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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剑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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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仔虽知独孤羽已经服用过自己精心秘制的‮物药‬,但是以独孤羽目前的体能状况,要再硬拼一场,实在叫山仔为他捏一把汗,担份心。

  时间在独孤羽⼊定中,经过良久…

  忽而,独孤羽双目倏睁,淡然道:“山仔,将门打开。”

  山仔弹⾝而起,机灵道:“吃生米的家伙来啦?”

  独孤羽冷然晒道:“只怕鬼剑、妖刀也正巧赶上这场热闹。”

  山仔大步转出蔵⾝处,走向酒窖门口,豁然将门拉开,果然看见刁熊和沈月娥为首,带着不少人朝酒窖的方向快速奔来。

  独孤羽越过山仔飘⾝而出,当门卓立,他虽是一⾝⾎污‮藉狼‬,却无损于雍容的气度。

  他习惯地背手而立,漠然望天,仿佛站在自己家中庭院,欣赏秋后景致,而非正要面对另一场溅⾎舍命的拚杀。

  山仔望着独孤羽纤瘦却坚毅的背影,心头不期然一热,他暗自决定,一定要学习独孤羽如此傲然无畏的风采,来面对未来的⾎腥生涯。

  天星帮一行人在酒窖之前不远站定。

  山仔溜眼打量来人,除了他曾在暗处见过的刁熊和沈月娥之外,其他尚有三人看来⾝份地位都比较特殊。

  其中,一名是⾝材矮胖,童山濯濯,年约三旬,手持锥盾,目露凶光的壮汉,山仔推测此人可能就是方才⾖子与酒鬼口中所说,那个很会喝酒的钻山虎沈贺。

  另外二人,一样瘦⾼的⾝材。一个⾝穿黑⾊长袍,生得愁眉苦脸,一个却是⽩衫加⾝,长得奇丑无比,两人并肩而站,活像阎王座前的黑⽩无常。

  沈月娥夹着嗓门道:“独孤羽你果然是⻳缩在这里!”

  独孤羽收回目光,却不是理会开口的沈月娥,反而,他定定地盯着黑⽩无常,面无表情道:“申合、史贺驹,你们决定要趟这趟浑⽔,不再多做考虑?”

  沈月娥对独孤羽如此蔑视于她的态度,气得跳脚,怨毒道:“姓独孤的,你别想威胁申大爷和史大爷他们,这遭真是老天有眼,正巧叫申、史两位大爷路过孤山下,他们已经答应为江湖除害,宰杀你这个恶魔!”

  ⾝穿⽩⾐的妖刀史贺驹,平淡道:“辣娘子,不用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我们是看在十万两⽩银的代价上,又是顺路之财,才接下这档子生意。”

  沈月娥不料自己将马庇拍在马腿上,她尴尬地噎住话尾,噤声不言。

  “十万两,嗯!”独孤羽淡漠道:“差強人意的价码,只是,恐怕这顺路之财不太容易捞得。”

  “鬼剑”申合平板板道:“打落⽔狗的事,不如你所认为那么困难。”

  “是吗?”

  独孤羽话声未落,倏然欺⾝近申合,右手如流云一般,看似平淡无奇,却布満杀机,横斩向申合的颈项。

  申合偏⾝微退,一抹寒光在他⾝形甫动之际,暴独孤羽前心脏部位,他出剑速度之快,果然不愧有鬼剑之称,的确如鬼魅般无声无形。

  另一侧,妖刀史贺驹同时动手,只见一抹黯青流华如毒蛇吐信,狠至极噬向独孤羽后

  独孤羽冷哼一声,左手猝翻推出,⾝形同时斜进三尺,一股无形的力道,硬将史贺驹的刀势撞偏,正巧上申合的剑影,而他自己便藉此脫开两人的攻击。

  申合和史贺驹齐声低哼半晌,眼见即将碰撞的刀剑,蓦地跳弹分飞,一下一下再度追杀独孤羽。

  独孤羽⾝形倏停,双手当错猝地挥展,登时,他如一尊千臂修罗同时展现出数不清的掌影,悍然至极地向刀光剑影。

  鬼剑和妖刀脸⾊倏变,他们二人惊斥一声,不分先后,急急收势点地倒掠,但是,独孤羽的掌影恰似波波相接的浪涛街迫而至。

  终于——

  轰然闷响,申合和史贺驹两人连翻带滚,勉強脫出独孤羽这招修罗幻现的威力之外,狼狈地跃起,神⾊暗不定地瞪视着独孤羽。

  其他一些站得较为靠近三人动手之处的天星帮所属,却被此招浩瀚的劲力震得満地滚。

  独孤羽依旧悠闲地负手而立,表情平静道:“两位可还有兴致打落⽔狗?只怕保命都将成问题。”

  妖刀史贺驹沉声道:“刁熊,你们只想看戏不成?”

  话落,他和申合颇有默契错⾝而上,两人联手向独孤羽。

  刁能接过属下奉上的千斤巨斧,喝吼道:“给老子上!”

  他与沈月娥、沈贺随即扑⼊‮场战‬,至于其他喽罗,也摇旗呐喊以壮声势,但却没有人敢真正接近战圈。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本事揷手加⼊⾼手动招的战局。

  独孤羽沉稳地以一拒五,见招拆招,见式化式,尚可勉力支持。

  但他的脑中却飞快转着:“自己伤势可以庒得了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尤其鬼剑和妖刀两人联手后威力更大,若不速战速决,只怕后患无穷。”

  他贴着刁熊的巨斧,飘⾝而退,同时扬手轻易震得沈月娥倒退连连,忽然“夺!”的轻响。

  他瞥眼一瞧,正巧瞄见山仔发強弩,中沈月娥⾼翘多⾁的丰臋。

  “哇!是哪个死不要脸的人,胆敢暗算‮娘老‬。”

  山仔不知如何爬上酒窖屋顶,手持昨夜顺手牵羊得来的连珠強弩,居⾼临下,揶揄叫道:“他的!老子这么大一个活人你都看不见,你遗憾自己是睁眼瞎子,还敢怪我暗算,到底是谁死不要脸?”

  沈月娥虽未伤中要害,但是伤在那种部位,她早已痛得鼻涕眼泪齐下,偏偏自已又够不着伤处,别的手下也不敢将手朝那地方摸真是有伤治不得,徒呼夭寿!

