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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杀机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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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见盛二爷,其实并不难。

  因为盛二爷就住在校场后面一间茅屋里,从校场走过去,不过四五百步。

  赌场收入虽肥,但也是个是非之地。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盛二爷都会亲自出来坐镇,以便掌握局面,这间茅草小屋,便是他一年只使用一次的行宫。

  盛二爷身材高大,相貌也很威武,他一个人看上去就几乎占据了半间屋子。

  屋子中央,正对着门,放着一口木柜,柜上铺着一幅红布,布上搁着三样东西。

  酒壶。

  算盘。

  还有便是盛二爷一双高高叠起的脚。

  盛二爷当门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人向后仰,双腿晃动,心情显得很愉快。

  当贾二虎哈着走进去的时候,盛二爷躺在太师椅里,微微闭着眼皮,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然后,就像贾二虎在他耳朵上出其不意地咬了一口似的,这盛二爷突然从太师椅上一下跳了起来。

  他身后两名佩刀的汉子,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抓住间的刀把。

  盛二爷跳起来叫道:“人在哪里,请,请,快请!”

  申无害一脚跨进门槛,双拳一抱道:“吴寒森拜见盛二爷。”

  盛二爷打着哈哈道:“不敢当,不敢当。请里面坐,罗老爷子还好吧?”

  申无害道:“托福!”

  贾二虎使了眼色不算,又用手推了一把,那个佩刀汉子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慌忙合力抬开那口大木柜,同时人也远远退去一旁。

  盛二爷殷勤招呼,直到宾主坐定,贾二虎献过了茶,他才接着问道:“吴师父刚到?”

  申无害道:“是的。”

  盛二爷道:“吴师父大概还没有用过午饭吧?”

  申无害道:“还早得很。”

  盛二爷道:“我请吴师父去雨花楼用个便饭如何?”

  申无害道:“不客气。”

  经过这番虚伪的客套之后,申无害觉得也该他找几句话出来说说了。

  于是他四下望了一眼,轻咳着道:“盛二爷今年这里光景还不错吧?”

  盛二爷又打了个哈哈,但神色已不及先前那般自然,他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混碗饭吃吃罢了,罗老爷子他老人家知道的,长安城里,天下三分,就是这么大个出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总而言之一句话:钱财身外物,太平就是福。”

  说着,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笑声虽然洪亮,但申无害已从这阵笑声中,隐约地感觉到一种心虚的意味。

  这位盛二爷在害怕什么呢?

  他想不透。

  不过,他马上就清了是怎么回事。

  盛二爷忽然掉头朝贾二虎喝道:“二虎,你别尽闲着啊!”贾二虎应了一声是,立即伸手从壁上取下一只青布口袋,打开那口大木柜,从柜里挑出成锭的银子,一锭锭的往口袋里去。

  申无害瞧在眼里,登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位盛二爷当他是来打丰来的。

  他虽然不反对从这种人身上些银子花花,但他因为另有目的,怕误会下去,办不了正事,所以朝贾二虎手一摆,然后转向盛二爷道:“盛二爷,你恐怕误会吴某人的来意了。”

  盛二爷忙道:“不不,这是规矩。”

  申无害也不理他,径自接下去道:“罗老爷子去年府上出的那档子意外,盛二爷大概也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盛二爷脸色全变了。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担心着的,就是这件事,担心罗七会将失去的财物,运用种种压力平均摊在他们一些人身上!

  申无害提起这件事,本意只是想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现在他看到对方面色突然一变,不由得于心底又升起另一个念头。

  于是,他声不动,缓缓接下去道:“吴某人如今专程赶来,便是因为老爷子得到消息,说是那批作案的家伙,已经悄悄潜来长安…”

  盛二爷暗暗哼了一呼:真是好藉口!

  申无害道:“长安地面上,事不论大小,当然瞒不了你盛。爷,所以他老人家的意思…”

  他没有再说下去。

  底下的意思,他决定留给对方去揣摩,等对方的神色告诉了他,如何接下去才会恰到好处,他再慢慢发挥还来得及。

  盛二爷脸上连最后的一丝血也不见了。

  罗七爷的意思,他会不明白?

