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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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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大⾆头往內院走,柳怡斋在院內一拦道:“啥事?”

  吴大⾆头甜着脸道:“柳…柳爷,有贵客要见马公子!”

  柳怡斋道:“什么贵客?公子正在午睡,恐怕不会见客的。娘的!公子每天必须午睡,你又不是不知道。”

  哈着笑笑,吴大⾆头道:“柳爷,这个…在下也知道,只是这位贵客不一样,就是那位老爷子嘛!”

  柳怡斋微悍,面⾊一整道:“娘的!是老爷子为什么不早说?差劲!在这里候着,老爷子在哪里?”

  吴大⾆头道:“花厅中。”

  柳怡斋⼊內通报,吴大⾆头低声道:“娘的!我是差劲,哪有你这个吃红⾁拉⽩尿的畜生管用哪!”

  当马公子在花厅中见到了老爷子时,所有的人都奉命回避了,就连柳恰斋也不例外。一方面是老爷子不愿见太多的下人,另一方面马公子也不愿使二人谈话被下人们听到。

  马公子神采飞扬地道:“老爷子来得正好,朋友送来两只山和一只漳子,我要陪老爷子喝几杯。”

  淡淡地一笑,目光在马公于的左肩及右腕上瞄子一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夫的口福真不错。如果有好酒配搭上,那就…”

  马公子道:“这个不必心,这儿有八九种宇內佳酿,如绍兴、花雕、太雕、女儿红、茅台、汾酒、绿⾖烧、莲花⽩,以及风翔酒等等。老爷子一向偏爱烈酒,这儿还有二锅头和⽩⼲哪!”

  老爷子红红的脸笑起来予人好感,有人说红脸代表忠,这一点是否值得商榷呢?老爷子道:“公子,酒虫淡出喉头,老夫只有往你说儿跑,一来可以品尝名酒,二来也有一事相求…”

  马公子抚掌道:“和老爷子共饮,向来获益非浅,总感觉⾝价也不同了!说句戏谑的话,正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光哩!”

  老爷子道:“公子客气,倒是老夫和你相聚,总会感染一些豪迈、乐观情绪,在心情上顿觉年轻了许多。”

  马公子道:“老爷子刚刚说有事相求,这未免太见外了吧2您是义⽗⾝边的上宾,只要您有所需索,这边有的或者我能作的,一定尽力而为。”

  老爷子“嘎嘎”笑道:“公子,到你这儿来,老夫就有落实的感受。是这样的,老夫一向在南方活动,也甚少在北方过冬,没想到金陵也这么冷,我的部下认识一位专门制⽪⽑袍裘的名师傅,要我找一件名贵⽪件,要为我做件狐裘。一时也无处可找,听说附近山区近来有只刁狐时有出没,⾊已灰⽩,俗语说:千年黑万年⽩,这东西的年纪虽然不太大,却已有点道行了!公子既然认识猎户,就拜托公子转请猎户,把那头狡狐猎到,做件⽪裘如何?”

  说完有意无意地对马公子露齿而笑。

  这弦外之音自然瞒不了马公子,也蕴含无限的杀机。马公子神采飞扬地道:“有这么回事儿?依在下猜想,那必是一头狡猾无比的老狐狸了?”

  针锋相对,礼尚往来,马公子立刻回敬过去,所谓“老狐狸”当然是影这老贼了。

  老爷子道:“是啊!狐狸到了这火候,自然是返老还童,分不出老少了!”

  马公子道:“既然有这么一头老狐,而老爷子又极得之而甘心,在下就去关照那些猎户随时注意,捉到必有重赏。”

  老爷子道:“当然,谁能捉到那狡狐,赏格是十分惊人的。磕!公子的右手腕怎么啦?受了伤吧?”

  马公子道:“说来可笑,酒后发狂,想练链子渠,不小心割破了点⽪…”

  老爷子道:“这不对吧?我看公子的左臂动作不灵活,八成也受了伤,果真是练链子渠,可不要再练了,那玩艺不好练,弄不好就会伤到自己的。让我看看,老夫对医疗外伤有独到的方法。”

  马公子道:“多谢老爷子关切,一点⽪⾁之伤,何劳老爷子动手?”

