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南
神摩驼手上的六支魔刀已经把近百名宋军士兵击倒在血泊之中,所幸接下来遭逢呼延赞、秦翰与曹圯的顽强抵抗,牺牲者不再增加。摩驼魔刀的实力很明显超越三名勇将之上,但他们仍然殊死奋战,不使包围网瓦解。
“绝对不能让它逃走!”
曹圯吼道,脸上、身上甚至声音都是汗水淋漓,从城墙上俯瞰这一幕的青龙王出苦笑并感到佩服。这位年轻英勇的人界武将不仅毫不惧怕自己是否会被神所杀,反而还很担心它会逃掉。
“当然!”
回应的是秦翰。年轻俊美的宦官乍看之下就如同女扮男装的美女,秦翰就是最佳典范,挥剑的动作宛若翩翩起舞一般。
一面鼓舞着他们两人,一面不断绕到摩驼正面直接抵御攻击的是呼延赞。
“那群人类的体力差不多已经到达极限了吧。”
白龙王忍俊不住,望向长兄。
“摩驼嗜血,对它而言,它的目的在于制造血腥。”
要求活人祭品时也一样,死状愈是凄惨愈能取悦摩驼与梭腾。因此杀人祭鬼的信徒挖出无辜百姓的双眼,拔掉他们的舌头,砍断他们的手脚,活生生剖开他们的肚子,取出内脏献给摩驼与梭腾。正如同神的出现,暴无道的人类确实是存在的。
曹彬下令一队弓箭兵万箭齐发,几乎全数被来回旋转的魔刀打掉,即使中它的躯体,也无法伤及它那比大象来得更为硬的皮肤。
青龙王伸直背脊。
“轮到我们上场了,叔卿。”
“真的要出现在人类面前吗?大哥。”
“无所谓。宋军将兵已经战得疲力尽,他们会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最后将死者列入与辽军战的牺牲者记录当中。”
“我明白了。”
白龙王抓紧长,那是刚才把他勾住并避免他摔落的长。白龙王目测从城墙上方与地面以及摩驼与自己的距离,只花了一瞬便完成工作。
“那么先由小弟打头阵。”
对长兄留下这句话,白龙王便轻轻往城墙一踩,毫不费力地跃向空中。
遮蔽月光的人影无声无息地以几近华丽的轻盈姿态落下之际。
“啊”的一声充了惊愕的惨叫响遍整个夜空,究竟是谁呢?
白龙王将长的前端朝下,由正上方往摩驼头部两角的中心刺下去。以“啪嚓”一声来形容显得力道太轻,长是挟带着强烈的攻势由上而下贯穿摩驼的头部,长的前端从下颚冒了出来。
摩驼发出咆哮,然而音量并不是太大,因为长直直地住了上颚,嘴巴无法用力开启。
紫的毒血如同一道瀑布涌向地面,当毒血烧灼到石板,还溢出“咻咻”的蒸汽声。四散的毒血沾上数名士兵的手脚,立即烫伤他们的皮肤,害得他们哀嚎连连。
即便是勇猛如呼延赞与曹圯也摒住呼吸倒退二、三步,摩驼的双眼犹如火焰山沸腾的炽红的熔岩,六只巨臂不停狂地甩动。
白龙王则坐在摩驼宽厚的右肩,抓着右角以保持全身的平衡。曹圯与秦翰见到白龙王的模样,不由得瞠大双眼,曹圯随即发出低叫:
“那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看样子至少不是敌人。”
秦翰说完便迅速冲上前,挥起长剑往摩驼的左小腿一砍,接着再敏捷地往后退以闪避洒而出的毒血。
这个猛烈的斩击足以令一个人当场毙命,然而只能对摩驼造成轻伤,所幸宋军至此总算得以给予神重挫。
“大家上!攻击!”
