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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须行故道,谁人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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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道熏风骏马,一路驰骋,此处便是天涯。

  “师姐,你在楼里太久,马背上怕是呆不惯了吧?”沈南枝一马当先,⾝形随着马背奔波起伏,连笑声也没的大了几分,南疆女子特有的酥甜糯软的嗓音,被和风一扬,听得人从耳道到心窝都醉了三分。

  “好一个美人上马马不支。”苏旷偷笑。

  “姓苏的无赖,我一听你那跑江湖的腔调,就知道没一句好话。”沈南枝笑昑昑地回头:“你又在编排我什么?”

  苏旷连忙正⾊:“我说,道路崎岖,沈姑娘理应节省马力。”

  冷箜篌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这一对活宝倒是天生的绝配,只是可惜了…她眼珠一转:“小苏,眼看渐近敦煌,你说,沈东篱一门心思地避开咱们,怎么寻他?”

  苏旷扬眉,策缰,微笑:“放心,沈‮花菊‬这样的角⾊,我再找不到他,从此之后就把苏字倒过来写。”

  苏旷没有说错,道路果然越来越是难走,⼲透皲裂的土地被驼马踏碎,又在烈⽇下‮硬坚‬如铁,渐渐有了戈壁砂土寸步难行的架式,行至艰难,不得不下马缓行,两个姑娘穿的都是轻底薄靴,没走多远,脚底已磨出⽔泡,尤其是沈南枝,早就叫苦连天。太一分分移至正中,‮辣火‬辣的,几乎要汲⼲人⾝子里每一滴⽔分,沙尘弥漫中,远方小镇的轮廓渐渐露出,待得三骑一路驶近“关客栈”四个大字就赫然在目了。

  关客栈是敦煌方圆百里最大的客栈,黑漆漆的招牌据说已经挂了百年,烫金早已剥落殆尽。三人还没走近,驼马溺溲的臭气就扑鼻而来,夹裹在晌午的油烟气和劣酒特有的香气里,让两位姑娘眉头当时就是一皱。

  苏旷昔年办案也曾到过此地,关客栈也盘桓过数次,看见冷沈二人的神⾊,微微笑了笑,当先跳下马,对着店门口照料往来客人马匹的汉子招呼:“老贺,给腾间雅座出来。”

  那汉子正牵马要拴,一见苏旷,先是愣了愣,旋即大呼小叫开来:“小苏!嗬呦——你可有⽇子没到了,找到老婆没有?”

  苏旷笑眯眯没了正形:“喏,咱不带就算了,要带就带俩。”

  那汉子实实在在地瞅了两个姑娘一回,用人人听得见的耳语大声说道:“那个胖的好——瞧这,啧啧,这庇股,准能生个大胖儿子。”

  沈南枝早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却见苏旷依然搂着那个脏兮兮的男人一脸严肃:“老贺,我这俩老婆都是南边娇滴滴的女人,爱清净——你帮衬着照顾点,我去去就回来,晚上请兄弟们喝酒,啊,人都给我招呼齐喽。”说着,已经一溜烟跑得没踪没影,姓贺的男人不知就里,只顾殷勤地朝里招呼:“请请请,小苏跟咱可是过了命的情,你们来这就跟回家似的。嘿?你们俩怎么着啦?不⾼兴?小苏这人就是穷了点,不过人没话说,跟了他可有的享福咧。”

  关客栈的马栏就在大门前,腌臜得紧,沈南枝和冷箜篌踏着一地污物,一路皱紧眉头走进一楼大间,那大厅是结结实实的巨木撑起,⾜⾜可以容纳百十人一起用餐,沈冷二人一走进去,大碗喝酒大块吃⾁的男人们眼睛立即直了——这风沙之地,哪里见过这样俏生生⽔灵灵的丫头?离的最近一桌合坐七八条汉子,当中一人噤不起伙伴撺掇,捧着酒碗就向两个姑娘走了过来。

  沈南枝正要发难,老贺已经虎着脸挡架:“这位爷,喝您的酒,这两位姑娘是咱关的娘家人,吃不住您老一惊一吓的。”

  这话一出口,本来直刷刷朝着二人打量的目光收回了七八成,那个起⾝敬酒的汉子也讪讪笑着退了回去,这敦煌本是西方的要塞,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谁也不愿意得罪了地头蛇,平⽩的下次不好往来。店大欺客,也有店大欺客的道理。

