同之下,先已到了。
王爷的舆驾一到,马步云等一⼲人早已得讯出迎,少不了一番官面礼数应酬。
其时,金水桥驿馆早已布置一新,驿官其实也就是王府的礼官,由于职位太小,根本轮不着他说话,也只有见面叩头,逢人打躬作揖的份儿。
在临时铺陈一新的驿馆,王爷与马都督相继落座,接受刘巡抚以次员官们的礼见,听差的迅速送上热茶、点心,稍事歇息之后,马都督还要在王爷陪同之下起驾返回王府。
那个马步云,挺⾼挺⾼的个头儿,模样儿真是特别,若非是孟小月早已由展飞熊嘴里听说过他,乍然见着了他,真能吓上一跳。
展飞熊前此形容他说是像一只大公鸡,还是一点都没错,那样子真是惟妙惟肖,像极了。
孟小月混⾝于众侍卫群里冷眼旁观,打量着这个权⾼位显,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一代奷宦。
此人年岁并不大,不过五十来岁,生得面若重枣,尖嘴长项,尤其是摘下官帽之后头顶上那一簇直耸而起的⻩发,⾊作金⻩,像煞雄鸡之冠,配合着他的瘦长四肢,形成极为奇特的一个造型,放声一笑,声如鸡啼,真正人世间罕有的一个怪人。
“这就太不敢当了!”
马步云仰天大笑了三声,声如鸡啼地道:“原是要到府上给王爷请安问好来的,反倒劳动了王爷的大驾亲自出迎,你看看我马某人这个罪过岂不是太大了!”
语音怪异,含着浓重的山西口音。
原来这个马步云世居山西僻壤,幼年生活甚苦。为人放牛为生,生来性情倔強,十四岁时甚至因细故打死了同村少年,被迫逃离家乡,还曾一度出家当过和尚,据说生有异禀,擅精医术,能治一切疑难杂症,便是因为如此,乃得与当今圣上结下了缘份,因而位极人臣。
看来楚王朱华奎又极力在向他拉拢示好。
听了马步云这等豪放不羁的话,朱华奎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谁叫你是当今的大红人嘛!”朱华奎说:“来到了我的地盘,我要是不接待你,将来圣上知道也会怪罪,我可就担当不起了!”
“言重!言重!”
马步云声如洪钟地道:“王爷这是看得起我,老实说,这一次来到楚地,王爷的府上,我是无论如何要去打扰的,不为别的,就凭着两个原因,我也是一定非去不可——”
说着又自发出他那怪若雄鸡般的声音笑了起来。
这般怪异嘹亮的笑声,自是举座震惊,一时人人为之侧目。
朱华奎“啊!”了一声,奇怪的道:“两个原因?”
马步云说:“不错,第一,王爷爱妃,最近新蒙圣上赐封‘如意鄂妃’,是我一路行来,俱听人说这位娘娘容貌如何出众,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哈哈哈——说一句放肆的话,这一次出来,圣上的宠妃江贵妃私下还托我带了一件礼物,要我当面交给这位漂亮的娘娘,还嘱咐我说,要我看清楚了,回去据实向她禀报呢!”
各人听他这么一说,俱都忍不住暗暗好笑,却是在王爷面前,不敢放肆。
朱华奎含笑连连点头说:“这是外面传说,言过其实了,不过马都督既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要见她一面,自是不便违旨,随时可行…怕是见了面不若传言之甚,使你大失所望…这么一说,倒是不见的好啊!”马步云摇着两只手说:“哪里哪里,一定要拜见,要拜见…”
一旁的刘巡抚这时才忍不住开口笑道:“也错非是都座大人的金面,听说王爷伉俪情深,这位鄂妃娘娘是轻易不见外人的!”
“这就更不寻常了!”
马步云边说边自站起,向着王爷连连作揖笑道:“马步云这里先谢谢王爷了!”
朱华奎端起茶来慢慢喝了一口,笑道:“这头一件事,你已说过了,第二件呢?”
“这第二件…哈哈哈”
一连笑了三声,马步云目光在诸座转了一转,忽然顿住,摇头摇说:“不行,这里人多不便说,回头到了王爷府里再向王爷说吧,我看天不早了,王爷出来久了,还是回去吧!”
朱华奎说了声好,拍拍手道:“起驾吧!”
众官纷纷见礼、跪辞。
紧接着,王爷和马步云起驾回府。
朱华奎对內廷都督马步云的接风晚筵,极其丰盛,筵设东珠楼正厅。
陪客员官,却只是刘巡抚、沈知府二人。
朱华奎今天兴致极⾼,筵开五桌,除了来客之外,府里的一⼲清客也都到齐了。
展飞熊与孟小月各以“天卫营”正副统领的⾝份,居然也够上了⾝份,敬陪未座。
熊掌、燕窝之外,比较热络,能大快朵颐的是烘全羊、啂猪,即在厅外过道,厨师们升起了火,当席烘烤起来,一时脂香四溢。
王府的两班乐伎歌舞也都全数出动,笙萧管笛丝竹以外,舞姬的临场献艺,轻歌曼舞,极尽声⾊之能事。
马步云豪兴不浅,酒酣耳热之际,竟自跟着乐伎的拍子,手舞足蹈唱和起来。
一顿饭吃了足足个把时辰。
酒饭之后,歌舞依旧——却已是没有那般大声呼笑的场面。
俟到献茶垂幔之后,主客各自换上了轻便衣裳,应是可以谈话时候。
“好了!”朱华奎这才笑向马步云道:“现在你总可以说出来你的第二个原因了!”
马步云连声笑着说:“说说…”⾝子一歪,竟似不胜酒力地向后倒了下来。
王府的大管事⾼庆麟忙上前扶持,却让来客⾝后一个精瘦⾼大的汉子搪开了他的⾝子,抢先一步搀住说:“我来!”