  她忍着痛,发泼吼道:“你们这群死人,不会上去把人给我宰了是不是?哎啃…”

  一群⻩⾐大汉蜂涌着围向酒窖,山仔却好整以暇拿起強弩,夺在连,登时数人中箭,死的死、伤的伤,一片哀哀惨叫。

  刁熊气急大吼道:“我!你们这群笨乌,不会找弓箭手来?”

  山仔谑叫道:“我的大狗熊,给老子闭上你的鸟嘴。”他随即毫不留情连三箭,得刁熊回斧左嗑右挡。

  独孤羽觑准空门,砰地一掌印上刁熊前,将他印得吐⾎倒飞而出。

  “当家的呀!”

  沈月娥哭嚎着带伤奔向刁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扶起刁熊。

  独孤羽扬声道:“山仔,小心照顾自己!”

  此时,他忽觉⾝后有异,猛回头,一名头扎红巾的⻩⾐汉子,正龇牙咧嘴朝他狞笑,他顺手就赏对方一箭,不料那人竟轻易闪开。

  山仔惊呼道:“怎么,原来是⾼手上场。”

  那人手持雪亮长刀,恶毒道:“小鬼,老子是天星帮刑堂堂主方海,到了地府,别忘记是谁送你的终!”

  方海嘿嘿笑着举手扑向山仔,山仔大呼小叫道:“哎呀!你完了!”他再次发強弩,将方海向屋顶左侧。

  “轰隆!”一响。

  方海所立之处的屋顶应声而损,方海惊叫着跌落酒窖,蓦地,酒窖里传出一声凄厉恐怖的尖嚎,和酒缸进碎的声音。

  看情形,方海活不成了!

  山仔撇嘴道:“他妈的,你们以为老子选这屋顶是为什么?我早就在这里挖好坑,等你们自己来跳!”

  屋外一些原本正登上屋顶的人,不噤被如此异变,骇傻了眼,一时之间犹豫着要不要上屋顶。

  山仔冷嗤道:“豁命江湖,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朝着犹豫不决的天星帮所属,出漫天箭雨,将这群上下不得的⻩⾐大汉,全部落地面。

  忽而,一支利箭贴着山仔头顶飞过,山仔吓得猴叫一声,急忙伏⾝趴于屋顶,他扭头一瞄,竟是天星帮的弓箭手已到,正登上对面屋顶,准备包抄围

  山仔发狠吼道:“的!⼲啦!”

  他一边強弩不断,得对方无暇偷袭,一手却翻开几片屋瓦,自尘椽里,取出一瓶瓶塞着布扎的陶制酒壶,和预蔵的火折子,摇燃之后,他引燃数瓶酒壶上的布扎,探头叫道:

  “他妈的!你们大概是嫌昨晚的烧酒烧得不够热闹,老子再赏你们一顿烧酒炸弹尝尝!”

  他顺手甩出点燃的酒壶,酒壶砰地摔落在对面屋顶,立即引发大火。

  “快!快阻止他,别让他放火呀!”

  山仔大叫道:“来不及啦!”

  他说完,又是数瓶烧酒炸弹朝仅存的建筑上抛投。

  天星帮被山仔这一烧,又烧得哇哇大叫,马上有人展开救火工作。

  山仔啐口沫,奷黠笑道:“想救火?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索将燃烧的酒壶对准救火的人⾝上摔去,来不及躲避的人立刻引火上⾝,烧得飞狗跳。

  沈月娥扶着奄奄一息的刁熊,犹在喧呼着哭喊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鬼,天星帮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恨?你要如此帮着那个病痨鬼‮腾折‬我们的家业?老天呀…你怎么不开开眼,叫雷神劈死这两个恶胚子呀!”

  山仔啐笑道:“查赔!老子同情你招不来雷神,特别送你火神玩玩!”

  咚地脆响,山仔故意将酒壶甩落在沈月娥⾝前不远处,吓得沈月娥尖叫着弃夫而逃。

  刁熊因为无法移动,⾝上沾上些许火星,使得他更加痛苦地大声呻昑。

  山仔在屋顶嘲讽道:“喂!查某,你怎么老公不要就跑了?莫非是想改嫁,却苦无机会,正好趁此一走了之是不是?!”

  沈月蛾正斥人将刁熊移往较‮全安‬的地方,闻言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烂透,千刀杀万刀剐的臭小子,你等着,你等着,‮娘老‬一定要将你剁碎喂猪才甘心!”

  山仔故意装得骇然的德,学着沈月娥的尖嗓门,叫道:“哎哟!我怕怕,我怕死啦!”

  他忍不住咯咯发笑,戏谑道:“的!臭查赔,你有种就上来杀我呀!窝在那里呼丧是哭不死我的!”

  山仔脑筋一转,忽又嘿嘿接着嘲谑道:“对了,我忘记娘们本来就没种。难怪你说话都是放庇,杀不死我的。”

  他虽然口里嘻笑怒骂全上,但心里却对手边逐渐减少的箭弩和酒弹有些担心,尤其,此时独孤羽和鬼剑、妖刀及钻山虎三人的争斗,似是陷⼊僵局。

  独孤羽因扯裂旧伤,⾝上长袍再度被鲜⾎浸透,他的脸⾊较先前更加苍⽩,而且苍⽩中犹带着失⾎过多的铁青。

  山仔看着他们⾝形飞快地来往攻击,心底暗自做了计较,他将所剩不多的箭雨,全部扎上破絮,沾酒引燃,然后相准扑动的人影,叫道:“羽叔,着我助你一箭之力!”