呼延赞咆吼,同时挥出两支铁鞭,摩驼的一钩爪被打断,如车轮般在空中不停回旋。
摩驼放开六支魔刀中的其中一支。不知那刀究竟由何种材质所制成,当魔刀掉落地面发出“铿锵”一声,便立刻丧失刀的外形,化为一阵灰被夜风吹散。
摩驼放下魔刀的手企图掉贯穿头部的长,大的手指捏住从下颚冒出的长前端。到此一切还算顺利,可惜在急于出之际,身断了一截留在摩驼的头盖骨里。
这把长原本属于一般士兵所使用,谈不上是名。因为白龙王将灵力灌入其中,才得以贯穿摩驼的头部,由于身施加了相当沉重的负荷,又被摩驼的指抓住,动作暴地这么一动之下当场断成两截。
无法拔出长,又无法大叫以排遣剧痛,摩驼的巨躯不住颤抖、脚步跟随。
第二支、第三支魔刀掉落地面,同时二、三只手伸向头顶,准备揪住然后撕裂白龙王的身体。
眼看就要逮住白龙王的手臂随着一个异样的怪声飞向半空,原来是青龙王从城墙纵身跃下,长剑在空中一闪,把摩驼的手掌砍飞。
青龙王踩在摩驼的左肩,左手抓住摩驼的左角,所站的位置与摩驼的脸正好形成反方向。
“这点疼算得了什么,正好让你体会一下被你生活剥的人们有多痛苦。”
青龙王语气严厉,重新握好右手的长剑,再度灌入灵力。整个剑身散发出淡淡的青白光芒,接着长剑由右往左从青龙王的前划过。
长剑重重刺进摩驼的左耳。
神的黑色巨躯顿时向后仰。
剩下的三支魔刀也接连掉落地面,宋兵发出欢呼,挥舞着长与长矛冲上前,瞄准摩驼的脚掌、肌腱、脚指甲内侧等等要害刺进去,一旦解除对于神的恐惧感,曾经赢得统一天下之战的宋军仍然不愧为优秀的战士。
“叔卿,跳!”
青龙王大喊。
白龙王立刻往摩驼的右肩一踩再度跃入空中,几乎同一时间,青龙王也跟着跳起。
两位龙王差点在半空撞成一团,于是青龙王右手持剑,左腋窝环抱白龙王的部,在空中翻转一圈之后勉强在城墙上着地,紧张得捏了一把冷汗的五仙随即趋赶上前。
“你不会算好角度再跳啊,笨蛋!”
“好痛,我又不是东西,怎么用丢的!本来还想说谢谢的,却遭到这么暴的对待。”
正当城墙上的两人展现出至情至的兄弟之爱,地面的摩驼巨躯开始失去平衡。身上的毒血汩汩出,为痛苦与愤怒挣扎不已,它打算化成黑烟逃之夭夭。那圆柱般的双脚被它向来视为猎物的人类砍得体无完肤,它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站稳脚步,接着它的躯体开始摇晃,眼看就要像高楼崩塌一样整个倒下之际,它使出最大的力气变身成一道黑烟。
宛如龙卷风袭卷而上的黑烟回避两位龙王从反方向低空掠过,然后往涿州城外逃窜,被砍断的手掌就留在一滩毒血之中。
Ⅱ
“那家伙逃往哪个方向?”
“往那边跑了。”
循着白龙王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青龙王会意地点头。
“原来如此,果然是南方。”
一切全在他预料之中,涿州城的南方在人界是一片丰饶的大地,摩驼变化而成的黑烟绕过城墙之后便改变方向往南逃窜。这时念诵玉伞圣咒最能奏效,可惜两名龙王未能记,化身成人类之姿的他们目前无力紧迫而上。
在宋兵的欢呼声中,呼延赞宏亮的音量传到城墙上方。
“敢问城墙上的二位尊姓大名?”
话中以敬语相称,两名龙王换眼神之后,青龙王才笑着回答:
“只要记住我们是敖大郎与敖三郎即可,切勿深究下去。”
呼延赞侧着头。
“敖大郎与敖三郎…”
“是敖家的长男与三男吗?请问敖家是哪里的门第呢?”
“你一点概念都没有吗?”
“啊!对了,令弟曾经提过长兄是东海郡人,二位即为兄弟,自然就是同乡了。”
曹圯说道。他的父亲枢密使曹彬带着深沉的思虑抬眼望着两名龙王,随即把视线转向儿子与其他诸将。
“敖应该是龙王家的姓氏,敖家之长是东海青龙王,刚才提到的东海之类的地名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咦?难道说他们是龙王一族…呐,真是万万想不到。”
“或许是假名也说不定,总之此二人绝对非比寻常。不准继续深究下去,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各位去做。”
曹彬一一指示诸将,确认皇帝安然与否,清理士兵们的遗体并处理神手臂与毒血等等事项。青龙王从城墙俯瞰整个过程,然后点点头。
“曹枢密(枢密使曹彬)不愧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一切就交给他处置,我们可以离开了。”
“等一下,大哥,把摩驼赶走并不代表事情就此结束,我记得他还有一个同伴对吧?”
