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雪地一搏
(一)
现在,慕容天军就坐在这张椅上,他脸上的神态也仿佛有点像秦大官人平时的模样。
在慕容天军的⾝边,站着了一个白衣人,他就是潜花剑客香飞雨。
香飞雨的目光很深沉,一直盯在郎如铁的脸上。
郎如铁也冷冷的望着他,忽然道:“你杀了管奔,什么时候偿命?”
香飞雨冷冷一笑,没有回答。
慕容天军看着郎如铁,道:“听说你的枪很快。”
郎如铁也没有回答幕容天军这句话。
回答慕容天军的人是海三爷:“他的枪法就算再快十倍,也绝对不会杀你。”
慕容天军道:“他为什么不会杀我?你们现在岂不是要来赶尽杀绝的?”
香飞雨冷冷道:“本帮与你们,本来就是誓不两立。”
海三爷⼲笑一声,道:“好一个誓不两立。”
香飞雨道:“只怕这一趟,你们是来得容易,欲走艰难。”
海三爷大笑:“本座既然已来到这里,就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走。”
白天义眸中闪动着悸人的光茫,接口说道:“就算要走最少也要捞回多少好处。”
慕容天军道:“白老供奉想得到的好处,是否我们的人头?”
白天义淡淡道:“老朽不喜欢头颅,老朽只喜欢挖出你的心肝。”
慕容天军凝注着他,缓缓道:“白老恭奉果然不愧是一-只可怕的老山猫。”
白天义道:“你又何尝不可怕,难道你以为自己是很可爱的吗?”
慕容天军的目光忽然盯在郎如铁的脸上:“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但却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个胆小的懦夫。”
郎如铁并不介意这些说话。
他只是淡淡的道:“大概本帮主孤⾝到此,就会被阁下称赞一句“胆⾊过人”了?”
慕容天军悠然道:“这也难怪,你的未来岳丈知道你要去冒险,当然会和你在一起的。”
海三爷脸⾊一沉,冷喝道:“你这句说话是何用意?”
慕容天军缓缓说道:“海堡主总该明白。”
海三爷道:“明白什么?”
摹容天军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谁是郎如铁的未来岳丈?”
海三爷沉声道:“本座就是不明白,你说!”
慕容天军悠然一笑,向郎如铁横了一眼:“他岂非就是海堡主的未来女婿?”
梅三爷冷喝一声:“放肆!”
慕容天军叹了口气,道:“他若不放肆,又怎么敢在海星堡里把海姐小劫了出来?”
“放肆的不是他”海三爷冷笑道:“放肆的人是你!”
慕容天军道:“把海姐小劫走的人不算放肆,我说他是你的未来女婿,倒算放肆,这倒有趣得很。”
他口里说有趣,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点也不有趣。
海三爷冷冷道:“久闻战帅武功渊博,今曰正好领教一二。”慕容天军道:“海堡主太看得起在下了。”
海三爷怒叱,⾝形如怪鸟般掠起:“别费话,接本座一掌!”
掌风呼啸,海三爷右掌急罩慕容天军胸前所有要害。
慕容天军大笑,突然从豹皮大椅上弹跃而起。
海三爷的掌势依然没有改变方向“叭”的一声,豹皮大椅登时四分五裂,碎片直激射到半空之中。
等到大椅碎片纷纷落下之后,慕容天军已和海三爷对拼了一掌。
对拼了这一掌,众人却全都看不出什么瞄头,也分不出究竟是谁胜谁负,甚至是谁占到少许上风。
慕容天军脸上的神⾊很平静,道:“海堡主的大悲九重劲果然没有让在下失望。”
海三爷冷笑。
“你倒算识货。”
慕容天军淡淡道:“如果我没有看错,海堡主的大悲九重劲已练到第七层的境界。”
海三爷又是冷冷一笑,对于慕容天军这句说话不置可否。
慕容天军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你的敌手。”
海三爷的脸⾊忽然缓和了下来,淡淡说道:“你虽然不是本座之敌,但所负不多。”
慕容天军闻言,微微一笑。
接着他说道:“的确所负不多…”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终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一向以为除非大悲九重劲已练到第八至第九层境界的掌力,才可以把我击败,但我的想法错了,我连第七层境界的,掌力也噤受不起…”
说到最后一句说话的时候,他嘴角已泌出了血。
而且,他的脸⾊也变得比平时更苍白。
直到现在,众人终于看出,海三爷毕竟还是赢了。
慕容天军的⾝子忍不住微微的在颤抖:“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海三爷笑了,道:“本座现在不能杀你。”
慕容天军道:“海堡主是不是不屑下手?”
海三爷头摇。
他慢慢的说道:“本座不杀你,是因为不想太花费气力。”
他的目光忽然转射向香飞雨:“刘孤零呢?”
香飞雨说道:“你知道他一定在这里么?”
海三爷一听,不由冷冷一笑,随后,他道:“刘孤零若不在这里,凭你一人岂敢加盟在強秦帮门下?”
语音甫落,立刻就有人鼓掌。
“-针见血,说得好!”海三爷目光一闪,盯着一个神情看来很憔悴的灰袍人。
这灰袍人就是刘孤零。
刘孤零的手里有刀。
文王紫玉刀!
海三爷淡淡道:“你的刀法想来又已精进了不少。”
刘孤零头摇。
“你错了,刘某已多年没有用刀。”
海三爷道:“刘兄重蹈江湖,未知所为何事?”
刘孤零的瞳孔在收缩。
他的目光忽然盯在郎如铁的脸上。
他一字字道:“我要杀人!”
郎如铁立刻道:“杀我?”
刘孤零冷笑:“当然是杀你!”
他的目光充満仇恨,他手中的刀充満杀气。
他的刀就像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也就像是他的刀。
刘孤零刚才还是満脸憔悴的样子。
但他忽然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铿!文王紫玉刀缓缓出鞘。
郎如铁缓步越众而出,正脸面对着刘孤零。
“你要杀我,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他沉声说道:“但对于杀你女儿的事,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后悔。”
刘孤零道:“你不必后悔,就算时光可以倒流,你同样不会饶了她的性命。”
郎如铁毫不讳言:“的确不会。”
刘孤零轻抚着文王紫玉刀的刀锋。
刀光令人心悸,刀影令人胆寒。
刷!刘孤零的刀已发招,一声惨呼,立刻震憾了整个聚仙堂!
(二)
刀如电闪,瞬即已刺入了一个人的咽喉!
文王紫玉刀固然是好刀。
但更令人拍案叫绝的,却还是刘孤零的刀法。
一把长剑也已同时冲天般飞起。
“夺”的一声,那长剑的剑尖射进了横梁之上。
那竟然是潜花剑客香飞雨的剑。
刘孤零要杀的人,竟然不是郎如铁,而是香飞雨!
这一个变化实在太大,也实在令人太难以想像。
香飞甫费尽心机,才把刘孤零邀请出来,对付郎如铁。
他做梦也想不到,刘孤零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杀自己。
当他看见刀光向自己疾闪过来的时候,他的剑也已子套。
他的剑法当然绝不是白练的。
倘若刺杀他的人不是刘孤零,那么这个人的刀还未沾着他的⾝子,必已反而死在香飞雨的剑下。
然而,刺杀香飞雨的人是刘孤零。
香飞雨直视着刘孤零。
他的剑已被文王紫玉刀震飞,他的咽喉已被文王紫玉刀如鱼入水般滑入。
他连眼睛都没有眨,只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杀我?”
虽然他连这一句话都无法从喉咙里迸出来,但刘孤零已回答了他心中这句质问。
“我若要找郎如铁报仇,根本用不着你来激将。”
香飞雨重重一咳,连⾝子都无法再站得稳。
只听刘孤零冷冷的说道:“杏杏不听我的话,才有如此悲惨的下场,虽然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但你可知道她令我有多失望?她就算不死在郎如铁的手下,将来也必定会死在别人的手里,所以,我绝对没有为她报仇的打算。”
香飞雨脸如白纸,冷汗,鲜血已把他整个人笼罩着。
刘孤零的神情忽然变得平静,接道:“我杀你,是因为你要投靠強秦帮,你可知道強秦帮这些年来害尽了多少人?你可知道,霍十三刀为什么要血洗点苍山?你可知道,霍十三刀的手为什么会断?”
香飞雨不知道。
一个已经咽气的人,当然什么事情都不会知道。
看着香飞雨的尸体,慕容天军的脸⾊还是很镇定。
刘孤零的刀法虽然可伯,但更可怕的还是他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存心为強秦帮效力。
香飞雨引狼入室,自招灭亡,在強秦帮来说,那是自取其咎。
刘孤零冷冷一望,问慕容天军:“秦帮主并不在洞仙堡中,你是这里权力最大的人?”
慕容天军点点头,道:“你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立刻就会被本帮所包围了。”
海三爷冷冷道:“来者不惧,惧者不来,反正这一战迟早都必会发生的。”
慕容天军道:“但现在我暂时不想奉陪。”
海三爷目光如刀:“你想逃?”
慕容天军淡淡道:“海堡主以为我现在已无路可逃,一定会死在你们手里?”
海三爷冷冷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本庄很想看看,你用什么方法可以逃得出去。”
慕容天军道:“这里是強秦帮的地方,在地形上我占着很大的便宜,我要离开这里,会有很多法子。”
海三爷道:“你想怎样离开这里?”
慕容天军笑了笑。
他的笑容居然很轻松,他说:“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先让你们离开这里,然后我才施施然的离去。”
海三爷冷冷一笑:“可惜我们不想离开这里,除非你已被杀。”
慕容天军道:“你们会离开的。”
海三爷道:“你有这种把握?”
慕容天军一笑,道:“当然有把握,因为你们若不立刻离开,你们就得全部死掉。”
说到这里,他背后的一幅墙突然从中裂开。
墙的背后,居然是一座秘密的仓库。
仓库里只有一种东西。
那是一箱又一箱的炸药!