  咻咻连响。

  山仔不管敌我目标为何,发箭便,他心想:“反正是三比一的机会,羽叔武功又⾼,中他的机会不大。”

  混战中的四人被他如此一通,都忙不迭移形换位,闪避利箭。

  独孤羽早在山仔招呼声中,便已知道山仔的心意,他闪⾝躲开一箭,顺手屈指弹向箭尾,将箭左近的申合,复又故意贴近钻山虎沈贺。

  等到沈贺扬眉阻箭时,独孤羽猝然一记修罗幻现,朝沈贺全力推出。

  沈驾虎吼一声,以盾护⾝,拼老命顺着轰然而至的掌劲,朝外奋力滚出。

  但是,独孤羽已不容他再脫⾝,独孤羽不顾⾝后申合森冷的剑气已至,双目寒光陡,扬掌又是一记修罗幻现,将在地上打滚的沈贺,连人带盾砸成⾁饼,钉⼊地下。

  独孤羽同时付出肩头巴掌大一片人⾁的⾎淋淋代价,他不及回⾝,反手抛掌,以一只⾁掌抓住申合的利剑。

  申合心下暗惊,正菗⾝而退,山仔已相准这刹那的时机,一箭急至,正中申合左臂。

  申合闷哼半晌,⾝形微偏,蓦然惊见一只鲜⾎淋漓的手掌映⼊眸中。

  “小心!”史贺驹大吼着扑向独孤羽,企图援救申合

  但是,晚了!

  申合的项上人头就在史贺驹的吼声中,随着如注的鲜⾎噴向半空。

  史贺驹救援不成,不噤清啸⼊云,他的刀卷起一团青流泛闪的光影,蓦地反向扑向屋顶上的山仔而去。

  独孤羽惊急狂吼道:“山仔,快躲!”

  山仔甫见光球幻起,光球已经临头,他直觉地扑向屋顶斜面,借势‮速加‬朝屋檐滚去。

  但是,任他动作再快,速度再急,岂能逃得过妖刀以气驭刀的至⾼武学绝技?

  山仔只闻利刃破空的咻咻声紧追而至,忽而感到周⾝一⿇倏冷,眼前蓦地发黑。

  他意志模糊地暗想道:“完了,这回真的要回姥姥家放长假!”随即不醒人事。

  独孤羽在史贺驹刀光追山仔的同时,厉啸⼊空,⾝形化做一抹青影冲向史贺驹,驭火神功亦以十二成威力,快不可喻地撞向光球。

  正当史贺驹淬毒的妖刀划过山仔⾝上,挟以炙人热力的驭火神功只以一瞬之差,轰然击中光球,光球猝然清散,史贺驹刀脫手飞坠,人亦如硕星曳空,洒着一路⾎痕,砰地重重摔落地面。

  独孤羽停⾝在山仔⾝边,双手起落如飞,急忙连点带拍,封住山仔浑⾝上下百余处大小⽳道。

  此时,昏的山仔,脸⾊已经泛黑,呼昅更是微不可察。

  独孤羽顾不得自己旧病复发,他在严重息吐⾎之中,当着胆破心惊的天星帮众属面前,抱起山仔,⾝形踉跄地掠下孤山,迳自离去。

  直到独孤羽的⾝影消逝在众人眼前,沈月娥才如梦初醒地狂呼道:“追呀!你们这群死人,还不快给我追下去。”

  早已吓破胆子的天星帮喽罗,你看我、我看你,磨磨蹭蹭,为难地吆喝着向不见人影的山道慢慢奔去。

  蓦地——

  “当家的,你不能死呀!”

  沈月娥蓦然发觉刁熊不知于何时已经断气,她惊惧惶惊的尖嚎声,凄厉地响遍孤山,几乎揪去所有天星帮所属的魂魄。

  孤山,山如其名,在此‮夜一‬之间,变得孤寂寥落,愁云惨怖。

  山仔感觉到自己走在一条黝黑漫长,没有出口的隧道里。

  他想喊、想问,看看这隧道之中是否还有其他的人存在,但是,他的声音仿佛被黑暗所呑没,使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否开口出声?

  他茫然地前进,忽然看到远处有人影晃动,他惊喜地加快脚步,想赶上那群人。

  忽而,他面前出现一个约有丈寻宽的河面,河中⽔⾊不但漆黑如墨,而且散发着阵阵呕人的腥臭。

  山仔心头一闷,便就地呕吐起来。

  半晌,他方始觉得舒服些,便急忙找寻桥梁,想渡河而过。

  他在河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去徘徊,偏偏就是无法可想,眼见河面对岸的人,逐序进⼊一座⾼大城里。

  山仔大呼道:“等等我呀…”

  “山仔!醒醒…山仔…”

  山仔狂吼一声猛地坐起,却又因体力不支,软软倒了回去。

  独孤羽轻按着他肩头,慈爱道:“好极了,醒来就没事。”

  山仔怔怔地盯着独孤羽的脸庞,好半响,他终于慢慢想起在天星帮总堂口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羽叔…”山仔音哑地问道:“我没有死?”

  独孤羽含笑道:“差一点,如果不是羽叔的医术还过得去,这遭你就得归位大吉。”

  顿了顿之后,独孤羽接道:“你昏了六天,羽叔还真担心你就此不醒,迳往枉死城报到呐!”

  山仔想起先前梦境,低哑轻笑道:“还好差那一点…如果让我找到桥过河,我可就真的回不来啦!呵呵…”“什么桥?”独孤羽不解道:“莫非你还在做梦?你还没清醒吗?”

  山在约略描述一下他梦中所见。

  独孤羽低沉道:“看来你果真是福大命大,人都到了界,却找不到奈何桥,可见还不到你该死的时候,连界小鬼都懒得来接你。”

  山仔呵呵哑笑道:“人家说,鬼怕恶人,一定是那些索魂无常被我杀人放火的恶言恶行吓得掉头逃跑,不敢前来拘我的魂。”

  独孤羽轻笑啐道:“童言无忌!”

  他端起手边一只木碗,凑近山仔边,慈祥道:“来,你昏那么久,一定饿了,喝些汤补补元气。”

  山仔温驯地抬头,啜饮着香浓的汤。

  直到他喝得碗底朝天,独孤羽才又扶着他躺下,山仔此时才发现,他们原来是在一处山洞之中。

  他好奇问道:“羽叔,这是哪里?”

  独孤羽淡笑道:“中条山区,离我们上次赏枫的枫林不远。”

  山仔低嘘口气,又问:“天星帮的事,全都解决了吗?”

  独孤羽颔首道:“我们虽然付出的代价不少,但是,对方的情况会比我们凄惨十倍,天星帮就算不在江湖除名,恐怕再也难成气候.”

  山仔闭上眼,低声道:“现在我总算有点明⽩,为何羽叔不让我沾上江湖。”

  “后悔吗?”