“你注意到了吗?正是如此。”
青龙王在城墙上方缓步走着。
“摩驼跟梭腾向来一起行动,既然摩驼出现在涿州,梭腾一定藏在不远的某处。”
“哪里!?”
“你问我我问谁呀。”
“还真是斩钉截铁…”
由于曹彬命令士兵不准上来,因此城墙上空无一人,两人说话的音量就算稍大一点,听见的也只有五仙而已。
“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人口众多而且热闹繁荣的地方,不是开封就是泉州,这两个地点的可能最高。”
开封是宋朝国都,人称“梦之都”为当时全世界经济与文化最发达的庞大都市。
泉州则位于中国大陆东南海岸,以国际贸易都市闻名,港口聚集了东南亚诸国,印度、波斯、阿拉伯、日本等各国商船,数十万外国人定居当地,回教、基督教、犹太教、印度教、摩尼教等各宗教寺庙处处可见,尔后借由马可·波罗(译注:MarcoPolo西元1254-1324年,意大利商人也是旅行家,威尼斯人,一二七○年末随着父亲与叔父来到中国元朝,七四年谒见元世祖忽必烈并出任官职,环游中国各地,九五年由海路经印度洋与黑海回国,尔后与杰诺瓦在海上战失利,狱中口述“东方游记”对于欧洲人的东方观念影响甚巨。)与伊文·帕特塔(译注:IbnKhaldun西元1332-1406年,出身突尼斯的回教历史理论家,以见解独到的历史哲学著作《历史叙论》闻名。)这些著名旅行家的宣扬,其殷富程度甚至被誉为“世界第一大港”
“我明白了,这类城市正是最适合从外国偷渡进来的神栖息的好地方。”
白龙王蹙起眉心,夜风从地面将摩驼毒血的臭气传送上来。
“我说,能不能想办法消除那股恶臭啊?”
“对了,你听过‘阿拉丁神灯’吗?”
“这个问题太瞧不起人了,连小学生都听过这个故事好不好。”
这段对话已经超越了十世纪宋朝所在的时空。
“那个故事的舞台在哪里?”
“那是属于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之一,当然是阿拉伯了。”
“不对,是中国。”
“真的吗?”
“这表示你没有仔细阅读原作,故事一开场就开宗明义写道:‘很久以前,一个中国的城镇里住着一个名叫阿拉丁的少年。’”
“是,是这样吗?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白龙王嘀咕着,但还不至于完全被长兄的博学倒。
“可是,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为什么要特地把舞台设定在中国?”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出现之际,正是中国的宋朝时代,足以显示当时中国与阿拉伯世界交流频繁,甚至有人推测阿拉丁所居住的城市可能就是泉州,因为居住在泉州的阿拉伯人至少有好几万以上。”
泉州之所以拥有国际都市的地位,乃是根据记载得知,当地虽然有多国人种杂居一处,却从未发生因种族或宗教差异所引发的纷,所有居民同享繁荣,和平共存。
“这样当然是再好也不过,然而有了摩驼这个怪物的存在,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和平共存的景象呢?难道大哥坚持认为梭腾就在泉州?”
“不,应该在开封才对。”
“为什么不是泉州?”
“泉州距离权力中枢太远。”
青龙王如是说明。
“倘若摩驼企图操控皇帝为世间,梭腾势必随之相呼应,想来它的目标就是开封京城里位高权重的皇族或重臣。”
“会是谁啊?”
“例如宰相赵普。”
“哦,赵普吗?”
“哟,没想到你很清楚嘛。”
“没…没有啦,只知道名字而已。”
赵普,字则平,与皇帝赵匡义同姓但无血缘关系,和曹彬并称宋朝开国二大功臣,被列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宰相之一。今年五十八岁的他与赵匡胤以及赵匡义两兄弟已有三十年以上的情。
宋建国之初,亟需制定各种制度与法律,以及改革官僚组织,其中有大半的工作是经由赵普之手完成。他年纪轻轻即担任官职,卓越出众的实务才能备受肯定,因此称为宋朝第一任宰相。
现在的赵普担任太子太保一职,也就是皇太子的指导老师。地位相当崇高,但由于宋朝皇室尚未策立皇太子,顶多只能算是挂名的职称。先皇重臣受到新任皇帝冷落,被迫调任有名无实的虚职,这样的例子屡见不。
“这么说,我们接下来就是要到开封对不对,大哥。”
“没有必要久留涿州吧,而且你能够坐视摩驼逃之夭夭而不闻不问吗?”
