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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生丽质多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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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牌时分,回复了本来面目的小叫化舒意,带着一名中年病叫化,自金庸玄妙宫匆匆出发,一路飞奔洛

  进入洛城中,小叫化每走一段路,便弯人街头巷尾,与那些暗中监视着的丐帮弟子,神秘地头接耳一番,最后,目标终于指向西城白马寺,小叫化于寺前找了一个隐僻处所藏起身形,那名中年病叫化则进入寺中大殿,负手徘徊,眼光四下扫视不定。西厢云房中,那位有着一双水泡眼和一嘴山羊胡须的巫山七杀翁,正在跟一名神采俊逸的白衣少年对弈,老少两人隔着一方棋盘,看上去好像都在思考棋步,事实上白衣少年却在轻动着嘴,不知在喃喃地说些什么。

  中年病叫化于寺门口进进出出,先后不下三五次之多,最后,他又与小叫化相偕悄悄离去。

  当天晚上,洛城中,不知打哪儿传出来一个相当耸人听闻的密讯,不胫而走。

  “丐帮关洛分舵在该帮‘三、四、五’三名长老率领下,将了近内发动所有高于,向刻正歇脚白马寺的一名武林怪杰讨还一件公道…”

  传闻酝酿着,一天,两天,三天…

  终于,整座洛城,包括方圆百里内的武林人物在内,都为这件大事惊动了。转眼之间,三天过去了。

  第四天,天亮不久,洛城中,突然出现了三名白发皤皤的老年叫化,三名老叫化看上去均在七旬上下,人人身上束着一条萆绳,绳上块块累累地打着五六个奇形怪状的绳结,手中,各提着一黑黝黝足有儿臂的龙头木拐,三名老叫化虽然年登古稀,走起路来,却沉稳远逾常人,尤其是三人那三付眼神,偶一开合,冷芒如电,令人触之顿生寒栗之感。

  凡武林中人,一眼便能认出:啊啊,不得了,丐帮六结长老三个都是!

  三名六结长老身后,拖着长长的一条人龙,人龙中,每隔十人左右便有一名破衣叫化。

  三老正走向城西白马寺…

  身后的人龙不断的增长,增,白马寺,终于到达;三老于寺前石阶下并肩立定,三老定身后,闲人们则如飞泉泻地,一下便将寺前亩余地的广场的、密密的;一名五官英的少年叫化一跃登阶,于大雄宝殿外朗声向内道:“丐帮四结掌令弟子舒意,奉本帮三四五三位长老之命,谨请巫山七杀翁聂老前辈出寺答话!”

  语毕,返身下阶,站在三老下首。

  不一会,一名身穿蓝布短袍,手执旱烟筒的老人,眨着水泡眼,捻着颔下那几稀稀可数的山羊胡子于寺前台阶上出现。

  “七杀翁!”

  “七杀翁!”

  “什么?此人就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七杀翁?”

  “那么你老兄以为他是谁?”

  “真足见面不如闻名!”

  “是的,你老兄说得一点也不错;这老儿不但貌个惊人,甚至是一付窝囊废的样子。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大概都会有这朴感觉…”

  讶叹和私语,终于在动了一牌之后逐渐平息下去。

  站在台阶上面的七杀翁,水泡跟眨个不停。望望台阶下面一字排立着的丐帮三老,又望望四周黑的人群,神情显得甚是茫惑。

  这时,由于好戏即将登场,四下益发沉静了。

  七杀翁两遭疏黄的眉毛皱了又展,展了又皱,迟疑了好半晌,方始轻咳一声,目注阶下三老道:“三位此来,看样子大概没有什么好事,如谈动手,三对一,这一仗用不着打,老汉准败无疑,看在彼此相识数十年,都已有一大把年纪的份上,兄弟们有话不妨先说明白,怎么样?”

  阶下三老,以居中之第三老无影神乞齿序较长,这时,但见他头一抬起,目光如电,沉声冷冷道:“多说废话无谓,就如你所说,看在彼此相识数十年和都有了一大把年纪的份上,现在限你老儿于一柱信香之内向本帮还出公道!”

  语毕,脸一偏,朝小叫化舒意喝道:“上香!”

  小叫化似乎早有准备,闻言之后,上跨一步,自怀中取出香盘,上一支小指细,长约八寸许的信香,打火点燃,退身还列。

  “向本帮还出公道!”

  什么样的公道呢?在场之人,十个有九个莫名其妙。

  众人只能从丐帮三老那种端凝的肪和沉重的语气上,意识到,那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事。所以,尽管人人怀着疑问,却无人发出一丝声息。

  信香燃起,三老法杖一顿,相继就地盘膝坐下,俯首垂目,冉不发言。

  众人再向台阶上面的七杀翁望去,七杀翁已高高坐在一尊石狮子头上,一腿盘起,仰脸呼噜呼噜的着旱烟,那神情既像借着吸烟助思应付之策,亦像借吸烟慢慢的等待一炷香过去。

  广场四周,后来的闲人仍然不断的增加,这时,一名衣着寒酸、老态龙钟、手扶木拐的驼背儒士悄悄出现。

  老驼儒似乎是恰好路过,为了一时的好奇才顺便拢过来的;但是,他吃亏在人老力衰,背驼着,又比人低了一头,几次想伸起脖子往里面看,结果都未能如愿;然而他显然并不就此死心,依然在人群外面绕过来,又绕过去,找寻着空隙。

  三老面前,石阶上,香烟袅袅,信香在一分一分地缓缓缩短闲人们,议论如故。

  那名老驼儒,来回钻行如故。

  假如有谁稍留意,将不难发觉这名老驼儒是皱纹的脸上,那对灰白的寿眉下面,正隐藏着一双与其身份及年龄相当不调和的眼神,光奕奕,闪如电;如有人再细心一点,更可以进一步发觉,这名老驼儒似乎并不真的想挤进人丛中去,他好像只要看清每一张面孔也就足了。

  时间点点滴滴的过去,信香一分一分地缩短,老驼儒脸上,开始隐隐的透出一丝焦急神色。

  现在,台阶上那炷信香的长度已剩下半截指头不到了。

  老驼儒费力地穿行在外层闲人中,着,轻轻咳嗽着,忽然间,那老驼儒灰眉下双目微微一亮,接着,灰眉垂落,以点地,咳着,步履维艰地朝西北角一名离群独立于一块青石上的卖卜老者,缓缓走去,香盘中,信香只剩下一点红红的火星了。七杀翁忽然自石狮头上滑落地面,人声为之一静,但见七杀翁向前走出数步,朝石阶下面嘻嘻一笑道:”兄弟们,事情成了!”

  三老霍地抬起头来,七杀翁旱烟筒一挥,嘻笑着接下去道:“要公道,请随老汉人寺,寺后有座院子,地方宽得很,或干戈,或玉帛,都必使哥子们满意…”

  说完也不问三老反应如何,嘻嘻一笑,转身便往寺中走去。

  三老相顾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冷哼,手中法杖一点,盘坐之式不变,身体已离地冉冉而起,有如三朵灰色云彩般,斜斜而上,眨眼投入寺门中不见。

  最前面的闲人们一哄而上,大有蜂拥跟人之意。

  小叫化舒意抢先一跃登阶,环臂抱起一尊重逾千斤的石狮子,返身当门一放,昂立叉大喝道:“朋友们可以留步了!”

  众人不知小叫化在丐帮中的身份和地位,骤见一名年事轻轻的小叫化竟有如此神力,不均瞠目咋舌,止步不前。

  就在广场上人群大的当口,那名老驼儒已至那名灰衣卜、者所站立的青石下,息着伸出一只又黄又皱的手臂,低低恳求道:“请…带一把…让…老朽也看看。”

  灰衣卜者左手稳了稳背后的卜箱,不在意的伸出一只右手。

  老驼儒五指颤颤而就,两手相触时,手掌突然一翻,迅疾无比地一把将灰衣卜者的手腕紧紧刁住。

  灰衣卜者一愣,讶然呼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驼儒的背不再驼,身手也一下子矫捷起来,上身一,迅速跃登石顶,五指一收,目光如剪,低低沉喝道:“朋友最好识相点,白马寺前后,三百名丐帮弟子已为朋友布下了天罗地网,三老主领,七杀翁为助,朋友要死要活,全由朋友自己决定!”

  灰衣L者大惊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阁下又是谁?”

  老驼儒冷冷一笑道:“我姓单,名剑飞,七星门下,至于这是什么意思,朋友心里,应该比谁都明白!”

  灰衣卜者浑身微微颤抖,额际汗光隐现,神情甚似痛苦,但是,在听了后面这几句话之后,神态却反而镇定下来。

  这时眼皮一眨,平静地问道:“假如我说不明白,阁下准备怎么样?”

  单剑飞沉声道:那么就请解释一下,刚才在众人都紧张得不过气来的时候,朋友何故却在这儿冷笑不已?是不是因为这局面早在朋友意料之中?或者它根本就是朋友一手造成的杰作?”

  灰衣卜者皱皱眉,忽然问道:“就在这儿解释?还是换个地方?”

  单剑飞星目一扫,瞥及寺旁有个破旧的凉棚,棚中堆了一捆捆的干柴,此刻广场上闲人太多,多少有点不便,乃向凉棚一甩头道:“那边去!”

  接着,二人跳下青石,相偕往凉棚走去。

  单剑飞背一躬,又恢复先前那种老态龙钟的样子,从表面上看,就像灰衣卜者掺着一名老驼儒,正准备找个地方坐谈去一般。

  凉棚中,一名火工模样的老人正在低头扫着地上的散柴,见到二人走近,便挟着扫帚走了开去。进入一堆干柴后面,单剑飞铁骨一翻,猛将灰衣卜者左右肩井分别点中,然后手一松,将对方推坐在一捆柴上。

  灰衣卜者任他摆布,一点电不反抗,单剑飞铁骨一横,冷冷吩咐道:“从实招来吧!”

  灰衣卜者脸一仰,苦笑道:“你要我招什么?”

  单剑飞然大怒,张目道:“朋友放清楚点,丐帮今天要的是凶手,并没有指定非要活口不可,朋友可不要错…”

  灰衣卜者苦笑笑道:“老兄,你真是七星门下么,;”

  单剑飞更怒了,厉声道:“是不是要本侠拿小讣明,以代剑,让你先尝一尝七星武学的滋味你才肯相信?”

  灰衣卜者听如不闻,轻轻一哼,苦笑改成冷笑,径自接下去道:“那么你老兄不觉得刚才得手得太容易了一点么?难道七星门下弟子竟连一个人身上有没有武功都无法判别出来吗?”