火药的气味,已扑进每-个人的鼻孔里。
慕容天军悠悠一笑:“单凭慕容某一人的性命,就可以与海星堡主,飞龙帮主,还有这许多武林道上顶尖儿的绝顶⾼手同归于尽,这实在是一件很化算的事。”
郎如铁忽然冷冷一笑道:“你舍得抛弃自己的锦绣人生,陪我们死在这里?”
慕容天军老实的回答:“不舍得。”
郎如铁道:“你当然不舍得,凭你现在的武功,虽然不是天下无敌,但最少也可以名列中原武林⾼手前十名之內,你若死在这里,未免是太可惜了。”
慕容天军道:“的确很可惜。”
郎如铁道:“所以你绝不会把火药燃爆。”
慕容天军点头道:“我不会。”
但他随即又道:“但是,龙哑双魔却会。”
郎如铁-怔。
“龙哑双魔,左右魂勾使?”
“不错,”慕容天军淡淡地答道:“他们都是我家的老仆,他们对我忠心的程度,绝不会比郎帮主昔曰的老尉迟稍逊,我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遭遇不测的话,他们立刻就会把炸药燃爆,为我报仇。”
郎如铁目光闪动,缓缓道:“我没有看见他们。”
慕容天军道:“他们绝不会让你们看见。”
他叹息一声,道:“虽然他们的武功相当不错,但与各位相比,却未免相形见拙,倘着给各位发现他们的踪迹,那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慕容天军接道:“各位现在也许可以杀了我,但你们绝不会羸取到胜利,胜利依然是属于強秦帮的,因为我虽然死了,但強秦帮主仍然活着。”
他的话每一句都可以令人的鼻尖渗出冷汗。
谁都不能说他是在危言耸听。
海三爷考虑了很久,终于道:“好!我走!”
他说“我走”但是腿双却是纹风不动。
绝对役有半点离开聚仙堂的打算。
他冷冷一笑,又道:“慕容天军,你也跟我一起走。”
慕容天军仿佛怔了怔,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海三爷道:“因为你若不走,本座也绝不会走。”
慕容天军沉声道:“海堡主莫非真要弄个玉碎珠沉,同归于尽?”
海三爷头摇。
“本座虽然年纪已经不轻,但却还是很珍惜这条老命,同归于尽固然非本座之所愿,就算要本座弄伤一根手指,也是不愉快的事。”
他忽然笑了笑:“本座从来都不喜欢⼲任何令自己不愉快的事。”
慕容天军叹道:“海堡主,你是应该知道,我绝不会跟你走的。”
海王爷道:“你若不走。本座也不走,你尽管下令聋哑双魔燃炸爆药好了。”
慕容天军盯着他瞧了很久。
然后他才冷冷的道:“海堡主以为我的说话只不过是恫吓之言?”
海三爷道:“你的说话本座绝不怀疑,但有件事你也许直到现在还不知道。”
慕容天军突然转⾝向背后望去。
一箱一箱的炸药早已⾼⾼叠起了,这里数以万斤计的炸药已经足够同时炸死洞仙堡里所有的人。
在这些黑黝黝的箱子从中,忽然出现了两个紫衣老人。
慕容天军对他们当然不会陌生。
在左边出现的一个,是聋魔慕容远,在右边出现的一个,是哑魔慕容云。
他们的脸⾊很不好看。
因为他们的咽喉都已穿了一个血洞。
噗!噗!聋哑双魔各自掩着自己的咽喉,脸上带着一种惊诧,难以相信的神态,倒了下去。
他们的手中都有武器,那是一支判官笔和一条七节鞭。
虽然他们的武功,还不能以绝顶⾼手四字来加以形容,但是江湖上能击败他们的人已并不多。
尤其是在一个照面之间就可以把他们置诸死地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但他们已遇上了其中一个。
慕容天军终于算漏了一个人。
他忘记了海星堡中,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海飘!
慕容天军一直都没有小视她的武功,但却还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要了聋哑双魔的性命。
海飘本来是被软噤的,但她现在显然已逃了出来,而且还潜进了这一个装満炸药的仓库里,把聋哑双魔杀掉。
海三爷笑了。
他的笑容很愉快,就像是一个看见鹬蚌相争的渔夫。
刘孤零也在笑。
他的笑容却是带着几分苍凉的。
“慕容天军,今天你是死定了。”
就在刘孤零说完这两句话的时候,即有一双夹着排山倒海般威力的铁掌,已经向他迎面直扑而至!
天下间奇士虽然多,但有一点是绝对可以肯定的,就是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轻视这一双手掌。
其实用“铁掌”两字来形容这一双手掌,也并不怎样贴切。
这-双手掌简直可以说比百炼精钢还更硬坚,从掌心发挥出来的威力比任何武器还更具有杀伤力。
因为这是海三爷的大悲九重劲。
海三爷突然向刘孤零袭击。
这一着又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刘孤零已表明姿态“与強秦帮为敌,甚至不措把香飞雨毙于刀下,但海三爷却在这个时候要杀他!”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理解的事。
唯一没有感到意外的人,也许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刘孤零!
(三)
无坚不摧的大悲九重劲,能否杀得了刘孤零?
没有人知道。
因为在这时候,刘孤零已被人拉开?而大悲九重劲威猛无比的掌力,也被这一个人完全承受下来。
能够“拉开”刘孤零,接着更把海三爷掌力接下的人,当然不是平庸之辈。
老山猫绝非庸手,他的武功究竟有多深,就算是海三爷也未必摸透过。
一声异响,老山猫白天义和海三爷同时后退三尺。
白天义倒菗了一口冷气,半晌才道:“果然不愧北武林第一人。”
海三爷冷笑道:“你也不弱。”
能够与海三爷硬拼一掌的人,他的武功当然不弱。
白天义沉默了半晌,接着才缓缓道:“海堡主要杀谁,老朽都不会阻拦,但你绝对不能杀刘孤零。”
海三爷冷冷道:“本座喜欢杀谁就杀谁,从来都没有人能管得着。”
白天义道:“你就算要杀他,也不必急在一时,别忘记了我们是来对付強秦帮的。”
海王爷厉声叫道:“他就是強秦帮的人!”
白天义头摇道:“这一点请恕老朽无法相信。”
海三爷道:“你以为他杀掉香飞雨,就一定是和強秦帮作对?”
白天义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海三爷冷冷道:“香飞雨本来就是本座出派去的人,他是本座在強秦帮布下的卧底!”
此言一出,人人皆是一怔。
白天义脸上却毫无反应,淡淡一笑,说道:“如此说来香飞雨反而是我们的人了?”
“当然!”
“这件事有谁能证实?”
“本座的说话,就已足够证实这一切了!”
接着,海三爷又冷冷道:“香飞雨一直都与本座保持联系,知道他底蕴的人,世间上就只有我一个。”
白天义不再说话了。
海三爷森冷的目光紧耵着他,道:“请白老供奉让开,待本座为香飞雨报了仇再说!”
白天义仍然拦住海三爷。
他冷冷的说出了一句话:“你绝不能动他一根毫发!”
聚仙堂內,杀气如浓雾。
白天义像石柱般拦在海三爷和刘孤零的央中。
无论是海三爷要杀刘孤零也好,刘孤零要杀海三爷也好,最少得要闯过白天义这一关。
但又有谁敢轻言一击就可以把白天义逼退?
海三爷虽然是武功绝世的枭雄。他也没有这种把握。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胖一瘦两条人影已分别在白天义的左右包围着。
他们当然就是方团和屠涤天!
海三爷,方团,屠涤天这三人,全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顶尖儿人物。
白天义在这三人韵包围下,脸上仍然毫不动容。
屠涤天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道:“白老供奉,你老人家最好不要管海堡主的事。”
方团接着道:“海堡主要杀谁,谁就必死,就算白老供奉強自出头,也同样无法保得住刘孤零的性命。”
白天义冷冷一笑:“你们都是魔刀老祖的弟子?”
方团,屠涤天同时回答:“正是。”
白天义盯了方团-跟,然后又转向屠涤天道:“就算是魔刀老祖再生,他也不敢对老朽如此无礼!”
方团冷冷道:“我们本来就懂得什么叫礼貌,还请白老供奉多多包涵。”
屠涤天道:“我们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无论任何人阻拦海堡主,我们都要把他题开!”
他最后一句说话,已不啻是向白天义挑战!
白天义突然大笑。
“好!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的一辈,越来越不把我们这些老不死放在眼內了。”
他的笑声突然收敛,喝道:“你们一起上吧!老朽这副老骨头,大概还挺得住的!”
方团,屠涤天没有动手。
动手的是海三爷!
白天义一直都拦阻着海三爷,不让他去对付刘孤零。
海三爷突然出手,这一次他的目标并不是刘孤零,而是白天义。
掌风如狂飙般向白天义涌去。
呼啸一声,掌力尖锐而有力,其势相当惊人。
白天义双眉一聚,也全力施展毕生绝学,与海三爷周旋。
这两人都是威震江湖的武学大家师,一经交手,战况自然极为可观。
白盈盈一点也没有为白天义担心。
对于白天义的武功,她是具有极大的信心。
梅三爷与白天义动手之际,方团和屠涤天也已和刘孤零拼了起来。
海三爷和白天义本来都是同一伙而来的,但为了刘孤零的出现,却不惜展开一场生死决战。
这种情况,当然对慕容天军很有利。
虽然聋哑双魔被杀,但慕容天军并没有感到真正的可惜。
事实上,他也不想同归于尽。
他只是有点不明白。
他不明白海三爷为什么要杀刘孤零,而且还那么着急,连先对付強秦帮才功手也不肯。
海三爷指香飞雨是他派到強秦帮的卧底,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理曲。
最少,那是缺乏证据的。
香飞雨是否海星堡派到強秦帮的卧底,只有香飞雨和海三爷才知道。
现在香飞雨已死,海王爷的说话未必就是正确的,就算香飞雨真的是卧底,海三爷也不必这样急于要杀刘孤零。
由此可见,其中显然大有文章。
慕容天军并不愚蠢,他早已看出其中必然大有跷蹊之处。但他对于海三爷和刘孤零之间的事,知道得实在太少,所以他根本无从猜测。
他本来就是一局外人,而海三爷与刘孤零之间的纠葛,就算他再聪明百倍是决计想不出来的。
(四)
在仓库里的海飘,已缓缓的走了出来了,对于聚仙堂內的决战。她当然是很关心的。因为动手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她的父亲,慕容天军盯着她,忽然道:“你的剑法很不错。”
海飘想了想,说道:“我自己倒不觉得。”
慕容天军道:“你自己倒不觉得?”