“当然不能。”
身负重伤的摩驼逃走之后势必变得更趋凶暴,倘若撒手不管、任其在人界肆无道,实为不负责任的做法。
“我一定要除掉摩驼,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哥,你这次干涉人界历史不会有事吧?”
“怎么说?”
“你在高梁河阻挠耶律休哥,救了赵匡义啊。”
“如果我不出面阻止,整个历史反而会序扭曲。赵匡义侥幸得救之后逃回国都开封,后将专心治理国事,创造出堪称全世界最为富强的先进大国。”
“是这样吗?”
白龙王避免深入追究。他才不要随便开口发问,否则大哥追加临时口试他就哭无泪了。
“赵普目前怀才不遇,不过根据历史,再过二年他就能东山再起,乃至于助赵匡义一臂之力,开创宋朝的繁荣气象,问题在于让他得以东山再起的关键…”
地面的宋军士兵以敏捷的动作勤快地整顿惨剧留下的痕迹,毒血的臭气也稍稍转淡了一些。
Ⅲ
“从唐朝衰败到宋朝统一天下,其间历经了百年之久的世,之后将可维持同样长久的和平,如此一来便能取得制兴亡的均衡,完全遵照玉帝的旨意。”
听完长兄的话,白龙王的双眸闪过一道机灵的目光。他的长兄平时动辄教训他要“多多用功”其实他生资质聪颖,而且反应敏锐。他望着青龙王提出询问,以确认内心的想法。
“照这样看来,皇帝赵匡义也好,宰相赵普也罢,都是玉帝为了保障人界今后百年和平的工具吗?”
“可以这么说吧。”
望着胞弟,青龙王出带有些许赞赏的表情,但他并没有说出口。
白龙王闻言内心相当不是滋味,天界一方面严干涉人界历史,另一方面却视一己之便利用人类作为工具,为的就是要掌控人界。
“赵匡义之后陷害自己的胞弟,死自己的侄儿,只不过是为了百年和平所做的微不足道的牺牲吗?”
白龙王的语调一反往常夹带着毒气,青龙王的回答简明扼要。
“是弥足珍贵的牺牲。”
“这是比较中听的说法,不管怎么样,牺牲的是赵匡义的弟弟跟侄儿,而赵匡义自己不但好端端活着,还稳坐大宋帝位,最后成为为国家带来和平繁荣的名君传千古,赵匡义这个人说穿了就是个不安好心眼的家伙!”
“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吧。”
表面上对胞弟晓以大义,青龙王的声音里却透着一种自我说服的语气。
“什么理由?他是认为为了一手掌控大权可以不择手段吗?”
“他坚信,能够统一天下,拯救苍生离战火,为世间带来和平与繁荣的除了他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那是他的自大心理在作祟。”
白龙王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善意。
“统一天下有九分九毫是出自赵匡胤的努力,只因为赵匡胤在统一天下之前猝死,赵匡义那家伙只是顺手将透的果实摘下来罢了,就连他大哥的猝死…”
白龙王刹时噤声不语。赵匡义杀害兄长赵匡胤夺取帝位的联想终究只能算是一个疑惑而已,灰色再怎么浓烈,没有物证就无法转变成纯正的黑色。
“天界的规矩还真公平,要我是先帝赵匡胤的话,必定感激涕零到了极点,心想:为了和平与繁荣,牺牲我的小孩。”
“别再说了,叔卿。”
青龙王这句话让白龙王打住了嘴,兄长并非态度强硬,而是语气里掺杂了叹息。
凑巧在此时传来人声,正好化解了显得有些尴尬的场面,原来是枢密使曹彬命令他的儿子曹圯从城墙下方向两位龙王报告。曹圯以澄澈嘹亮的声音传达曹彬的话。
“城墙顶上二位恩人,今晚承蒙二位相助因而得以消弭一场国难,着实不胜感激之至,所幸圣上龙体亦安然无恙,完全是托二位之福。”
地上可以见到恭敬地鞠躬行礼的人影。
“不愧为一代名将,毫无骄纵之气。”
青龙王表示钦佩。三百年后北方蒙古草原霸主忽必烈可汗崛起而灭了宋朝,当时忽必烈可汗曾经向麾下诸位将军如此教诲:
“各位应向曹彬看齐,他拥有统一天下的彪炳功勋却不滥杀无辜,一代良将唯曹彬莫属。”
能够令三百年后的外族帝王赞叹不已,曹彬确为智仁义勇兼具的名将。反过来解释,可见一般军队在平民百姓眼中有如洪水猛兽一般残暴可怕。
“因此想请二位收下银锭以作酬谢,谨呈五百银两聊表寸心,今后如遇地方官吏无故刁扰,请随时报上枢密使曹彬之名。”
说完,曹彬便命令儿子曹圯将银两搬过来。
“哦,银两吗?”