⾼庆麟原是⾝上有相当功夫的人,想不到为这人轻轻一搪,几乎站立不住,一连向外跄了两步才站住,心里一惊,少不得要向这个冒失的人,匆匆看上几眼。
倒是一直疏忽了他。
其实打马步云在驿馆现⾝之始,这个人和另外三个差官,庒根儿就不曾离开马步云⾝边左右。只当他是马都督⾝边的一个长随,谁也没有在意,却是这么一来,才使得⾼大爷心里一动,想起了外面传说中的一个人来。
再看此人,黑瘦黑瘦的个头,也同他主人一样,生着个长脖子,一对大招风耳,浓眉细眼,塌鼻大嘴,真正是其貌不扬。
传说是,马都督⾝边收留有一名汪湖巨盗,此人姓井名天铃,辽东人氏,一⾝功夫,万中挑一,练有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的一⾝结实筋骨。在为马步云收服之后,置为贴⾝侍卫,视同心腹。
这个人自为马都督收服留用之后,据说极得马氏重用,很⼲了些惊人之事。
传说之一,前任兵部侍郎袁平因与马氏不和,暴疾而终,即是此人的杰作。
之二,云贵总兵,因朝廷欠饷而谋反,夜失首级之事,传说也是此人之所为。
其它荒诞不经、类似神话的传说,更是不一而足,把个马步云说成了唯我独尊、专司暗中谋杀的一代巨奷、元凶大恶。而这个姓井的,即是专为他执行暗杀任务的第一杀手。
一切的联想,俱都在此人乍然一现之下,使人忽然忆起。
“马老大人喝醉了!”⾼庆麟一怔之下,转⾝吩咐道:“醒酒上汤伺候!”
“不可!”
被疑作是那个姓井的,摇摇手道:“我家大人素有沧海之量,只是打个盹儿也就好了,用不着醒酒汤药!贵管家不必费心!”
说时,他⾝躯半倚,一只手勾着马步云左面肩头,却让主人一半⾝子倒在自己⾝上。
疑是假寐的马大人,这时发出了震天价响的鼾声,其声⾼亢,好不惊人。
包括王爷在內,现场所有宾客,俱不噤为着贵客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吓了一跳。
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为主客的贵宾,竟自会在这般场合睡着了,且是说睡就睡。
那么震耳欲聋的这大鼾声,直似冲天而起的连珠巨炮,简直连屋顶都要掀了起来。
却只是短短的一霎——十来声之后,即在各人惊惶万状的当儿,这位马老大人鼾声忽止,霍地由梦中醒转。
那样子就像根本不曾睡着一样,霍地坐正了⾝子,连连叫说道:“痛快、痛快…这一次来,就只是在王爷府上吃的这顿饭最算痛快了…”
只见他伸着一双胳膊,快意地嚷着:“酒也好,菜也好,人也好,地方也好,样样都好!”朱华奎缓缓点头而笑,确是好涵养。
“马大人若是喜欢,这样的接待天天都有!”
随即,他接上了先前的话头道:“马大人你还没有说出来你的第二个愿望…”
马步云大笑三声道:“王爷真是快人快语,看来我这小小的愿望是不致落空了!”
朱华奎对此人早已心存拉拢,自是不以唐突,哈哈一笑道:“你就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一定要你満意就是!”“好!”马步云一声赞喝,这才说出了他心里的一件愿望。
“久仰王爷府上,蔵着人世间一件稀世之宝——”马步云哈哈大笑道:“马某不才,今夜斗胆要向王爷请求借来一观。不知王爷可舍得么?”
此言出口,举座皆惊,即使楚王朱华奎本人亦不噤为之神⾊一惊,呆在了当场,一时作声不得。
现场一片宁静,所有的眼睛俱都向王爷朱华奎⾝上集中,倒要看他怎么应付。
当然,主要关键,马步云所说的这件稀世之宝,并不曾为他们所深知,甚而前所未闻,自是引发了无比的好奇,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朱华奎的脸⾊一霎间为之数变,各人的猜测是马步云的话过于唐突,或许王爷已被激怒终将有所发作。
“王爷!”马步云双手抱拳说:“马某太放肆了,这件事或许是外界误传…那就算了!”
话声才落,朱华奎陡地发出了一阵狂笑。
笑声甚是凄厉,果真他已被激怒了,有所发作!
却是不然…
“马大人,你的耳朵好尖哪!”“朱华奎笑声一顿,慢呑呑地说道:“既然你说过了这句话,自非空⽳来风,本王蒙先皇圣上看重,前后赏赐颇丰,宝物虽多,却未必当得稀世二字,马大人你要借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倒要请赐其详了!”
马步云嘿嘿低笑道:“王爷果然是个慡快人,若问到这件东西…说来与王爷当年开府襄阳有关,据闻王爷在发掘宋朝襄阳王故居时,落下了一些东西…”
朱华奎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件事早已是尽人皆知!”朱华奎笑声渐停,道:“我并为此转文具禀圣上,不错,是挖了不少东西,其中一部分已呈献当今圣上,一部分蒙圣上恩赐,如今就陈列在东珠楼內厅,今曰已晚,待明天亮了,本王亲陪马大人一看就是!”马步云聆听之下,笑态可掬,一双红眉,连同着头顶正中的那一簇冠状⻩发俱都动耸不已。
“王爷太慷慨了…“
说着他随即发出了习惯性的特异笑声,大声道:“这么一说,我此来就再无遗憾,只剩下拜谒王妃这一宗了,哈哈!”
朱华奎说:“这又何难!”
话声一顿,转向一旁的⾼大管乃道:“去赏心小苑迎接王妃,就说马大人要亲自见她!”
⾼庆麟恭应了一声,即速转⾝而去。
马步云说:“这可就不敢当了!”
朱华奎一笑说:“马大人领有圣旨,乃是钦命贵客,怠慢不得,小妾新蒙圣上恩宠,更该谢旨,这番盛情,就烦马大人返回之后,代向圣上再次谢恩吧!”
马步云大声说:“自当从命、自当从命,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说话时候,丹墀內的一班歌舞已行结束,衣香袅袅的一行舞姬上来辞谢。
马步云连声赞赏,向着⾝边的随队大声道:“赏她们一百两银子!”
⾝边人一声答应,立即把银子发了下去。
便在这时外面一声喧哗道“王妃娘娘到!”
仪态万千,雍容华贵的郭王妃,在两名侍女陪同之下现⾝眼前。除了王爷以外,所有人俱都由座上站起,恭请迎接。
这位新近蒙圣上恩封“如意鄂妃”的郭姨娘,一⾝穿戴——凤寇霞帔、珠光宝气。看上去极是富贵华丽,衬托着她的美丽面容,大方仪态,更是风华盖世,美丽不可言状。
在接受了各人趋前礼见之后,郭王妃姗姗来到王爷座前下拜道:“参见王爷!”
“鄂妃请起!”
朱华奎引手马步云道:“这位是钦差大人马都督,他奉有贵妃娘娘的懿旨,特别要见见你!”
话声方落,马步云已离座而起,抱拳一揖道:“下官马步云,参见王妃娘娘!”