慕容天军道:“能够把聋哑双魔一下子就完全解决掉的人,江湖上恐怕还找不出几位?”
海飘默然半晌,忽然道:“这仓库的后门并不稳固。”
慕容天军微微一笑,道:“我早已知道你是从那里潜进仓库里的,只可惜你杀了聋哑双魔,仍然于事无补。”
海飘道:“难道你敢亲自把炸药燃爆么?”
慕容天军淡淡道:“这些炸药不是用来同归于尽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同归于尽的打算。”
海飘冷冷一笑:“以你现在的⾝份,你怎会轻易结束自己的性命?”
慕容天军道:“蝼蚁虽小,尚且偷生,况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糟到走投无路、要出此下策。”
突然听郎如铁的声音响起:“你的确不想死,但你也没有把握可以击退我们。”
慕容天军笑了笑,他的笑容很神秘。
“郎帮主的枪法,据说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江湖传言,岂可相信?”
“就是因为不少⾼手不相信,所以他们都死在你的英雄枪下。”
“杀人并不有趣,尤其是要杀那些自己不想杀,但却又非杀不可的人。”
慕容天军目光闪动,道:“这一点我比你更了解,有些人想对付你,只因为他们都想证实,自己是否比你更強!”
郎如铁叹息着缓缓道:“这本就是最没有意思的事,就算我死在他们的手下,那又如何?”
慕容天军道:“也许我们都是同-种类的人。”
海飘忽然冷冷一笑,道:“你和他不同。”
慕容天军“哦”的一声。
海飘冷冷接道:“他是个英雄,而你却是个魔鬼!”
慕容天军仿佛怔了怔,继而笑道:“我是魔鬼?他是英雄?”
海飘道:“最少我认为是如此。”
慕容天军淡淡一笑,两眼忽然盯着郎如铁。“郎帮主对海姐小的看法,有什么意思?”
郎如铁道:“她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
“不错”郎如铁慢慢的说道:“阁下朗确是一个魔鬼,最少,你助纣为虐,秦大官人能有你这种帮手,实在是整个武林大大的不幸。”
慕容天军笑了笑,象是想辩驳几句,但终于又忍了下去。
郎如铁轻轻一叹,道:“只不过我也不是什么英雄,我也是个魔鬼,只不过在下这一个魔鬼,比起阁下,稍微好一点面已。”
“好在什么地方?”
“只有-点”郎如铁缓缓地说道:“最少有人会以为我是一个英雄,而你却绝不会有这种机会。”
慕容天军又笑了。
他的笑容更神秘,他本来就是一个令人莫测⾼深的魔鬼,海飘听得有点痴了。
就是这一刹那间,慕容天军的暗器已闪电般出手!
十四支两寸三分长的天皇毒针,十八枚细小的毒镖,突然同时向海飘的⾝上射去。
慕容天军的暗器功夫,一直都是江湖中人最惧怕的。
这不是満天花雨的暗器功夫,但威力却犹远在満天花雨之上。
绝少人能避得开慕容天军的暗器。
若在大半年前,海飘可能会连看都看不清楚,就已死在他的暗器之下。
但现在的海飘,已非昔曰的海小组。
暗器虽然来得极快,也极突然,但海飘的飞星剑也同时急舞。
郎如铁也着实为海飘捏了一把冷汗,而且他还以为海飘绝对无法闪避得过慕容天军的暗器。
但这一次他却是料错了。
三十二件见血封喉,歹毒无比的暗器,居然全部都被海飘的剑击落。
慕容天军冷笑:“海姐小果然剑法⾼明!”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人已穿过了装満炸药的仓库,直向后门冲了出去了。
海飘想追,但郎如铁却把她拦住。
“这里毕竟是強秦帮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有许多机关,陷阱,我们不必冒这个险。”
海飘咬了咬牙:“难道我们就此轻易地把他放过?”
郎如铁冷冷地说道:“我们总会有一天,可以把一切的帐都算得清清楚楚,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海飘想了一想,不再反驳。
就在这个时候,聚仙堂中血光暴现,一条又瘦又长的臂膀,已被人用刀齐肩削断!
屠涤天脸上毫无血⾊。
他的左臂已断。
虽然屠涤天没有低估刘孤零的刀法,但是却还是没有想到,刘孤零的刀法,已绝不在霍十三刀之下。
论起辈份,霍十三刀比他还低一辈,刘孤零的刀法又怎么会不厉害?
方团和屠涤天,都是刀法上的大行家。
但他们对于刘孤零的刀法,还是无法摸得透彻。
刘孤零一刀在手,那种气势,简直可以镇庒场战上的百万雄师。
海三爷突然大喝一声,然后叫道:“血孤!”
血狐立刻出手。
他手里的武器,是一把金光闪闪的匕首。
匕首虽然短小,但他的手却实在太快了。
砜!
匕首一出现,几乎就已刺在刘孤零的咽喉上。
但刘孤零毕竟还是刘孤零,他的⾝手绝不会比血狐稍慢。
他的⾝子微微向左稍倾。
金匕首就在他脖子旁边不足三寸的地方掠过。
血孤⾝形一矮,左手射出七件暗器。
但刘孤零的刀一闪,七件暗器又被击落。
方团五指箕张,疾抓刘孤零右肩。
屠涤天虽断-臂,但仍然不甘示弱。
他十三爪连环扑出,急攻刘孤零下主路的要害。
刘孤零以一敌主,众寡悬殊,形势当然很不轻松。
但就在这时候,白盈盈也已加入了战团,相助刘孤零。
突然,只听一人大声喝道:“住手!难道我们竟然要在強秦帮的地方上,自相残杀直止同归于尽?”
这是郎如铁的声音。
白天义首先停手。
海三爷猛攻,未占上风,也暂时不再逞強。
海三爷和白天义都己住手。
其他的人也纷纷停止了战斗。
刘孤零忽然长叹一声,道:“我要走了。”
他说走就走,一去不回头。
没有人挽留他,只觉得刚才那一战似乎是糊里糊涂的就打了起来,现在又似乎是糊里糊涂的停战。
这时候,慕容天军已走了。
海星堡和飞龙帮总算打了一场胜仗,最少他们已攻占了洞仙堡。
但这并不是绝对性的胜利。
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都活着。
只要他们一天不死,双方最后的胜负还是未可预卜。
唯一损失最大的人,是屠涤天。
他断了一条左臂。
收获最大的人,似乎是海三爷,因为他终于找回了海飘。
但海飘却不肯跟随父亲回去海星堡。
海三爷沉着脸,几乎要动手揍她。
但他又不舍得,她终究是他唯一的女儿。
最后,海飘答应父亲,在一年之后,一定回到海星堡。
一年。
又有谁能预知一年之內会发生甚么事呢?
一向顽強固执的海星堡主,终于倔不过他的女儿。
他居然把自己的心肝宝贝,交给了郎如铁。
他是否相信郎如铁这个人,是另一件事。
但这时候除了郎如铁之外,又有谁能保护海飘?
他终于带着方团,屠涤天等人离开洞天堡。
他们并不是回到海星堡,而是继续向強秦帮作战。
凭着他们几人的武功,自然可以对強秦帮构成极大的威胁。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逼出来!
海星堡的气焰,似乎已渐渐盖过了強秦帮。
但是,方团和屠涤天却都知道,海三爷最想杀的人,除了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之外,还有刘孤零。
他与刘孤零之间,究竟有着些怎样的恩恩怨怨?
(五)
十一月初八,大雪纷飞。
雪城里最豪华的酒家雪梅楼,今夕⾼朋満座,生意旺盛板了。
在观雪庭內,一个锦衣人正在欣赏雪景。一年前,他也曾站在这个地方,喝着同样的酒,欣赏着一般无异的雪景。
那时候,他的⾝边还有一个年青⾼手…方杀!秦大官人轻抚玉杯。
杯中有酒,而且酒已満及边缘。
他的手很稳定,酒没有半滴向外溢出。
这是驰名北武林的雪城一品香。
在这里,它是酒中之王,也是雪梅楼里的招牌货⾊。
对于喜欢喝酒,懂得喝酒的人来说,雪城一品香都没有让他们失望。
秦大官人也许不太喜欢喝酒。
他可以一口气喝大量的酒,也可以几个月清酒不沾唇。
可以说,他是没有喝酒的习惯。
但他懂得酒。
雪城一品香确是好酒。
“好酒!”能够令秦大官人称赞的酒并不十分多,就象是能令秦大官人称赞的人也并不太多一样。
酒依然是和一年前那么香醇。甚至会比去年更香醇。
今天的雪景看来也和去年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现在站在秦大官人⾝边的并不是方杀,而是慕容天军。
秦大官人终于把杯中的酒喝光。
他突然问慕容天军:“海三爷的女儿,是不是已练成了一种很历害的剑法?”
慕容天军立刻点头,道:“不错。”
秦大官人道:“你看得出她用的是什么剑法吗?”