  踩着厚木台阶一级级上楼,鞋底的灰尘就这么落进底下增桌的茶饭里,那些汉子浑不以为意,依旧大吃大喝十分豪迈,都是远行人,本也没什么讲究。沈南枝看在眼里,将大‮姐小‬的娇气收敛了三分。再看二楼上,稀稀落落并无多少客人,一来是雅座价钱贵了不止一倍,二来但凡打尖住店的,总愿意在人群里听听杂闻趣事,探听下道上消息——是以临窗一桌只有个⽩⾐文士,喝得酩酊大醉,长袖拖在油污之中,一只手兀自持着竹筷敲着酒杯,酒杯已被敲倒,笃笃笃的,声音很是难听,只听那文士长腔短调地嘟哝着:“老退何曾说着官,今朝放罪上恩宽:便支香火真祠俸,更缀文书旧殿班。扶病脚,洗衰颜,快从老病借⾐冠。此⾝忘世浑容易,使世相忘却自难…”

  冷箜篌噗哧一笑,这样的人物几乎是西北酒楼的标志风景,多半穿件不灰不⽩的⾐裳,脸上作些悲愤疏狂的神态,嘴里哼唧些太⽩稼轩的句子,有气无量,三杯两盏当即醉倒,歌哭叫骂,唯恐旁人不知他不如意——所谓不如意,也无非是功名未就——登天的梯断了,偏又不肯在地上跋涉。这样的人,在朝廷庙堂文人客圈里或许还有人一掬同情泪,但是到了真刀实的江湖,不外乎就是一只不会武功的肥羊而已,恐怕出了关客栈,就难保下命来。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肥羊偏偏在这个时候睁开眼,想必美⾊亦可佐酒,口⾆清晰了些:“嘿嘿,两位小娘子…环肥燕瘦,纤秾适宜,妙!妙!妙!”

  沈南枝今天被苏旷占⾜便宜也就罢了,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醉鬼居然也敢占她便宜,叉着就骂道:“非礼勿言非礼勿视,你爹妈没教过你?”

  “耝鄙!”肥羊鄙视地扫了她一眼:“德容工言无一俱全,远不如那边小娘子文静贤淑。”

  冷箜篌冷笑一声,右手急挥处,桌子上的一双碗筷已经向着那文士口中打去,破空呜呜有声。沈南枝本来气得面红耳⾚,一见师姐动手,反而伸手将碗筷抄下,愕然道:“师姐,他不会武功。”

  冷箜篌奇道:“咦?”咦——沈南枝昔⽇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

  沈南枝却自然而然:“苏旷说,闯江湖,我行我素恃武而骄难免被人瞧得低了,远不如怀磊落宽以待人的好——这人喝多啦,他嘴里不⼲净,我骂他两句也就算了,师姐何苦要他的命?”

  冷箜篌抿嘴一笑:“苏旷苏旷,你四德无一俱全,三从倒学得不错。”

  “师姐!”沈南枝脸蛋通红,偏又正⾊道:“人生在世,总要从善如流,苏旷言之有理,我便是要听。”

  “沈‮姐小‬背后也会夸人,难得啊难得。”楼梯上,苏旷拾级而上,连连拱手:“岂敢岂敢。”

  他自顾自走到那文士⾝边,拉起他⾐袖:“兄台,⾐衫污了,早早回去休息吧。”说着,将他拖在油⽔中的⾐袖撕了下来,对老贺使了个眼⾊。

  老贺翘了翘拇指,強行扶着那文士退下,那文士想必醉得狠了,又大声叫起:“此⾝忘世浑容易,使世相忘却自难…”老贺只是讥笑,沈南枝兀自生气,冷箜篌淡淡的并无言语,苏旷神情却是一动,似乎心有戚戚。

  沈南枝急不可待:“姓苏的,我哥哥在哪里?”

  “明⽇午时之前就有消息”苏旷将桌上黑漆油腻的碗筷着力擦擦,用那不⼲不净的茶⽔冲了两过,放在二人面前:“从权吃些,近⽇怕是就有硬仗要打。”

  比砖头还硬的馕饼,分不出颜⾊的汤⽔…沈南枝实在难以下咽,大为不満:“敌人的影子也没见,哪来的硬仗?”