  他见申无害没有再说下去,只好勉强接着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这几天一直也没有离开过,黑道上的朋友,来来往往的,也见过不少,怎么没有听人过口风?”

  申无害轻咳了一声道:“当然,这个消息也不一定就靠得住。”

  盛二爷心头忽然升起一丝希望。

  他非常清楚罗府的这些护院,在罗七面前,人人均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何不在这小子身上下点功夫呢?

  盛二爷想着,忽然俯下身子道:“吴师父今天不走吧?”

  申无害道:“不走,我还要在这里住几天。”

  盛二爷道:“打算歇哪家客栈?”

  申无害道:“大方。”

  盛二爷道:“订了房间没有?”

  申无害道:“没有。”

  他现在住的是悦来客栈,大方客栈是他突然想起来的。悦来只是一家小客栈,罗府护院住那种客栈,岂非有失身份?

  盛二爷欣然:“好!我马上派人去替你订房间。”

  申无害没有推辞,只淡淡说了一句:“不方便吧?”

  盛二爷道:“方便得很。”

  跟着转向一名佩刀的汉子,吩咐道:“老六,去大方替吴师父订个房间,要好一点的。”

  那汉子应了一声是,出门而去。

  盛二爷低声接着道:“现在咱们哥俩先去雨花楼喝两杯,等天黑了,我这里收拾一下,再去栈里候教,以后的事,还望吴师父多多担待!”

  申无害道:“不,你忙你的,我想去洗个澡,这里的那间什么扬州澡堂子开门了吧?”

  盛二爷一哦道:“吴师父也知道这里有间澡堂子?”

  申无害道:“老爷子告诉我的。”

  盛二爷轻轻叹了口气道:“关洛道上,真是什么事,也瞒不了他老人家,这间澡堂子才不过开了两三个月,想不到他老人家坐在家里,竟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他扭过头去道:“二虎,你陪吴师父洗澡去,吩咐老吴好好伺候。”

  贾二虎道:“是!”申无害暗暗高兴:想不到小六子这小子麻烦竟惹对了,要不是小六子多管闲事,还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这间澡堂子哩!

  申无害跟在贾二虎后面,刚走出堂屋,一名青衫汉子忽然带着一身血,气急败坏的奔了过来。

  盛二爷脸色一变,喝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汉了着气道:“有人找岔儿,铁腿方四,大头老李及黑心狼他们全给放倒了。”

  盛二爷脸色又是一变道:“对方来了多少人?”

  那汉子道:“一个。”

  盛二爷一愣道:“闯单的?你们为什么不好好招呼?”

  那汉子道:“那厮看上去一点也不惹眼,大伙儿谁都没有留意,直到翻脸动起手来,才发觉这个家伙手条子好辣。”

  盛二爷道:“他报了字号没有?”

  那汉子道:“他自称姓皮。”

  盛二爷道“皮什么?”

  那汉子道:“他没说。只说我们不认识他,是我们瞎了眼睛。就是为了这句话才动起手来的!”

  盛二爷忽然睁大了眼睛道:“‘掌掌红’皮飞?”

  申无害道:“这个掌掌红皮飞是什么来路?”

  盛二爷蹙额道:“惹上这个家伙,麻烦就大了。”

  申无害道:“为什么?”

  盛二爷叹了口气道:“这厮原是黄山弟子,因为不守门规,十多年前,被药叟逐出门墙,据说这十多年来,在苗疆练成一身绝技,自己替自己取了个外号,叫什么‘掌掌红’…”

  申无害道:“这厮练的是掌功?”

  盛二爷道:“恐怕是的吧?我这里也是前两天才得到的消息。”

  申无害道:“这厮才来了两天?”

  盛二爷道:“是啊,据说这厮这次回到中原是为了要接掌黄山门户,以雪当年被逐之,这两天在城里到处借盘,黄三爷和陈六爷那边这厮都去过了,我这边得到消息,银子其实也已准备妥。”

  申无害点点头道:“好,没有关系,待吴某人去会会他。”

  盛二爷道:“不,不,吴师父是客人,怎能要你淌这种浑水?”