  “不!”山仔睁开眼睛,深邃地望着独孤羽,坚决道:“我从不对自己决定的事后悔。”

  独孤羽言又止,最后,他轻拍山仔肩头,柔和道:“你余毒方消,需要多休息,睡吧!”

  山仔咧嘴笑笑,双目一阖,很快便进⼊梦乡…

  ⽇子在山仔逐渐恢复之中消逝。

  冬天提前降临山区,山中开始下起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远山近⽔早已被这场大雪冰封,宛如凝固成一⽟琉璃晶莹的⽩⾊世界。

  雪地里,一个穿着黑⾊貂⽪大祆的俊瘦⾝影,正在缤纷的飘雪中,几自扑跃嬉戏。

  嬉戏?

  不!

  看仔细些,这个纤瘦的⾝影,并非闲着无聊四下东奔西窜,他正追逐着两只仓皇逃命的野兔。

  这个累得气咻咻仍不放过兔子的人,自然是数⽇前方自鬼门关游乐一趟回来的山仔无疑。

  追野兔原本只是一件单纯的事情,但是在山仔专注地投⼊下,他此时却已是热汗涔涔,顺腮直淌。

  再细看他的行动,从他可以在同一个时间里,及时阻止左右分窜的野兔,使之不离他掌握的情况看来,山仔的动作比以前更机灵,也更迅捷。

  山仔正暗自得意自己能完全左右兔子奔逃的方向,蓦地,斜刺里飞出二团雪球分别落在野兔原先会逃窜的路线上。

  野兔受惊之下,突兀地改变方向窜逃,朝相反的路线奔驰。

  山仔眼见兔子就要脫出掌握,他嗔目一吼,奋力扑向左方那只野兔,而就在他向左跃去时,一溜黑影自他手中飞而出,无巧不巧地击昏另一只兔子。

  几乎是同时,他伸手急探,一把揪住兔子后腿,一拳将挣扎中的野兔敲昏。

  他抹把汗,气咻咻地起⾝,回首埋怨道:“羽叔,我练的正有心得,你⼲嘛故意捣蛋?!”

  独孤羽仍是一袭单薄的蔵青长袍,伫立于风雪中,笑昑昑道:“我是在考验你的应变能力,你竟敢说我捣蛋,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

  山仔提起两只兔子,朝独孤羽走去,口中犹自黠谑道:“就是因为你没大、我没小,所以我们才能缩短距离,成为忘年之嘛!”

  独孤羽含笑嗤声道:“想与病书生论岂是恁般容易之事,而你这小娃儿也敢自抬⾝价妄想做我的忘年之?”

  山仔呵笑着自嘲道:“我娘生我时忘了给我一个好家世、好命运,就是没忘给我一张厚脸⽪。”

  独孤羽似笑非笑‮头摇‬叹道:“天底下没有我不能对付的武林⾼手,但是,我碰上生有厚脸⽪的人,也只有退避三舍,以策‮全安‬。”

  山仔咯咯笑道:“这就叫天下一⽪无难事,如果连羽叔你都得退避三舍,其他的人保证是闻风而逃。”

  他一顿之后,接着故做神秘道:“尤其当我站在风头时,效果更好。”

  独孤羽不解道:“这和站在风头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山仔奷黠谑笑道:“我若站在风头,只要庇股抬一抬,下面的人能不闻风而逃才怪!”

  独孤羽豁然大笑道:“好,效果果然很好,如此声、势俱全,武林中人岂能不惧乎?!

  这也算出风头的新招。”

  山仔嘿嘿得意道:“羽叔,你的确越来越了解我啦!为了不辜负你的期待,我决定多多研究些闯江湖的新招,你有没有‮趣兴‬加⼊?”

  独孤羽故做惊惶的摇手道:“不用,我还是觉得传统方式就很⾜够,你有何妙方,尽管自便,别把我算进计划之中。”

  山仔没趣嗤道:“真是的,年纪大的人总是太过于保守,一点也没有创新、挑战的精神,你这种态度,如何能鼓励后生晚辈努力奋斗嘛!”

  他犹自怪罪似的斜膘了独孤羽一眼。

  独孤羽扬掌刮向山仔,笑骂道:“胡言语,讨打!”

  山仔咯咯笑着,脚下轻滑斜退,轻松避开独孤羽挥来的巴掌。

  独孤羽眼神飞快闪过一抹赞许的笑意,在山仔尚未察觉之前,倏现即隐。

  他轻咳着仰视天⾊,淡淡道:“这场雪一时半刻还停不了,大雪天里,天⾊暗得快,今天就暂且到此为止,你去收抬收拾,咱们回去吧!”

  山仔拍拍间所系的野兔。轻快道:“该收拾的就在这里啦!咱们的晚餐有着落,可以回去了。”

  独孤羽略略颔首,迳自回⾝,轻摆⾐袖,飘然离去,雪地上却看不见他的⾜迹。

  山仔随后连奔带跃,就像他方才追逐野兔一般⾝形,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紧跟着独孤羽向两人歇息的山洞而去。

  山仔进⼊曲折的洞內时,独孤羽已将余火重新燃起,山洞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昏⻩而温暖,冰冷的风雪仿佛被这份温馨阻绝于另一个世界之外。

  山仔趋前就火,沾染于⾝的雪花纷纷溶化,变做细碎的⽔珠涔涔流下。

  独孤羽掏出洁⽩的方巾,默然无言地为他拭去満头満脸的⽔渍,山仔受用地闭起星眸,静静体会自幼从未有过如此受人关照呵护的感觉。

  独孤羽轻拭他的眼眉额际,忽而讶声问道:“山仔,怎么哭了?”

  山仔眨眨眼,展颜笑道:“没有呀!我为什么要哭?”

  独孤羽为他擦⼲头脸,将方巾晾于火旁,轻笑道:“看来是我眼花了,男子汉大丈夫,宁愿流⾎,也不能轻易落泪。”

  山仔默默地点头,他心里明⽩,独孤羽这番话是故意如此说给他听,毕竟,像独孤羽如此历尽人生沧桑的角⾊岂有恁般容易眼花,分不清泪或⽔。

  毕竟,像山仔如此⾚诚、纯稚的心,岂能不为如此无言地关爱感动。

  他们两人一时之间都陷⼊各自的思绪中,沉默渐渐充斥在火光跳动的山洞里,周遭气氛显得有些沉闷与凝重。

  良久…复良久…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

  独孤羽忽而幽幽轻叹一声,低沉徐缓地开口:“你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与独孤羽过不去,对不对?”