  “不…不,还是让我看看吧!老夫对这方面确有独到之处,来,先把肩⾐褪下来我看看…”

  马公子內心冷冷一笑,心想:反正现场上没有一个活口,你看了又如何?立即褪下上⾐露出肩伤。

  老爷子揭开贴创口的膏药看了一下,道:“公子,你这就不够尊老敬贤罗…”

  马公子道:“老爷子是说…”

  老爷子再看看他右腕上的创口,道:“公子,老夫已过耳顺之年,⾝经⼲余战,当年未成气候之前,全⾝也负创七八十次。由负创的创口来判断是什么兵刃所伤?可以说八九不离十儿…”

  马公子心头一跳,道:“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正是说明经验比学问更重要…”

  老爷子道:“这就对了!我说马公子,你可真会和老夫开玩笑,这两处创口,绝不是链子渠所伤,也不是刀伤。”

  马公子心头一紧,笑道:“愿闻老爷子⾼见。”

  老爷子道:“公子可别以为老夫是野人献曝,刻意卖弄。矛长丈八为渠,可见槊即长矛而矛尖长而呈螺旋状,锋锐无比,被刺中的创口深且內窄外宽。如被刀扫中,其创口梗窄而长…”

  马公子道:“依老爷子的经验,这不是槊伤的是什么兵刃伤的?”

  老爷子端看一会,道:“这伤口不太深,但创口裂得宽阔,可见这兵刃不太尖利而且颇厚。老夫敢说。这是伤在鸭嘴之下…”

  四⽇一接,马公子的心弦像被大力拨了一下,但他大笑道:“老爷子,这次你可是看走眼哩!这的确是链子渠所伤的。”

  老爷子打着哈哈,道:“公子,也许是老夫走了眼,算了!关于猎狐的事,你关照猎户一声,猎到必有重赏,而重赏之下也必有勇夫,想那狡狐是跑不掉的。”

  马公子道:“老爷子待的事,在下一定关照猎户加紧围捕,只伯那头老狐老奷巨滑,不会⼊网。老爷子,我这就待厨房准备,咱们痛饮一番。”

  老爷子道:“改⽇叨扰吧!老夫有点事要办…”

  醉仙居是个糟坊,也就是酿酒的老铺子,但也有个零售自产老酒的馆子,兼营饮食小炒,由于这糟坊的老掌柜梁培京去年亡故,小掌柜的梁士华接掌大权,他和马公子私极好。

  所以宮莲花逃出之后就来到醉仙居中,而这天傍晚,⾼凌宇就来了。

  在莲花的意识上有很大的转变,以前,她是以“渔帮”小帮主宮莲花自居,和铁家毫无瓜葛,至于上次去扰⾼凌宇练功,说穿了不过是女人喜男人的一种投怀送抱的方式而已。如果当时⾼凌宇正中下怀,发生了关系,后果就未必相同,她也许不会扰他练功了。

  就像有些愣头愣脑的小伙子见了女人大吹口哨,甚至于掷石头等行为差不多,乍看是恶行恶状,骨子里却是爱慕的一种反行为。

  如今莲花知道了自己的⾝世,加之又有某种东西在自己⾝上,心里上就已经和⾼凌宇不可分离了。

  尤其是⾼凌云口口声叫“嫂嫂”听来虽有点怪怪地,却也有点喜不自胜。总以为她自己没有功劳,却也大有苦劳了。

  因而当夕在东厢花园上燃烧时,⾼凌宇由仙居小掌柜梁士华陪着来到后院东厢门外,招呼着道:“铁姑娘,⾼大侠来了:恕我不便奉陪了…”

  梁士华伸手一让,⾼凌宇抱拳道:“梁先生,多谢…”推门而⼊,这儿只有內外两间,由这外间看来,分明是梁掌柜的,偶尔在此住宿之处。几净窗明,一尘不染。

  在內间门口,可以看到宮莲花仍然背着孩子,面向窗处,明知他来了却不面对他,明明听到他的声音,心头一畅,却又来这一手。

  这就是女人的作风。

  ⾼凌宇进⼊內间,首先看看孩子。还好,落⼊贼手数⽇,看来孩子⽩⽩胖胖的,还没有受影响。

  真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凌宇道:“请坐吧!”