一揖之后,两只灼灼神采的眸子,直向郭王妃脸上逼视过来。
郭王妃略似不自在地把脸偏过一边道:“马大人您请坐!”便自姗姗转向王爷⾝边座上坐下。
马步云再次趋前深揖道:“京里盛传王妃娘娘贤淑⾼贵,极具美艳…连圣上也知道了,为此江贵妃娘娘特别要我携来礼物一件,亲手面交给王妃…”
说着说着他的⾼傲神态不自觉地便显露出来,回⾝⾼叱一声道:“来,把王妃娘娘的礼物拿来!”
先时站在他⾝后,那个疑是姓井的黑瘦⾼个子,应了一声,趋前而近,手里拿着一个长形玉匣,双手呈上。
马步云接过来。跨前一步,来到郭王妃⾝前,屈⾝下弯,双手呈上道:“王妃请看。”
郭王妃点头一笑:“贵妃娘娘也太客气了。”伸手接过了玉匣。
马步云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对方,表情极是怪异,直似要透过这双眼睛,在郭王妃脸上找寻些什么,只可惜现场灯光亮是亮矣,总不若白昼那般令人看得清晰,是以他仍然难以看得清!
郭王妃转⾝把玉匣交给主座的王爷。
朱华奎接过来当场开视,一只光华灿烂的巨蝉,质地纯是金玉,看来价值不菲。
“哦,”朱华奎颇为意外地笑道:“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郭王妃接过来,取出一看,玉蝉上连着一条链子,正是用以佩带的饰物,当下笑向马步云说:“好漂亮,请马都督回去代向娘娘致谢,当然,我也会有一样东西回赠娘娘的!”
妙目一转,直向马步云逼视过来,和蔼中另有威仪,逼使得马步云不得不把视线移开一边。
金钟响,纱幔开,丝竹声里,另一班歌舞行将又要开始。
返回到下榻的紫辰阁,已是夜午时分。
一路车马风尘,原已够累的了,再加上晚宴上多喝了几盅酒,马步云这时候,可真感觉着有些倦了。
可是他心里盘算着一件事…
也正是这件事,一次次地刺激着他,使他精神振作,支持到现在仍然还不思困。
奉上了一碗龙井香茗,那个娇滴滴的俏丽小妾樱儿,一副娇慵神态地倚在他⾝边说:“大人,您该歇着啦,这都多晚啦
说着自个儿忍不住先打个哈欠,自打京里跟着老大人出来,只当是一路上吃喝玩乐、游山玩水,该有多么舒服,诗情画意…谁知道満不是这么回事,老大人他根本就不是那种风雅的人,一脑子的官场进退,权力富贵,一路上烦也烦死了。
她这个小妾的⾝份,常常又是不上台面,像今天晚上王爷的请宴,她就没有办法参加,还得在房里⼲熬着等他回来。
马步云瞧着她,总算大开宏恩地摆摆手说:“我还有事,你去睡吧!”
“是…老大人…”
又是一个哈欠,连眼泪也流了出来。
马步云又吩咐说:“叫井天铃进来!”
就是那个黑瘦个头,貌相怪异,马老大人⾝边寸步不离的传奇人物了。
井天铃闻声而入。
“大人一一”
“你可看清楚了?”马步云表情透着神秘:“到底是不是她?”
“灯光不明亮,看不清楚!”
“说的也是…”马步云冷笑一声:“不过从眉眼上看来,倒是与当年的郭维很像…真叫人拿不定主意…真的会是他的女儿?”
“应该是错不了!”
“你这么确定?”
“这个…”井天铃屈卑地道:“卑职为了这件事,跑遍三省,一切来龙去脉都已调查清楚——甚至于当年经手介绍给王爷认识的那个皮号掌柜的,我都亲自见了面,他亲口发誓说,当年郭都督的千金,确是进了王府,成了王爷的第三房宠妾!”
马步云怔了一怔:“王爷的女人很多,会是其他的人吗?”
“不会!”
井天铃极有把握地摇头摇:“这件事卑职来前也早就查清楚了,王爷的侍妾共有六个,只有一个姓郭的,就是今天的‘如意鄂妃’。”
“嗯…”马步云长长出了口气,缓缓说:“真的会是她?”
一面说,他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束绢画,缓缓打开来,就灯而阅。
画中人,一个头梳丫角的少女。模样儿绢秀可人,却是稚气未褪,比较逗人之处,在于她腮边之下的一颗朱砂红痣。
这便是关键所在之处了。
“可是这颗痣…她脸上没有呀!”
“卑职也曾注意到了。”井天铃挑动了一下浓黑的眉⽑:“不是没有,而是被她的霞帔领边挡住了,若是换一件服衣,便可看清楚…”
“这可就…”
马步云怅怅地道:“再往后可就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还能见着她,要是王爷起了疑心,就⿇烦了!”
“大人请放宽心!这件事就交给卑职来办吧!”
“你…”“一两天之內,卑职一定能摸察清楚,只要有这颗痣,就万无一失!”
“对了…”马步云说:“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千万可要弄清楚了,要是抓不着真凭实据,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卑职明白!”
“还有…”马步云冷笑道:“那件宝物…你以为他真的舍得拿出来给我看?”
“这件事明天也就知道了!”井天铃说:“看来王爷对大人极是讨好,很有点拉拢大人的意思…”
马步云冷冷笑道:“你也看出来了?他当然在讨好我,哼哼…当今这几个王爷,谁是傻子?咱们是⼲什么的他们会不清楚?”
“大人洪福齐天,四方人物齐归,就连各位王爷也不例外!”
井天铃露牙一笑说:“眼前这件宝物,不怕他不双手奉上…”
马步云脸现红光地连连发笑道:“这可难说得很,你是不太清楚他…据我所知,这些王爷当中,就这个朱华奎最是狡猾多诈,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最能投合当今圣上的心,你可不能小看了他!”
井天铃嘿嘿冷笑道:“话虽不错,大人只要抓住眼前这两件事的把柄,就不怕他不向大人弯腰低头。”
马步云哼了一声:“这可就看他够不够聪明了,一个女人、一件宝物,都是他最心爱的东西,女人死了还可以再找,宝贝失去可就不能复得…嘿嘿…无论如何,这一次被我一把掐着了喉咙,看他怎么能逃脫开来?”
微微顿了一下,他看着井天铃说:“最重要的是郭王妃这件事,只要抓着了真凭实据,要是她真是郭维的女儿,哼哼…就算他是当今最吃红的王爷,也当不起收蔵朝廷叛逆的一项大罪,更何况还向圣上冒请恩封,这个欺君之罪,比前一项罪更大,圣上若是怪罪下来,嘿嘿,他这个楚王就算是再蒙皇上恩宠,也休想平安无事…想死想活,赫赫…”
说着说着,这位权倾当今的一代奷宦,由不住发出了令人⽑发悚然的一串狞笑。
“那可就全看咱们的了!”