  山仔微讶地抬头看着独孤羽,而独孤羽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瞪视着火堆,山仔不自觉地点头,他的确很想知道自己二人屡屡遭人追杀的原因。

  独孤羽虽未移动视线,但他仿佛看见山仔的颔首一般,不似笑的漠然一笑,幽忽道:

  “羽叔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

  不待山仔回答,独孤羽整理过思绪,双目微阖,轻声飘飘渺渺道:“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在湖南洞庭湖西南附近,有一条桃花江,江⽔的上源是一处植満桃花的小山丘,人称桃山。

  桃山上,由于倚壁环江,是个风⽔绝佳的好地方,所以为一名辞官归隐的老臣所看中,选择在那里落藉生

  那已是前朝之前的事,这个老臣归隐所居之地,经过漫长岁月的流转,逐渐形成一个小小的村落,村落不大,总共只有二十余户人家。

  其中,大都是有亲戚渊源的住户,他们将那个村子,取名桃源村,就是为了效仿古人所述桃花源记的境界而命名。”

  独孤羽轻顿之后,神情倏然,接着道:“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后有桃树密植的山坡,前瞰滚滚东流的桃花江,每当初舂时节,桃花盛开,一片花満红映天,満江舂⽔碧连翠,桃源村的儿童,而可尽情地嬉戏在如此山光⽔⾊之间…”

  山仔脑中顿时浮现一片异于太原城中,风沙満天的瑰丽景象。

  “桃源村的人…”独孤羽语声轻缓地继续道:“由于秉承祖训,以诗词继世,文章传家,所以村中之人俱是读诗书之土,在如此环境的孕育下,村中年轻人要取得乡生、贡生的资格,简直是易如反掌。”

  山仔搔着头问:“什么叫香生和供生?”

  独孤羽含笑解释道:“乡生是一般生试及格的人,而贡生则是因为学行优良,被举荐升⼊太学的生贡,这些都是科举制度之下的一些功名。”

  山仔依然茫然地问:“什么是蝌举?是不是和蝌蚪有关系?”

  独孤羽闻言为之气结,他无奈地摇‮头摇‬,皱眉道:“科举是一种‮试考‬的制度,怎么会和蝌蚪有关系?真是胡扯!”

  山仔糗大地耸耸肩,应声道:“哦,原来如此,不早说!”

  独孤羽陷⼊回忆中,神思渺远道:“有一年,桃源村里,有一人年方十七便得乡试合格,成为全村最年轻的秀才,不久,他便被推举为贡生,进⼊太学深造,而他亦不负村中⽗老所望,以二十之龄获科甲状元,成为当年最为年轻的状元郞,风风光光地⾐锦还乡,光耀门楣。”

  山仔打岔道:“那人就是羽叔你,对不对?”

  独孤羽不置可否,继续道:“对一个少年得志的新科状元而言,成家立业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所以,他在⾼中状元之后不久,随即娶青梅竹马的爱侣,两人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没多久,他的爱便已告‮孕怀‬,一切的事情对这名状元郞来说,都太完美、太幸福了…”

  山仔不顾独孤羽神情怅然,推测道:“往往山雨来风満楼,老天爷才不会让人那么顺利,我看这一切幸福美満,一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不错。”独孤羽苦涩道:“正当这名状元志得意満之时,他开始不満⾜文学世界所能带给他的成就感,他反倒沉于列传之中,一些江湖侠客豪放的行径,他也想尝试看看仗剑江湖,快意恩仇,那种英雄式的生活,谁知…这种念头,便是种下不幸的源…”

  山仔望着独孤羽凄的眼神。仿佛已感觉到独孤羽生命中的影,山仔沉默了,他纵使再⽪,也无法于此时此景,说出些调笑不拘的言语。

  独孤羽深昅口气后又长叹道:“有一天,这名年轻状元到长沙城中闲游时,在一家卖字画的旧书铺中,发现一幅约有一百八十年历史的古画轴,当时,他只是心喜于此画久远的价值,而将之收购下来。

  直到…他回家以后,细细品味着这幅字画,方始察觉出字画之中,似有某种玄机隐喻…”

  山仔睁大双目,紧张问道:“是什么玄机?”

  独孤羽面⾊凝重,低缓道:“他整整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几乎是茶不思、饭不想,沉在字画上数句题诗和个中景物之中,终于…”

  “他在翻遍无数蔵书的印证下证明…”独孤羽润润喉,接着道:“那幅字画所示,竟是一百八十年前,江湖异人鬼湖宮主为寻找传人故意留下的线索,只要‮开解‬画中谜题,即可得知黑魔林的所在。”

  “鬼湖宮主?”山仔茫然而神往地呢喃道:“黑魔林?那又是啥玩意?听来颇有凶神恶煞的味道。”

  独孤羽徐徐道:“黑魔林是一处不见天地的原始密林,几乎是人兽绝迹的森地带,在林中深处却有一个碧绿宽广的大湖,那位江湖异人为了个人喜好的因素,花费大笔银子与精神,在湖底深处建造一座秘屋,题称为鬼湖宮,他自封为第一代宮主。”

  山仔眨眼睛道:“羽叔就是第二代宮主喽?”

  独孤羽无奈地‮头摇‬道:“不,我尚无资格称为鬼湖宮主,虽然,那是我的心愿。”

  山仔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独孤羽落落寡道:“我太急着想艺成出宮,所以在学成大部分绝艺时,没有耐心遵照宮主的代,先行出关寻找雪魂灵珠,反而企图以即有之功力強练完十二层驭火神功,因此才会导致走火⼊魔,病痛⾝…”

  山仔惑地搔搔头道:“我不懂也1这雪魂灵珠又是什么玩意?它和羽叔你的练功和生病有什么关系?”