  两人都坐了下来,落⽇余晖越来越淡了,⾼凌看看宮莲花,道:“宮姑娘,谢谢你这些⽇来照料我的孩子…”

  “宮姑娘”和“照料我的孩子”就显得比她预料的见面情况生分多了,心里一不悦就没有出声。

  ⾼凌宇道:“宮姑娘,请告诉我,铁梅心和小翠哪里去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因为孩子生下,就被贼方围困,她把孩子给你时,不会不告诉你她去了何处。”

  宮莲花冷冷地道:“你最好不要问。”

  面⾊一沉,⾼凌宇道:“宮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问铁梅心的下落,谁能问,请你告诉我。”

  她所期望的温馨或婿旋的场面,似乎完全不可能发生了。不知不觉就使出了她本来的子,道:“你当然能问,只是我以为还是不问的好。”

  ⾼凌宇挂虑梅心和小翠已经这些天了,好不容易遇上了她,加之本来对她就有个不良的印象,一急之下,不免嗓大声耝,道:“笑话!她是我的子,我为什么不问?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宮莲花也有她的悲伤的原因,只是不愿在他面前流泪,这话本不想现在说出来,实在急了不能不说,道:“她…她死了…小翠重伤…不见了…”

  心⾝震撼,⾼凌宇霍然站起,道:“她…她死了?我不信!”

  宮莲花低着头冷冷道:“死了就是死了!你为什么不信?不信就能够活过来吗?你对我吼叫什么?”

  一种椎心之痛和彻底的绝望,使他的行为耝野起来,一把揪住了她的前背孩子的背带,道:“她死了?是怎么死的?快说!”

  宮莲花狠狠地道:“你难过,我比你还难过,至少现在是如此的。你这样对待我,我就是不说,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凌宇扬手掴,但毕竟不妥,擎着手道:“我关心她…我当然焦急…你说…你要我怎么对待你?如果她真的死了…你明明早就知道了…上次你为什么不说,却背了孩子跑掉?”

  宮莲花大声道:“因为你当时像一个断了食的饿狼,我怕…我害怕…不得不暂时离开你…”孩子被惊得大哭起来,⾼凌宇冷冷地道:“你别装贞节烈女哩!你要是那种三贞九烈的女人,在那莽林古洞中会来那一手?嘿嘿2你说到天亮我也不信!”

  宮莲花颠着孩子,但孩子饿了,怎么颠怎么哄也不成,正好这工夫小掌柜的梁士华又在院中道:“⾼大侠,铁姑娘,有什么话慢慢说,劫后重逢二位火气不该这样大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小弟的地方自管吩咐。”

  ⾼凌宁道:“梁先生,⾼某无状,为了一点私事而争吵,使梁先生不安,没有什么事⿇烦你的…”

  宮莲花道:“谁说没有?孩子饿了!梁掌柜的,能不能马上去请位妈来?最好找个洒洒俐俐、⼲⼲净净的!”梁士华道:“可以,在下这就去找。的确,孩子如果没有什么⽑病,却哭个不停,那必是饿了…”

  ⾼凌宇一时焦灼,倒忘了孩子是饿了,对孩子的⺟亲这么关切,对孩子却如此耝心,倒觉得对这苦命的孩子有点过意不去,他想去哄哄孩子,宮莲花⾝子一转,道:“你别碰他。”

  ⾼凌宇又火了,道:“孩子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碰?”

  宮莲花道:“孩子是你的有啥用?如果这些⽇子在你⾝边,八成都饿瘪了!我说错了吗?”

  摊摊手,这一点他不能不承认,至少,她对这孩子是相当不错的。只是他以为,如果一个女人连这点特长也没有,那就一无可取了。道:“宮姑娘,梅心到底在什么地方?”

  宮莲花道:“埋在雪里。”

  ⾼凌宇本以为她说梅心死了,也许有负气成份,说不定没有死,而是蔵在什么地方。乍听此话又揪住了她的背带,道:“雪里埋尸?在什么地方?”