  单剑飞一呆,相及适才情形,不瞳目失声道:“什么?!原来你…你不是武林中人?”

  灰衣卜者淡淡接口道:“是武林中人,不过身上没有武功。”

  单剑飞又是一呆,怔怔地道:“此话怎讲?”

  灰衣卜者轻轻一叹道:“去叫三长老他们来吧,三长老之中,也许还有人认识老汉,事到如今,人已丢定,再顾颜面也不可能了。”

  单剑飞疑心又起,防他有诈,注视着说道:“有话先告诉在下也是一样。”

  灰衣卜者并不坚持,点点头叹道:“好,就烦你转达三长老他们吧,丐帮近来遭遇了些什么事,别人虽然不知道,而我这个手无缚之力的残废人却很清楚…”

  单剑飞听了,不又疑又惊,目中一亮道:“你清楚什么?”

  灰衣卜者自顾说下去道:“本来,老汉也一直在纳罕,凶手是谁呢?谁会跟丐帮有此深仇大恨,要将丐帮弟子杀了一个又一个呢?而现在,看了今天三长老与七杀翁串演的这场假戏,知道七杀翁也牵连在内,老汉忽然有点明白了。”

  单剑飞急急问道:“明白了哪一点?”

  灰衣卜者简洁地道:“明白了凶手可能是谁!”

  单剑飞口一张,意外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挣了又挣,这才前跨一步,心扛跳着,促地追问道:“谁?”

  灰衣卜者道:”假如老汉想的小错,应该是他们丐帮自己的人!”

  单剑飞脑中一嗡,几乎把持不住,勉强定了定神道:“你…你指帮中哪一个?”

  灰衣卜者瞑目摇头道:“在未获确证之前,指名道姓终究不妥。”

  单剑飞又有些疑心起来道:“那岂不等于白说?”

  灰衣飞者沉重地道:“丐帮七老虽然是出了名的固执,但七人之中颇不乏才智高超之人,只要他们七个稍微理智点,应该没有想不出凶手是谁的道理。”

  单剑飞注目道:“这就是今天你对三老向七杀翁问罪感到可笑的原因?”

  灰衣卜者道:“串演假戏,大伙儿都以为这一着演得十分精彩,事实上却离缉凶的路子愈来愈远,当然可笑了。”

  单剑飞追问道:“你怎么看得出那是一场假戏呢?”

  灰衣卜者道:七杀翁何许人?丐帮三老又是何许人?如果真的为了清理血案会这般公开招摇么?你以为老汉是谁?这种可笑的事,瞒得了一般凡夫俗子,难道也能瞒得了老汉?嘿嘿!”

  单剑飞双颊微微一热,这次主意虽然是楚卿姑娘出的,但自己也曾衷心赞成过,始终都没有感觉到这样做有什么破绽,现经灰衣卜者一语道破,果然一文不值,尤其奇怪的,这名灰衣卜者先还透着怯弱不堪,而现在,语气与神态,却愈来愈显得坚定和自负,此人究竟是何来路?

  单剑飞容得对方说完,乘机问道:“朋友如何称呼?”

  灰衣飞者摇摇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既然武林中已将老汉遗忘了,正是老汉求之不得的事,不说也罢。”

  单剑飞望着对方道:“现在不肯说,不是已经太迟了?”

  灰衣卜者抬脸道:“为什么?”

  单剑飞目不转瞬地道:“刚才你已说过丐帮三老可能会认得你,等会儿三老赶来,你还能阻止三老不将你的真正身份说出来么?”

  灰衣卜者淡淡笑道:“是你自己没听清楚而已,我说的是可能,换句话说就是不一定,我的面目已完全不是当年的样子,除非我提醒他们,他们要想认出我是谁,实在并没有多大可能。”

  单剑飞心头微动,忽然想及一点可疑之处,盯着对方问道:“你是在放烟幕?还是在拖延时间等机会?不然你凭什么指出凶手是他们丐帮自己人?”

  灰衣卜者瞑目冷冷地道:“凭老汉这一身武功丧失的经过!”

  单剑飞大讶道:“难道…难道你一身武功竟是被丐帮中人毁去的?”

  灰衣卜者点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单剑飞双目一睁道:“那人是谁?还在不在?原因是什么?”

  灰衣卜者仰脸道:“你想为我报仇么?”

  单剑飞正道:“武功为武人第二生命,彼此如无深仇大恨,轻易毁人武功已属过分,若再出之卑劣的阴谋手段,则更是天理难容。”稍顿,端容接下去道:“不过,话得说回来,同情弱者虽是人可贵的一面,但并不完全就代表正义和真理,所以,在我有所表示之前,我得先了解一下事情发生的缘起和经过。”

  灰衣卜者听得不断点头,神色显得颇为激动,闭目一叹,默然良久,忽然睁开眼皮问道:“刚才你怎么介绍你自己的?七星门下?令师就是七星剑桑云汉?”

  这一‘问,来得甚为突兀,单剑飞望着对方点点头道:“是的。”

  灰衣卜者接着问道:“老弟还很年轻吧?离开令师是不是已经很久了?”

  单剑飞心头微震,目转瞬地注视着对方道:”是的,很久很久了怎么样?你难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老人家不成?”

  灰衣卜者摇摇头道:“没有。”

  单剑飞不悦道:“那么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灰衣卜者缓缓说道:“老汉怀疑一件事。”

  单剑飞注目道:“怀疑什么?”

  灰衣卜者道:“怀疑令师今天也许已不在人世;如仍活着,其遭遇也很可能与老汉一样!”

  单剑飞双目圆睁道:“何所根据?”

  灰衣卜者沉重地道:“根据老汉当年所遭受之暗算,以及丐帮今天所面临之血灾,老汉已由怀疑而渐趋坚信,这一连串的事故,包括令师的久不闻音讯在内,绝非出自于偶然,老汉一时虽不能确定那隐藏幕后主使的魔头为谁,但是,当年暗算老汉,今天降祸丐帮,当属同一个人,现在,老汉已敢明白的指出此人十有八九就是…”

  凉棚顶上,突然下一蓬黄光雾,灰衣卜者语音一断,仰面栽倒,手脚微微搐了两下,当场气绝。

  单剑飞不暇细察,铁骨一顿,腾身追出,棚后是道高墙,墙后是一片竹林,再过去,便是前此胡驼子留下的那间小茅屋,单剑飞飞身上墙,仅看到竹林中人影一闪,旋即不知去向。

  单剑飞知道追亦无益,是以没作追下去的打算,他木立着,略略凝神,接着,头一点,似有所悟,不动声地自墙头跳落。

  单剑飞走到凉棚前,向远处一名丐帮弟子一打手势,那名丐帮弟子立即飞奔过来,单剑飞在他耳边低低吩咐了几句,那名丐帮弟子便向寺巾跑去。不一会,七杀翁和三长老同时自寺后悄悄绕进棚中,单剑飞本述说经过,七杀翁手一摇,示意他等会再说不迟,这时,三长老已将灰衣卜者尸体扳正,七杀翁回过身去,三长老同时徭摇头,单剑飞心想:果然连三才也认不出来。

  三长老中的五老沉声道道:“太阳神针!”

  七杀翁一愣,失声道:“太阳神针?‘泰山太阳神翁’申星魁说着不大摇其头,喃喃道:“不可能,晤,绝不可能…”

  于苎、走过去一看,马上发现自己的想法完全错误,原来当灰衣卜者向后倒下时他只匆匆掠过一眼,那时,中暗算后的是灰点子,而现在,黄脓模糊,灰衣卜者一张面孔已然改形,三长老不是认不出来了,而是已无法就原有湎目加以辨认了。五老手朝尸身一指,向七杀翁道:‘:你说不可能,但是除了泰山太阳神翁的太阳神针,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暗器中人后会造成这样。七杀翁紧皱着眉头道:“老夫说‘不可能’,并不是指太阳神针。

  五长老接着道:“那么你指什么?”

  七杀翁道:老夫是说,下手的不大可能是太阳神翁申老儿,或者泰山门下罢了。

  五老道:他太阳神针珍贵无比,别人不可能造彷,而此人又死于太阳神针之下,又怎么解释。七杀翁喃喃说道:”惟一的释疑办法便只有派人去泰山问申老儿。

  这时,人影一闪,又自棚后走进二人进来的是小叫化舒意和楚卿姑娘,楚卿姑娘今天仍是白衣男装,进棚后,迫不及待地便向单剑飞问道:“你看清暴徒背影真的像你们入棚时,那个自棚中走出去的火工模样的老人?”

  单剑飞肯定地点点头道:“是的,这一次我敢相信绝对没有看走眼!”

  小叫化舒意蹙额道:“那就奇怪了。”

  单剑飞哦了一声道:“怎么呢?”

  小叫化舒意耸耸肩道:“经向寺中打听,寺中只有一名跛足火工,而且生病已有半月之久,半月来连都没有下过,我们还怕其中有诈,亲自赶去病房中查视,结果证实一点不假,周身浮肿,呻不绝,同时跛足还是先天的,右足只有左足一半细,短也短上四五寸有余,神仙也装不出来…”

  棚中静了片刻,最后,五六对眼光一起望去单剑飞脸上。

  单剑飞开始将自己和灰衣r、者周旋的经过,详详细细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众人屏声息气,听得都很入神。

  单剑飞说完,仍无一人开口,大家似乎都在竭力思索着这名灰衣卜者可能是什么人,就在这时候,楚卿姑娘突然提出一个惊人的问题。

  她向三长老注视着问道:“贵帮在屠龙丐之前的那位五结总香主破衣怪乞,他的脸形五官之外,身上其他部分有无可资辨认的特征?”

  三长老呆了一呆,其中三老无形神乞忽然一语不发地俯身下去,将死尸右脚管一把撕开,目光所至,口骇呼道:“啊,果…果然是的…”

  众人跟着望去,灰衣卜右腿肚上,赫然有着三寸来长,状如新月形的’一道紫疤:四五两老眼皮一垂,神色黯然,三老无形神乞喃喃自语道:“是的,这是他当年与滇中冲天鹰一场苦战所留下来的创痕,真想不到他原来并没有死…”

  众人震惊了一阵之后,不期然一齐向楚卿姑娘望去,眼光似都在询问:你怎知道此人就是破衣怪乞的呢?

  楚卿姑娘完全不理会众人热切的询问眼光,眨眼咬想了想,修眉微挑,忽又向三老无影神乞问道:“当年首先发现这位破衣怪乞走火入魔,自崖顶跌落深谷的是贵帮中的哪一位?”