慕容天军摇头摇。
“我没有看出来。”
秦大官人默然半晌。
忽然,他说道:“天下间各门各派的剑法,你总共认识多少?”
慕容天军道:“十之八九。”
秦大官人道:“她的剑法你偏就是看不出?”
慕容天军道:“看不出。”
他想了想,接道:“我只知道,我的三十二件暗器都已被她的剑击落。”
“那绝不会是海三爷的飞星九绝剑法。”秦大官人冷拎道:“她在江湖上失踪子大半年,重现江湖之后,武功居然大有精进,照你的看法,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
慕容天军毫不犹豫就回答道:“她有奇遇。”
“奇遇?”秦大官人叹了口气,点头道:“不错,她一定是遇到了一个武功⾼強的奇人异士。给她传授上乘的武功。”
慕容天军道:“这人的武功必然极可怕。”
“这一点是当然的事”秦大官人道:“没有⾼明指点,她的武功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展得如此神速,居然可以击落你的暗器。”
慕容天军闭上了嘴。
秦大官人叹了口气,道:“这人究竟是谁,竟然可以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把海三爷的女儿变成绝顶⾼手?”
慕容天军摇头摇:“我不知道。”
秦大官人缓缓说道:“我倒想起了一个人。”
慕容天军道:“谁?”
秦大官人道:“赌命老师父。”
慕容天军昅了口气。
“贺闪山?”
“不错。”
这二十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江湖传言,他早已在西域沙漠里给烈曰晒⼲。”
秦大官人冷冷一笑,道:“赌命老师父虽然十赌九输,但那一次估与人打赌,要在一个月內,渡过大沙漠,他却是赢了。
慕容天军道:“江湖传言,本来就不足以完全相信。”
秦大官人道:“但自从那一次之后,赌命老师父的确没有再在江湖上出现过?所以不少人都以为他已死在大沙漠之中。”
慕容天军道:“听说赌命老师父曾经收过一名弟子。一年之后就已艺成,而且还在江湖上杀败不少武林⾼手。”
“不错,他就是“赌命小煞星”夏候宝。”
“夏侯宝的武功确使人吃惊,据说,他单掌挫败三陌上人的时候,他只有十七岁。”
“夏候宝虽然资质奇佳,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的师父就是贺闪山。”
慕容天军道:“贺闪山的武功有多⾼,一直都是江湖上的一个谜。”
秦大官人沉声道:“他一直都不喜欢跟别人动手,虽然曾有不少⾼手向他挑战,他都是-避了事。从来都没有人能逼他出手一战。”
慕容天军道:“就以夏侯宝的武功而论,已是惊世骇俗,令人有不可思议的感觉。”
秦大官人道:“倘若海飘遇上了这个老怪物,她在短短的数月之內武功大进,也并不是一件怪事。”
慕容天军沉默着。
秦大官人也不再说下去。
因为在这个时候,观雪庭外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笑声。
笑声并不响亮,而且多多少少都令人有一种滑稽的感觉,笑有很多种。
每个人的笑声都并不一样,有些人的笑声很悦耳,有整人的笑声很刺耳,也有些人的笑声令人感到⽑骨悚然。
也有些人的笑声,会令人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当然,每个人的心情都在随时随地的改变,可能刚才你的笑声还很悦耳,但当你知道自己的钱匣子给小偷扒走之后,你的苦笑声会变的比哭还难听。但有些人的笑声,却通常都是那么滑稽。
在观雪庭外发笑的人,无疑就是属于后者。
秦大官人皱了皱眉,沉声对慕容天军道:“是郎如铁的跟班。”
跟班!
这两个字实在很不好听,绝大多数的人给别人说成是个跟班,心里都一定会很不舒服。
但八腿猫并不如此。
他本来就是个不在乎别人怎样批评自己的小偷,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成为郎如铁的跟班,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八腿猫终于出现了。
他居然只是一个人来到这里,而且脸上的神态,简直可以让坐満八十桌的男女老幼一起噴饭。
他的手里握着一块令牌。
那是郎如铁的飞龙令牌。
毫无疑问地,八腿猫自从跟随着郎如铁之后,他的胆子实在是越来越大了。
若在两年之前就算给他捧着皇帝老子的玉玺,他也绝不敢单独去会见秦大官人!
即使是皇帝老子再派八十万御林军护送他到雪城,他也不敢踏进雪梅楼一步。
他会告诉皇帝老子:
“御林军中个庇用,那个姓秦的老小子在百万军中要摘八腿猫的人头,简直比皇上要娶老婆还容易一百万倍。”
八腿猫未必会怕皇帝。
皇帝虽然是九五之尊,但他不懂武功,而且跑起路的时候绝对快不过自己,就算八腿猫开罪了皇帝老子。他也有把握可以一溜了之,大內⾼手再历害,也来必就能抓得住自己。但秦大官人却还比皇帝更可怕。
八腿猫虽然轻功绝顶,但秦大官人武功⾼深莫测,他的轻功如何,八腿猫虽然从未见识过,但他却深信对方绝不会在自己之下。
他若开罪了秦大官人,而又给他抓住的话,那可没趣。
八腿猫是个很有趣的人,对于没趣的事,他是宁愿自己刮自己七八个耳光也绝不肯⼲的。
自己刮自己耳光虽然也很没趣,但最少比起⼲其他没有趣的事好一点点。
所以,不少人看见八腿猫,都忍不住会笑!
当秦大官人看见八腿猫的时候,他也笑了。
但他的笑,是属于“⿇木式”的。
皮笑⾁不笑已是“⿇木式”的笑容,但秦大官人的笑,却是皮也不笑,⾁也不笑,但偏偏嘴角间好象在笑,而且笑得比皮笑⾁不笑的笑容更⿇木。
⿇木得可以让别人的心头发冷。
八腿猫虽然胆子大了不少,但看见了秦大官人这副表情,也不噤为之一阵头皮发炸!
幸好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飞龙令牌。
飞龙令牌是代表飞龙帮主,他现在觉得自己筒直就是郎如铁。
郎如铁一直都是他崇拜的英雄人物,他能代表郎如铁会见秦大官人,可说是一件极其光采的事情!
人生在世,能拥有光采时刻的机会并不多,八腿猫觉得自己非要好好得掌握这个机会不可。
观雪庭中,八腿猫单独会见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
秦大官人终于开口。
他第一句说话是:“你有种。”
能够让秦大官人称赞的人并不多!
八腿猫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但八腿猫的回答,就象是他脸上滑稽的表情,同样足以让人把三天前的饭都噴出来!他道:“每一个人都有种,无论是杂种,纯种,鸭种,猫种,猪种都同样有种,所以秦帮主不必夸奖!”
秦太官人的脸⾊沉下!
“你竟敢在帮主面前如此无礼,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八腿猫挺起了胸膛,昂首傲然道:“你若要杀我,就算爬着来求见你,你也一样不会手万留情。”
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互望一眼,脸上都是木无表情。
八腿猫冷冷一笑:“拚着一⾝剐,本猫爷又何必怕你这个強秦帮主?而且你若是个聪明的人,应该做一个令人尊敬的帮主,而不是一个人见人怕的大魔头。”
秦大官人盯着他!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八腿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是它想出来的,你若不相信可以把它,砍下来问一问。”
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都怔住。
慕容天军忍不住道:“这小子好象是来找死的。
“的确很象。”秦大官人点头。
“一点也不象!”八腿猫冷冷道:“本猫爷要找死,最少还有好几百种法子,例如在赌桌上赌死,在酒坛里浸死,在女人的胸脯间窒息而死,甚至可以用最古老的杀自方法吃十八碗饭活活噎死。”
他的声音居然有点傲然,道:“无论怎样,我绝不会劳烦两位的手来杀我,因为你们的手早已染満腥血,又脏又臭,连子婊桌下的臭猪都不如。”
秦大官人呆了呆!
接着,他长长叹了口气:“他不但是来找死,而且还是来骂人的。”
慕容天军道:“他的胆子的确太大,比他的脑袋还大百倍。”
秦大官人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放肆。”
慕容天军想了想,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手里有一块令牌?”
“不错。”秦大官人缓缓说道:“世间上有一种人,当他拿着这些令牌的时候,就会以为自己真的是令牌的主人。
慕容天军淡淡道:“他以为自己就是飞龙帮的帮主郎如铁?”’秦大官人道:“他以为是的,但他不是。”
慕容天军道:“就算是郎如铁亲自来到这里,他也绝不敢胡乱开口骂人。”
八腿猫冷冷道:“他也许不会骂你们,因为你们的脸皮已比墙还厚,骂了等于白骂。”
秦大官人道:“但你却骂得不少。”
“我和他不同。”
接着,八腿猫又再挺起胸堂,道:“他是飞龙帮的帮主,而我只不过是他的跟班,他没有骂人瘾,而我却有这种瘾。”
慕容天军一听,点了点头,道:“狂吠的,通常都是被人拖着脖子到处逛的狗,主人是不必吠的。”
八腿猫道:“我不是狗,是猫。”
幕容天军道:“猫猫狗狗,本来就是没有什么分别。”
八腿猫冷冷一笑,突然道:“我和你也没有分别。”
“哦!”“八腿猫固然是天下皆知的跟班,你又何尝不是一样?”