  独孤羽耐心道:“驭火神功是鬼湖宮主穷一生心力,研创而成的一种內功心法,此种心法所习是至至刚,霸道已极的功力,它所产生的威力和酷热,已经超越普通人体所能承受的范围,因此在学习此项神功的最⾼境界时,必须有天地间至至寒的灵物相克护⾝,方能免去心火內焚的危险…”

  雪魂灵珠便是这类的护⾝的灵物。”独孤羽漠然笑道:“我却不信琊,強练神功的最后一层,才会出现在运功过度时心火內焚,气⾎崩溃的现象,而且每发作一次,我的功力就会减损一分,直到最后功力薄散,也就是我命绝之时。”

  山仔惊呼道:“那怎么行?难道就没有办法医治你的病?”

  独孤羽沉着笑道:“不用大惊小怪,只要能找到雪魂灵珠,再返鬼湖宮,我也许还有复原的机会,而且,只要我不轻易施展全部功力,就不会危害自己的生命。”

  山仔轻嘘口气道:“还好,还好!”他随即又道:“羽叔,我们快去找那捞子什么雪魂灵珠来为你治病,他的,那鬼湖宮主也真无聊,要教人练功,⼲嘛不将雪魂灵珠准备好,害得羽叔你走火⼊魔,这是故意捣蛋嘛!”

  “对了!”山仔旋即想到,脫口道:“那个老鬼湖宮主没有灵珠护⾝,他又是如何练成驭火神功?还是他是个光说不练的家伙,只会让人上当去学这种要命的功夫?”

  独孤羽轻笑道:“鬼湖宮主虽无灵珠护⾝,但他因机缘特殊,曾经服食过一株万年冰菌,故而能不惧任何酷热,方始练出驭火神功这门奇绝的內功心法。”

  山仔嗤声道:“原来如此,算他老小子命大!”

  独孤羽轻斥道:“说话不许如此无理,鬼湖宮主毕竟是一代奇人,而我艺出鬼湖宮,将来若能寻得灵珠复功,便得补行拜师大典,你可得尊重我未来的师⽗。”

  山仔被这句未来的师⽗引得呵呵直笑,因为这是他惯有的玩笑口气,此时为独孤羽模仿的维妙维肖,他倍觉荣幸。

  山仔边听着独孤羽叙述过往种种,手中亦不得闲地忙着宰杀野兔,准备上架烤⾁。

  他満心好奇地问道:“后来呢?羽叔,你虽然练功走火⼊魔,但为了寻找雪魂灵珠而出宮,应该也要回家才对吧?”

  独孤羽神⾊骤黯,忽又恢复昔⽇那种萧索落寞的凄然表情。

  他眼神蒙地望向虚无,沉痛道:“我会冒险強练神功,也就是为了想早⽇回家,我曾答应⽟兰要在她生产前回去的,但是我错了,我太不了解江湖的奷琊丑恶,如果我不回去,或许不会造成如此终生遗憾。”

  独孤羽痛苦地闭上眼睛,微然仰首,伤痛至极道:“昔⽇,我抛官弃家,出外寻找鬼湖宮,只是天真的以为学得武艺,就能行侠仗义于江湖,做个潇洒倜傥的侠士。

  却不知这被江湖中人称为魔林秘学的鬼湖绝艺,早于一百八十余年前,甫现江湖之际,即已引起武林中轩然大波,并导致一场你争我夺的惨酷杀戮,最后因为做为线索的画轴于混中失踪,方始得风波逐渐平息…”

  “但是平息并非代表着被人所淡忘…”

  独孤羽苦涩自嘲:“尤其,当所有的人认为其中尚夹有大批宝蔵财富时,更不是一百八十年就能磨灭人中的贪婪,只有我这个书呆子不明⽩⾝怀鬼湖绝艺,其实就是随⾝带着一触即发的杀劫。”

  山仔轻声道:“难怪有那么多人追杀羽叔你,原来他们有的是为武功绝学,有的是为宝蔵的关系,那你这样岂不是变成过街老鼠,人人都想打?!他们以为如果侥幸打到时,就可以凭空发上一笔横财。”

  独孤羽沉重颔首道:“正是如此,只怪年轻时的我懵懂无知,更怪我小看江湖的险恶。

  当我以魔林秘学在武林中大出风头时,已经有人暗地里在计算我。”

  他语声转为冷厉怨毒道:“有一次,我接到游侠江湖时所挚友来函告急,说他正遭仇家‮害迫‬,要我前去相助一臂之力,我接到信函当天,义不容辞地兼程赶往那朋友住处,谁知…我所以为的至好友,却早就挖好个坑,等我自己往下跳。”

  独孤羽恨声道:“我在不疑有他的情形下,遭十数名⾼手围困于一处绝⾕之中,战之下,我虽受伤不轻,但对方伤亡更加惨重,于是,我那好友竟以桃源村大小百余口命威胁我,要我出绝学和宝蔵。”

  “绝学的确是有…”独孤羽语声紧绷道:“但是,所谓宝蔵不过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的幻想,我将此事坦⽩告诉对方,对方非但不信,反而…”

  独孤羽強抑动道:“他们果真进行屠村,当我设法脫困赶回桃源村时,一切都晚了,⽟兰和孩子已惨死,就连其他无幸的亲朋百姓,也因此惨遭毒手,全村一百一十四口人,没有一人逃过此劫…这一切,只是因为我痴心妄想侠客生涯的结果。”

  他尖锐的语声嘎然而止,但是那股自责的情绪却仿佛回在山洞之中,久久不散。

  半晌,山仔言又止地劝慰道:“羽叔…这种事不能完全算是你的错…”

  独孤羽蓦地动吼道:“为什么不?!若非我独孤羽识人不清,岂会为一个世外桃源带来灭村之祸?若非我单纯幼稚,岂会使得自己家破人亡,遗憾终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误认为人善良,才导致的后果。

  “就算我已经将罪魁祸首一一诛绝,又有何用?既死之人,岂能复生,这全是朋友所赐给我的人生,我恨!”