  三老无影神乞道:“就是后来人选总香主的屠龙丐和总舵内堂另一名二结弟子,楚卿姑娘以为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楚卿姑娘没答话径自问下去道:“结果,首先发现这事的两个人都没有得到好的下场,是不是?”

  三老神色均是一震,无影神乞张目期期地道:“是的,如所周知,屠龙丐于八九年前下落不明,而那名两结弟子则在事后不足半个月光景便因暴疾去世了…”

  楚卿姑娘点点头道:“那么我的猜测就全对了。”

  众人默默无语,谁也没有再问什么,大家都知道,楚卿姑娘这样说的意思明显得很。当年暴徒向破衣怪乞下手后,深怕行迹已落屠龙丐和那名二结弟子眼中,留下两个活见证,终究不妥。

  因此,两个亲眼看到破衣怪乞栽落深谷者,一个于事后得了“暴疾”一个则于若干年后“下落不明”

  众人缄默了片刻,三老留下了小叫化舒意处理善后,与七杀翁、单剑飞、楚卿姑娘等走出凉棚,由寺后再回到寺中。

  一行进入寺中云房,彼此缄默如故,似乎谁也不愿先开口,单剑飞忽然自椅中站起来打破沉寂道:“晚辈愿往泰山一行,向太阳神翁请教有关太阳神针之事,不知:三老,和,七杀’老前辈以为如何?”

  三老未及答话,七杀翁抢着点头道:“由你去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楚卿姑娘跟着站起来道:“我也去。”

  七杀翁忙表赞同道:“好好,这一来就更好了,一路上有了你这块金字招牌做他的护符,可就什么也用不着担心了。”

  楚卿姑娘轻轻一哼,忿忿坐下道:“我不去!”

  七杀翁水泡眼一睁,诧异道:“怎又变卦了?”

  楚卿姑娘仰脸道:“我要去,是为了办事,可不是为了当护符,要找护符,麻烦诸位另请高明。”

  单剑飞这次自告奋勇,有一半原因是为了这件公案可能牵涉到师父七星剑的下落,一不见水落石出,总是于心难安;另一方面,七星剑法才修习了前三招,后面四招,也正好趁一路上心无二用之余,顺便完成。

  他一听说楚卿姑娘也要去,不有点作慌,这时又见楚卿姑娘忽然改变主意说不去,心中一喜,口说道:“这样最好”

  楚卿姑娘霍地转过脸来道:“好什么?”

  哼了哼,嘿嘿接着道:“嫌我跟着碍事,我不去,正好合着你的心意是不是?抱歉得很,我又要去了!如果有人不高兴尽管留下!”

  柳发黄芽,杏银蕊,青光明媚的仲二月。天色一暗,忽然下起霏霏细雨来。

  豫鲁界的商丘地面,一条官遭上,正有两骑衔尾驰行,前面马上乘坐的是一名英气的青衣少年,后面马上则是一名俊逸文秀的白衣少年,这时,前面的青衣少年脸一仰,忽然勒住嚼,口,扭头向身后叫道:卿弟,下雨了,你看怎么办?”

  后面的白衣少年加上一鞭,赶上与前骑并行,以衣袖拭了拭:额角答道:“这是急也急不来的事,何况你的剑法这些日子来才练好第四、第五两招,不趁这趟去泰山一路上练完后面第六、第七两招,以后不一定还有这么好的机会,找个干净客店歇下来就是了。”

  青衣少年认真地道:“说真的,卿第,这一路辛苦你了,我练剑,却累你不眠不休的为我护卫,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向你表示…”

  白衣少年眼波一横,薄嗔道:“现在表示还不迟表示下去呀!”

  青衣少年脸孔微微一红,搭讪着又望了望灰暗的天空,支吾地道:“趁此刻雨不大,快点跑吧!”

  语毕,马缰一抖,双腿夹处,坐骑又如飞向前奔去。

  白衣少年紧挥一鞭,从后高喊道:“喂,你这个大笨瓜,放慢点行不行,春天的雨就是这个样子,说什么也大不起来的啊。”

  蒙蒙细雨中,一阵急驰,不久,商丘在望,两人于城中一家客栈前飞身下马。

  这衣着一青一白的两位少年是谁,自是无须代的了;这时已是掌灯时分,单剑飞和楚卿姑娘用完晚膳,回到后院上房,单剑飞让楚卿姑娘坐去炕上,自己拿张凳子在窗前坐下,抬头笑着道:”我的身世和习武经过都已告诉你了,你自己的部分,你曾答应我说:今天情绪不佳,过两天再谈罢。这是大前天的事,如兮过去了已不止两天,而是三天,请问今天情绪怎么样?”

  楚卿姑娘幽幽一叹,凝视着跳动的灯花,良久不发一言,窗外雨声浙沥,为这平静的夜,干添/无限旅愁…

  单剑飞见她如此情景,心中暗讶,笑意一敛,再也不敢追问下去。

  楚卿姑娘转过脸来,无限委屈地恨恨说道:“说来说去,都是你们七星师徒害人。”

  单剑飞目光一直,失声道:“什么?我们七星师徒害人?你扯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是请教你的师承和身世呀!”

  楚卿姑娘见到他这付受惊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道:“你又扯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怎知道我不是在回答你的问题?难道我的身世和师承就不兴跟你们七星师徒有关么?”

  单剑飞喃喃自语道:“听不懂…”

  楚卿姑娘哼了一声道:“我偏要以这种你一下子无法听得懂的方式开始,要听就听,不听拉倒,怎么样?还要不要再听下去?”

  单剑飞无可奈何,只好脸茫惑地点了点头。

  楚卿姑娘接着说道:“很久很久之前,也许是二十四五年,也许还要更久一点,总之,我记不清楚了,那时候,武林中有一对姊妹花,她们是师姊妹,不是同胞姊妹,不过,她们之间的感情,比人家同胞姊妹还要亲密,可是,好景不长,终于有一天,她们恶了,彼此貌合神离,尽管平时相亲相敬如故,但在内心,却都恨不得对方早死去,十数年的同门手足之情,顿化为一种可怕的怨仇!”

  “何以致此的呢?原因很简单:她们同时认识了一个青年,也同时爱上了那个青年。”

  “据说,那位青年不但人品俊,武功也很高,出身名门世家,守严正纯洁,师姊妹俩同时爱上此人,可说是非常自然的事,问题就在被爱的对象只有一个,追逐者却有两人,于是,一场风波注定了。”

  “她们姊妹俩,既然有姊妹花之称,两人容貌之不相上下,当然是可想而见:不过,如果严格地品评起来,单论美,似乎以做师妹的要略胜一筹,然而在武功成就方面,却是以师姊较强几分。”

  “姊妹俩,师妹傲而朗,有进取心,富须眉气,师姊则比较温文柔顺,是个标准的贤淑典型。”

  “开始时,姊妹俩双方都以为只有自己一人在爱着那个男人,彼此倒还相安无事,渐渐的,大家的心意都在不知不觉中外了。师妹不论人前人后,一有评论武林人物的机会,便对那个男人赞不绝口,师姊则一听到那男人的名字便会红脸低头。没多久,连她们的师父也看出这对姊妹的心事来了。她们师徒之间,平常说笑惯了,师父以为两徒年纪都还小,有一天,以慈爱的语气向次徒笑责道:‘小妹,你少自作多情,像你这种野丫头,人家避都避不及,会看中你才怪!你大姊,跟他倒是天生的一对,师父过些日子颇有意找太阳神翁申星魁申老儿、天池隐翁杨老湖欧,出面作煤,丫头,你等着喝你大姊的喜酒吧!”’“做师姊的听了这话,自然是心花怒放,于是脸更红,头垂得更低,终于不胜羞怯地一溜烟跑回后房,做师妹的硬朗得很,当下玉手叉,小嘴一嘟,皱鼻子哼道:‘谁希罕那种臭男人?

  哼!就算有一天他跑来跪在我脚前,我高不高兴看他一眼都还没有一定呢!’”

  “既然这样,岂不是好办了吗?一个芳心默许,一个声明不屑一顾,岂不正好?然而,天晓得,那位师妹不过由于自尊心作祟说气话而已。前面刚离开的师父,便立即赶去后房向她师姊指着鼻尖道:‘恭喜你啦,喝喜酒?哼哼,不知谁喝谁的呢,等着瞧吧!’”

  “师姊大哭一场,但没有敢让师父知道,师妹一怒离山,从此去向不明,做师父的本来年事已高,由于夕思念次徒,不久即郁郁而终,可是,结果呢,直到今天为止,妹姊俩谁也没有得到那男人。”

  楚卿姑娘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下来向单剑飞问道:“知道那男人是谁吗?”

  单剑飞焉有不知之理,只不过不知如何回答而已。

  楚卿姑娘见他不开口,手一指道:“就是七星剑桑云汉,你的师父!”

  接着又问道:“知道那对姊妹花是谁跟谁吗!”

  单剑飞试探着答道:“那位师妹就是:玉帐仙子’云解语,对吗?”

  楚卿姑娘头一点道:“不错,还有那师姊呢T”

  单剑飞眉峰刚皱起,心头忽然一亮,蓦地想起一个人来,于是抬脸望向对方期待地道:

  “是不是妇德教主‘无才夫人’?”

  楚卿姑娘缓缓说道:“你现在明白上次在金庸丐帮分舵,我为什么称玫瑰圣女云师师为‘师姊’的原因了吧?”

  单剑飞听了,恍然大悟,不将眉头皱了皱道:“她们两位都是你的长辈,刚才你怎能那样述说她们?”

  楚卿姑娘修眉一剔道:“为什么不可以?她们想法不对,做法更不对,不但始终不知悔悟,而且一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还在对立着,还在为一个从未假她们一丝颜面的无情男人呕闲气,我尊敬她们的辈分,也愿尽一个门下弟子,甚或是一个做女儿所应尽的孝道,但我不能崇拜她们这种处理情感的方式。”

  这番话,在那个时代里,是够大胆、也够惊人的;而楚卿!”

  娘这种批评也正与单剑飞心意不谋而合,但是,单剑飞与她身份不同,他不愿去鼓励她,多多少少,在身为人徒者,这样说话,,终究是有点越轨的,于是,单剑飞又皱了皱眉头道:”但这电不能归罪于家师所害…”感觉用句不妥,亦复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好,只有一咳住口。

  楚卿姑娘不服道:怎么不是,要不是为了你师父一个人,她们师姊妹俩今天还不是一样处得好好的么?”

  单剑飞见她强词夺理,止不住好笑又好气,口责问道:“就算家师…不过,这也是二十多年前,上一代的恩怨…那时小弟我还没有出世,你又怎可说我们师徒害人呢?”