  苏旷看看左右无人,将适才撕下的一方⾐袖展在桌上,袖口上,端端正正印着一个人像,千手招遥,目光妖冶,正是前⽇里他们见过的千手观音。

  苏旷低声道:“我去打听令兄下落,顺手查探千手观音的消息,此人行踪极是神秘,这附近道上兄弟居然没几个听说过她——但是也有桩巧合,近些年来,附近村落常常有男女失踪,女孩儿都不过十三四岁,年轻漂亮;男人么,多半是读过几年书,有些风流才俊的后生。”

  沈南枝立即来了兴致:“这倒奇了,男人女人都要掳的,我还真没听说过,苏旷,接着说。”

  苏旷点点头:“早几年,旁人还以为那些丫头跟了人私奔,但这样的事情多了,也有眼厉的瞧出不对来。说是行商的队伍在荒漠中曾见过那些失踪男子的尸首——他们,多半是没有腿的。”

  苏旷开口依旧是捕快作风,略去一应调查不提,直奔结果,他凝神想了想:“刚才那个文士,正好就是千手观音要找的男人,落单,读过些书,长相么,马马虎虎。也幸亏冷姑娘刚才手下留情,不然我们这条线怕是断了。”

  冷箜篌笑笑,只顾吃饭,并不说话。

  苏旷却多嘴:“冷姑娘,你久居北地,见多识广,不知有没有什么看法?”

  冷箜篌笑道:“我只是生意人,这种追溯源的事情,哪有什么看法?倒是苏公子,你有什么猜疑,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苏旷却顾左右而言他:“南枝,你和冷姑娘,有许多年没见了罢?”

  沈南枝急道:“废话,我跟你说了,若不是因为你的破手,哪里见得到师姐?有什么猜疑你快说,急死人了!”

  苏旷缓缓一字字道:“猜疑而已。”

  他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眼观鼻鼻观口,沈南枝和他相处⽇久,知道苏旷这副神态,就是再不肯多说一个字的时候。

  沈南枝也是冰雪聪明的人,苏旷如果执意不开口,一是信不过她,二来么…她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苏旷,你什么都不说,可要害得我疑心生暗鬼啦。”

  “你慢慢想,我去找老贺他们喝酒。”苏旷将一个包裹放在桌脚:“仓促间买来,也不知大小是否合适,你们试试吧,晚上警醒些,这里已经是那个人的地界了。”

  沈南枝打开包裹,是两双厚实的牛⽪长靴,款式大小,竟是合适的很。

  她心头一热,叫道:“苏旷,你呢?”

  苏旷嘿嘿笑:“晚上和老贺那群狼喝酒,自然不醉不归,两位娘子不用给我留门。”

  他脚步轻快,三步两步跳下楼梯,口中拖着长长怪异的调子,依稀是那文士醉中的两句:此⾝忘世浑容易,使世相忘却自难…

  西北一地昼热夜寒,晚来风急。炕上一薄被,被口乌黑油腻,沈南枝虽然已经发誓几百次宁可冻死也绝不盖这种被子,但拗不过又冷又困,还是乖乖钻进被窝。她探着脑袋,从壁窗向外看去,只觉得苍穹深邃,一天星斗清楚得似乎伸手可及,夜风里蛩声阵阵,似极远,又似极近,浑不知今夕何夕。

  沈南枝刚刚翻了个⾝,只见冷箜篌一双眼睛怔怔地低望,她吃惊道:“师姐也没睡么?”

  冷箜篌笑笑:“择席之癖。”

  沈南枝索坐起⾝来:“正好,师姐,我也睡不着,师姐心里有事?”

  冷箜篌目光闪烁不定:“南枝,明天找了沈公子,我们合力劝他离去,此间事情,再也不要管了。”

  沈南枝摇‮头摇‬:“谈何容易?我哥哥从小就骄傲任,他认准的事情,绝不会回头。”

  冷箜篌望着她:“认准了你,也绝不回头?”

  沈南枝咬了咬嘴:“师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今天⽩天苏旷说的你也听见了,千手观音多行不义,滥杀无辜,于情于理,我们到了这一步都决不能回头。至于我和哥哥的事情…容后再议。”

  冷箜篌一顿:“南枝,你好像变了。我记得出山的时候,你还是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姑娘——”

  沈南枝嘻嘻笑:“师姐,你也变了,我记得刚刚出山的时候,师姐你是个怀天下的女子,但现在——”

  冷箜篌接口:“现在畏首畏尾,自私冷漠,是么?”

  沈南枝连忙‮头摇‬:“那倒不是,可是师姐,你做事的原则似乎比先前退后了许多,千手观音这样的事情,放在先前,你绝不会坐视不理。”

  冷箜篌冷冷一笑:“原则?我哪里还有原则?南枝,我老了,女人老了底线是会一步步后退,退到尽头,才发现一无所有。”

  沈南枝听得倒菗一口冷气:“师姐,我就说你早该到江湖上走动走动,老是呆在你那个⽔楼里,早晚会变成千手观音那样的怪物。”

  冷箜篌脸⾊雪⽩:“你胡说什么!”