青龙王低喃道。
中国武林侠士为人达成任务收受报酬或谢礼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对方有余力愿意多付额外的报酬,基于礼貌仍然可以收下。此外,如果自己身上有钱却不帮助穷困的人们,想当然会被视为“铁公”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感谢大人用心。”
五百两银子为数不少,但没必要尽数花光,待返回天界之时就将剩余的钱财全部分送给贫苦人家即可,这是不将金钱视为最高价值的人才会拥有的开明心境。
曹圯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来到阶梯一半高的地点,将裹着油纸的银两搁下。等曹圯走下阶梯,白龙王便走下去拿起银两,沉甸甸的质感也代表着今后生活的安定感。
“对了五仙,你们今后要做何打算?”
听到青龙王询问,五只动物面有难地抬眼望着两位龙王。
“我们兄弟两人即将启程前往开封,一直待到中秋十五,准备趁这段期间铲除摩驼,可能的话再加上梭腾。多谢你们对叔卿的照顾,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可以回去各自过你们的生活了。”
五仙分别出五种动物略显悲伤的表情。鼠还摇着尾巴,爬上青龙王的鞋子,如同哀求一般不停鸣叫。
“大哥,我想它们多少还可以帮点忙。”
“嗯,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五仙离开不可,如果五仙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再多陪我们几天?“五仙闻言大喜,不约而同摇着尾巴,只有蛇动着全身。订定计划之后,两个人与五只动物便往城墙外面垂下厚实的皮绳,攀着皮绳直接来到城外。
日本人可能很难想象,近代以前的世界各国均视内陆水运为重要命脉,在河川与湖泊兴建运河,以船只运送人员或行李。这种方式比陆上交通来得安全,能一次运送为数庞大的人员或行李。与其开辟山路还不如修筑内陆水运反而更具效率。
涿州之所以成为宋军相当重要的后方基地,乃是由于这座城市正好位于著名大运河的终点。士兵与物资可以借由大运河源源不断提供补助。过了涿州就没有水路,于是必须在此准备上岸改走陆路,因此人员的换乘与行李的装卸一律在涿州进行。
青龙王与白龙王带着五仙搭乘一艘小船由大运河南下,鼠藏在白龙王怀里,黄鼠狼、蛇跟刺猬就躲在行李箱内,狐狸则由青龙王抱着,船资也自然大幅上涨。
小舟上另外还搭载了三十名旅客,摇摇摆摆地行经大运河面,今天正是搭船的好时机,否则到了翌,一旦返回开封的军船出航,民间船只就无法通行。
“不知道二哥跟季卿好不好?”
白龙王把指尖泡在大运河的水里边说道。
“哦,原来你这么关心仲卿跟季卿?”
青龙王微笑道,白龙王随即胡乱抓搔着头发以掩饰内心的羞赧。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现在少了我,他们两个哪有办法应付天界的象。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八月十五之前,凭他们两个应该多少可以过得去吧。”
抚着趴在膝上的狐狸背脊,青龙王眺望着大运河被初秋的映照的银光粼粼的水面。
“别担心,仲卿与季卿倘若真的遭遇危险,你跟我一定会马上得知。目前身在人界的一隅我不会随便打诳,一旦发生刚刚提到的情形,我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等到中秋,就算违反天界的法规,也要凭借一己之力开出一条天路返回天界。”
凭借一己之力开出一条天路意指恢复成龙的原貌,青龙王的语气与表情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
“我们龙王一族面临光明正大前来挑战的敌人会抱持相当的敬意,然而对于鬼鬼祟祟趁人不备的鼠辈就要教他们后悔莫及,绝不宽待。”
“这才像大哥嘛。”
白龙王轻拍着手笑道。
“如果大哥事事过于温隐忍,我还打算不认你这个大哥,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
“我早就不想认你这个弟弟。”
“又来了,不要吓唬可爱的弟弟嘛。”
“谁在吓唬你,我是说真的!”