  楚卿姑娘玉容一红,瞪眼叱道:“胡说,我几时这样说过?”

  单剑飞咦了一声指手道:“你刚才明明…”

  楚卿姑娘从炕上霍地跳落,脚一跺,嗔叱道:“我明明骂过你一声浑蛋!知道吗?”

  语毕,身形一闪,已然掠出门外,单剑飞一呆,来不及回神多想,连忙探起身子,向房外喊道:“外面还在下雨,你要去哪里?”

  楚卿姑娘遥遥传来一声:“你管不着!”

  单剑飞摇头一叹,心想:好难伺候的姑娘,喜怒无常,晴不定,如果她是玉帐仙子门下,反倒适合些,可爱时比谁都可爱,一旦刮起风暴来,却又令人承受不了。玉帐宫中少女数百,竟没有一个像她这样,这样的女孩子真是少见。

  单剑飞正出神间,窗外忽然送人一阵柔和的低语道:“发什么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知道吗?我已将附近查看了一遭,平静得很,快拿功课出来做吧!”

  第二天,雨停了,二人继续走,楚卿姑娘高声笑道:“奉陪!”

  冒雨加鞭,果然不过盏茶光景,鱼台城已然在望。

  鱼台,一名方与,汉置县,属山郡,秋时,鲁之棠邑也。左传“隐公观鱼于棠”即此地,亦即鱼台命名之由来。

  经过一阵奔驰,雨虽下得不大,两人外衣却均巳透。

  人城落栈后,单剑飞吩咐店家来一只小火盆,围火烘衣时,楚卿姑娘忽然笑着抬起脸来说道:“现在说起来虽然已是春天,然一旦下起雨来,却又与冬天无异,靠着火盆,令人不自觉想到围炉小酌的情趣,自离洛,这十数天来,除了赶路,便是研究剑法,难得碰上这等天气,等会儿衣服烘干了,出去找个地方喝两杯怎么样?”

  单剑飞摇摇头笑道:“算了。”

  楚卿姑娘不悦道:“为什么?”

  单剑飞笑道:“茶楼酒肆中,品最杂,每次喝酒都难保不碰上些意外事故,现在是但求太平的时候,何苦去自找麻烦?”

  楚卿姑娘怫然道:“笑话!”

  她好像本来并无坚持之意,现经单剑飞这样一说,反倒非出去喝上两杯不可了,当下她拍了拍衣襟,转身便往房外走去。

  单剑飞忙喊道:“要去世得等我将衣服烘干呀!”

  楚卿姑娘头也不回一下,边走边冷笑道:“算了!每次喝酒都难保不碰上些意外事故——

  最稳当莫过于关上房门在家睡大觉,你就留下慢慢烘下去吧!”

  话完,人已去远,单剑飞顾不得再烘衣服,匆匆向房外追出,在账柜上代了几句,但等他来至客栈外,楚卿姑娘已在细雨中只剩下一抹淡白的身影,眨眼之间,拐过街角消失不见。

  单剑飞正拟循踪迫去,眼光偶扫,不暗暗一声轻咦,又将身躯缩了回来。

  斜对面一家生药铺子的屋檐下,两名身穿蓝布袍的中年汉子,表面似在对立闲谈,实则二人的目光却都紧紧瞪着楚卿姑娘走去的方向,这时,两名中年汉子一递眼色,一人进人生药铺子旁边的小堂,一人举步冒雨朝街角奔去,步履健快,显为武本中人。

  单剑飞皱眉忖道:果然不幸而言中!

  这二人是何来路?跟踪楚卿姑娘的目的又何在?单剑飞想万透,也无暇多想,手探怀中,取出那张中年病汉的人皮面具匆匆戴上,真气略提,也向前面那街角奔了过去。

  转过街角,路面转宽,似乎是城中一条主要街道,单剑飞眼光四扫,立即发觉那名中年汉子站在一座笑语声连传户外的酒店门前,等到单剑飞走过去,中年汉子经过片刻犹豫,已经衣登楼。

  这座酒店叫“集雅阁”看来生意相当不错,单剑飞上得楼来,楼上已坐了三十个酒客,猜拳行令,一片嘈杂喧腾,其中甚至还有人在唱新词,单剑飞向就近一付座头走去,心想,地方倒是不错,就是了点。

  楚卿姑娘一身白衣,加上风倜傥的仪表,十足一名浊世公子气派,就到这时候,还有很多人的眼光落在她身上。楚卿姑娘坐在楼中央,距离单剑飞坐的地方只隔着二三张桌子。

  单剑飞那张人皮面具和一身衣服,楚卿姑娘当然是认得出来,然而,她似乎有意与单剑飞赌气,明明看到了单剑飞,却昂起头,连理也不理。单剑飞心想,这样也好,等会儿有事时照应反而方便些。

  :他随便要了一份酒菜,暗中毫不放松,密切留意着那名蓝袍中年人的一举一动。那名中年汉子年约四旬小下,面目方正,举止儒雅,楼上似他这样的人物还没有儿个,设非单剑飞亲眼看到刚才那一幕,说什么也不可能会对这样一位人物起疑的,所谓人不可貌相,真是一点也不错。

  这时,忽闻有人鼓掌大叫道:“好好,现在瞧咱们柴学士的!”

  这一喊,楼上其他的人都停止了说话,齐将目光朝发话处望去。

  那是楚卿姑娘身旁,靠近左边窗口的一席,席上坐了五六名年轻的长衣儒士,发声喊叫者脸红如蟹,似乎已有七八分酒意,这时另一名面皮白净,眼圈发黑,神气间却甚为自负的年轻儒士摇摇着笑道:“兄弟很抱歉…”

  瞧他那神气,根本不是真的谦虚,只不过要他的同伴再叫嚷几句,多引起几个酒客的注意而已。

  果然,立即有人知趣地大嚷道:“不行,不行!”

  另外又有人接下去叫道:“你柴兄是咱们鱼台有名的才子,众所周知,诗词歌赋样样来得,大家都献过丑,你柴兄不来一段怎行…”

  那个被喊作柴学士的儒土见全楼目光已经集中,方左顾右盼地傲然笑问道:“来一首谁人的作品呢?”

  一脸蠢相,嗓门儿却数他最高,刚才连喊“不行,不行”的那家伙这时一衣袖,提供意见道:“你是学士,当然得找个学士的作品出来唱,这样吧,唱秦观的,他是钱(秦)学士,你足财(柴)学土,‘钱财’人见人爱,先后两学士,正好门当户对,诸兄以为如何?

  哈哈哈…”说得不伦不类,自己却以为比喻得风趣,话一完,自己便第一个得意地大笑起来,同席上居然有人附和道:“对,就来一段柴兄最拿手的庭芳吧!”

  于是檀板轻敲,楼俱静,那名柴学士脚尖轻踏楼板,清了清喉咙,引吭高唱道:“山抹微云…”

  别看这名柴学士一脸酒掏空相,想不到却有一付美好如妇人的歌喉,一句“山抹微云”的引子,居然唱得宇正腔圆,余音回,相当扣人心弦;众人听了,俱皆为之改容,就楚卿姑娘,先前弯垂角,不断嗤之以鼻,这时也不神色一动,双目发亮地瞪眼倾听起来。

  “…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

  “嗤!”不知是谁,忽然噗哧一声,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发出时,正值调门顿挫之际,全楼可闻,分外刺耳。

  柴学士脸色一变,霍地收住余音,众人循声查视过来,发笑者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的一个白衣少年楚卿姑娘。

  与柴学士同席的四五个伙伴,一个个然大怒,袖起立,大有兴师问罪之势,柴学士本人在看清楚是那位一直为自己暗羡着的白衣少年在笑他之后,心中加倍不是滋味,他自信自己一副歌喉不俗,腔调方面亦无差错,是以存有找回颜面之心,当下手一摆,止住众伙伴离席,沉脸向楚卿姑娘责问道:“这位兄台何事可笑?”

  楚卿姑娘朝单剑飞斜睨一眼,意思似说:你坐远点吧,本!”

  娘现在开始惹事啦。

  接着迅速转过脸去,冲着那名柴学土微微一笑道:“阁下不以为可笑吗?”

  柴学士脸色全青了,厉声道:“不清楚,愿阁下明教!”

  楚卿姑娘从容笑道:“画角声断斜?阁下再好好的想一想吧,那位秦观秦学士当年‘断’的究竟是不是‘斜’?

  柴学士一愣,接着,一张脸孔由青转白再转红,终于红褪反青,老羞成怒道:“是的,,斜’两字应为:谯门’之误,不过,庭芳一词非自秦观始,后人改韵变声只要够味,亦未尝不路。

  中午抵虞城,下午越过黄河故道,当年汹汹奔滚的黄河,今天已变成了一条积淤沙的大早沟了,在,二人赶到距离鱼台尚有十余里的地方时,天空中忽又厌厌憎憎的下起细雨来,单剑飞见该处前不靠村,后不傍店,便笑向楚卿姑娘道:“横竖已没有多远,拼着淋一下怎么样?”

  可,嘿嘿,本人还以为阁下精通音律,抓住了本人什么错处,原来只不过是多读了几首古词,一知半解,练成一套专挑别人误句,借此出风头的功夫而已!”

  柴学土由发愣而红脸,众人已感不妙,知道一定是这首庭芳什么地方出了毛病了,现经柴学士强辞夺理一顿反讥,大家倒过头来又觉得这名白衣少年的确有些“一知半解”了。

  不是吗?

  人家柴学士也是学士,前朝的秦学士,能填庭芳,本朝的柴学士难道别出心裁,更动其中一二个字也不可以吗?

  有诗仙之称的唐诗人李白,游黄鹤楼见崔灏之题诗,虽曾写下:“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灏师诗在上头”但是,谁都知道的,’他那首“登金陵凤凰台”根本就是崔灏“咏黄鹤楼”的“翻版作”

  有谁敢说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不是一首名作呢?

  此类例子,不胜枚举,别人不提,再引一位名人出来看吧,谈道杜甫如何?他的“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从哪儿来的,与另一名诗人庾信的“永韬三尺剑,长卷一戎衣”差几个字?能说杜甫更动得不好么?

  不过,这一来,问题已是无可避免了。要知道,楚卿姑娘生好胜,你有真本领将她折服还差不多,像这样近乎谩骂式的辩解,教她如何忍受得了?

  当时只见她双眉一挑道:”何谓一知半解?何谓精通音律?”

  柴学士讽刺道:如有真才实学,何不当场填首庭芳出来给咱们大家开开眼界?”