  他蓦然挥掌,狠狠击向洞壁,轰隆巨响,整个山洞顿时烟沙晦,洞內更是嗡嗡震颤不止。

  山仔吓了一跳,直觉地抱头‮下趴‬,以躲避四飞溅的碎石。

  直到尘埃落定,山仔抬头着到独孤羽表情痛苦扭曲,⾜见他內心所受创伤之深,若非经此打击之人,实在难以体会。

  山仔呐呐道:“羽叔…你别太难过嘛!人家说:逝者已矣,我们做人总不能一天到晚,只活在过去的悔恨之中…那样⽇会很难熬的…”

  独孤羽眼神奇异地望着山仔,半响,他猛然甩头,仿佛如此就能抛开那一段伤心痛苦的过往…

  独孤羽一指垂散的长发,竭力平静自己动的情绪。

  良久——

  他忽而幽幽叹道:“逝者已矣!是的…逝者已矣,后悔并不能改变什么,⽇子还是要继续往下过。”

  山仔故意想将气氛炒热,便轻松道:“哎呀!羽叔,别把过⽇子说得那么无奈嘛!否则,我还年轻,要如何去消磨如此漫长的人生岁月?唉…可惜这里没有酒,不然我就得来个借酒浇愁愁更愁。”

  独孤羽明⽩山仔的用心,他也不想让自己太过沉溺回忆,于是换个口气,淡笑道:“你才多大年纪,也明⽩什么叫愁更愁?!”

  “本来是不知道。”山仔皱着一张脸盘儿,表情丰富道:“可是有一次我带着古董、茶壶和苦瓜他们溜去兴来酒坊的地窖偷喝酒,结果…”

  他嘿嘿⼲笑两声,接着道:“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喝酒,所以醉的很惨,宿醉之后的头痛已经很让人发愁,睁开眼睛看见兴来酒坊的小气老板板着一张棺材脸瞪着我们,那才真叫做愁更愁,后来我们在酒坊里⽩⼲一个月的活才了事,真糗大!”

  独孤羽哈哈大笑道:“凭你的厚脸⽪,也会有糗大的时候,真是不简单。”

  山仔轻哼道:“那是我六岁时的光荣历史,那时候的脸⽪还没发育成,自然比较嫰一点,糗大是很正常的事啦!”

  独孤羽莞尔问道:“谁是古董、茶壶和苦瓜?”

  提起自幼一起长大的挚友,他眼神为之一亮,眉飞⾊舞道:“就是我以前提过将他们安排在丐帮吃闲饭的那票死忠兼换贴。”

  山仔很自然地谈起小时候的种种趣事,独孤羽在他传神的描述之下,不噤轻笑连连,方才那种感伤的气氛已然淡逝,山洞里,只留下火的温暖、扑鼻的⾁香,以及轻松‮悦愉‬的笑声…

  爆竹一声除旧岁,家家户户新舂。

  在瑟瑟寒冬的时节,过年总能为如此冷峭的⽇子带来热络和欣。

  但是,对于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江湖过客而言,他们是没有年可过的人,他们的⽇子依旧是在腥风⾎雨之中度过。

  只要碰上仇敌冤家,就是年夜、初一也得要流⾎断魂,谁会去计较新舂挂彩是吉、是凶?能够保命才是重要。

  江湖人的⽇子辛酸吗?

  至少,山仔并不觉得。

  虽然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过年时没有过年,但他反倒学会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情,去欣赏寻常人家在年节时‮奋兴‬热闹的景象。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新鲜,也好玩。

  年初一,独孤羽和他趁着雪露天晴的大好气候,准备翻越秦岭山区,进⼊四川之际。

  由于时值隆冬大寒之际,山区景⾊除了一片冰冷冷地⽩雪,并无特殊之处。

  正午,光偶尔自云层后,恹恹地探出头来,意思意思地普照大地。

  山仔他们因此得一脚⾼、一脚低地踏着化雪后的烂泥地,狼狈前进,独孤羽几乎是脚不沾泥地潇洒而行,山仔却已是一⾝邋遢。

  山仔口中咕咕咕哝哝地抱怨:“的!老天爷,你也真是不懂得做天之道,⼲嘛不⼲脆点出个大太,好将地上的泥晒⼲,我才好走些嘛!”

  说着,他脚下疏神一滑“叭!”的脆响,他已是五体投地趴⼊烂泥中。

  独孤羽闻声回头,消遣道:“怎么才走这么点路就累啦?就是想休息也不用如此费事地趴到地上。”

  山仔溅了満头満脸的泥,不是滋味地撑⾝而起,甩着头叫道:“羽叔,你真没同情心,看我摔倒也不会拉我一把,竟然还消遣我,这算什么嘛!”

  “算是落井下石!”独孤羽轻笑道:“谁叫你学了提气轻⾝的要领竟不会运用。”

  山仔起⾝以手拭泥,不服气道:“谁说我不会?我就是一直提气,一直提、一直提,提到后来快没气了,想要换口气,才会变成爬地乌⻳,啃了満嘴泥。”

  独孤羽哭笑不得地‮头摇‬叹道:“教你提气是要你将体內之气顺着经脉自然流动,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提气是憋气?”

  “早说嘛!”山仔怪罪似的瞥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学问,有些事若不解释清楚,我是很容易运用自己⾼超的幻想去误解的。”

  独孤羽无奈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朽木不可雕也!”山仔神气接口道:“粪土之墙不可行也!这个我倒知道。”

  独孤羽嗤笑道:“知道自己是朽木、是粪土之墙就好,下回教你时,不懂的地方要问,别故意装懂,结果只学个半吊子功夫!”

  山仔糗大地搔着头,呵呵弄笑:“我是说我知道那三句话怎么说,不是说我知道自己是朽木,嘿嘿…”“少废话!”独孤羽啐笑道:“弄⼲净⾝子早些上路,这里已是百兽山庄的势力范围,李大狮那只老怪物做事喜怒无常,我懒得和他搭上。”

  山仔拧⼲貂袄上的⽔渍,看着已经报销的新⾐,嘀咕道:“喜怒无常?那不和你是同个德?!”

  独孤羽猝然出手敲了他一记爆粟子,笑骂道:“胡扯,我岂会和李大狮同样德!”

  “是呀!”山仔着脑袋,苦瓜脸道:“他怎么能和你比,差太远啦!”

  他这话暗指独孤羽比李大狮更加喜怒无常,才会一出手,就敲他脑袋。

  独孤羽听出这言外之音,佯怒道:“小鬼,真是讨打!”他作势扬手。

  山仔黠笑一声,一扭熊急窜而出,顺手向后甩了一把泥泞,口中谑叫道:“哎哟!大欺小,羞羞羞!”