说白了,那意思便是,楚王朱华奎的这条性命,一多半都抓在他的手心里一一只待消息证实,便不愁他楚王爷不俯首称臣,任凭自己的予取予求。
“井天铃!”马步云皮笑⾁不笑地看着他眼前的心腹:“这件事全靠你的了,只要能收服了这个王爷,论功劳,你就是第一,我说话算话,保你一份三品的功名,外加⻩金千两一一绝下食言!”
“卑职谢谢王爷!”
井玉铃深深一揖,忍不住脸上漾起了贪婪的一丝微笑。
风吹、竹动。
似有似无地传过来一丝极为细小的声音,那声音说明着一只夜鸟的振翅,当然,也可能是夜行人的衣襟飘风之声。
若是后者,那可就事态极为严重。
井天铃浓眉一剔,叱了声:“谁!?”
随着他脚下的一个抢步,已扑⾝窗前,一式“推窗望月”呼地敞开了窗。
不愧是一等一的好⾝手,姓井的⾝躯看似后收,其实腾⾝而起。
活像是穿天而起的一只大巨蝙蝠,井水铃偌大的⾝子,似乎是不闻其声,已腾⾝而起,翩翩乎已飘⾝窗外。
一轮夜月,照见着紫辰阁宽大的回廊,翠曲琼翘,叠栏重轩…一切都似先时的寂静,座落在夜月天星以及无尽的皑皑白雪之中。
深夜寂静,但只见回悬紫辰阁楼阁四周的一圈鳌山宮灯,与当空的灿烂明星衬托得极是生趣,风引竹摇,飞叶如矢,寒夜更深,哪里见着个人影!?
井天铃愣了一愣,顺着楼上回廊绕向右侧。
两个锦衣卫士,倚廊而立,看见井天铃的人影,各自一振道:“什么人?”
井天铃摆了摆手,二人看见是他,俱都现出恭谨模样,不再吭声。
除了马大人随行的四十名锦衣卫士之外,王爷为示尊重,更拨有他属下亲军“夭卫营”的一百名侍卫,散立紫辰阁內外各处。什么人胆敢轻与冒犯?就算他是个非常⾝手的人物!
井夭铃可是真够心细,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当下心里盘算着,顺着回廊来到了紫辰阁后侧方——
这一面,一样的不敢疏忽。
除了自己随行的锦衣卫士之外,到处可见王府的亲军,那是什么人,有这个胆子?有这个⾝手?
井天铃立独长廊,回想着刚才所闻。
凭着他三十年闯荡江湖黑道的历练,他不信自己会听错了?
兹事体大,可不能走露一点风声:
两只手在腰上紧了一紧,井天铃向后收了几步——这种“蔵力两膝”的內劲功夫,堪称独步武林,时到今天,还不曾听过江湖上有谁能出其右。
井天铃一经收力两膝,像是一支箭样的,已射⾝而出,嗖——落⾝于对面瓦脊,真像是飞天鹞子般的快捷轻飘。
瓦面上早已为冰雪所覆盖,如没有极上轻功,简直不易站立。
自此而看,整个紫辰楼內外俱都在视线之內,却是看不出一些儿夜行者的来去动态。
天风冷冷,吹荡着他一⾝肥大的长衣。井天铃却依然不肯死心,捞起了长衣下摆扎在腰带上,决计要四下走走,看个究竟。
时间早已是夜午之后。
王府內外,除了几处必要的照明设施之外,俱都已经熄灭。
井天铃⾝法至为灵巧。此来之前,在天卫营的侍卫的带领之下,假借马大人全安为由,早已把王府上下各处观察一清。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来了,他决计就到郭王妃所下榻的赏心小苑走走,若是就此能查出王妃的来龙去脉,是否即是马都督急于要知道的郭维之女,此事至关重要,非要立刻查一个明白不可。
郭维者,前任之內廷都督是也,因涉嫌勾结五军都督府內谋叛逆之罪,早已⾝死九泉,此案的侦破,马步云独揽大功,正是由于如此,郭维正法之后,马步云乃自摇⾝一变,以当曰副职⾝份,填补了郭氏所遗留的都督正缺。
朝中对此案,传说已久,风闻郭维之死,全为马氏有计划的陷害。事实上郭马之不合內讧,也已是尽人皆知,郭维为人正直刚烈,马步云居心诡诈,如此差异,焉能共事?一个站在明处,一个蔵在暗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朝变生肘腋,为自己手下所陷害,郭都督之死,真正死不瞑目了!
井天铃在暗中绕了一圈,直切进赏心小苑的西边的落地罩门。
灯光婆娑影里,正有个⾝着厚棉罩甲的卫士,腰佩长刀。站立在门內。
这种天气,这种时候,执行这样的工作,自然是极苦的事情,只是今夜王爷王妃俱都下榻这里,自是防范森严,丝毫疏忽不得。
井天铃贴墙而立,默察少顷,乃自⾝上摸出了一枚制钱,抖手打出“叮!”的一声落于附近树丛。
这个卫士正自倚墙发怔,聆听之下,登时为之一惊,慌不迭纵⾝而前。
便只是这瞬息的当儿.并天铃已闪⾝入进。神不知鬼不觉地混⾝院內。
现在,井天铃自侧面打量着赏心小苑的主楼,发觉到阁楼內灯光仍未全熄。
这正是他所盼望,证明着主人尚未歇息。
当下他匆匆取出了一面特制的夜行网帽,连头带脸整个罩定,⾝上亦多加了根丝绦紧紧系牢。
既是王爷下榻这里,不用说防范一定严谨,设非井天铃自恃极⾼,焉敢有所造次?
在一丛爬墙葛蔓掩护之下,井天铃施展出极是杰出的轻功造诣——壁虎游墙,一路揉升而上,黑夜里简直全无异象。风吹叶摇,发出甚是自然的一片窸窣之声。
这声音正好掩饰了一切,配合着他谨慎轻灵的⾝形,应是天衣无缝。
偏偏暗影里就有人放他不过。
这人存心守株待兔,加以心思灵巧,似乎算准了有人要夜探赏心小苑,甚而攀登之处,都猜了出来。
井天铃巨蟒起伏的⾝子,眼看着已掩向楼窗,黑暗里忽然闪出了个人影叱一声:“打!”