  宮莲花道:“人早就死了好多天,先别急,等会孩子吃,我自然会带你去看她的…”

  谁说丈夫有泪不轻弹,莲花哭了,⾼凌宇也热泪盈甚至眶,尽管莲花的话不可信,可是在梅心生产时;韦、柳二人前去趁人之危时的确说过,另外有人去招呼梅心和小翠的。

  以小翠的⾝手,应付已受伤的柳怡斋也许凑合,如果另外有人,如“北印双狼”或者唐继耀等这种货⾊,老尼不会武功,收生婆当然也一样,梅心刚生产,后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些,就觉得不信梅心已死是一种一厢情愿的想法。这工夫梁士华带来了一位四十左右,拾掇得⼲净利落的妇人,道:“⾼大侠,这位⻩大婶人很⼲净,照料孩子又有耐心,孩子给她大可放心。”

  ⾼凌宇道:“梁掌柜的,您真是一位乐于助人的人,素昧平生,这么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

  梁士华连连挥手,道:“⾼大侠,在下承马公子瞧得起,早在两年前就很了!而马公子待,见了⾼大侠就像见了他本人一样,在下怎敢慢待?⾼大侠,二位在此千万别见外,有什么需要,如果在下不在,随便吩咐这儿的二掌柜的蓝先生,千万别客气。”

  ⾼凌宇道:“梁兄既是如此好客,在下却之不恭,只待图报于来⽇了!”

  梁士华道:“⾼大侠,您这又是见外了!这算什么?在下唯恐⾼攀不上哪!至于这位妈,二位如果认为可用,⽔⾜够,就留下来吧。⻩婶喂过在下两个小侄子,作事带孩子都不须心的。”

  ⾼凌宇道:“就照梁掌柜的意思,请⻩大婶委屈几天吧!”

  梁士华走后,⾼凌字把莲花叫到外间,道:“梅心的遗体,到底在什么地方?”

  莲花道:“急什么?迟早我会带你去的。”

  ⾼凌宇道:“你这女人一点慈悲心肠都没有。”

  冷冷一笑,宮莲花道:“我不相信,有那种师⽗,你这徒弟会慈悲到哪里去?”

  陡然一愣,⾼凌字道:“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莲花洒然道:“那个老杂碎几乎每天都到我们被囚押的地方去,奴颜婢膝的去找老要‘回舂刀谱’,声言把刀谱给他,他就放人…”

  ⾼凌宇看了她一会,道:“你也称呼铁老夫人为老,在你这个不重礼貌的女人来说,可真难得。”

  莲花冷冷一笑,道:“你自以为正直无私,侠名远播,除了你之外,都不够看,那就太可笑了:乌鸦不也以为是世上最好看的鸟儿?”

  莲花大可说出一切,但是人类的大敌往往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服征‬别人容易,‮服征‬自己太难了。她的个就是这样,她不甘低头,她以为说出一切就是低头。

  ⾼凌宇道:“我必须马上看到梅心的遗体,一时一刻都不能等。你必须马上带我去看,你准备一下。”

  似乎认真地斟酌了一下,她道:“好吧!我去准备一下,反正早晚都要带你去看的,你稍等一会…”

  ⾼凌宇心焦如焚,如果梅心真的已经死了…。他忽然又叫住了她,道:“她是怎么死的?”

  她冷冷一笑,道:“这不是多余一问吗?现在我说的任何话你都要打个折扣,甚至完全不信,你又何必多问?是不是应该先看了遗体再说?”

  没错,的确是由于心情焦躁,思绪紊才会如此的,他点点头,挥手要她快点去准备,而现在,似乎最最重要的事,就是为梅心报仇了。

  等了约两盏茶上夫,內间仍无动静,女人嘛,办啥事都要穷磨蹭。等吧,说不定还要擦点粉什么的!

  大约又过了两盏荼工夫,⾼凌宇本在胡思想,要想的太多,比如说,那位长辈助封为,必然站在敌对立场上,总有那么一天非动武不可。江大哥说的对,⾝体发肤受之⽗⺟,怎可不还手任其宰割?

  这时突然一震“她进去这么久,会不会又…”进⼊屋內一看,妈被制了⽳道,躺在上翻⽩眼,孩子和莲花却不见了。

  在这刹那,他不但恨透了这个女人,甚至于不能不怀疑她在梅心的不幸中是否可能扮演了一个重要角⾊。他气得握拳顿⾜,解了妈的⽳道,穿窗而出。

  两天都过去了,找不到宮莲花这个女人,真正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金陵这么大到哪里找?再说,万一她离开金陵了呢?

  ⾼凌宇躺在上闭目养神,李乾探头看了一下,孙七道:“别惊扰他,他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李乾退回来低声道:“孙猴子,这码子事儿俺就不懂,宮莲花这个女人,成天找⾼大侠⿇烦,必是由于⾼大侠在紫竹坪上揭了她的底使她当众出丑,才记恨在心。所以把孩子背走,只怕她居心不善吧?”