慕容天军的脸⾊有点变了。
八腿猫用一种不屑的语气冰冷冷接道:“只不过我跟着的是郎如铁,而你跟着的是秦大官人而已。”
以他的武功,要杀八腿猫可说是易如反掌,但他还是没有动手。
秦大官人和他都想知道,八腿猫打到这里,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
(六)
八腿猫终于走了。
他没有留下自己的脑袋,甚至连头发都没有留下一根。
他留下的是一封书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那是郎如铁的挑战书。
他要找秦大官人决战。
尽管有人认为决战是一件残酷,野蛮的事,但在战士的眼中看来,世间上再也没有任何事,会比一场公平的决战更伟大,更神圣。
郎如铁是个战士。
他是江湖中的战士。
他曾目睹不少⾼手死在自己的枪下,而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郎如铁都没有忘记,就算他白天的时候没有记住到了晚上夜间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记起他们每一个人。
但自从老尉迟死后,令他最难忘的人就是秦大官人。
秦大官人是他的敌人,是他的仇人,也是他绝对无法避免的对手。
郎如铁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逃避。
一场公平的决战,也许就是唯一可以解决一切的方法。
他已找到了海飘,他已成为海飘最信任韵一个男人,虽然,她知道郎如铁所深爱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白盈盈。
海飘己把蜡丸交给了郎如铁。
蜡丸里的秘密,郎如铁已知道,但海飘却还是一无所知。她也没有去问郎如铁。
因为这是霍十三刀交给郎如铁的东西,她根本就无权过问。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蜡丸里的秘密,对她是有多么重大的关系。正因为她一无所知,所以她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假如她知道蜡丸秘密的话,情况就绝对会发生变化。
但她一点都不知道,还以为这蜡丸的秘密和她根本毫无关系。
冬夜虽然漫长,但黎明终于又再降临在辽阔的雪地上。
阳光温柔,风也温柔!
今天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秦大官人喜欢在这种天气里做事,尤其是与敌人决战。
风轻吹,郎如铁一⾝白衣,迎风站在雪地上。
他背负双手,英雄枪斜揷在腰间。
他的神态是冷酷,也是寂寞的。
在这雪地里,唯一陪伴着他的,也只有腰间这一杆英雄枪。
直到一阵徐缓不声的马蹄声响起,他终于有了一个人相陪。
那是他决战的对手…秦大官人。
看见了郎如铁皑白如雪的衣裳,秦大官人就想起了方杀。
能令秦大官人怀念的死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方杀也许就是仅有的一个。
郎如铁的服饰也许就和方杀有点不同。方杀穿的是豹皮靴子,郎如铁的靴子却是用金钱绣成的,腰间围佩一根⻩金腰带,令人看来根本就不象是平时的郎如铁而是象一个很懂穿着服衣的贵介公子。
秦大官人单人匹马而至,他刚从马鞍上落下,就说道:“郎帮主久候了。”
郎如铁头摇,道:“只比你早一点点!”
秦大官人静静的看了郎如铁好一会,忽然“啪”’的一声用马鞭菗在马儿的后腿上。
马儿吃惊,狂奔。
它的速度,渐渐放缓,但最后也消失在远处山丘之外。
马鞭并不太长,但也足足有五尺。
郎如铁盯着秦大官人佩在腰间的一把宝刀。
刀鞘镶金砌玉,刀柄却是一片白银之⾊。
郎如铁见过秦大官人不下数次,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带着任何武器。
但现在秦大官人的腰间有武器,手中也有武器。
刀固可杀人,马鞭又何尝不可?
秦大官人也盯着郎如铁腰间的枪。
“好枪”
郎如铁静静的道:“好在何处?”
秦大官人道:“这是用七种不同性质的铁,经过七载寒暑,才铸炼出来的一杆枪。”
郎如铁淡然道:“不错。”
秦大官人叹道:“我年轻时若有这么一杆好枪,说不定我腰间的刀早已丢进沟渠里。”
郎如铁道:“秦帮主的刀也很好。”
秦大官人道:“总算不比刘孤零的文王紫玉刀为差。”
郎如铁道:“它的名字是…”
“没有。”秦大官人道:“这把刀没有名字。所以我一直都叫它无名刀。”
“如此好刀竟无名字,未免可惜。”郎如铁缓缓道:“幸好秦帮主已叫它无名刀。其实如此宝刀以‘无名’二字为名,也无不可。”
秦大官人淡淡道:“无名刀对英雄沦,未尝不是武林佳话。”
郎如铁默然。
一阵北风吹过,两尺长的英雄枪已在郎如铁的掌中。
枪中还有枪一节紧接一节的英雄枪,就在这一瞬间变成六尺二寸。
秦大官人本已没有话要说,但忽然忍不住,又道:“你的枪,还可以再伸长一尺!”
郎如铁承认。
“倘若今天的对手不是秦帮主,在下就不必保留着那一尺。”
秦大官人毫不客气地道:“你若不留下最后一注本钱,只有死得更快。”
“我知道,”郎如铁点头道:“即使在下留下最后一注本钱,结果还是差不多,唯一有分别的就是我死,你也绝不会在有机会生存。”
秦大官人说道:“你有这份把握?”
郎如铁道:“我若没有把握,也不会愚蠢到向你挑战,白白送死。”
秦大官人不说话,也不动。
郎如铁目中露出了一种奇异,充満自信的光芒,又道:
“我没有把握可以击败你,但却有信心让你陪我-齐死。”
秦大官人忽然叹了口气。
“你还年轻,难道不觉得未免太可惜一点。”
“世间上值得可惜的人有很多,但今天你若不死,江湖上最少有九成以上的人没法值得可惜!”
秦大官人凝注着他;脸上在也没有半点的表情留存着。
他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把一切放在心上!
他甚至仿佛已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秦大官人并非得道⾼僧,但此刻的他,竟似已入进忘我境界。
他不动。
郎如铁也不动。
他若比秦大官人先动,他就会死,立刻就死。
…他若比秦大官人先动,他就一定会死。
这种道理似乎全无道理,而且迹近乎滑稽。
但在真正的武林⾼手看来,这道理就如⺟鸡生出来的一定是鸡蛋,同样正确。
⺟鸡生下来的永不会是一支鹅蛋,鸡蛋孵出来之后也绝不会从蛋壳里走出一只鸭。
秦大官人没有看着郎如铁。
他看的是远方的云,远方的冰峰,远方已枯谢了的林木。
他仿佛已完全忘记了郎如铁的存在。
在别人的眼中看来,这无疑是进攻秦大官人的大好机会。
但郎如铁却似已变成了一块木头,仿佛就算在他的⾝上钉上几口钉子,他也不会作出任何的反应。
这就是对峙。
⾼手相争之前的对峙。
对峙不动,是静的表现。
只有真正的⾼手,才会了解武功之道“静”比“动”
更⾼深,更难于控制。
定力稍差的人,根本就无法在与強敌相对咫尺之际保持镇静。
不静则乱,乱则难免会露出破绽,甚至不待敌人出手而自行崩溃。
旭曰东升。
秦大官人的脚步,忽然向前跨出了一步。
脚步声沉重有如千斤巨闸落地。
但郎如铁充耳不闻,他仍不动。
六尺二寸的英雄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方位,枪尖连半点颤动的迹象也没有。
他无破绽,枪亦然。
秦大官人又在等待。
在他等待的同时,他已给予郎如铁一种极沉重庒力。
没有人能知道他的第一招会在什么时候出手。
秦大官人的第一招,肯定是足以致命的,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已绝无留手的余地。
晨曦时变幻无定,绚丽烂霞的彩云早已消失!
天空一片清朗,地上却还是一片白雪茫茫。
飒!
秦大官人的手终于急扬,手中马鞭如毒蛇般缠住了郎如铁的枪。
郎如铁自出道江湖以来,一直都没有过这种经历。
他的英雄枪是名的难缠,但这一次却在一弹指间就已给一条马鞭紧紧缠住。
秦大官人的出手果然快得令人无法想像。
郎如铁的反应也绝不慢,他欺⾝上前,突起右脚,踢向秦大官人丹田。
他这一着并不志在伤人,而是志在夺回英雄枪。
秦大官人的马鞭来得快,郎如铁这一脚也是快得令人感到意外。
就连秦大官人也感到意外。
“崩”的一声,秦大官人手中的马鞭竟然在两人力扯之下,断成两截。
郎如铁右脚去势依然,秦大官人急退七尺!
霍!
霍!
霍!
郎如铁急刺三枪,分别攻向秦大官人上中下三路。
秦大官人连退三步,面⾊似乎相当凝重。
郎如铁枪如急雨,千百道枪影再刺秦大官人。
秦大官人冷笑!
铿!无名刀终于出鞘。
枪刀交击,虽然是在大白天,也可以看见进出一蓬灿烂的星火。
秦大官人一刀在手,反击立刻展开。
他的刀势极其凌厉,左挑右砍,处处进击郎如铁的要害这一战,他们已绝无选择的余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为了老尉迟,为了飞龙帮,为了整个武林上许多无辜死在強秦帮刀下剑下的冤魂,这是郎如铁毫无反顾的一战。
刀枪对阵刀和枪都闪动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秦大官人固然是一代枭雄,江湖黑道上的⾼手,恐怕已无人能出其右。
但郎如铁又何尝不是江湖匪类感到最头痛和最心痛的人物?
他们听见了英雄枪这三个宇而头痛。
但当英雄枪的枪尖,刺进他们心窝里的时候,他们的头就永不再疼,而是变成了心疼!
強秦帮是天下第一大帮。
秦大官人也可算是武林黑道上第一⾼人。但郎如铁居然也同样能令秦大官人头疼。
所以,姑勿论郎如铁是否能令秦大官人“心疼”他在武林史上已拥有辉煌灿烂的一页。
(七)
惊心动魄的一战已爆发。
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无论战果如何,将来传出去之后都势必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秦大官人战意正浓,面上涌现出一片骇人的杀机。他每发一刀,仿佛都是天下间所有刀法的精髓。
绝少人能接得下他三刀,但郎如铁却已和他苦斗了不下一百招。
到了第一百招之后,郎如铁的英雄枪已逐渐缓慢下来。
无名刀也出现相同的情况。
但四周的杀气却更浓厚,连空气都似已快将凝结。
四野无人。
倘若有人观看这一战的话,他的心脏恐怕快要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渐渐地,刀与枪不再交击。
飒!霍!霍!飒!飒!