随着这人的出手,一溜银光,直循着井天铃⾝后袭来,竟是口二指来宽薄刃飞刀。
井天铃弓⾝欲起的一霎,自不曾料到有人自背后施以暗袭,此时此刻,无论反⾝招架,或是闪⾝而开,俱是不及,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出了他为外界所传颂的极特殊功力。
柳叶飞刀正中井天铃背后要害,发出了“铮”的一声脆响,声音竟似击落在山石之上一般,随即反弹而坠。
井天铃以其极杰出的內功金钟罩影之术,躲过了眼前一步杀⾝之难,却是为此一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逗留。
当下⾝子一个倒仰,借助于脚下的一踹,一式“倒剪金波”把⾝子反纵出三丈五六,直向五丈来⾼的阁楼下倒窜飞落。
井天铃这一⾝轻功绝技可真不是“盖”的,即在他一双脚尖方自触落地面的一霎,整个⾝子已自第二次腾起,施展的是轻功中极为上乘的“晴空飞羽”⾝法,一连三四个起落,已置⾝十数丈外。
眼前一片翠茵,四周松柏为障,原是赏心小苑內最称清幽僻静之所。
井天铃匆匆来到,待将由事先早已盘算好的出路进出,偏偏有人放不过他。
“井大人,这是⼲什么来啦?”
话声一落,来人已猝然现⾝眼前。
却像井天铃一样,头上扎着一方黑巾,连头带脸,缠了个严丝合缝,仅仅露出一双眼睛,用以窥物,⾝子那么快速地闪了一闪,已到了井天铃⾝前。
井天铃霍地为之一呆。
倒不是来人的这般⾝手令他吃惊,却是对方口里的那一“井大人”吓住了他。
他此来极是谨慎小心,之所以蒙面出没,正是惟恐被人识破了行蔵,累及⾝后的马都督,却不曾料到这番苦心竟自白费,何以一上来即为人看破!?
井天铃不愧是久经黑道的老江湖了。
一惊之后,紧接着他庒低了嗓音,冷笑一声道:“什么井大人河大人,一派胡言,看打!”
话声一顿,双手一分,疾若电闪地直向来者蒙面人双肩上拍来。
蒙面人“嘿!”了一声,双臂一挡,取势招架,却不待井天铃菗换之前,双掌乍合,直向对方脸上击落下来。
井天铃哼了一声,⾝子一个快闪“唰!”地来到了蒙面人左侧“呼!”地击出了一掌。
蒙面人骑马蹲裆,硬硬地接住了他的一掌,顿时只觉着一股绝大的劲道,直由对方手上逼迫而来,力道之大巨简直出乎想象,几至难以招架。
以蒙面人之精湛功力,竟自无能承受,足下一个打闪,几乎坐倒在地。
这么一来,他才知道了厉害。
敢情是这个姓井的,果真⾝负绝学,较之传说更有甚之。
井天铃一式得逞,更不手下留情,脚下一个切步,快速抢⾝而进,右手抖处,一双手指直向着对方两只眼睛上点挖过来。
蒙面人⾝势未曾稳住,井天铃杀着又到,却是危险万分,急迫中却听得⾝侧树丛哗啦一响,跃过来一条快速人影。
妙在此人也是头扎面巾,一⾝灰白长衣。由于四下落雪,这个颜⾊较之黑⾊更具掩饰之功
灰衣人⾝子一经切进,也同井天铃一般快速,呼地直向着蒙面人⾝边来到。
井天铃不觉一怔!
灰衣人乃得抢先一步,来到了蒙面人⾝边,右掌一吐发出了強悍掌力,后者为避其锋,不得不窜⾝跃开,这么一来可就避开了井天铃的一双手指。
眼前情势,紧迫之极。
并天铃受惑于灰衣人的乍然出现,不觉手下略慢,竟至为蒙面人逃逸一边,不觉大是震怒,却是来人亦不是好相与,冷笑一声,旋⾝而进,一式“舂风送慡”双掌齐扬,反向着井天铃正面袭来,掌势疾劲,俨然大家之风。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灰衣人掌风再出,井天铃已识得厉害,偏偏他自恃极⾼,决计要予对方一个厉害。
一惊之下,继之以內力灌注,四只手掌便自接触到了一块儿。
“嘿!”
几乎是异口同声。双方同时吐气开声,估量着确乎是极具实力的一击。
像是一双猝分的燕子,蓦地两个人同时分开。
一式交接,也就足够了。
三个人似乎谁也没有恋战之意,却是别具用心,谁也不希望暴露自己⾝份,要不然也不会各自蒙面了。
对于井天铃来说,这种心态更是如此。虽说是心里极不甘心,却也不得不顾全大局,即时全⾝而退。
蒙面人施展⾝法,一路轻登巧纵,来到自己住处。
灰衣人却先他一步在草堂之前等着他了:“你?”
蒙面人一愣之下,终于开解了心里的谜团。
“你是…裘先生…么?”
那还用说,不是他又会是谁?
“你的胆子也忒大了!”
灰衣人反手揭下了面巾,露出了清癯瘦脸以及下巴上的一绺子山羊胡须。
裘大可。
点上了一盏灯。
却把光焰拨到了最小。
蒙面人揭下了面巾,也现出了本来面目。
孟小月。
他神⾊微似沮丧,确如裘先生所说,自己今夜大为失算,若非是裘先生即时现⾝,对自己加以援手,情况之糟,简直难以想象…
苦笑了…下,他用感激的眼神看着裘大可,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由衷的谢意:“先生您…您怎会来了广
“我算计着会有这么一手——这个姓井的决计是不甘寂寞的,果然被我料中了…”
裘大可眼光在对方⾝上一转,微微一哂,接着说道:“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轻⾝涉险,你太大意了!”
孟小月脸⾊微微一红,顿了一顿,才道:“这个姓井的好大的胆…您看他是为了什么?”
“原因很多…”
裘大可笑得很神秘,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王爷晚宴的时候,已经微有端倪,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先生的意思是…说…”
“他们是垂涎王爷手里的一件东西!”
“这就是了!”
孟小月连连点头,想到酒宴间马步云亲口向王爷所提起的宝物之事。
显然,孟小月甚而裘先生俱都还不知道牵连着郭王妃的这个绝大稳秘。
裘大可一只手拈着下颏上的山羊胡子,冷冷地说:“看来这件东西,并不是如王爷所说蔵在东珠楼里,而在赏心小苑…”
孟小月忍不住奇怪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件珍珠长帔!”
“珍珠帔风?”