  申无害笑笑道:“先去看看再说。”

  盛二爷知道掌掌红皮飞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跟着向校场走去。

  校场上一片零,那些赌徒们,已自动远远退到广场两旁。

  广场中央,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赌台,到处都可以看到斑斑血渍,但却没见到青衫汉子口中的铁腿方四等人,大概已被抬开了。

  这时,在场中一张没被砸烂的赌台上,正盘腿坐着一名面目鸷的灰衫汉子。

  这汉子歪戴着一顶皮沿帽,大约三十来岁,肤黝黑双目炯炯,胡子似乎已好几天没有修刮过。

  他高高盘坐在台面上,双臂环抱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瘾头还没过足,还在等着有人前来再干一场。

  申无害拦下盛二爷等人,一个人向那汉子走了过去。

  那位掌掌红皮飞脸孔一侧,拿眼梢溜了他一眼,慢地道:“阁下就是双刀盛二爷?”

  申无害站定下来,答道:“不是。”

  皮飞道:“盛二爷手下的大将?”

  申无害道:“不是。”

  皮飞道:“盛二爷请来的帮手?”

  申无害道:“不是。”

  皮飞道:“打抱不平来的?”

  申无害道:“也不是。”

  皮飞道:“那么你是干啥子来的?”

  申无害道:“来见识见识啥子叫掌掌红。”

  皮飞出讥消的笑意道:“你小子看起来好的,这张英俊的面孔,要是变了形状,你小子难道不觉得可惜么?”

  申无害道:“比送掉性命,总要好得多。”

  皮飞大笑道:“你小子倒是看得开的啊?”

  申无害突然向前跨出一步,探足一扫,那张赌台立即应势向一边飞了出去。

  皮飞只顾卖狂,一时应变不及,登时凌空栽了下来。

  这一跤当然摔不伤皮飞的皮,但摔下来的那副狼狈相,可将广场两边的那些赌徒全给逗笑了。

  皮飞老羞成怒,杀机顿起。

  他从地上纵身一跃而起,招呼也不打一个,突然连环进步,像旋风般地向申无害面门一掌拍去。

  这一掌果然不同凡响。

  只听呼的一声,掌影翻飞,层层错,他虽只拍出一掌,掌影却似天落叶飘飘而至,令人眼花缭避无从。

  申无害朗声一笑,道:“抱歉,这一掌没有红!”

  笑语声中,人影一闪,已换到皮飞原先站立之处。

  皮飞反身又是一掌拍去。

  只听申无害大笑着道:“这一掌也没有红!”

  皮飞一声怒吼,三度发掌,这一次是双掌齐飞,一时广场上人影漩涡,已无从分辨两人的身形和位置。

  突然间,只听人影中有人大喝一声:“好,这一掌好了!”

  是的,这一掌的确见了红。

  影定人现,掌掌红皮飞坐在地上,双手掩面鲜血从他指中间涌,顷刻间便将他身前地面染红了一大片。

  这是申无害出手第一次留下活口。

  广场两边的赌徒轰然叫好,盛二爷如飞奔至,双目中充了感激之

  他双手拉起申无害一只手,紧紧握着道:“谢谢吴师父”过度的激动,已使他无法以言词表达心意。

  申无害出手来,指着地上的皮飞道:“把他扶去一边,替他包扎一下,不必难为他,也不用担心他报复,他伙计想接掌黄山门户的美梦,大概是没有太多的希望了。”

  他当然不便明告对方,这个皮飞的一身武功,已被他以独门手法废去。

  盛二爷恭应道:“当然全凭吴师父的吩咐。”

  广场上又开始忙碌起来。

  砸烂的赌台抬走了,一张张新的赌台,又被七手八脚的抬人场子。

  申无害望望那些赌徒,忽然想起夏天的苍蝇,臭上的苍蝇。

  苍蝇是永远也赶不完的,他再望望自己的一双手,然后转向贾二虎,点点头道:“走,伙计,现在这个澡更是非洗不可了。”

  贾二虎道:“是!”贾二虎走在前面带路。

  申无害跟在后面,默默留意着一路所经过的街道,他想找出究竟是什么原因,他和小六子就无法找到那间澡堂子。

  城里的街道,他很熟悉。

  他马上发觉贾二虎领着他朝大方客栈走去,这使他感觉非常奇怪,难道那间澡堂子开设在大方客栈里面?