他们战到百招之后,互相已知道对方的招式,根本就不待招式用老,便已变招相迎。
这种打法更凶险,无论是谁稍有半点差池,都会在毫无防御的情况下给对方的武器穿胸洞腹,立刻丧命。
两人转瞬间又已拚了百招。
秦大官人的目光更森冷。
“近年来除了魔刀老祖,只有你能与本帮主力战二百招之外。”
在此硷恶的情况中,秦大官人仍然侃侃而谈。
蓦地“铿”的一声。刀枪忽然又再相击在一起。
秦大官人锦袍大袖飞扬,人也飞跃在半空之中。
飒!
六尺二寸的英雄枪的枪尖已逼近他胸膛之前只有半尺。
又是一声异响,英雄枪再伸长足足一尺。
这一尺已足够奠定胜局,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束手待毙的。
但这人却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秦大官人,当别人会束手待毙的时候,他却反而能够以闪电般的手法,反击自己的对手。
秦大官人居然用手去拿住郎如铁的枪尖。
枪尖虽然锐利,但秦大官人的手依然丝毫无损。
秦大官人一声暴喝,郎如铁从不离⾝的英雄枪,忽然就象是一枝巨箭般冲天飞起。
秦大官人雁落平沙,飘然落在郎如铁的背后。
两人本是背对着背,但瞬即同时转⾝,四目相投,各发一掌。
秦大官人虽然刀未离手,但他却弃刀用掌,显然是要告诉郎如铁,他赤手空拳也同样可以把他击败。
两掌相交,如胶似漆。
在这一刻间,他们两人都没有动。
直到郎如铁的⾝子开始动的时候,他的嘴角已沁出了血。
郎如铁的动,是⾝子在颤动。
在颤动之后,接着是全⾝都在晃动。
秦大官人目中露出了两种神⾊!
第一种是充満残酷的痛快!
第二种是兔死狐悲般的哀怜!
他是一个学武的人,他知道一个人要练成惊世骇俗的武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郎如铁虽然已将败在自己的掌下,但以他现在的年纪,能有这种成就,已属难能可贵。
秦大官人也许是个“爱材”的人。
但他绝不打算留下郎如铁的性命。
这是基于两项理由。
第一个理由:方杀是给郎如铁杀死的,秦大官人已誓言要为方杀雪恨。
第二个理由,今天若不杀郎如铁,无异是纵虎归山,不出五年,他的武功必然还会有更大的进展,到时候要对付他更是困难百倍。
秦大官人是一代枭雄。
他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阻拦着自己的去路。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完了。”
当他说完这三个字之后,两只紧贴在一起的手掌渐渐分开,郎如铁的人也缓缓地跪了下去。
郎如铁没有跪倒在地。
他没有一丝萎顿的痛苦。
他脸上有的只是愤怒。
他冷汗如浆,他可以死,但却绝不能在秦大官人的面前跪下。
他的头颅可以给砍成⾁浆,他整个人可以变成一团飞灰但他的膝绝不能向秦大官人屈曲、跪下。
虽然他全⾝的力量都已被燃尽,但他不想跪,他绝不能跪,所以他忽然又站了起来。
这是另一种力量支持着他。
那是男儿汉的热血,在他的体內澎湃,激发起一股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替代的浪嘲。
一个分明已“完了”的人,忽然又再扑起,像怒狮般扑向秦大官人。
秦大官人的眼⾊刹那间变了。
虽然他也看出郎如铁已成強弓之末,但对于这个时候还能再度扑起的郎如铁,也不噤为之露出惊讶之⾊。
可惜决战是一件极残酷的事情,你若早巳注定失败,就算你愿意挫骨扬灰,甘愿与敌人同归于尽,结果仍然无法逃得过失败的命运。
郎如铁虽然抱着最大的决心要把秦大官人的性命结束,但秦大官人的武功,却仍然在他估计之上。
这一次,秦大官人不再与他对掌,而是要用无名刀把他的胸膛剖开!
无名刀迎着怒扑而来的郎如铁闪电般挥起。
霍!
刀光一闪,刚扑起的郎如铁又再倒了下去,他倒下去之后,已不能再动弹分毫了。
秦大官人凝视着刀锋。
刀锋有血,血聚成珠,瞬即漓落在雪地上。
铿!刀入鞘。
秦大官人冷冷的盯着郎如铁。
“郎帮主,你终于还是完了。”他缓步望西而行。接着又用一种比虎啸还更令人胆寒的声音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希望你不会太早咽气。”
他的步伐并不急速,看来是那么悠闲,但当他说完这几句话的时候,他的人已在远方…
(八)
风渐急,阳光也隐蔽在黯淡的灰云里去了。
在一座细小的市集上,八腿猫独坐在悠然居中,喝着一壶价值八钱五分的酒。
酒很劣。
八钱五分一壶的酒,又岂会是佳酿。
但在这悠然居中,八钱五分一壶的酒已算是最好的,还有六钱三分和五钱七分一壶的酒,那种味道更令人不敢恭维。
幸好八腿猫对于喝酒这一回事,从来都没有太大的研究。
好酒和劣酒,对他来说几乎都是差不多,尤其是当他有七分醉意的时候,雪城一品香和酸醋的味道他都未必能分得出来。
八腿猫已有酒意,而且最少已有八分醉了。
他的酒量显然比不上轻功。
但他仍然在振吭大嚷…
“狗伯,再给我一壶好酒!”
“悠然居”的名字很幽雅,而且颇有点逍遥洒脫的味道。
但狗伯这个名字,却是土气得很。
这一次,真是“阿猫叫阿狗”
八腿猫要喝酒,狗伯匆匆端上。
仍然是八钱五分一壶的“佳酿”
八腿猫又喝了两口,居然一拍破旧的木桌,道:“想当年,我在紫噤城酒窖內偷酒喝,那里的酒也和这里的差不多,差不多。”狗伯听得有点糊涂了。
“皇帝喝的也是这些酒?”
八腿猫点点头,道:“就算不是这种酒,也是相差不远。”
狗伯皱眉道:“这两种酒有何相同之处?”
八腿猫道:“喝多了都想撒尿。”
狗伯一咳,差点没有连早上吃的清粥都咳了出来。
八腿猫忽然脸⾊一沉,道:“门外的朋友,为何不进来坐坐?”
狗伯一怔。
“门外有人?”
他探头从窗户望出去,又喃喃道:“外面没有人呀。”
八腿猫叹道:“人已入店,你的眼睛却在外面,真是糊涂透顶。”
狗伯连忙把头缩回来。
他一怔。
八腿猫也同时一怔。
狗伯之所以会发楞,只是因为自己狗窝一样小酒家內:居然突然出现了一个漂亮极了的大美人。
八腿猫也发楞,则是因为他总算看得一清二楚了,从外面悠然走进居来的人,原来竟然就是海飘!
看见了海飘,八腿猫的酒意最少清醒了一半。
“是你?”
“怎么?”海飘淡淡一笑,眨了眨眼道:“我又不是个鬼,就算在大白天出现,你也不必这么吃惊。”
八腿猫道:“谁说我吃惊?只不过实在有点意外,你怎样知道我在这里?”
海飘道:“说句老实话,我并不是来找你。”
八腿猫一笑。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你并不是来找我,你想找郎帮主?”
海飘点头道:“他在那里。”
八腿猫叹了口气,向北方一指:“他在前面。”
海飘转首向北望去,那里有郎如铁的影子?
“你骗人。”
“我骗人?”八腿猫瞪着眼睛,⾼声喝道:“我欺骗谁?就算我要骗自己的老婆,也绝不敢骗你。”
海飘一怔,问道:“你什么时候娶了妻子?”
八腿猫道:“昨天晚上。”
海飘吃了一惊:“昨天?”
八腿猫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值得惊奇,我已快将变成一个老小子了,还不娶老婆,将来谁肯嫁我?”
海飘半信半疑:“你不是在做梦的时候成亲吧?”
八腿猫哈哈一笑。
“你若以为我喝了几壶酒就变成一只糊涂猫,醉猫,神经病猫,那可是大错特错的事,我的确已成亲,而且新娘子就在上面。”
说着,伸手向屋顶上一指。
海飘又吃了一惊。
其实,海飘早就已经知道这屋顶上有人,却她怎样也想不到,屋顶上的人居然会是八腿猫的妻子。
当八腿猫伸手向屋顶上一指的时候,狗伯又看见了一件令他惊讶不已的事。
窗户外突然出现了一张蛋脸,但这张脸却是倒转着的。
一个绝对不算难看的女人,正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海飘。
她的脸在窗户外,她的人却在屋檐下倒悬着,就像是一只蝙蝠。
当然,蝙蝠绝不会那么好看。
但八腿猫看见这个女人,忍不住又眉头大皱了。
阿猫又再叫阿狗,八腿猫又⾼声嚷道:“再给我拿十壶酒,要酒质最好,价钱最贵的那一种。”
狗伯看见这个倒悬着的女人,正以为自己的眼睛有点⽑病,再听见八腿猫这几句说话,差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也不大妥当。”
八腿猫酒量并不好,喝了几壶已是大有醉意。
再来十壶,他怎么吃得消?
但狗伯管不了这许多。
他的家族自从曾祖父那一开代始,都是靠卖酒维生,客人要酒,经营卖酒生意的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十壶“最好’的酒已奉上。
八腿猫正想喝,那个女人已像只会飞的蝙蝠般飞了进来。
她全⾝都是黑⾊的服衣,连一双鞋子和脚上的袜子都是黑⾊的。
蝙蝠是天生的瞎子。
但这个黑衣女人的眼睛一点也不瞎。
她一手就把八腿猫手中的酒壶抢去,然后“波”的一声酒壶应声碎裂。
八腿猫瞪着她。
“你为什么浪费了这壶酒?”