  独孤羽轻易闪开泥⽔,无意追逐山仔,他只是含笑看着山仔东扭西蹦,卖弄他所传授的潜龙出海轻功⾝法。

  蓦地——

  “小心!”

  “哇…”

  独孤羽惊觉山仔绊上一处隐阱,警告方出口,山仔已被一张巨网吊上树梢,另一堵布満尖锐刀山的竹墙,正着网中的山仔猛然扎落。

  独孤羽轻啸一声,⾝形猝起,迅速掠空,他一掌击碎竹墙,一手以掌刃切断网索,提着山仔飘⾝落地。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刹那之间便已完成。

  山仔惊魂甫定道:“我的乖乖!这是谁如此狠心,用这么恶毒的陷阱陷害少爷?”

  独孤羽沉声道:“这一定是百兽山庄的杰作。”

  忽而,有二名⾝着花豹⽪袄,手握钢叉的壮汉自一处树林后,急奔而来,他们到达陷阱所设之处,见到被毁的巨网和竹墙,脸⾊骤变。

  其中较年长那人,盯着山仔他们,恶狠狠道:“是你们毁了本庄的布置?”

  独孤羽冷哼一声,背手视天,本不理会眼前两人的问话。

  山仔明知故骂道:“他妈的!是哪个夭寿短命的家伙设下如此坑人的狗庇陷阱?”

  百兽山庄的人闻言目露凶光。

  较年轻那人狰狞道:“伤百兽山庄一草者,断一臂;伤百兽山庄一木者,断一腿;毁百兽山庄机关器具者,死!”

  “放庇!”山仔不屑地嗤道:“的!百兽山庄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敢订下这种狗庇规矩,不是強梁也算恶霸,真是无法无天!”

  年长那人冷声道:“在百兽山庄的属地里,百兽山庄说的话,就是王法,上!”

  这两名百兽山庄所属,双双一领钢叉,骠悍地朝山仔和独孤羽猛然扑去。

  独孤羽左手拉着山仔斜退一步,右手竖掌猝翻横切而出,扑⾝而至的那两人,登时,去时比来时更快地倒摔翻滚出七步之外。

  当这两人灰头土脸惊惶起⾝时,蓦地,一声尖锐的哨子声猝然响起,刹那间无数哨音回应着整片山区。

  独孤羽沉声低语道:“这梁子是结定了,小心照顾自己。”

  他探手⼊怀摸出一柄长仅七寸四分,一指细,通体⾎红的短剑塞⼊山仔手中。

  山仔不及仔细打量这柄触手冰冷的⾎红短剑,眼前已出现数十名⾝着花豹⽪⾐,倒提钢叉的百兽山庄属下。

  山仔直觉地轻抖⾐袖,遮掩住手中的短剑,神⾊如常地注视着渐朝自己二人围拢的百兽山庄属下。

  独孤羽依旧是神态冷漠,举止潇洒地负手而立。

  一名年约四句,⾝材⾼大,海口狮鼻,右眼已瞎的魁梧汉子,自百兽山庄众属之后缓缓步出。

  先前拦下山仔他们的那两人急忙上前,躬⾝道:“启禀总执,此二人毁去本庄吊网和竹墙,弟子等无能治裁,自请处分。”

  这名被称为总执的魁梧大汉单目瞟过独孤羽和山仔。

  他淡淡道:“算了,凭你们也敢向病书生递爪子,能留得住这二条命,已经是人家手下留情的福气。”

  病书生这三字顿时使得百兽山庄众属们,脸上现出一片震骇之⾊,但是碍于庄外总执面前,没有人敢有所议论。

  独孤羽淡漠道:“金蛟掌海霸天,你好好的东海龙王不做,何时竟成了百兽山庄的总执?值得吗?”

  海霸天沉稳一笑,不以为意道:“人生的机遇有时是很难预料,海某做事向来只求心安理得,值得与否并不在考虑之列。”

  独孤羽宛似自言自语地呢哺道:“唉…又是人在江湖,⾝不由己的例子。”

  他一抬眉梢子,漠然问道:“今天这事,你打算如何了结?”

  海霸天低徐道:“若就我个人的话,看在昔⽇你我一面之缘分上,我宁愿不去计较,只是…”

  “只是你现在是百兽山庄的奴才…”独孤羽神⾊冷淡,语气苛薄道:“为了百兽山庄的面子和规矩,你也只好勉強向我独孤某人伸伸爪子,略尽职责,是不?!”

  海霸天额上青筋倏地跳了跳,他以庒抑的口气,隐忍道:“病书生,你太狂,太苛了…”

  “哈哈…”独孤羽蓦然纵声狂笑,他的笑声震得树梢上尚未溶化的积雪噗噗落地。

  独孤羽收住笑声,神⾊古怪幽忽道:“海霸天呀!海霸天,别说你与独孤某人有过一面之识,莫非你不曾听说过有关独孤某人的传闻,竟会说出如此可笑的话?病书生的狂与苛只有不及,岂有太过的时候。”

  海霸天被损得面⾊铁青,沉喝道:“好,今天海某就要试试你是否如传闻一般的狂妄!”

  他提起双手,缓缓近独孤羽,而他的双掌,亦于此时由正常的红润渐渐变成蒙蒙的淡金⾊。

  独孤羽颔首道:“嗯,金蛟掌果真如其名,火候也算得上炉火纯青!”

  这话其实是明褒暗贬,表示他本不把这门够火候的金蛟掌看在眼中。

  海霸天功运极至,蓦然踏步欺⾝,金掌猛挥,两股如卷浪般的劲流滚而出。

  独孤羽无声一笑,沉马立椿,⾝子不动,双掌在前微错猝翻,一股隐含炙热的暗流无声‮海上‬霸天的掌劲。

  登时,轰然一声有如闷雷的沉响,震得人头昏眼花,⾎气逆翻,不少站得靠近海霸天⾝边的百兽山庄属下,被如此猛然迸爆的掌劲互击之力震得倒飞而出。

  四周的草木泥雪更是如遇狂飙一般,纷纷离地而起溅⼊半空。

  怪的是,这些飞溅伤人的草木、泥雪都是一股劲地朝百兽山庄众人所立之处砸去,却丝毫没有波及独孤羽或山仔。

  自然,这是独孤羽以內力刻意造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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