  不过,他虽然疑惑,却没问出来。

  因为贾二虎的耳并不聋,他刚才应该听得很清楚,他们如今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那间澡堂子,而不是客栈。

  再转过一个街角,就是大方客栈了。

  贾二虎忽然停下脚步。

  停在一幢空房子前面。

  这幢空房子以前也许开过铺子,但现在两扇大门却关得紧紧的,门上贴了一幅已经褪的红纸。

  “吉屋廉让”

  旁边一行如何接洽让售手续的小字,已被风雨吹打得模糊难以辨认。

  申无害道:“就是这里?”

  贾二虎点点头,同时转过身去,朝大街两端望了一眼。

  街上行人很少。

  贾二虎看清楚无人注意他们的行动,从身边摸出一枚青钱向紧关的大门走去。

  他走近大门,又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这才小心地用指甲挑起红纸的一角,将那枚青钱向门了进去。

  接着,是青钱滚动的声音。

  原来门后接着一空心竹筒,钱在筒中滚了很久,可见这竹筒的长度,至少也在一丈以上。

  青钱滚动的声音停止后,贾二虎又停了片刻,方转过身来,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走吧!”

  申无害道:“走?”

  贾二虎笑笑道:“是的。走后门!”

  后门开在一条又脏又窄的小巷里。

  从后门走进去,是一条阴暗的市道,走完甬道,他们掀起一道厚厚的布帘,进入一间雾气蒙蒙的大屋子。

  屋子里光线很暗,雾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味道。

  申无害几乎忍不住要转身走出去。

  他并不是忍受不了那种怪气味,而是不习惯这种几乎使人变成瞎子的浓雾。

  他听见有人在大声说话,也觉察到有人在他四周走动,但是,他看不到说话的人在哪里,在他四周走动的人,也只是一些隐隐约约的影子。

  他不习惯的就是这一点。

  如果有人这时突然发动冷袭,他知道自己一定无法还手,他不欢喜有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马上就可以见到那个老吴,他对这个老吴的兴趣,已愈来愈浓厚,他觉得只要能见到这个老吴,即使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贾二虎正在跟一个人说话。

  他马上听出这个跟贾二虎说话的人,正是老吴。

  现在,他的视线已慢慢扩大清晰,他已能慢慢地看清这间大屋子里的布置。

  屋子两边,是两排木榻,榻上躺了人,人人都用大巾裹着身子,模样十分滑稽,就像是一些用片子包得紧紧的婴儿。

  屋子中央,是一排长条桌,桌子上堆巾茶壶等物。

  他已看清了老吴的长相。

  老吴是个瘦子。

  一张窄条子脸,扁扁的鼻子,尖尖的嘴巴,个子不高,背有点弯,大约四十来岁。

  申无害非常怀疑这个老吴秤起来有没有两斗米重?

  老吴身上只有两条巾,一条围在间,一条搭在肩上,他听贾二虎介绍申无害是潼关罗府来的护院师父,连忙走过来哈间好。

  申无害一直在留意着这个老吴的一举一动。

  他实在看不出这个老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现在,他更相信他当初的猜测没错,这个老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换句话说:这个老吴本身,绝不是大烟杆子蔡火巴结的对象!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这个老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很明显的,在这个小人物的背后,必然潜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贾二虎道:“来,吴师父,我们上雅座。”

  老吴也跟着哈道:“是的,是的,两位请上雅座!”