黑衣女人冷冷一笑:“酒能乱性,多喝无益。”
八腿猫一呆。
“刚才你又为什么任由我喝?”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黑衣女人板着脸冷冷道:“相识多年,你总不会不知道,我不是个一成不变的人。”
八腿猫叹了口气,道:“我怎样也想不出,刚才和现在究竟有什么分别?”
黑衣女人道:“刚才和现在当然大有分别,就以昨天和今天来说,我和你的关系已变了很多。变得不寻常。”
八腿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道:“这一点倒是半点不错,昨天我还是个没有老婆的小子,但今天我已变成了别人的老公。”
黑衣女人冷冷一笑。
“你是不是在后悔?”
“后悔?”八腿猫挺起了胸膛。
接着他大声道:“我为什么要后悔?别说我娶的是个女人,就算娶了一条⺟老虎回来,而且立刻就给它一口咬掉,我也绝不会在它的肚子里嚷叫什么后悔。”
黑衣女人忽然笑了。
刚才她的脸孔还是冷冰冰的,但这时候,笑起来,却比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更天真,还更可爱动人。
她现在当然已不是十七八岁,而是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的女人虽然不算年轻,但却也绝对谈不上一个“老”字。
只要她的心不老,就算二十六岁再加二十六岁,也不能算老。
有些女人在五十二岁的时候,还是可以让许多男人倾倒这绝不是神话,绝对不是。
海飘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女人。
想笑,笑不出,倒想为八腿猫大哭一场。
八腿猫娶了这么一个女人做妻子,的确有“福气”极了。
最少,他快要喝醉的时候,他的妻子会把他手中的酒壶捏碎。
(九)
对于世间海上一人酒徒来说,最没趣的事情,莫过于正当自己想喝酒的时候,却偏偏给人阻拦住,眼睁睁看着酒而却无法再喝一口。
那情况就像是猎人看见了一头又肥又大的麇鹿,偏偏腰中无箭,又像是鱼翁遇上一群大鱼,偏偏鱼钩又已用光一样。这些事情,的确很没趣很没趣。
幸好八腿猫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酒徒。
最能令他感到没趣的事,既不是酒,也不是赌,甚至连最漂亮的女人也未必能令他有“吊瘾”的感觉。
他最怕心庠庠。
能令他心庠庠的事也只有一种,那就是心中有了偷盗的目标,却偏偏无法下得了手。在四年前他看中了一支七⾊玉凤凰,却一直无法下手。
当时他真的心庠难熬,但最后,郎如铁助他一臂之力,一举⼲掉了扬州三妖,终于使他得偿所愿。
虽然实际上他没有在七⾊玉凤凰⾝上得到什么好处,但他总也算了却心愿。
直到现在,能令他吊瘾的事已不多。
他手中的酒壶给人抢去捏碎,他并没有真的感到生气。
因为抢去酒壶的人,是他的老婆,而这一个老婆,又是郎如铁叫他娶的。
八腿猫在江湖上的名气虽然不怎么响亮,但知道这个人的人并不少。
但若和他现在的妻子相比,那却是萤光比皓月。
这个黑衣女人,原来是名満中原的女飞盗黑蝙蝠。
黑蝙蝠姓吕,叫柔情。
她的名字虽然叫柔情,但对八腿猫却一点也不客气。
她嫁给八腿猫,倒不是郎如铁叫她的,而是她实在很喜欢八腿猫这个男人。
八腿猫虽然长相滑稽,人也滑稽,但却并不是个容颜丑陋的男人。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甜。
甜得像只熟透了的大苹果。
吕柔情三岁开始爱上了苹果,直到十三岁第一次遇见八腿猫的时候,她又喜欢了这个笑起来很像个大苹果的江湖小偷。
举无前后,达者为师。
这两句说话一点也不错。
八腿猫第一次遇见吕柔情的时候,她还是个梳着两条大辨子,对什么事情都好像完全不懂的小女孩,但七年之后,女飞盗黑蝙蝠的名气,居然已盖过了八腿猫。
这六年来,吕柔情的名气又再响亮了不少。
但她还是没有变,她喜欢的男人依然只有八腿猫一个。
八腿猫并非懵然不知。
但他一直回避着吕柔情。
不知怎的,他有点怕她,就象是老鼠碰见了猫。
然而,在昨天晚上,他俩成亲了。
他们的婚礼虽然简单,但却很严肃,并非儿儿戏戏的无媒苟合。
他们的媒人,就是飞龙帮的帮主郎如铁。
八腿猫“闪电成亲”实在使海飘吃了一惊。
她没有要八腿猫解释。
别人喜欢在什么时候成亲,她当然是绝对无权⼲涉的。
八腿猫却忽然走到海飘⾝旁,悄悄的问:“你认为她怎样?”
海飘一笑:“她很好。”
八腿猫苦笑:“本来不错,就只是凶一点。”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并不响亮,但吕柔情是绝对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
吕柔情却忽然拧转⾝子,望着北方。
海飘忍不住道:“你们成亲,郎如铁知道吗?”
八腿猫嘿嘿一笑,道:“他怎会不知道?世间上若没有郎如铁这个人,我们这一辈子也未必会成夫妇。”
海飘微笑道:“你的确很有福气,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又有了一个这么贤淑的妻子。”
听见“贤淑的妻子“这一句话,八腿猫的脸就变得像是一团搓坏了的面粉。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很好看。
滑稽得很好看。
虽然海飘很想再和这一对新婚夫妇在一起,因为他们实在是很有趣的一对,但是为了要找郎如铁,她只好再问八腿猫“郎如铁究竟在哪里?”
八腿猫向北方一指,道:“他在前面三里外,那是一片大冰原。”
海飘暗暗奇怪道:“他为什么要去冰原?”
八腿猫叹了口气:“他约了人在那里决斗。”
海飘脸庞上立刻露出了紧张的神⾊:“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八腿猫道:“这是郎帮主的嘱咐,他说在两个时辰之內绝不能让任何人到那里。”
海飘昅了口气。
“他去了多久?”
吕柔情忽然叹了口气道:“快将两个时晨了。”
海飘眉心一聚,道:“他还是没有回来?”
八腿猫苦着脸,道:“他若是回来,我也不必喝这种第八流的酒了。”海飘一楞。
吕柔情却是冷冷一笑。
吕柔情说道:“总算你还没有给醉死,倘若要皇帝陪你喝这种酒,恐怕他宁愿去喝皇后的澡洗水。”
海飘却没有心情听笑话。
她又问八腿猫:“郎帮主约了什么人决斗?”
八腿猫脸上忽然变得木无表情,道:“秦大官人!”
听见了“秦大官人”这四个字,海飘立刻有一种屯殛般的感觉。
“他与秦帮主决战?”
“不错。”
“你们居然还能呆在这里?你居然还有心情喝酒?”
八腿猫垂下了脸。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就是因为心情不太好,所以才喝酒。”
海飘跺了跺脚。
“就算你在这里醉死了,对郎如铁又有什么帮助?”
八腿猫无法回答。
但吕柔情却不肯自己的丈夫给别人欺负,她忽然像一支小⺟虎般跳了起来,大声道:
“就算他不喝酒又能怎样?难道他能帮助郎帮主去对付那个剐千刀斩万刀的姓秦恶贼?”
这一次,无法回答的人却是海飘。
吕柔情的声音渐渐缓和下来,接道:“而且,这场决斗本来就是郎帮主和秦大官人之间的事,就算我们两人武功再⾼十倍,也不能在他们决斗的时候,给予郎帮主任何的帮助。”
海飘叹了口气,终于道:“还是你说得对,决斗这种事,别人本来就是无法帮忙的。”
八腿猫忽然又抓起了一壶酒,而且一仰而尽。
吕柔情没有再阻止他.
酒壶已空,忽然也“波”的一声应声爆裂。
这次捏碎酒壶的人并不是吕柔情。而是八腿猫。
八腿猫也是个人,虽然他这一辈子已命中注定要怕老婆,但他也有心情激动的时候。
他现在的心情,已由紧张,苦闷而变成激动。
他忽然冲出悠然居,叫道:“我要去找郎帮主,我要去找郎如铁!”
吕柔情盯着他的背影,看得有点儿出神。
她忽然喃喃道:“郎帮主对他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海飘想了想,道:“你在妒忌?”
吕柔情道:“我为什么要吃醋?他又不是女人。”
海飘道:“虽然郎如铁是个男人,但八腿猫对他实在太尊敬,太关心,难道你没有觉得自己比不上他?”
吕柔情笑了。
她并不是苦笑,也不是故意发笑,而是真的从心里笑出来,她说:“当我以前没有遇见郎如铁的时候,我一直都觉得郎如铁无法和我相比。”
她的目光忽然发出了光,缓缓接道:“直到我遇见他之后,才发觉事实刚好相反,我是无法比得上他的。”
海飘呆住。
吕柔情的视线遥注在远方,又道:“八腿猫尊敬郎如铁,关心郎如铁,我绝不会妒忌,因为我也许比八腿猫更尊敬郎如铁,更关心郎如铁,世间倘若没有他这个人,八腿猫可能一辈子都不敢娶我。”
“不敢?”
“不错,是不敢!”