  沈南枝连忙陪笑:“师姐,你知道我口不择言惯了——”

  冷箜篌却翻⾝而起,一按窗棂,纵⾝从二楼跃下,急急地回头叮咛:“来了!”

  沈南枝一听“来了”跟着也要往下跳,但脑子立即一片空⽩——临睡前试穿新鞋,穿完之后东一只西一只也不知扔到哪里,鞋子不见也就罢了,外⾐居然也一时之间摸不到手,这黑灯瞎火,哪里找去?沈南枝一急之下,掀起棉被随意一裹,纵⾝就跳了下去。

  ⾝子凌空,沈南枝才暗叫一声不好——远远的一骑⽩驼飞奔而至,⽩驼四周,赫然是百丈方圆一朵淡蓝莲花,象沈南枝这样的行家,当然知道这是磷火燃起,而起多半有毒。只是心念刚刚一动,手腕已被牢牢握住,沈南枝回头看去,只见冷箜篌左手牢牢扣住墙,正在对她苦笑。

  百丈鬼火,任谁也不敢随意涉⾜的。

  沈南枝刚刚松了一口气,又是兜头一大桶冷⽔泼下,不左不右,不偏不倚,正好把她浇了个透

  “是哪个混帐——”沈南枝还没骂完,苏旷凌空跃下,单手将她向上一甩:“看住他!”

  沈南枝借力一跃,正跃上隔壁房间,房间里⽩⽇的文士酣声大作,睡得好不香甜。

  苏旷却踏着棉被,落在地上,那⽩驼离他已不过数十丈远近。

  沈南枝这才看清,⽩驼四周,还围着八头黑驼,而那张蓝莲花的火网,正在那八头黑驼之间八向扯开,夜幕之中,宛然是一朵‮大巨‬的莲台宝座。

  “来得好!”苏旷⾜尖一勾棉被,直冲了上去。

  看来苏旷跳下来的时候也急不可耐,右手持的是四方一门闩,只见他指东打西,森严有度,将一套法徐徐施展开来。

  “观音千手千眼,普渡众生,何方妖孽胆敢阻拦大士法驾?”⽩驼上,端坐着⽩⾐大士,厉声一喝,四方黑驼上,无数暗器一起打来。

  苏旷嘿嘿一笑,一条门闩挥舞得⽔滴不透,一上一下暗守太极法度,隐隐间风生⽔起,起初的暗器钉在门闩之上,后来的暗器反倒被反震之力四方震开,钉钉有声,如暴风疾雨。

  第一对黑驼已至苏旷跟前,他左⾜钩右⾜发力,连人带着棉被,一起跃在磷火网上“嘿”的一声暗喝,门闩上暗器一起反弹而出,尽数向一头黑驼⾝上招呼,那黑驼哀鸣一声跪倒在地,一个翻滚立即没了气息。

  莲台由八方串起,一头黑驼倒下,整个方列立即不前,苏旷踩着透的棉被顺着磷网向中直冲,嘴里笑道:“我听说吃一块唐僧⾁便可以长生不老,大士,你就发发慈悲,舍我一块儿吧!”

  “孽障!”⽩驼上女子手腕一抖,一条银蟒长鞭兜头劈下,寻常长鞭不过九节,她这鞭子却⾜⾜有百节之长,沈南枝远远点头,知道那女子真功夫实在不弱,才有这等臂力,将长鞭使得如臂使指,灵动异常。

  苏旷门闩上,內力中运上字诀,存心要把这故弄玄虚的女人拉下驼来。

  鞭梢一遇门闩“蓬”的一震,无数淡蓝火花夹着银针而出,此时长鞭离苏旷面门不过二尺,哪里还有闪躲余地。

  苏旷一声喝,左⾜踢起棉被,內力运处,棉被如一张鼓涨的风帆,径自向着长鞭横击而去。⾼手內力到处,飞花摘叶既可伤人,但是棉被⾜⾜有八九尺长,三四尺宽,将这么一个软绵绵不着力的大物横向踢飞,苏旷腿上的功夫,实在骇人。

  沈南枝不假思索,伸手将文士⾝上⾝下被子褥子一起提起,稍微一卷,向着苏旷直掷过去——苏旷此时⾝子已在半空,被褥来的好不及时,他右⾜斜带,又将被子带回⾜下,稳稳落在磷网之上。

  却见苏旷先前掷出的棉被一路急进,那银⾊长鞭一节节暴炸开来,竟然每节之中暗蔵机关,菗下数十鞭就是‮炸爆‬无数次,即便大罗金仙也躲不过这等连环出击。棉被连撞之下,早就成了蛛网败絮,而空中蓝焰大盛,银芒四舞,就是最绚烂的焰火,也不过如此。