  所谓雅座,就是里面另一个较小的房间。

  这个房间,因为开了两个天窗,光线所以比较明亮。

  但由于跟大屋子连在一起,那股难闻的气味,却没有什么两样。

  老吴替他们找了两个空位置。

  然后,申无害便开始了一件他有生以来最吃力的工作。

  当着好几双陌生的眼光,一件件掉身上的衣服。

  贾二虎一点也不在乎,只一眨眼,便了个赤条光,一面还在跟对面一名浴客打招呼。申无害只好也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完衣服,两人围着巾,由老吴引导走向水池。

  雾更浓了。

  池水像汤。

  申无害虽然有着一股恶心的感觉,但仍不得不将整个身子慢慢浸泡下去。

  池子里有人说话,回音嗡嗡作响,听在耳朵里很不舒服。

  令人尤其不舒服的,是那种比大屋子里还浓的雾气,和刺鼻的怪味道。

  两样都使人感到窒息。

  申无害不知道池子里的这些人,凭什么本领,竟能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地方待下去。

  申无害不知道池子里的这些人,凭什么本领,竟能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浓雾和怪味中谈笑自若。

  老吴过来替他擦背。

  申无害不由得又紧张起来,他真担心这个老吴会出其不意,突自巾里出一支匕首,对准他的后心奋力戮下。

  他现在才发觉,干老吴这一行,如果要谋害一个人,实在真是太方便了。

  贾二虎似乎到处都有人,这时又在池子里跟人聊了起来。

  申无害心头忽然微微一动。

  贾二虎这厮,无疑是这里的常客,他很可能认识大烟杆子蔡火

  那么,贾二虎知不知道,大烟杆子蔡火和老吴进行的是什么易,或是这个老吴有着什么样的特殊身份呢?

  背擦完了,申无害又回到雅座。

  他深深嘘了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阳光明亮和空气新鲜的世界。

  贾二虎还在池子里。

  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替他送来一壶茶,并替他抹干身子上的汗水,然后替他盖上好几条又大又软的巾。

  池水虽然不够干净,但洗过之后,却令人有着一种懒洋洋的舒适之感。

  申无害开始打量房间里的几名浴客。

  这个房间里除了他和贾二虎,另外还有七名浴客。

  两个人在低声谈话,一个人在看小书,一个人垫高了背部,正在那里叭哒叭哒地着旱烟。

  一个胖子已经睡着了。

  发了胖的人,最离不开的两件事便是吃和睡。

  这个胖子却多了一样,打鼾!这个胖子发出的鼾声实在叫人吃不消。

  鼾声一起一伏,仿佛喉咙有块痰,在随着他的呼吸升降起落,使人听了恨不得过去狠狠赏他两巴掌才称心。

  另外两个人,正由两个大孩子在分别为他们捶腿和捶背。

  不久,贾二虎也从池子里上来了。

  老吴跟在他的后面。

  两人身上都在冒着腾腾热气,申无害眼光掠过两人时,忽然无意中发现一件很不寻常的事。

  如果不是他当初看走了眼,便是当他出池之后,贾二虎又背着他告诉了老吴一些什么话。

  因为老吴一进房间,就一直在拿眼角偷偷朝他打量,仿佛他在洗过澡后,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贾二虎跟这驼子说了些什么呢?

  那个胖子醒了。

  胖子一觉醒来,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那睁开眼来的第一声咳嗽,几乎使整个房间都跟着起了震动。

  接着是喝茶漱口。

  呼碌碌,呼碌碌,嘟!漱口的茶,没有吐进痰盂,竟一口下了肚子!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令人作呕的事了!

  但是,申无害这一次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已为另一件事分散了注意力。

  他突然发觉这胖子竟是一个具有上乘内功的高手。

  一般胖子在咳嗽时,身上的肥都免不了会随着晃动,这个胖子则不然,他发出那一声咳嗽,全凭一口丹田之气,当时即使搁一杯水在他肚皮上,相信也不会溢出一滴来。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些小地方。

  但申无害注意到了。

  他不能不注意。

  这是一个使人无法放心的地方,他从走进这间澡堂子的第一步开始,便处处提高警觉,以防意外之变,现在事实已证明,他这一份小心,并不是多余的。

  这个大胖子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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