  楚卿姑娘沉声道:“这并不算稀奇!”

  柴学土一哦,神情微现紧张道:“如何才算稀奇?”

  楚卿姑娘冷冷说道:改!改全篇,而不是改一个字或两个宇。改韵,却不易原篇之立意。知道本人要改谁的作品么?”

  柴学士怔怔然摇了一下头。

  楚卿姑娘道:“就改秦少游这首‘庭芳’!”稍顿,嘲地接问道:“知道本人如何改法么?”

  柴学士怔怔然又摇了一下头。

  楚卿姑娘冷冷一笑道:“知道不?就依阁下刚才的错句一路改一下去,全篇原为‘元’字韵,现在一律改成:七’!”

  柴学士呆了,所有的人都呆了,连单剑飞也止不住暗吃一惊。

  只改韵脚,其它不动,而且要不影响原词之立意,这种海口夸下来,岂不是自己开自己的玩笑?

  单剑飞虽明知楚卿姑娘也许能够办得到,但因为自己想想对此世没有十分把握,不为之担心不已。

  柴学士眉头舒展了,心忖:原来这小子醉了!

  就算这小于能勉强改成,想来也必然漏百出,这小子既声明不动原词旨意,到时候随便挑两处毛病还愁没有?

  柴学士愈想愈感安慰,于是一笑,道:“果然高明,改来听听吧。”

  楚卿姑娘冷笑道:“得先问一声,你阁下能不能?能,阁下先请。不能,请向在座酒友们公开表示一下。”

  这一手可将那位柴学士整惨了,说不能,丢人,说能嘛,马上得兑现,如不明白表示,势将留给对方一个下台借口,万一对方唱的是空城计,却因自己狠不下心肠而功亏一箦,岂不便宜了这小于么?

  柴学士心念疾转,终于向四下朗声道:“不才无可应命,谨洗耳以待这位兄台赐教!”

  楚卿姑娘足地一笑,抬脸朝左右看了一眼,道:“关于宋代的问,有所谓:山抹微云秦学士,华倒影柳屯田’。大家都知道的,‘山抹微云’和‘华倒影’都是两句词,秦学士是秦观,柳屯田是柳永,而‘山抹微云’便是前者名作‘庭芳’,的首句,现在请大家先默忆一下‘庭芳’的原词文,以便等会儿对照在下游戏之作,聊博一粲。”

  秦观庭芳原词为:“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外,寒鸦数点,水绕孤村。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染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首通篇协“元韵”的庭芳,在当时,正是众口传的时’候,诸人自是耳能详,楚卿姑娘说完不久,一个个便即轻轻倾首,表示已经照做,现在只待她将易押“”韵的一首庭芳念出来了。

  楚卿姑娘眼角一飘单剑飞,饮了一口酒,’朗朗高诵道:“山抹微云,天连衰草,面角声断斜;暂停征辔,聊共引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水绕红墙。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谩赢得秦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伤心处,长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虽系朗诵,而非高歌,然音间,依然抑扬顿挫有致;原来的元韵,低回沉郁,如今的“韵”声调微亢,如泣如诉,更能表达出无限的慨叹和苍凉。

  楚卿姑娘诵毕,楼静寂如死,隔了好半晌,一片狂呼叫好之声,这才轰然响了起来。

  有人系膝拍桌,有人激动得只能张口发出“啊啊”之声而不能吐出一语,另外有人,什么表示也没有,干了一杯又一杯,喝酒如喝茶。

  等到动平息,那名柴学士和他那四五名儒士伙伴,早已溜得不知去向。

  忽然间,单剑飞心情紧张起来。

  那名蓝袍中年人目光闪动了一阵,好似从楚卿姑娘这番改词行径上证实了什么一般,身子一长,离座径向楚卿姑娘走去。

  走到楚卿姑娘桌前,双手抱拳一拱,道:“冒昧得很,请问这位兄台是来自君山的单飞单少侠么?”

  楚卿姑娘微微一愣,眼睛眨了眨,注视着对方反问道:“我们以前什么地方见过?”

  蓝袍中年人见楚卿姑娘没有否认,脸上不现出一片喜,当下忙答道:“没有,没有,今天尚是初见。”

  楚卿姑娘讶道:“那么你怎么知道在下是谁呢?”

  蓝袍中年人又拱了一下手道:“敝人有位拜弟,亦曾参加去年君山玉帐圣宫所举行之考选大会,他本人虽然未人选,但回来后却对单兄甚是景仰,说单兄文武全才,人品俊逸,气质不凡,一直念念于心;敝人适才见兄台言词举止,颇与拜弟当之描述者相吻合,不油然生出识荆之意,卤莽之处,尚望单兄多多包涵…”

  说着,一躬,又待抱拳作揖下去。

  楚卿姑娘微笑道:“好说…”

  蓝袍中年人趁楚卿姑娘说话分神之际,平举眉际的双拳,突然化指,分向楚卿姑娘双肩闪电般点到。

  单剑飞见情大吃一惊,双手一按桌面,正待腾身扑出,心头一动,忽然又不动声地坐了下来,,楚卿姑娘上身一晃,双肩显然已遭点中,瞠目骇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酒客们大哗然,蓝袍中年人霍然偏退半步,衣袖-甩,唰的一声,桌面上着一支明晃晃的匕首,匕首虽仅有三寸左右出外面,但乌木柄仍在颤动不已,劲道之强,盖可想见。

  一见凶器,酒客们顿又安静下来了,楼梯口,悄没声息地同时涌现出十数名与蓝袍中年人衣着相同的中年汉子。

  蓝袍中年人目光灼灼地四下一扫,手指楼梯口,向众酒客沉声说道:“在下惊雷手鲍安之,为:天魔教’鱼台分坛坛主,这些便是敝分坛的弟兄,请君幸勿妄动!”

  又朝楚卿姑娘一指,接着道:“这位是君山‘玉帐圣宫’逃犯‘单飞’,敝教及天下各门各派近接圣宫知会,嘱托代为缉拿此入,本人虽未见过他但却知之甚稔,适经套间,果然无误,我们马上带人走,诸位可以安心继续喝下去。”

  众人惶然口,惊雷手手一招,楼梯口十数名中年汉子,立如旋风般卷至,将楚卿姑娘团团围住。

  楚卿姑娘缓缓站起道:“不须麻烦,要去哪里我跟着走就是了。”

  惊雷手狞声一笑道:“君山方面已经代过,说你骨头虽硬,武功却甚有限,加上你双肩遭受制,如想蠢动,不啻自寻死路,你自己斟酌着办好了。”

  楚卿姑娘仰脸道:“请惠酒账。”淡淡说罢,用脚踢开桌椅,垂着双臂,径向楼梯口昂首走来。

  天魔教众教徒如影随形,紧跟在后,单剑飞摸出一块碎银,向附近一名伙计招招手,那名伙计显然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见招连忙走过来将银子接住。

  酒楼前面已备好一辆马车,惊雷手喝令楚卿姑娘进人车厢,自己则与众教徒跳上马背,一阵呼啸,押着马车向北城而去。

  单剑飞模摸长衫里面,着的铁骨,觉得歇宿的地方除了两匹马,以及一些无关重要的零星物件外,也没什么放心小下的东西,于是,毫不迟疑,提气拔步便迫。人追马,本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前面十余匹马中因为夹有一辆马车的缘故,奔驰的尚不算太快。

  这时雨已停,但天色却黑暗得很,给予追踪的单剑飞不少方便。

  教徒们出了北城,沿官道,一路向北,方向所指,正是泰山方面,单剑飞遥遥紧跟着,心里抱怨道:她有车坐,倒蛮舒服的,我可给累惨了。

  此时此地,单剑飞居然还计较到这些,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事实上,一点也不!此刻单剑飞抱怨的,可说全是实情。原来他发觉楚卿姑娘被监视之初,虽然紧张,却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至少在目前,楚卿姑娘一身武功尚不在自己之下。

  那名惊霄手看上去虽然精明,但说什么也不会是楚卿姑娘的敌手。及至惊雷手骤然下手,他又曾着实震动了一下,可是,他很快便发现了一件事,便是楚卿姑娘被袭之前的笑容。

  她当时口说:“好说…”脸上笑意盎然,眼角却飘向单剑飞这边;她难道还会对那名惊雷手真有好感?当然不可能,因此,单剑飞刚双手按上桌面,忽然悟及楚卿姑娘先前那种含有神秘意味的笑容,于是,他明白了,楚卿姑娘原来早瞧穿对方会来这一手。换句话说,她给点中,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单剑飞遥望着前面奔驰的骑影,不暗暗摇头苦笑:这妮子真比小叫化舒意还要调皮。

  奔驰了一个多更次,渐渐远离鱼台县境。

  单剑飞不疑忖道:前面带队的那名惊雷手,自承是天魔教鱼台分坛的分坛主,现在走出他的管辖区,情形既不像是为了避入耳目,难道该教总坛就在鱼台附近不成?

  单剑飞同时奇怪:以前怎从未听说过武林中有个什么天魔教?此一魔教系兴自何时?教旨如何?领导者又是何等样的人物呢?

  他忽然想到,小妮子楚卿可能在冒承自己身份之初,即已看出对方来路不对,这番装乖,显为有意混入个清楚。

  单剑飞想着,不由得暗叹道:一个年事轻轻的女孩子,好奇心这样重,如此般的喜欢惹事,虽说师门名望大,自己一身武功了得,这样下去,早晚总免不了要出事的啊!

  东方发白,前面南湖在望。

  渡湖不远,便是济宁。单剑飞见天色已亮,不便跟得太近,容前面车马都上了一条大扛船,方另外搭上一条小船,缓缓向对岸划去。登岸后,地势突现险窄,官道如折带,一城遥阻当道。

  单剑飞知道,前面这座大概就是苏秦连横时说齐王,有“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的“亢父之险”无虑秦之攻齐的“亢父城”

  了。

  穿过亢父城,又走了约莫个把时辰,济宁城到。

  济宁即战国时之“任国”在战国时,为齐国之附庸。孟子居邹,季任为“任处守”即此地。

  济宁城中,市面相当繁荣,这时已是巳未午初光景,单剑飞知道惊雷手一行必然要在此处打尖,便将那付老儒的人皮面具取出准备好;果然惊雷手一行在城中一家菜馆前面停下来,单剑飞连忙转入一条小巷中,匆匆的换上老儒面具,戴上一顶旧儒巾,背略弓,然后也向那家菜馆走去。

  菜馆中,惊雷手等十数人占了很大的一片席位,楚卿姑娘被两名教徒看守在厅角一张小方桌上,双肩颓垂,神色从容。单剑飞进门,她似乎一眼便已认出,背着两名教徒,朝着单剑飞眼一闭,扮了个鬼脸。

  单剑飞又好气又好笑,只装未见,埋着头,径往厅角另一张桌上走去,心想:我倒要瞧你两臂不动,怎么个进食法?