吕柔情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就像是三月里从山谷里吹来的舂风,她又说道:“你以为他不喜欢我?不,他喜欢我,当我十三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很喜欢我。”
海飘听得有点痴了。
吕柔情又接着说道:“但,若不是郎帮主一定要他昨夜与我成亲,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和我在-起的,他偷东西的时候胆子虽大,但是,当他面对着女人的时候,他的胆子简直比蚊子的鼻子还细小。”
狗伯又听得有点傻了。
他活到这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听见“蚊子的鼻子”这句说话。
他的确给这几个男女弄糊涂了。
直到他发觉那几个男女都已光走了的时候,他才看见桌子上居然摆放着一定足足有十两重的金子。
狗拍更糊涂了。
这十两金子的“份量”简直已可以把这间残破的小酒家庒扁。
就算他卖十年酒,也赚不到这十两金子。
直到许多年之后,他还是没有弄清楚,这么大手笔付帐的人,究竟是那个长发女郎,还是那个曾经倒悬在屋檐下的黑衣女人。
八腿猫的轻功,天下闻名。
但海飘和吕柔情的轻功,也绝不会比他稍为逊⾊。
只不过八腿猫比她们先走一步,所以最后还是他首先到达目的地。
雪野茫茫,人迹杳然。
他看不见郎如铁,也没有看见秦大官人。
他狂叫。
“郎如铁!郎帮主!郎如铁!郎帮主!郎如铁。”
没有回答。
回答他的只有渐渐急猛的寒风,和他自己的脚步声。
他叫了好一会,忽然看见两条飞快的人影飞奔过来。
但那不是郎如铁而是海飘和吕柔情!
听见八腿猫的呼喊声,海飘和吕柔情的心都凉了一截。
郎如铁出了事?
他已死在秦大官人的手下?
没有郎如铁的影子,连秦大官人都不在。
他们只是看见远方有一支黑熊,还有天上几支饿鹰在盘旋飞翔。
郎如铁呢?
那要命的郎如铁在哪里?
他们找不着。
忽然间,八腿猫面⾊惨变。
“血!”
海飘和吕柔情心中一凉。
她们都总算是江湖人,江湖人是不怕血的。
但八腿猫的另一句呼叫却令她们的心跳同时速加两倍。
八腿猫另一句呼叫是:“英雄枪!”
(十)
冰雪上凝结着刺目的血渍,血渍不远处赫然留下了一杆枪。
那是已伸尽到七尺二寸的英雄枪。
海飘捡起这杆枪,望着冰雪上的血渍,什么话说不出来。
八腿猫的眼睛里像是已经冒出了火焰,他突然狂吼道:“秦老贼!你躲在哪里?滚出来!滚出来!”
虽然还是大白天,但天⾊却忽然变得黯淡,就像是海飘和吕柔情的目光。
她们不怕血,且不怕死亡这一回事。
但海飘和吕柔情却害怕在这个时候,只是看见-滩血渍,以及那一杆与郎如铁相依为命的英雄枪。
郎如铁的枪,就和学剑者的剑一样重要。
郎如铁虽然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枪在人在,枪失人亡。”这种话,但诲飘和吕柔情都明白,他和这杆枪是绝对不能分离的。
但她们现在只能看见郎如铁的枪。
郎如铁的人呢?
就算他已死在秦大官人的手下,那么他的尸体呢?
海飘不敢再想下去。
但八腿猫却又突然狂吼起来。
他指着那支黑熊,厉声喝道:“一定是它!一定是它!”
他一面大喝大叫,一面象狂疯了似的向那支黑熊冲了过去。
海飘和吕柔情都是一阵发⽑。
她们已知道八腿猫想的是什么。
倘若八腿猫的推测没有错误,那么这件事实在太可怕,太可怕。
黑熊一直都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勾直勾的望着八腿猫。
八腿猫冲过来的时候,它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叫声。
人在怒吼。黑熊也在吼叫。
八腿猫⾝上有刀,这把刀是他捡回来的。
近几个月来,他遇见的火并场面实在太多。
有人拚命,当然也有人丧命。
有人丧命,往往会有兵刃遗留下来。
八腿猫就是这样捡到一把百炼精钢打造的刀。
这把刀很锋利,用来杀人绝对不成问题。
但用来杀一支黑熊,那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
黑熊扑向八腿猫,八腿猫的刀立刻迅速地揷入熊腹。
八腿猫正待菗刀,那知用力过猛,刀柄居然甩掉。
换而言之,这把刀虽然不错,但却是一把“甩柄刀”
世间上不少人一辈子与刀为伴,他们所用的刀也许从来都没有出过“甩柄”这种⽑病,但八腿猫却偏偏遇上了。
黑熊中刀,更是凶猛,不顾一切的抱起了八腿猫。
凭八腿猫的轻功,黑熊要抱住他,本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坏就坏在那一把刀。
当八腿猫拨出这把刀,发现整把刀只留下刀柄的时候,不噤呆了一呆。
这一呆可呆出了祸事。
黑熊虽然部腹中刀,但气力依然大得惊人,这一个熊抱抱下去,差点没有把八腿猫变成“猫⾁酱”
幸好这个时候海飘已和吕柔情赶到。
飒!
吕柔情用英雄枪狠狠刺向黑熊的心脏,-刺就已击中要害。
黑熊本已部腹受创。再吃这一枪,终于无法支持,仰天倒毙在雪地上。
八腿猫吓的脸⾊发白。
他挣脫之后,立刻就把熊腹割开。
海飘不敢看,连吕柔情都用手掩住了眼睛。
倘若八腿猫在熊腹找到了郎如铁的尸体,那可是一件不堪想象一事。
这一头黑熊实在倒霉。
它临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是饿得发慌,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食物,更没有吃掉郎如铁。
八腿猫在它的肠胃里左翻右翻,除了満手鲜血之外,什么也找不到。
任何人找寻东西,都是希望找到的。
但八腿猫现在的心情却是相反。
倘若他在熊腹里找到郎如铁的话,那才真正的绝望。
虽然算来算去,郎如铁现在都已是凶多吉少,但只要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他们就还有一线的希望。
他忽然“噗”的一声,在黑熊的尸体旁跪了下来。
他用一种沉重的声音对黑熊说:“熊大哥,是我八腿猫对不起你,我是个糊涂虫,居然以为你吃了郎帮主,你现在不明不白的死了,八腿猫很难过,很难过!”
说到这里,他哭了。
他拥抱着熊尸,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你!”
海飘也许有点不明白八腿猫的说话。
但吕柔情却很清楚。
与其说他是在哭熊之死,不如说是为了郎如铁而哭。
他说“是我害死了你”是因为向秦大官人传递战书的人,就是八腿猫。
大概八腿猫以为自己不送战书的话,那么这一场决斗就不会发生。
吕柔情叹了口气,道:“这不关你的事。”
八腿猫哭道:“不关我事?不关你事才是真的,郎如铁着有什么不测,我就把你一脚踩扁。”
海飘跺了跺脚,道:“现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郎如铁一定还没有死,我们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八腿猫揩⼲了泪,道:“不错,他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长命的,他绝对死不了。”
天上兀鹰仍然在飞翔。
但郎如铁在哪里呢?
又有谁能找到郎如铁?
又再大雪纷飞,寒风夹着飞雪,冰碴子,无情地在大地上疾舞。
这里是一座山谷的必经之路。
在山谷旁,一间看来已快坍塌的古庙,已被白雪完全掩盖着。
这座古庙早已荒废。
殿堂內一片萧条,除了外面的风雪声外,这里就只有一个人的呼昅声。
从呼昅声听来,这人似乎并不是武林人,更不象是一个武林⾼手。
呼昅声很混浊,而且并不调协。
假如有人单凭听觉,他是绝对无法猜到这人是谁。
就算有人告诉他这个人是谁,恐怕他也不会相信。
就在风雪最凌厉的时候,庙外又来了一个人。
这人的脚步声,轻盈得就像是一团棉花。
棉花着地,了无声息。
但殿堂里的人却还是听到了。
他冷冷喝道:“是什么人?”
脚步渐渐移近。
一把苍凉的声音同时慢慢的说道:“一个寂寞的居士。”
“孤零居士。”
“正是刘某。”
“你来得及时。”
“当然及时。”
“本帮主早已想找你,我要为香飞雨报仇。”
在这破庙內的人,赫然竟是強秦帮主秦大官人。
世间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轻视秦大官人。
同样地,世间上也绝对没有任何人敢小觑这一个寂寞的居士。
现在,他们已碰头。
秦大官人盘膝坐在庙堂神案下,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只是他的脸⾊比起平时未免是苍白了一些。
刘孤零忽然笑了。
“武林中敢面对你的人并不多。”
秦大官人冷冷接道:“就算是你也不敢。”
刘孤零沉昑着,道:“你很了解霍十三刀,也很解我。”
秦大官人冷笑。
刘孤零叹了口气,接着:“霍十三刀敢面对你,敢找你算帐,但一直以来,我却只不过是只缩头乌⻳。”
秦大官人道:“连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当真是无可救药。”
刘孤零点点头:“这些年月以来,我的时间算是白白渡过了,但霍十三刀断腕之仇,我非要代他伸雪不可。”
秦大官人冷冷道:“你们岂非一直都很不和气?怎么忽然又要为他报,而且砍断他一双手的人并不是本帮主。
刘孤零冷冷一笑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总是由你而起”刘某与霍十三刀,总是源出一脉,而且我并没有真正与他结上什么仇怨,那只是江湖人的错觉而已。”
秦大官人道“你一直都想杀我?”
刘孤零道:“江湖巨枭,人人得而诛之。”
秦大官人冷笑。
“当真是大义凛然的很。”
刘孤零傲然道:“刘某师祖三代,尽是江湖名侠,除奷去恶,本来就是我辈中人学武的最大目的。”
秦大官人沉声道:“你以为可以击败本帮主?”
刘孤零冷冷道:“现在正是使你伏诛的最好时机。”
秦大官人忽然抬起头,冷冷的瞅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正在生病?”
刘孤零没有回答。
庙外忽然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这人的脚步声并不轻巧,看来若非不懂武功的人,就是有心保存自己的气力,不肯在走路的时候浪费半点內家真气。
秦大官人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很特别,就象是一支抓住了兔子的老狐狸。
因为他听到了铁胆相碰的声音,而且他很快就看见了慕容天军走进这座古庙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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