小船载着大打舌战的兄弟与随行的动物们,悠然地往大运河南下而去。
Ⅳ
“要喝茶吗?季卿。”
听到红龙王这么一问,黑龙王从潜心阅读的书本当中抬起头来,书名为“东京梦华录”所描述的是宋朝开封京城的繁华景象。黑龙王中规中矩地将书本摆好,与兄长一同来到桌前就座。
侍女们将茶与茶点排放在桌面,茶是庐山云雾茶,茶点是八果酥饼与卷煎饼,当滚烫的热开水淋上茶叶,如雾般的香气立即直扑而上。此时黑龙王态度恭谨地询问道:
“请问人界方面有没有什么消息呢?”
“多少有一点。我说,季卿。”
“是的?”
“在水晶宫里说话大可不必如此拘谨,这里是你的家,你尽管放轻松一点。”
其实是不拘小节的说话方式比较能令红龙王放松心情。
“是,我会照做…就这么办。”
黑龙王摆出一个清新的笑容。
“很好,这样就对了。关于人界方面,大哥已经与叔卿会面并一起行动,从天界可以捕捉到他们的灵力,目前大哥二人正往开封移动当中。”
“这表示大哥跟三哥的灵力增强了?”
“大哥与叔卿的灵力一旦结合在一起就会变成这样,这股力量不只二倍而是有十倍之多,你可以想象成每多一个人就会增强一位数。”
“那么三人聚在一起不就增加一百倍?”
“没错,四人到齐就是一千倍。”
“好厉害哦。”
“当然,不但将能力发挥到淋漓尽致而且还可以完全控制。事实上这种例子从来不曾发生过,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不过以后会不会出现就不知道了,来,快吃吧。”
“谢谢。”
“趁着叔卿回来以前好好餐一顿。”
黑龙王忙碌地动起翡翠筷子,只是吃相不像白龙王狼虎咽,用餐时他兴致地不断提出问题。
“大哥他们是不是乘着白云旅行呢?”
“没有,大哥他们现在没有办法乘上白云。”
黑龙王出不解的表情,红龙王则详细加以说明。
“即使是前往人界也必须像叔卿一样处在‘胎’的状态才行。他当初乘着白云在高梁河战场绕了一圈,从上空观察宋军与辽军的状况,然而一旦离开白云踏上土地,就无法再度乘上白云了。”
“是不是受到人界重力的影响?”
“正是如此。目前大哥跟叔卿不仅无法乘坐白云翱翔天际,也无法随意变化成龙身,他们现在就跟人界的凡人一样,处于‘凡胎’的状态。”
黑龙王边点头边思索。
“不过他们仍然远比一般人类来得武功高强,身轻如燕对吧?”
“是的,他们武功高强远胜过人界历史上最强悍的战士,身轻如燕远超过人界历史上最优秀的轻功高手,没有一个人类能够同时兼具这两种能力,如果一项一项分开来看,他们已经臻于身为人类最大的潜能极限点。不过相较起他们原有的实力,他们所能发挥的部分就跟针头没两样。”
说着,红龙王微蹙起眉心。
“真是,大哥跟叔卿两人联手居然无法除掉摩驼那种低等怪物,实在丢尽龙王一族的面子了。”
措辞跟语气听来虽辛辣,红龙王的态度却不知为何惹动黑龙王报以微笑。
“二哥。”
“什么事?”
“大哥跟三哥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红龙王盯着幺弟眨了眨眼,然后微耸着肩以笑容回应。
“如果他们出了事,说他们坏话也会少了点趣味,等他们回来以后再来好好嘲一番。”
“对了,不知道赤城王后来怎么样了?”