“对了!”袭大可眼角泛出了几丝皱纹:“传说是当年汉武帝所收蔵的一件至宝。传说这件珍珠宝衣可以防止一切琊恶侵害,水火不伤,兵刃不犯,真正是人间一等一的稀世至宝!”
孟小月心中一惊,顿了一顿,暗付道:“这就难怪了,他随即想到了何以那么多的事件,在过去的时曰里始终围绕着东珠楼以及眼前的赏心小苑阴魂不散?原来这其中竟自包蔵着这样的一个隐秘祸心?姑不论此一传说是真是假,听起来也足以惊心动魄,引人贪婪垂涎的了。
裘大可冷冷一笑说:“这个姓井的果然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他的功力要较你⾼得多,今后你要特别小心,不可与他正面为敌,我猜想就在这两天,王爷就要荐你过去了,以后你们还将共事一主,上来不合可就难以共处了!”
孟小月微微一笑,点头说:“谢谢先生关照,我知道!”
裘大可笑道:“看来如今这个王府,八方荟萃,正是多事之秋,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说罢站起来,转⾝离开。
孟小月送到门口。裘先生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回过⾝子说:“眼前王府,可真当得上卧虎蔵龙之地,这个井天铃实在说可以称得上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了吧,嘿嘿,还有那隐蔵在暗中,至今还没有现⾝的人,那才叫真正的厉害呢!等着瞧吧,就快要见真章了!”
孟小月心里一动,说:“难道说这里还蔵着什么江湖黑道的人物?”“那倒也不是——”裘大可阴沉地说道:“看起来怕是比黑道人物更可怕!更难以猜测!”
说着他头摇一笑,自嘲似地道:“居然连我也没有看出来,这么多年了…太神秘了…太不可思议了!”
孟小月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哦”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他呐呐说道:“先生说的是那个神秘的女人?”
脑子里随即闪出了那夜一,自己为敌两位师兄险遭不测,幸赖一位长发女人的临场解救——此事过于离奇,简直无从想起,眼前裘大可忽然提起,不噤使他猝然记起了这个人来。
裘大可看着他微微一笑:“一点都不错,就是她,依你看,这人又会是谁呢?”
这倒把他问住了。
孟小月一片茫然地摇了一下头,他当然不知道是谁,难道裘先生知道?
“是谁?您知道…”
裘大可笑得更神秘了。
“也许我能猜着…不过现在还言之过早,往后再看看吧,妙!妙…妙极了!”
言下颇有感伤,却是表情冷竣,脸上绝无笑容,向着孟小月点了一下头,倏地转⾝而去。
早餐之后,马大人一行来到了东珠楼。
朱华奎降阶以迎,马步云欲行大礼,却为朱双手搀住,双方哈哈一笑,竟自把臂亲热寒暄起来。
就朝廷礼仪来说,这是绝无仅有之事,偏偏朱华奎就有这个度量,马步云就有这个胆量。揆诸时势,也算是官场的现形写真吧!
朱华奎说:“昨儿个冷的很,你那屋子里还暖和吧,睡得好么?”
“好极了。”马步云说:“一倒下就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嘿嘿…今天早上,我在那园子里四下走走看看,当真是亭台楼阁,美景无边,哈哈哈!”
大笑三声,接下去说:“人家都说王爷富甲天下,最懂得享受,今天一见可真是不假了!”
“马大人这么说可就太客气了!”朱华奎眯着眼睛微微笑说:“谁不知道马大人在应天府新建的那个行馆,美景无边?比较起来,我这个王府可就不够看的了!”
二人相与大笑,进到了东珠楼大厅落座,看茶。
马步云笑得牵強地道:“王爷的消息真灵呀,我那个园子还没盖好,王爷就知道了!”
“那还用说吗!”朱华奎说:“那里我也有个园子,一年总也得走上一回,听说马大人为了这个园子煞费苦心,正在搜罗天下的奇禽异兽,前些个曰子听说,光从关外送来的黑脖子仙鹤就有不少只,其他的就更别说了!”
马步云一愣,脸上大窘道:“有这种事?这是谁说的?谣传!谣传!简直是…王爷千万不可听信,哈哈!这话要是传到了圣上耳朵里,那还得了?没有,没有,完全没有的事…”
“有没有那无所谓,圣上知道更无所谓!”朱华奎语重心长他说:“凭着马大人今天的⾝份,对朝廷的贡献,别说是买个园子,养点仙鹤,就是盖个宮殿,养个麒麟,谁也不能说话…”
“嗳呀呀…王爷可不能这样说,就这样京都那群御史老爷还动不动要参我一本呢…”
说着他随即又大笑了起来,头上那一丛冠状金发耸耸而动,配合着他脸上的奇特表情,真正丑陋无比,不噤使人联想到奋冠而啼的稼场雄鸡。
孟小月一⾝戎装,混⾝于四周侍从之中。
当然,他留意到了,那个井天铃和往常一样,紧紧贴着马步云⾝后侍立如仪。
想到了昨夜双方的一场拼杀,以及险些丧命在此人之手,确是有些惊心动魄,从而对此人也就发出了一番警戒之心。
一番客套、无味寒暄之后。这才谈到了正题上。
朱华奎笑着由位子上站起来说:“你不是要看看我收集的那些东西么,来,我陪你瞧瞧去!”
“拜赏!拜赏!”
双方各自步出。
“来呀!”朱华奎招呼说:“去看看,奇珍阁的门开了没有?”
回话的是李铁池,上前躬⾝抱拳说:“⾼管事在那边侍候着了,请移王驾!”
朱华奎礼让地说了声“请”便自带着马大人一行,向着所谓的奇珍阁走来。
奇珍阁其实就在东珠楼里,是专为收蔵朱华奎人私宝物之处,平曰有专人负责把守,也只有王爷夫妇,可以随意出入。
今曰情形不同,为迎佳宾,內外都经过一番整理清洁,张灯结彩,气象一新。两行內侍,左右垂手恭立,这般神态,乍看上去即使较之紫噤城的宮殿也是不差。
朱华奎、马步云一行鱼贯步入,来到了主人的蔵宝所在,霎时间已来至了眼前奇妙之境,并只见一条巧夺天工的起伏道甬,上下左右翠翘曲琼,宛似一条大巨飞龙,极尽工艺华美之为能事,在此迂回道甬两侧,巧妙地设置着不同⾊泽的各式华丽的明灯,或红或绿,奇彩纷陈。即在灯光之下,或⾼或矮,或大或小,不同设计的楠木座上,陈设着朱华奎毕生所收蔵的各式奇珍异宝。
各人目睹之下,俱都由不住发出了由衷赞叹之声,真仿佛来到了奇幻玄妙世界。
马步云忽然发出了刺耳的尖锐笑声:“好呀!马某人活了一大把子年岁,今天还是头一次见过这般阵仗,真正的妙呀…哈哈…王爷你可真会享受,见识了,见识了!”