  人刚落座,耳边已传来蚊蚋般的一阵幽幽笑语道:“辛苦你了,单少侠单兄,谁叫你有那么大的名气的呢?知道不?这就叫做‘盛名之累’!”

  单剑飞脸微仰,传音问道:“这个玩笑还要开多久?”

  楚卿姑娘传音笑道:“方兴未艾!”

  单剑飞恨恨地道:“我辛苦点算不了什么,你这样装下去,连吃东西都要人喂,难道就不觉得别扭么?”楚卿姑娘传音笑道:“享受也!”

  单剑飞气得无话可说,正好店伙过来招呼,便停止不再说下去。

  这时,忽听那边席上一名教徒向惊雷手大声问道:“鲍头,信鸽昨晚即已放出,怎么到现在还不见总坛方面派人接应?会不会是信鸽在路,上出了毛病?”

  惊雷手缓缓摇头道:“不会的,由这儿下去,不要等到曲,我们便可遇上他们了。”

  单剑飞转过脸去,趁两名教徒不注意,向楚卿姑娘眼色一丢,意思说:听到没有?可以适可而止了吧?

  楚卿姑娘视如不见,却向一名教徒喝道:“添酒!”

  那名教徒斟一杯酒送上,嘿嘿冷笑道:“刑无饿犯,现在由你小子威风,等到了总坛,也有得你受的,如有动刑机会,仍巾在F伺候你小子也就是了。”

  楚卿姑娘就杯一饮而尽,脸抬处,鼓腮一,淡淡说道:“聊代掌嘴…”

  酒泉如箭,银练般直那教徒面门,那教徒脸一偏,正好打在左颊之上,但见那教徒一声痛呼,左颊已经肿一了大块,惊雷手回头喝道:”焦老三,你怎么,?”

  那位焦老三惶然掩颊垂首,不敢发一语,楚卿姑娘转脸向另一名教徒以目光指了指空杯,点头道:“你乖巧点,重斟一杯。”

  惊雷手回过头去向对座一名教徒吩咐道:“蔡老五,你去枚焦三过来。”

  两名教徒换了位置,继续吃喝。单剑飞仅叫了一碗大卤面,这时已经吃完,丢下三枚青钱,颤巍巍地起身出门而去。

  不一会儿,众教徒也都吃喝完毕,簇拥着楚卿姑娘,相继出店,众教徒走近马车一看,一个个都傻了眼了,那两匹拖车的马,不知道是跑了力还是吃了不干净的草料,这时双双倒在车轭下吐白沫,车身好几处已给踢散。

  惊雷手脸色一寒,正待回身去找店家算账,街角轮声辘辘,恰好一辆空车驶过,惊雷手想了想,转向空车招手道:“伙计,这边来!”

  驾车的是个脸横生的黄皮大汉,闻声将缰绳一兜,飞快地将空车驶过来,惊雷手指着车厢向楚卿姑娘道:“请上这一辆。”

  楚卿姑娘点点头,一跃而上,惊雷手又朝车夫挥手道:“曲,车钱加倍!”

  众教徒纷纷上马,一行再度起程。

  这辆马车只有一匹马拖着,车厢陈旧破烂,连车帘都没有,但是,楚卿姑娘毫不在意,含笑欹倚着,双目前视,身子随着车{厢颠簸,似乎觉得比坐先前那一辆还要舒服一般。对单剑飞的不辞而别,以及此刻去了哪里,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一行出城,直奔曲。这时才不过未牌光景,天色又阴暗下来,好俾要下雨,惊雷手仰脸望望天,向前面高声喊道:“加鞭大家跑快点!”

  跑在最前面的一名教徒忽然扭头叫道:“鲍头,你料着啦!”惊雷手一哦,忙纵骑向前窜出,举目略扫,突然将马鞭高高扬起,后面十余骑立即勒缰跟着停了下来。

  前面来路上,五匹不和的健骑追风般疾驰而至。当先一骑上坐的是一名中年人,衣着与惊雷手一样,后面是三名面目怪异的黑衣老者,一人塌鼻朝天,一人左臂虚悬,一人枯枣脸上只有右眼在闪闪发光,最后面则是一名一身鲜锦黄衣,五官英的青年。

  楚卿姑娘眉峰微蹙,喃喃道:“想不到‘鲁山三煞’,‘丑煞’任见欧,‘独臂擎天煞’包波,‘独眼毒煞’司徒干云,这三个老怪物都还活着,依然效忠在那个老妇石榴裙下,但后面那个穿黄衣的青年是谁呢?”

  楚卿姑娘这番话说得很轻,只有前面车座上那个脸横的车夫或者听得了,不过,这名车夫显然不是个好事的人,虽然听到了这番话,却连头都没有回过来一下,双眼瞪着面五骑,神色透着一丝不安和紧张。

  五骑当中那名蓝袍中年人夹马走上一步高声道:“鲍分坛主飞书,总坛已于黎明前接获,教主特遣内堂三位护法带领小弟前来接,因为昨正好有玉帐圣宫专使到,奉教主口谕,擒获单飞一名,不妨径玉帐圣宫申象玉申少侠就地押返。”

  原来五骑中那个黄衣青年,即为原屑华山门下,嗣因贪羡玉帐宫美女如云,甘愿辱节叛门,沦为花奴的申象玉。

  黄衣申象玉催骑出列,顾盼着道:“人在哪里?”

  楚卿姑娘跳出车厢,身子一,冷冷答道:“在这里!”

  黄衣中象玉目光一直,不轻轻咦了一声。

  惊宙手和总坛来的那名蓝袍人同时失声道:“怎么了,申少侠?”

  剪衣申象玉双睛在楚卿姑娘身上闪动不定地滚转了一阵,角浮起一抹暖昧的笑意,别有会心地点点头,向总坛那名蓝袍中年人干咳了一声道:“没…没有什么,在下意思是说,你们抓到人却不采取安全措施,像他这样能走能跳,要是半路上出了毛病怎么办?”

  惊雷手抢着回答道:“报告申少侠,敝教仅接贵宫知照,希望敝教能帮忙留意这个人,贵宫将如何处置于他,敝教并不知道,所以卑座只点了他的双肩肩井,生怕手法重了会获咎于贵宫,不过,就卑座估计,此小子身手似乎也很有限…”

  黄衣申象玉眼中一亮,哦道:“真的?”

  惊雷手嘹一下道:“申少侠这话什么意思?他是贵宫逃出来的人,武功成就如伺,难道申少侠还会不清楚?”

  黄衣申象玉原意本是楚卿姑娘身手有限,路上有所图谋时,将不虞制服不了,不想竟一时大意,喜极忘情问出这么一句,也亏他生就机诈过入,脸皮又老,当下双眼一滚,立即堆着笑脸解释道:“这位老弟身手虽说有限,却也不算太差,想不到鲍分坛主竟能轻易拿下,这份功力,端的令人钦佩…”

  世上就只有高帽子,这玩艺儿到处送得掉,惊雷手双拳一抱,干咳着回得一句:“申少侠好说…”眉目生采,狐疑尽释,心里大感受用。

  黄衣申象玉一跃下马,大踏步向马车走来,右臂往外一托,姿势似是示意楚卿姑娘返人车厢,以便共乘这辆马车登程,而事实上,却借着半边脸颊让衣袖遮住之际,向楚卿姑娘匆匆传音道:“老弟是不是单剑飞那小于,只有咱们俩心里明白,此地并非说话之所,离开这儿再谈,眼前这批家伙都不是好东西。”

  楚卿姑娘眼皮一眨道:“且慢!”

  黄衣申象五微微一愣,不由白主的停下脚步。楚卿姑娘故作不解地大声问道:“你说什么?等离开这儿后再谈?眼前这批家伙都不是好东西?”闩光…溜鲁山三煞和惊雷手等人,惊讶地大声接下去问道:“眼前这批家伙你是指他们么?”

  鲁山三煞、惊雷手,以及那些天魔教徒们,一个个意外得凶睛暴睁,含疑怒地向黄衣申象玉瞪视着。

  黄衣申象玉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手,脸孔一红,大喝道:“这小于准是疯啦!”

  一个箭步,并指如戟,闪电般朝楚卿姑娘喉间哑点来。

  楚卿姑娘叱道:“滚了身躯略偏,反手一托一送,黄衣申象玉不虞有变,一个踉跄,直给打出五六步,方始勉强稳住身形。

  这一着,顿时把在场所有的人都给瞧呆了。

  黄衣申象玉身子一转,面对惊雷手,手指着楚卿姑娘,气得脸色煞白,哇哇怪叫道:

  “这,这”

  惊雷手有如泥塑木雕一般,半晌回不出话来。

  楚卿姑娘双肩依然下垂,旋身在十数张布骇异表情的面孔上缓缓扫了一圈,淡淡笑道:“本侠肩井被点,一点不假,不过本侠只要被人怒,便能凭一股突发之气将遭点之临时冲开,如有人不信,不妨再过来试试!”

  这种鬼话,自然无人肯信,惊雷手回过神来,正待跃身上前之际,黄衣申象玉早巳抢着奔过来,大喝道:“倒要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楚卿姑娘容得对方欺近,双肩一晃,一条身躯斜斜拔起,半空中朗声笑道:“瞧你的出手路数,似是华山弟子,华山门下,值得称道的是一套金龙剑法,剑派门下没有一剑,无异盲人骑瞎马,像你这样撞的,胜了你也不算荣耀,还是换个人上来吧…”

  使剑成了习惯的人,一旦赤手空拳攻敌,的确处处不自在,黄衣中象玉经楚卿姑娘一语道着短处,益发羞怒难当,一声吼喝,紧追着楚卿姑娘下降的的身形,舍命再度扑将过来!

  楚卿姑娘微微一笑,不招不架,脚下一错,又往他处滑开,衣角飘飘,有如一只翩翩玉蝶,虽然身形始终在三丈方圆之内打转,黄衣申象玉东拦西兜,竟连衣边也无法碰着。

  那名来自天魔总坛,似为总坛香主身份的蓝袍中年人,眼看情形不对,于马背上扭过头去,不知向鲁山三煞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三煞同时点头,那名蓝袍香主回过头来转向斗场中高声叫道:“拿这小于是本教的责任,申少侠请退下。”

  黄衣申象玉巴不得就此下台,闻言立即跳去一边,搭讪着嘿嘿冷笑道:“若不是为了要捉活口…”

  楚卿姑娘脚下一停,嗤之以鼻道:“这就叫做皮厚!”