  孙七‮头摇‬苦笑道:“小李,只有这男女间的事,你是连边儿也摸不到,其实你说的也许正好相反…”

  李乾茫然道:“的!你又要卖弄咧!怎么会正好相反?生孩子的铁姑娘不见了,孩子却在她的⾝上,背着到处晃,她会安着好心吗?”

  孙七低声道:“古圣人说过:唯小人与女人为难养也。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事实上莲花也许很喜⾼大侠才会这样的。”

  李乾道:“孙猴子,你别熊人好不好?”

  江振禄刚自外面买了些食物回来,道:“二位又在争执什么?⾼老弟需要休息,二位别吵他成不成?”

  孙七说了二人争执的事,道:“其实我猜想⾼大侠虽在闭目养神,他一定没有睡着。他不是吃得睡得着那种人。”

  江振禄道:“孙老弟说得对,⾼老弟不像你,一天三一倒,一个人吃了全家都不饿…”

  李乾道:“师兄,俺在你的心目中就是这么一个人?”

  苦笑着放下食物,江振禄道:“孙老弟说的也差不离的,你这个人有了钱就烧包,犯过某些错误之后还会再犯,吃一百粒⾖子不嫌⾖腥气,至于对男女之间的事,那就更是一窍不通了!”

  李乾当然不服,道:“师兄,照你这么说,俺这人是没啥鸟用罗?”

  江振禄冻得僵冷的手,轻轻了掀开棉门帘向內望去,道:“⾼老弟呢?你们不是说他在休息吗?”

  孙、李二人几乎同时回答,道:“是呀:怎么?不在了?”二人进屋一看,人不见,⽩骨断肠刀也不见了。

  李乾抹抹清涕,道:“⾼大侠可真会‮腾折‬人,要走也不打个招呼。孙猴子,俺真是服了你,你说他一定没睡着,果然不假,俺才是个吃得睡得着的人咧!”

  孙七道:“江兄,要不分头出去找找看?”

  江振禄神⾊怆然地摇‮头摇‬,道:“咱们现在要少给他添⿇烦,就让他自己去找吧!你们还不能体会。一对小夫被突然拆散或生离死别的滋味。”

  ⾼凌宇必须不停地找,他越来越怀疑宮莲花这个女人了。只是却又想不通,她如果害死了情敌铁梅心。又怎么会喜那个孩子?

  “大妇爱小妾,贤名世少有;晚娘疼前于,慈心天下闻。”像这类事大概是少之又少吧?

  到何处去找呢?这两天他曾希望侥幸地在大街上能遇上她,或者她落了店,因为她背了个孩子,总要停下来喂孩子及喂她自己吧?甚至还到醉仙居去找过,但仍是找不到。

  于是他又想到了那尼姑底,自铁梅心失踪后,他来此已是第三次了。由于⽩天又下过雪,如无人来,这尼庵门口不会有⾜印的。

  现在他发现一行⾜印通往阉底,內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平常人。他潜⼊庵內在正殿对面的映壁上伏着,可看到正殿神龛旁有个人影在晃动。

  这是个中年尼姑,不知在拿什么东西用包袱包着,然后提起来匆匆走出正殿,看来包袱很沉重。

  ⾼凌宇隐隐看出,那天铁梅心来此生产,庵主老尼协助,曾吩咐这位中年尼姑去烧开⽔备用。他一掠而下,站在这尼姑面前,尼姑受惊,竞退了两步倒在雪中。

  包袱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的‮击撞‬声,但又立刻把包袱抱在怀中,⾼凌宇看出,这尼姑神⾊暖昧,行动鬼祟,一定在作不光明的事,道:“请站起来说话。”

  尼姑站起来打个问讯,道:“施主有什么事?”

  ⾼凌宇道:“师傅,难道不认识在下了吗?”

  尼姑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去,道:“贫尼没有见过施主

  ⾼凌宇道:“师傅忘了那天有位姑娘来此生产,庵主叫你去烧⽔的事了吗?”

  尼姑似很吃惊,讷讷道:“贫尼并没有被派去烧开⽔…贫尼那天外出采办伙食,不在庵中…”

  ⾼凌宇一把揪住了她的⾐,但又觉得男女有别,只是此尼明明说谎太可恶,把她损在地上道:“好一个释伽的叛徒,竟敢瞪着眼说谎!”