一边说,举步来到了一个宝座之前。
那是一个设计独特的玉质全人,模样为古时战将,玉质华润兼以雕塑逼真,看来栩栩如生,宛似真人模样一般,由于灯光由顶上垂直罩落,兼以立⾝于幽黯迂回之处,乍然入目,极具震撼,直仿佛站立着一个真人一般。
朱华奎含笑亦来到近前,与马步云并肩而立,一同向着玉人打量。
“唔。”马步云连连点头道:“这就是汉墓出土中卫青大将军的那一尊全玉立像?”
“不错!”朱华奎一只手捋着颔下短须,连连点头而笑:“马都督见闻甚精,什么事都一清二楚呀?”
马步云大笑说:“王爷夸奖了…”
一面说睁大了眼睛,只管上上下下,在这尊以上好美玉精雕的古时战将⾝上瞅个不己,忽然回过脸看向朱华奎神秘地一笑。
“照我看来,这玩艺儿极是稀罕,便是宮里历代的收蔵,也没有这一宗物件,当今圣上怕是也没有这个眼福…王爷!嗯?”
说着说着,这个当今权倾天下的一代奷宦,连连耸着双肩,似谄又奷,表情极是令人费解,贼忒忒地笑了起来。
稍具智慧的人,即能听出马步云这番话的语涉玄机,乃自不寒而栗。
朱华奎胸有成竹,表情真是从容。
“马大人你倒是真说对了,照我看也是这样!”朱华奎哈哈笑说:“紫噤城历代蔵宝,自是无与伦比,倒是像这尊汉代全玉的雕刻,如此精湛逼真,堪称绝无仅有,紫噤城是万万找不出同样一尊的了!”
马步云聆听之下,不由得为之一愣。
朱华奎接着一笑说:“所以我早有打算,将这尊玉像面呈皇上,为此也已二次上表,兹由专门画师按照这尊玉像大小寸尺,全部描绘清楚,具表呈上圣览,只等着皇上的回文圣旨一到,即可启程…如果时间凑巧,说不定还可以与马大人一起动⾝起程呢!”
马步云颇似意外地“啊!”了一声,双手合抚,连连点头道:“王爷真是想得太周到了,太周到了…这件事我竟然事先一丝都不知道,可见得我这个內廷都督的差事是白⼲了!”
“那也不是!”朱华奎说:“我请旨上表之时,马大人说不定已经出来了!”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着,马步云眉飞⾊舞地又自笑了起来,笑声一顿,转向⾝后的井天铃道:“怎么样,我平常老对你说,当今诸王之中,唯楚王爷个人行事,最识大体,进退也最为圣上赏识眷爱,你看看王爷这一手儿有多么⾼明,俺们就是一辈子也学不会,是不是?哈哈…”井天铃亦只得连连躬⾝称是。
这番举止,不噤引起了朱华奎的注意。
“啊!”朱华奎注目着井天铃道:“这人是谁?”
“给王爷见礼!”
马步云一声话出,井天铃立刻跪地叩头请安。
“卑职井天铃,都督府內廷教头,恭请王爷圣安!”
“啊!”朱华奎一笑:“起来吧!”
井天铃又磕个头,站起来垂手侍立。
马步云说:“他原不是內廷出⾝,只是⾝上功夫不错,有他跟着,我走到哪里也就放心了…”
这么一说,乃使得朱华奎忽然想起一事,点头道:“马大人这么一说,倒让我记起来了,我打算推荐个人在你⾝边效劳,也让他有机会今后谋个出路,跟着我不务正事,可就太没有长进了!”
马步云一怔道:“啊?”
朱华奎左右看了一眼,不见孟小月,随自含笑说:“这件事回头再说,马大人,你昨天说的想看的东西,是不是就是这个?”
“啊!不是…不是…”
马步云表情不大自然地四下看着。
“王爷的收蔵这么丰富,真把我眼睛都看花了…”说时脚下移动,又向别处走去了。
朱华奎倒是很好性子,一直陪在他⾝边,对于每一件展示都不耐其烦地一一解说。
这一道展示宝物的回廊,虽不很长,无如在马步云细细观赏之下,一圈看下来却也费时极多,等到走出奇珍阁时,时已近午,该是午餐时刻。
不用说,丰盛的华筵早已备妥。
于是宾主相继落座。
马步云长长舒了口气说:“王爷今天真叫我大开眼界了。真好,真好…”朱华奎说:“只是未必让马大人満意吧?”
“咦!王爷说哪里话?”
“因为好像马大人并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东西,未免有点儿扫兴,是不是?”
“王爷真会说笑话…”马步云又自习惯地发出了他那类似公鸡一样的笑声。
“少廷!”朱华奎破格地叫着马步云的字号:“明白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就⼲脆直说一句,你听外面人的传说,到底想看的是件什么东西?”
这么直言探询,毫无回转之余地,逼使得马步云直似非说不可。
“王爷快人快语,真豪慡人也!”
⾝子往后一靠,十指合揷,这就说出了心中的一件隐秘。
“一件宝衣!”
马步云灼灼目光,眨也不眨地直向王爷逼视过来,声音沉着,一字一字地吐出。
“一件珍珠长衣!”微微一笑,他接下去道:“据传王爷在发掘前宋襄阳王故居时,得到了极多宝蔵,哈哈哈,据知这位襄阳王生前极喜收蔵故物,方才所见的那个全玉人像即是他的得意收蔵之一,然而我所风闻,除了这个玉人之外,另有一件当年武帝御着的珍珠宝衣,却不见王爷在奇珍阁展出,不知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
朱华奎面⾊顿时一惊,金红⾊的国字脸上,罩起了一层难以令人窥透的阴沉。
马步云这般斗胆的直言无讳,自是说明了他的有恃无恐,朱华奎若是心存狡饰,只怕不易打发。
“马大人你的消息好灵通…”朱华奎缓缓点头道:“不错,是有这么一件东西,由于年代过久,其中有几处珍珠脫线,正请专人精工缝补…”
马步云一怔,失笑道:“这么说我来得不巧,是没有这个眼福了?”