  三煞分自马背纵起,从三个不同方向落地,成三角形将楚卿姑娘围在核心,丑煞任见欧声发话道:“瞧你天真未泯,一副孩子气,老夫兄弟三人再度出山,第一次杀戒实不愿开在你这个小娃儿身上,如你小子还知道天高地厚的话…”

  楚卿姑娘仰脸四顾道:“这是谁在说话?西西沙沙的全是鼻音?难道鼻孔眼儿太大,说起话来有点漏气不成?”

  丑煞任见欧,一张脸孔可谓集丑之大成,而其中最难看的便是一只朝天塌鼻。此公一生别无它忌,就忌讳这么一点点,不希望有人提到他的鼻子。

  楚卿姑娘这番嘲,正好触着丑煞的痛处。

  但见丑煞双睛芒,虫蛀玉米似的一排上牙往外一龇,一弓,五指如爪,突向楚卿姑娘嗖的一声当抓来。

  来势之疾,无与伦比,饶得楚卿姑娘早有戒备,依然只差一点儿就给抓着。楚卿姑娘衣袖一挥一面格拒,一面急急闪身斜退。但是,人的名字,树的影子,鲁山三煞乃当年豫鲁道上的三个天王煞星,岂是一般得虚名之辈可比?楚卿姑娘应变得快,他那厢攻得更快。

  楚卿姑娘身形尚未立稳,丑煞第二招已经循迹抓至。

  如影随形,迅逾闪电追风。楚卿姑娘脸色一变,衣袖抖处,玉掌如刀,借左掌“大鹏展翅”之势。一拧,右掌一招“暴着丑煞攻来的肘腕,向上斜斜奋力削去。

  这一招,说快够快,说狠也够狠的了,丑煞不愧为一代黑道高手,虽在怒恨并之下,却无轻敌之意,惊雷手声称已点中对方肩井,结果证明受骗,从这一点,丑煞即已深知对方年事虽轻,一身造诣却不可忽视,这时丑煞一见楚卿姑娘出手手法,便晓得硬来不得,右掌一沉,化指为掌,变抓为拍,于顷刻间招由“五丁拘魂”改作“回光返照”对准楚卿姑娘切去的掌沿一掌拍下。

  两下接实,丑煞仅身躯晃了晃,楚卿姑娘却给震出一步多。

  楚卿姑娘叱喝一声:“照打!”

  衣袖一挥,似有暗器打出,丑煞脚下一滑,低头急避,不意楚卿姑娘竟是用的声东击西法,她见丑煞上当,身躯一拧,滴溜溜盘旋而上,左掌一扬,猛朝丑煞倾侧着的右肩斩落。

  双方出手,其变化和速度之快,均屑罕见,但是,江湖经验老到的丑煞,在心计方面,却输了玲珑刁钻的楚卿姑娘一着。

  这时的丑煞,要闪避已然不及,急切问真气急提,只有咬牙抗肩硬接。楚卿姑娘一掌砍实,虽然掌沿微微发麻,而丑煞吃的苦头可就大了,身子一歪,向前绊出好几步,再抬起头来时,一张丑脸已涨成一片乌紫,从右臂垂挂的情形看上去,右肩经脉,显然已受了重创。

  丑煞虽受重创,不但没有退却之意,这时反而益形疯狂地扑将过来,一条右臂横抡竖打,只攻不守,每一出手,都是拼着玉白俱焚的亡命招式,楚卿姑娘哪里肯与这等人同归于尽?双眉微蹙,只有闪避。

  丑煞受创的是一条右臂,进攻的速度丝毫末受影响,楚卿!”

  娘心存顾忌,一念之差,机先尽失,一时间,竞连还手的机会都找不着了;尚幸另外的“独臂擎天煞”包波和”独眼毒龙煞”司徒干云,二人始终投有出手联攻,二人只遥采罩合之势,楚卿!”

  娘退向那一边,他们便跟去那一边,用意似乎只是不让楚卿姑娘逃脱,不过,就这样也够楚卿姑娘头疼的了。

  这段时期中,那名脸横的马车夫,神情相当特别,他离,踞车座上,两眼盯向斗场中,随着闪动的人影而转移,先还在紧张中透着一股悸,而这时,悸全消,仅仅剩下紧张神情了。

  看他那副摸样,就好像双方如有一方遇险,他还准备出手抱似救的,由于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战的丑煞和楚卿姑娘身上所以谁也没有去留心他,这时,他见楚卿姑娘形势益窘,一只右手,不期然缓缓地探向衣底际。

  丑煞愈杀愈勇,独臂煞和独眼煞渐围渐近,楚卿姑娘衣衫已有好几处给划破裂,情势岌岌可危,处境愈来愈窘迫了。

  脸横的车夫,目顾四下里的天魔教徒,呼吸促,眼光也愈来愈亮,似乎心有顾忌,正在迅速盘算,如何来个只许成不许失败的奇袭。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道旁不远,一片坟中的一座墓后碑,突然响起一阵。喋喋怪笑,怪笑声中,三支响风镖,带着脆口划空分向三煞到,同时有人不屑地冷冷发话道:”

  丢人!嘿嘿三大欺一小…”

  语章未竟,一条灰色身形冲天而起,冷笑着向西南方n去。

  响风镖因为打出时带有音响,在武林中多为示警或报讯之用,暗处的灰衣入这样做,充分表示出对三煞不屑一顾,三煞乃何等人物,那受得了这种侮辱?不能发现附近藏有行人在,已然暗愧,:心,现经刘方这么一讽嘲,说什么也无法咽下这门气,三煞同时一声暴喝,丢下了楚卿姑娘不管,箭一般飞身追去。

  如果灰衣人系行意解除楚卿姑娘之危,这一手用得可谓相当高明。

  脸横的,马车大见机不可失,右手一带,自间撤下一支二尺来长的桑木,一声大喝,飞身扑向众魔徒,其势有如虎入羊群,一招横扫千军,至处,立有一半魔徒应声而倒。

  等到惊雷手和那蓝袍中年人惊觉过来,桑木来而复回,十余名大魔教徒在这种出奇不意的凌厉猛攻之F,已经十九解决。

  楚卿姑娘对一名马车夫的突然出手,丝毫也不感到意外,当下右肩一倾,忽向黄衣申玉象斜斜飞去,黄衣申象玉心神不定,正在考虑若是要趁此机会溜之乎也,一个不留意,竟被楚卿姑娘一指点倒。

  惊雷手和蓝袍香主双双向那名马车夫扑来,马车夫回身一,劲风呼啸,二人手无寸铁,应付为难,这时又见黄衣申象玉倒下,知道再留恋了去,一样要落个灰头土脸,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着,招呼一打,双双落荒遁去。

  马车大哈哈大笑,并不追赶,楚卿姑娘手指地上的黄衣中象上,高声问道:”这厮如何处置?”

  马车夫转身过去,一面大声答道:“问问他…”三字出口,忽然没有了下文。楚卿姑娘眨着眼皮道:”问什么怎么不说了?”

  马仁夫嗫嚅地道:“问…问问他…玉帐圣宫目前的情形。”

  楚卿姑娘明眸一闪,顿然会意,俏鼻一皱,嗤声扮了个怪脸,马午夫讪然避开视线,楚卿姑娘回过头去,用脚踢了一下道:”听到没有?圣宫目前情形怎样?还是玫瑰圣女当宫主吗?”

  黄衣申象玉闭眼摇了摇头,楚卿姑娘接着问道:“那么现在宫主是谁?”

  黄衣申象玉低低答道:“以前的‘花令’云华妮,暂时代摄,正式人选玉帐圣母尚在考虑之中。”

  楚卿姑娘偷偷望了马车夫一眼,皱眉又问道:“玫瑰圣女呢?”

  黄衣申象玉道:“在冷宫中。”

  马车夫身躯微微一震,言又止,楚卿姑娘哦了一声,注目道:“冷宫在什么地方?”

  黄衣申象玉摇头道:“不知道。”

  楚卿姑娘咬沉默了片刻,回头向马车夫微询意见道:“倒看如何打发这厮?”

  马车夫眼望地面答道:“你瞧着办吧!”

  楚卿姑娘莲足一送,将黄衣申象玉踢飞五六尺,冷笑道“你就在这儿躺着,能不能遇人解救,看你自己的运气吧!”

  回身一拉马车夫衣袖道:“我们走。”

  二人不管马车,分别跳上一匹坐骑,楚卿姑娘笑道:“你怎么那么快就来这辆马车的?”

  马车夫何许人,早在明眼人意料中,这时单剑飞一面拉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一面微笑答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没有听说过么?当时我走出酒店,正感踌躇无计之际,正有一辆空车驶来,我走过去拦住道:‘我有急事,这辆马车我连马买了。’别的不说,伸手递出五两银子,这辆马车连马最多不过值二两左右现在付出两倍有余,对方还有不卖的道理么?”

  说完笑子笑,忽然反问道:“刚才你说想不到‘三煞’依然效忠那个,老妇’,那个‘老妇,你是指谁?”

  楚卿姑娘道:“听说过以前武林中的:四大美人’没有?”

  单剑飞迟疑地道:”神鬼妖魔?”

  楚卿姑娘头一点道:“对了!老妇正是四美中的魔女胡意娘!”

  单剑飞皱皱眉头,期期地道:“这事有可能吗?四美之首的巫山神女都那样老了,难道她们是同一代的人物,难道,难道…”

  楚卿姑娘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一个内功修为深厚的人虽不能葆得青春永驻,但要做到六十岁之有似三四十岁的徐娘,却非难事,巫山神女是个例外,她的苍老另有原因。”

  单剑飞哦了一声道:“什么原因?”

  楚卿姑娘摇头道:“这个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她不于任何人知道,否则不但违誓,而且以后她也不会再听我的了。”

  单剑飞恍然大悟,原来神女有一个把柄落在楚卿姑娘手里,怪不得她不敢违抗于她。人已老了,却不愿让人知道致老之故,以致甘愿受人挟制,女人的心理有时候真是不可理解之至。单剑飞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于是加鞭疾驰,继续奔向泰山方向。

  两人由于路径不,走到离泰山不远的东太平,竞走错子路,一步走岔,足足兜了三天方摸回原来的地方,这一差错,使得工人泰山之行,干添了不少周折,实为二人始料所不及。

  回到东太平,楚卿姑娘不住埋怨道:“真是不中用,连路都会走错。”

  单剑飞好气又好笑,心想:你呢?我跟你还不是一样都是第一次跑这条路。

  当然,这种话他不过在肚里想想而已,要是顶出去,不引起一顿咆哮才怪,他只好苦笑,岔以他语道:“在这三天中,那个问题你想通了没有?”