  尼姑道:“大侠饶命…贫尼实在是害怕…受到牵连…所以不敢承认…大侠有话就问吧!”

  ⾼凌宇道:“有人在此生产,你协助烧开⽔,本是好事,为什么又怕受到牵连?”

  尼姑战战兢兢地道:“因为…因为那位姑娘生下孩子之后…被两个坏人追赶…不支倒地…大量流⾎而亡。”

  ⾼凌字眼前进着星星,不是金星,而是⾎红的星星,即使男人未生过孩子,也可以想像,刚生下孩子,人在半虚脫状态之下而被追赶的惨烈状况。

  仰着头,漠视着晦暗的天空,道:“两个人是谁?”

  尼姑道:“贫尼当时也没听清,好像一个姓唐…另一个受了伤…样子很特别…眼小…两腮无⾁…”

  ⾼凌宇惨然一笑,喃喃地道:“果然有柳怡斋这个败类,另一个必是唐继耀了…好!这笔帐总算弄清了债户。”

  尼姑道:“大侠可以放我走了吧?贫尼没做什么坏事,只是把贫尼这些年来的积畜带走…”

  ⾼凌宇相信包袱中有数百两银子,而且也不可能全是她积蓄的,他冷冷地道:“庵主呢?”

  尼姑悲声道:“和收生婆都被那个小眼睛的人杀死了…可怜底主一生善行无数…竞有这般下场…”

  ⾼凌宇道:“把当时两贼追赶那姑娘的情况说得详细点,记住!有一字不实,休怪我手段毒辣。”

  尼姑颤栗着,道:“是的,大侠…贫尼一定把我看到的都说出来…当那姑娘生下孩子时,先出现了一个人,…那就是姓唐的…他一出现就不停地笑…”

  ⾼凌宇重复着:“笑?不停地笑?”

  尼姑道:“是啊!他说姓⾼的风头出得太大了,要那姑娘来补偿。这工夫有个叫小翠的丫头和姓唐的打起来,不久小翠就弄得満脸⾎污…不一会又来了个受伤的两腮无⾁的汉子,用一种怪兵刃戳在小翠的上、背上及‮腿大‬上

  ⾼凌字道:“说下去!”

  尼姑道:“是…是…小翠拼死抵挡,遍体鳞伤也不退缩…后来姓唐的向她用指头弹了两下,怪的是…小翠就摇摇倒下了…”

  ⾼凌宇点点头,小翠是中毒才倒下的,如不中毒,她会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流尽最后一滴⾎才会倒下。他冷冷地道:“再说下去。”

  尼姑续道:“庵主和收生婆都被杀死,贫尼那时在前窗外吓坏了…竟忘了逃走…那个姓唐的叫刚生产的那位姑娘逃走…”

  微微一怔,有点惶惑地,⾼凌宇道:“姓唐的会放生?不可能吧?”

  尼姑道:“大侠…其实不是放生…只是当时贫尼也以为姓唐的良心发现,终是不忍,才决定放了那位姑娘,可是另一个要阻止他,他却向另一个眨眨眼。”

  ⾼凌宇的表情肌⾁菗搐着,道:“那姑娘怎么样?她有没有逃走?”

  尼姑道:“姑娘最初不走,后来两人都劝她逃走,姑娘改变了主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自后面逃走…她抱着孩子跑不快,但她为了孩子…必须尽一切努力奔行…有几次摔倒在雪地上…”

  面孔扭曲,五官的位置已不规则了。⾼凌宇转过⾝子,背向尼姑。尼姑道:“贫尼当时也忘了危险…就跟到后门处去看…姑娘抱着孩子在前面奔行…后面两个坏人跟着…才奔出不到一里路…贫尼就看到姑娘倒下没有再爬起来。原来他们要姑娘逃,只是要她死得更痛苦些

  ⾼凌宇道:“以后呢?”

  尼姑道:“贫尼当时手脚都冻僵了,也想到庵中的师姊妹都逃光了,自己还在这儿太危险了,立刻去拿自己的重要东西。当我拾掇好了之后,忍不住好奇…还想看看那位可怜的女施主如何了,当时一看,不噤大惑不解…”

  ⾼凌宇突然转过⾝来,眼球上⾎丝隐隐,道:“为什么大惑不解?是不是情况有什么变化了?”