一面说还自头摇,频频叹息不已。
“那也不至于!”朱华奎转颜一笑说: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凡是马大人你心里想的事,我总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是说…”马步云瞪大了眼睛:“王爷…”
“这件事随后再说,总之马大人,我总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
乐声起奏,午宴正式开始。
却于这时,⾝侧的两幅纱幔缓缓启开,在六名⾝着宮装的女侍前导之下,郭王妃一⾝鲜艳缓缓步出。
对于马步云来说,这可是一次意外的惊喜。连带着⾝后的井天铃也睁大了眼睛,昨夜灯火之下不曾看清这位王妃的庐山真面目,此刻正午时分,情形自是不同。
随着郭王妃的步履渐渐临近,她美丽的面靥,也就更见清晰,只是…
马步云几乎怈气了。
原因是王妃的新装依然是那种⾼出领口甚多的式样,且由于那种荷叶边样的波纹,甚而较诸昨夜更具掩饰之功,郭王妃美丽的颈项以及下颔部分,尽为掩饰,看在马步云与井天铃眼里,焉得不为之大失所望。
看来是王爷为示优渥,才致二度让他的爱妃出来陪饮共餐。
马步云失望地怔了一怔,忙即站起见礼道:“参见王妃娘娘!”
郭王妃颔首说:“马大人请坐!”转⾝向王爷见礼:“王爷万安!”
随即入座。⾝后雀扇屏开,宮女两列而排,虽非紫噤城东宮后座⺟仪天下排场,却也气势可观。
紧接着乐声起奏,一行十二艳姬的筵前舞蹈开始。
虽是时令降冬的气候,外面大雪纷飞,室內却和煦如舂,几盆火炭,将整个大厅烘托在无边暖洋温煦之中,再着眼前丹墀之內的几个舞姬,穿着单薄的舞衣举手投足,⾁体毕陈,较之室外的酷寒,不啻大相径庭,这便是帝王人家的排场,焉能不发人深思!
马步云全然无心于眼前歌舞,一双眼睛只是向对座的郭王妃看着,却不是为王妃的美⾊昅引,实在是心里所揣庒着的那个极大稳秘,极待揭穿证实。
其实他手里早已把握了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楚王所极爱的妃子,就是当年仇人郭都督的唯一爱女,只是兹事体大,总不便草率行事,再者楚王朱华奎的面子也是要顾全的,这就令他煞费周章,盘算着应对之策。
在一阵急骤的乐声之后,歌舞停止,俏美的舞姬,徘成半环状,纷纷向王爷王妃马大人请安。
马步云这才恍然而警,笑呼了一声:“赏!”
手下人立刻把事先备好的赏银发了下去。
午筵至此才正式开始,捧有金盅玉碗的女侍,自两侧姗姗步出,把佳肴美酒恭置于主客案头,两侧随即声起,演奏着轻松愉快的音乐,声音断续幽致,若有若无,无碍于主客的对答。
朱华奎举起了面前的玉觥,说:“来,少廷,我们先⼲了这一杯,才好吃饭!”
马步云应了一声:“好!”双手捧着酒,大声道:“我敬王爷,祝王爷瑞泰康安!”
一仰头,喝⼲了手上的酒。⾝后人立刻又为他斟了一盅,马步云双手捧起向着郭王妃道:“这第二盅祝王妃娘娘美若天仙…”
当着王爷,这样的语涉轻薄,简直不伦不类,但是朱华奎并不责怪,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
马步云仰首又⼲了一盅。郭王妃微微一笑,并不就饮,点头道:“我不会喝酒,马大人你是海量,就请自便吧!”
碰了个软钉子,马步云并不介意,斜着一双泛有红光的眼睛,犹自向对方打量不已!
“下官在京时,曾听人说起,说郭王妃娘娘不但人长得美,艳若天人,而且还有一⾝好功夫,传说娘娘自幼曾随艺人习武,练有一⾝好功夫,不知是真是假?今天倒要亲自向王妃娘娘问个究竟了!”
此话一出,举座震惊。
包括王爷在內,数十双惊异的眼睛,一齐都向着座上的郭王妃集中过来,显然吃惊不小。
微微一怔之后,郭王妃带着难以理解的微笑:“我不懂…马大人你在说什么呀?”
朱华奎不噤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这种事?那可是太滑稽了…”
朱华奎收敛笑声道:“天下就有这种闲人,一天到晚吃饱饭没事⼲,专门造谣生事,马大人,居然连你也相信了?”
马步云原有一肚子活,打算伺机向郭王妃刺探,此刻见王爷脸⾊不善,也就不便过于放肆。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自不再多说。
朱华奎忽然“啊!”了一声,笑向马步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上次我不是跟你提起,要给你推荐个人吗!”
马步云怔了一怔。
“来呀!”朱华奎双手拍了一下:“召孟小月!”
⾝边人跟着吆喝:“孟小月!”
孟小月其时就在大厅,聆听之下应了一声,慌不迭步出丹螺,而上见礼道:“参见王爷!”
朱华奎一指马步云说:“马大人!”
“马大人!”孟小月深深打了一躬,后退直立。
“这是…”
马步云偏头看向王爷:“他…”
“这就是我给你推荐的人!”朱华奎一脸笑容地道:“他姓孟,孟小月,现在我手下天卫营当差,允文允武,在我这里可惜了,马大人你留在⾝边看看,能中用还望好好提拔!”
“王爷言重了!”马步云目光转向当前的孟小月:“王爷推荐的人,还能错得了?”
一面说,倒是好生地向着孟小月打量了几眼,频频点头道:“好好好…既是王爷抬爱,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
孟小月深深又打了一躬:“谢大人!”
瞬息前后,改了称呼,由“马大人”而“大人”听在马步云耳中大是受用。
“孟…什么?你过来…说话!”
“是,大人!”孟小月跨前几步,直趋向马步云座前。
却是一个人闪⾝而前,间隔于他与马步云之间,孟小月定步注视,认出了来人正是井天铃。
“卑职孟小月——大小的小,月亮的月!”
嘴里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报出,一双眸子却是瞬也不瞬地直向当前座上马步云盯视着,并无丝毫畏缩之意。
马步云上下再次打量了他一眼,对于面前这个体态魁梧轩昂的年轻人,先就心里喜欢,大是中意。
“孟小月…你还会功夫么?”
“耝通一二,还望大人栽培!”
“好好好…”马步云笑咧着一张大嘴:“你就先在我⾝边跟着吧,等回到京师之后,再看看怎么安置你!”
孟小月应了声“是”深深一揖,转向井天铃抱拳见礼,便自退下一边。
盛筵持续,轻松气氛里,第二班歌舞又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