  楚卿姑娘眨眼道:“什么问题’”

  单剑飞道:“就是那名灰衣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解救于你,而将鲁山三煞走?”

  楚卿姑娘摇摇头道:“想是想过,实在想不透。”

  单剑飞微笑道:“这样好不好,现在你想不透,我也一样,我们不妨来个比赛,且看到达泰山之前,谁能先找出答案来。

  楚卿姑娘轻轻一哼道:“放心,不会输你就是了!”

  单剑飞笑道:“但愿如此!”

  二人继续上路,楚卿姑娘因为好胜心强,一路上皱眉苦思很少开口说话。不消数,泰山已经遥遥在望。

  泰山称东岳,亦曰岱宗。虽然先圣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说,事实上泰山并不算一座多大的山,它的得名,纯由历代封禅之典而来。

  泰山之上,有东、西、南三“天门”有明月嶂、登仙二台,有、吕公、白云、遥观、蝙蝙、鬼仙、水帘诸。有石经、石壁、酆都、桃花、佛寺、鬼儿、椒子、马蹄、溪里诸壑。有回马、雁飞、黄岘、思乡、西横诸岭。有王母、白鹤、白龙诸池。

  有望秦、独秀、笼、老鸦、狮子、莲花、悬石诸峰,其中尤以“丈人峰”最特色,为群峰之表。

  “太阳神翁”申星魁的“太阳神宫”便建在“丈人峰”上“百丈”“舍身”两崖之间。

  “望见山脚,跑断马腿”单剑飞知道,泰山虽已在望,但起码还得一工夫才能抵达山下。

  这几天,他见楚卿姑娘为解灰衣入之谜,得饮食都大大减少了,内心深感后悔,不过,他晓得,事已至此,明劝亦属无效,唯一的办法便是找个轻松话题,将她的思路引开,这时他正好想及一事,于是催马赶个并肩,扭脸笑问道:“卿弟你究竟叫什么?”

  楚卿姑娘怔了一怔道:“你:不是早知道了?”

  单剑飞摇摇头笑道:“我总觉得:楚卿’两字有问题,你一定有什么地方瞒着我了。”

  楚卿姑娘掩口一笑道:“你在圣宫报的什么名字?”

  单剑飞道:“‘单飞’。除去中间一个剑字。”

  楚卿姑娘笑道:“我的情形也差不多。”

  单剑飞讶道:“也减去一个字?”

  楚卿姑娘点头笑道:“是的。”

  单剑飞问道:“你减去的是个什么字?”

  楚卿姑娘笑道:“你猜呢?”

  单剑飞皱眉道:“不知你减去一个字的用意何在?怎么猜法?

  我减去一个宇,是为了避玉帐宫之讳,你呢?你为何无故要省去一个字呢?”

  楚卿姑娘笑道:“我也是呀?”

  单剑飞讶然道:“楚剑卿?”

  楚卿姑娘笑得打颤道:“笨牛!女孩子家取名带个剑字成何话说?”

  单剑飞想想也觉自己盂,脸孔不微微一红,搭讪道:“不然是哪个字?”

  楚卿姑娘嗔道:“告诉了你还要你猜什么?”

  苹剑飞早目连闪,忽然道:“是不是‘楚卿卿’?于两个卿字中省去了一个?”

  楚卿姑娘诧异道:“你怎想得出来的?”

  单剑飞得意大笑道:“还不是得力于你的提示。聪明人一点即透,令师‘尤才夫人’与‘玉帐仙子’是师姊妹,你与玫瑰圣女也等于是同门师姐妹,玫瑰圣女叫‘云师师’,你说也是在避圣宫之讳,无非是怕人由名字上想到你与玉帐宫的关系,因而判及你的师承,除了加个卿字成为:楚卿卿’足与‘云帅帅’相称外,别的还会是那个字?”

  楚卿姑娘淡淡说道:“果然聪明!”

  单剑飞笑道:“服了吧?”

  楚卿姑娘轻轻一哼,冷冷接下去道:“不但聪明,而且是个多情种子,将情人的名字如此般刻骨铭心的牢牢记着,灵感自然多了…”

  马缰一抖,绝尘而去。

  单剑飞本意是想使对方心情轻松,没有想到巧成拙,反而惹来一顿无谓的误会,当下呆了呆了,连忙加鞭后高喊道:“喂喂,喂喂,你,你听我说…”

  楚卿卿理也不理,马鞭挥落如雨,驰行更快。

  楚卿卿的一匹坐骑原比单剑飞乘坐的一匹好,经过这阵追逐,双方距离顿时愈拉渐远。

  单剑飞因为知道天魔教总坛就在泰山这附近,唯恐楚卿卿一旦走失,可能要生出意外事故,于是也顾不得坐骑受得了受不了,马鞭急,奋力狂赶,临近山下一座小镇,前面骑影已然消失不见。

  单剑飞又慌又急,一鞭下,不意用力过重,坐骑前蹄一软,连人自马背摔下地来。他顾不得检查有无受伤,马鞭一扔放步继续飞奔,人得小镇,身已为汗水透。

  这时已近迟暮,单剑飞正于街头彷徨四顾,想找个人打听一下,忽听身后有人低低发话道:“你在做什么?”

  单剑飞身躯一转,对面一家客栈的屋檐下,一名白衣少年悠然闲立,不是楚卿卿还有谁?

  单剑飞大喜,一扑上前,急急分辩道:“卿卿,你且…”

  楚卿卿淡淡说道:“不必说什么了。”说着,自衣袖中出方丝巾,递过来道:“一颗汗珠一个字,你已经说得很多,很清楚了。”

  第二天,晨光微熹中,单剑飞、楚卿卿相偕登山,沿着汉武帝当年会仙的故道,直趋丈人峰。

  春天的早晨,清花香,朝霞如金,人行曲折坡道上,几若置身图画之中。

  两人自昨误会而又谅解之后,一直都很少说话,但在登山时,双方手挽手,却比以往走在一起时靠得更近…

  两人步履矫健,不管坡道如何陡直,都与行走在平地上没有两样,先后不消两个时辰,古朴庄严的太阳神宫已呈现眼前。

  两人于清静的神宫前方石上站定,并肩躬身一礼,然后由单剑飞凝聚真气,向宫内朗声通话道:“七星门下弟子单剑飞暨无才夫人门下弟子楚卿卿,有事进谒神宫主人申老前辈,烦请门房代予传达。”

  语毕良久,方见一名驼背苍头,缓缓出现在宫门口,费力地仰脸眯着眼向二人打量一阵,盘问道:“找敝主人有什么事?”

  单剑飞躬身道:“敢先请教长者如何称呼?”

  驼背苍头淡淡答道:“敝主人呼我:老驼’,承江湖上朋友们看得起,多半喊一声‘泰山驼丈’,如两位不以下人见鄙,请即说明来意。”

  此老看来不怎么顺眼,没想到原来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泰山驼丈。

  “丈人峰”因峰势似老者盘坐而得名,这位驼丈则因丈人峰而得名。别瞧此老虽只是太阳神宫一名司阍老奴,但由于终身追随太阳神翁的关系,经神箱数十年之熏化,一身武功已得神翁真传下十之六七,如列诸武林中即令当今十三派掌门人,恐怕也都难望其项背,所以黑白两道每提及这位泰山驼丈,无不凛然起敬。

  单剑飞脸色一整,肃容道:“原来是驼丈,久仰了…”

  正待接下去说明来意,忽觉衣袖被楚卿卿轻轻拉了一下,只好住口。

  楚卿卿接口说道:“愿见神翁面陈。”

  驼丈微呈不快,冷冷问道:“为什么?”

  楚卿卿从容答道:“尚请驼丈见谅,这是师长们的吩咐,因为这事相当重要,为人门下弟子者,自然不得轻违。”

  驼丈冷冷地道:“不在。”

  单剑飞一怔,忙问道:“离开多久?何时可以回来?”

  驼丈冷冷答道:“离开已经三年多,什么时候回宫则很难说。”

  语毕,身躯一转,进去宫内,宫外顿时又回复一片沉静,碉剑飞和楚卿卿愕然相对,不知如何是好。

  驼丈的冷漠,二人倒不在意,意外的是太阳神翁离开神宫已三年未归,这一事实,颇令二人暗自心惊。

  现在需要追问的是:太阳神翁离开时,有无将太阳神针全部带走?

  假如尚留有部分神针在宫中,它放在宫中什么地方?宫中有几人知道?有几人能拿得到?

  神翁离开后,宫中有无他人出去过?或者有无外人进来过?

  要是这几点都没有可疑的地方,那么,问题就真正的严重了。这除了与神翁本人直接有关,别的还有什么解释呢?

  当然,破绽也不是完全没有,譬如说,神翁这样做目的伺在’以他“太阳神翁”赫赫之名,以及在武林中崇高无比之身份,这样做犯得着吗?如果一定要跟丐帮过不去,又何必一定用“太阳神针”呢?

  不过,这样说亦仅可看做“不能无疑”却不能视为太阳神翁一定与此案无关的“反证”用兵贵在虚实莫测,利用人们多疑的天,正是太阳神翁以实为虚的手段也很难说——

  我做了,可能你们谁都不信。

  这些疑问,有一大半本来可以白驼丈口中打听出来,但是,没想到驼丈竟是这么一个怪癖的人,一言不合,拂袖而退,一点转圜余地也没有。

  楚卿卿以肘弯轻轻一碰,低声说道:“再站下去也无多大意思,且先下山,慢慢再想办法亦不为迟。”

  单剑飞默默点头,二人返身,无打采地走下峰来。

  回到客店,楚卿卿问道:“要不要等几天看看?”

  单剑飞摊手苦笑道:“不等怎办?难道就这样空手回去不成?

  跑这么一趟,来回数千里,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楚卿卿低声道:“光掷了可惜,你还有‘第六’‘第七’两招未练,何不趁此机会练完它?”

  单剑飞摇摇头道:“这套七星剑法愈到后面愈艰奥,心情不佳,练亦徒然,且暂搁几天看情形再说吧!”

  楚卿卿道:“那么我陪你出去走走如何?”

  接连几天,二人漫游泰山诸名胜,或清晨,或月夜,踏遍千峰万壑,聊寄愁困于明月清风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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