  只是苏旷这次脚踏的被子并未打,几次踩踏,边边脚脚立即着起火来。

  苏旷‮腿双‬急起,带着棉被铺天盖地地四下转起,每处火花刚起,立即又被擦灭。远远望去,只见苏旷似乎在一个蓝⾊镂空的火球正中,肩、肘、膝、脚,发力收力丝毫不,虽在方寸之间,⾝形却如行云流⽔,开阖有度,看得令人赏心悦目——而那一棉被,偏偏就是烧不透,几下翻腾,已经近⽩驼跟前。

  沈南枝鼓掌大笑:“好你个苏旷,上功夫,果然了得!”

  这半夜三更,忽然有个女人指名道姓大呼小叫“上功夫果然了得”实在是新鲜之极的事情,客栈中立刻有不少好事之徒开窗瞭望,想看看何方神圣“了得”到什么地步。

  苏旷气得一口真气几乎怈了,只是此时千钧一发,他笑又不敢笑,骂又不能骂,‮腿双‬一带棉被,横闩便向⽩驼上女子打去。

  偏那女子也掌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本来开口“妖孽”闭嘴“孽障”听得人无火气三分,但是这一笑之下,却只显得憨态毕露,梨涡生晕,竟然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苏旷心头没得一软,门闩略斜,打在⽩驼头上。

  冷箜篌一声惊呼:“苏旷不可——那是观音石啂!”

  只是说时已晚,苏旷的门闩上⾜⾜灌了八成內力,却只把骆驼的“⽪⽑”打下一块,露出里面黑灰⾊本来面目。骆驼哀鸣一声,连连摇晃,但是走了几步,偏偏就是不倒。

  苏旷手中的门闩,却打成两段。

  苏旷出手的同时,那女子也出手了——他出手的对象却不是苏旷,而是在二楼观战的沈南枝,七八枝银⾊小箭当空飞去,在半空互击,又是漫天花雨,直奔沈南枝而去。

  沈南枝嘿嘿一笑,玩暗器玩到沽义山庄头上,还真是不长眼睛。她眼见苏旷和那女子斗法,正手庠难耐,没想到她就找上门来。沈南枝不闪不避,双手一合,一笼竹筷左三右七上九下一,着花雨而去,竹筷上力道內旋外放,将花雨收了七八成,反向那女子回击。

  但苏旷一见那女子出手,却大惊失⾊:“后面!”

  那⽩⾐文士刚才被沈南枝拎开被子扔在地上,惊吓之下酒醒了三分,已经糊糊站了起来——那女子这回偷袭不是冲沈南枝,却是冲那人而去。

  苏旷阻挡暗器已是不及,⾜尖指出,右脚的靴子直飞,內力所及竟然后发先至,正打在那文士口,这老兄刚刚清醒一二,被靴子一踢,翻⾝就倒,转眼又是酣声连天。

  只是一转⾝之下,苏旷心头一阵悲凉,这几乎就是把后背空门卖给那群女人——黑驼上诸人也就罢了,⾝后的⽩驼女子近在咫尺,暗器既歹毒又霸道,如何才能闪躲?

  心念动间,他已转回了⾝子——那女人刚刚抬起手来,但是却愣在半空——‮硬坚‬如石的⽩驼已经扑通跪倒,转眼翻在地上,没了声息。

  ⽩驼右眼中金光一闪,金壳线虫跳回苏旷怀中,连蹦带跳,似乎正在邀功。

  一停一顿,脚下棉被烧了大半,苏旷不敢久留,⾜尖在⽩驼尸体上一点,几个起落,跃出圈外。

  ⽩驼一死,莲台阵势丢了枢纽立即成了摆设,四周七匹黑驼一拥而上,带着⽩驼上的少女和起先跌倒那人,绝尘离去——速度之快,竟然不下奔马,远远的,兀自听见那少女叫道:“你叫苏旷,我记下了——你损伤观音法驾,必受万劫不复之刑!”

  那些客栈中观看“上功夫”的看客们,这才震天价喝起彩来。

  漉漉的沈南枝跳到苏旷⾝边,见他还远远望着那些女子的背影,立即敲了敲他的脑门:“怎么了?大士年轻貌美,丢了魂了?”

  苏旷的脸上,却隐隐有哀怜的神⾊,他低声叹道:“南枝,你、你没发现么?她们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过骆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断腕,右手的拳头慢慢握紧,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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