黑龙王顺口提起与青龙王发生战,最后一起坠入人界的天神名号。
“不知是幸亦或是不幸,他坠落的时空相隔了一些距离,赤城王坠落的时代是唐朝而且是前期,七世纪末叶,跟大哥他们相隔了三百年。”
红龙王刻意使着坏心眼说道:
“人界三百年不过天界三,赤城王既成人身凡胎,自然无法穿越时空与大哥锋。”
黑龙王为自己与兄长再添茶水,一时茶香四溢。
“如此一来,赤城王要如何返回天界呢?”
“这是赤城王的亲属要伤脑筋的事,赤城王是玉帝的侄儿,就让玉帝身旁的亲信思索援救对策即可,更何况赤城王是出了名的大鬼,或许他现在跟人界的美女玩得乐不思蜀,根本不想回天界也说不定。”
黑龙王微侧着头。
“这么一来,天庭是不是不会对我们龙王一族动武了?”
“一切全视玉帝与天庭的旨意而定,不过天界这次出现纷的征兆,就表示玉帝的威望已有衰退的趋势,按理说来他们应该也不想刻意大做文章。”
红龙王的嘴角绽放出讥讽的微笑。
“当时牛种反叛天庭之际,倘若没有龙王一族效忠协助,天庭岂能得胜…不过又说回来,如果他们能够想到这一点,一开始就不会将龙王一族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开封是目前人界最大的城市,无论在欧洲、西亚或中国历史上的都市都有城墙团团包围。
开封有三道城墙,由内往外依序是宫城、内城、外城。位于开封正中央的宫城是皇帝的居所,内城有十座,而外城有十九座大型城门,其中有九座是水门,好几条河川与运河经开封城内,每天高达几千艘舟船出入。
宋军在北方国境遭到辽军重挫的消息也已传至开封,但由于未经正式管道公布,众人也不相信辽军会一鼓作气南下越过黄河,直接围攻开封。万一真的发生这种情形,要突破开封的三道城墙简直比登天还难,因此开封上百万居民完全不为所动。
产生动摇的地点,不在地上而是地下。
绚烂壮丽的宫殿、灯火通明的酒楼、熙来攘往的大街小巷,这些地方所位处的地面往下延伸到既深且低的地底,布了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地下水道。
那是以石块砌成、极具近代规模、令人叹为观止的大型地下水路,全长有几十里,甚至几百里,士兵所巡逻的仅是其中一小段而已。
神摩驼就在这个广大深邃的空间里苟延残着,与地下水源截然不同的异样臭气如同毒雾一般四处弥漫。
地的血、骨头与内脏是杀人祭鬼信徒的尸体,摩驼把他们活活撕裂。
并非摩驼突然痛改前非,起而铲除恶,而是刺进头盖骨的半截长持续带给摩驼剧烈的疼痛,让摩驼无形中变得更趋残暴,凡是伸手可及的物体全部都会被他大卸八块。
只要想象一个人患了严重牙痛时的感觉,或许多少可以理解摩驼目前所处的状态。
摩驼诅咒着自己的痛苦,也憎恨造成自己痛苦的人。脑海里浮现青龙王与白龙王的影像,完全打不开的嘴里便溢出近似地鸣的低嗥。
六只手臂的其中五只连着长有六手指的巨掌,不过第六只手臂没有手掌,而是生出一个形似怪瘤、散发着诡谲的桃光泽的块,原本被青龙王一剑砍断的部位正不断再生当中。
一旦再生完毕,就能跟可恨的龙王兄弟一决死战!这个念头稍稍缓和了蚀骨的痛楚,要使用什么极端手段把锢于人身、同时灵力受到限制的青龙王与白龙王凌迟而死呢?以生锈的铁钉把他们的双手双脚钉入墙壁,活活剥下他们的皮,用钩爪把他们的一片一片削下来…
足以打断脑中空想的疼痛席卷而来,摩驼扭动着黑色巨躯,钩爪不停挥舞,前端挂着一个杀人祭鬼信徒,一个面相凶恶的壮汉犹如纸做的皮影戏人偶瞬间被撕得粉碎,化为一滩沾鲜血的块。
为首的男子高声嚷道:
“总之在明天早上以前一定要掳到三十个婴儿,不然被生活剥的就是我们。”
一般善良老百姓见状必定觉得可笑至极,其实杀人祭鬼信徒害怕得不得了,没有人愿意被生活剥。因此他们带着绝对要完成任务的坚决神情从布恶臭的地下水道来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