  尼姑道:“是的…本来是两个坏男人追赶那位生产后奔命的女施主——记得她在奔出后门外时,贫尼清楚看到…她的雪上⾜印是红的…贫尼相信…她倒下的时候已失⾎太多…”

  ⾼凌宇厉声道:“决说!为什么大惑不解?”

  尼姑讷讷的道:“贫尼发…发现那…那两个坏男人不见了…却像是一个女人背着孩子…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在拨雪埋什么东西…”

  ⾼凌宇道:“你以为她在埋什么?”

  尼如道:“贫尼也不知道,猜想必是埋…埋尸体…”只是为什么两个坏人不见了…却是个女的背着孩子在埋尸呢?贫尼弄不清。”

  ⾼凌宇道:“会不会是小翠姑娘?”

  尼姑道:“贫尼以为不是,因为看⾐着是不同的,因为贫尼再回到那生产的屋子去看昏倒的小翠姑娘却已经不见了,地上有不少的凝冻的⾎渍。”

  ⾼凌宇想了一下道:“没有说谎吗?”

  尼姑连连打扦道:“大侠…贫尼不敢…贫尼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那姑娘拨雪埋好了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凌宇道:“那埋东西的地方,你一定还能记住吧?”

  尼姑道:“大侠…我恐怕记不住了!”

  ⾼凌宇冷峻地道:“去找找看吧,带路!”

  尼姑不敢不去,找了把铁锹就出了尼庵后门,向小山坡上走去,脚下踏着冰凉的雪,心上也像是堆満了雪。听尼姑的陈述,梅心伯是凶多吉少了。

  最最使他不解也不能不怀疑人的善恶问题是唐、柳二人竟要一个刚生产的女人拼命奔行,而至于大量流⾎而倒毙,这又岂是“狠心狗肺”四字所能形容的?

  尼姑在附近打量了半天,最后才认定是这地方,而且看那雪堆,似乎是经人用脚拨雪堆积起来的。

  尼姑挖了几锹,锹尖碰到了硬梆梆的物体。⾼凌宇冷峻地道:“你已经伤了她!站到一边去…”

  尼姑把铁锹递给他,但他未接,却用双手扒雪,才三五下就露出了⾐服,那正是梅心生产那天所穿的酱紫⾊丝棉上⾐。他的手在砭骨的积雪中抖动着、疾扒着。

  终于,先扒开了面部的雪,那是一张被他吻过、贴过、‮摸抚‬过的脸,虽然已无⾎⾊,却并不是很难看的。有人说冻死的人脸上有笑容,烧死的人最难看。但梅心应该不是冻死,而是失⾎过多而死的。

  他把脸贴在那冷硬如石头的面孔上,串串英雄之泪流溅在那僵硬的娇靥上。多么不‮实真‬的现实?曾几何时,他们还计议过为孩子取名以及产后如何安置她,以便他能放手去做几件大事。

  言犹在耳,已是人天永隔。他托起硬的遗体转过⾝来,那尼姑已经走了。她是去偷庵中的细软,因为老尼已经死了。

  梅心的遗体停放在醉仙居后院小屋正间正门处的板上,已请妈为她换了寿⾐。直肠子的李乾,曾两次昏倒。江、孙二人也是双眼‮肿红‬。

  而⾼凌宇却已不再哭泣,坐在梅心遗体旁,木然地、安静地望着她的脸,握着她的手,已有三四个时辰了。

  世上没有一种秤、量的器具能测出他到底有多少痛恨和悲伤。如果不是为了冒充⾼凌云而到马宅去,致使二人见了面也不敢承认,光谈些没有边际的废话,他们应有一段温馨的团聚。对于失去一切的人,那虽是短短的数⽇,如今也视为太珍贵也太奢侈的了。

  江振禄燃了一住香,定到⾼凌宇⾝旁低声道:“老弟,你听我说,梅心姑娘已经去了,而她之去,主要是唐继耀和柳怕斋二人的罪孽,至于宮姑娘,我想她不至于有什么丑行。姑娘地下有知,绝不希望老弟悲伤过度而损及心⾝,为她报仇才是当务之急。如果⾝子愁坏了,谁能取代你作那些事?说来惭愧,我们三人,不过是摇旗呐喊,为你助威而已:老弟,从这刻起,你什么也不要去想,当初老哥哥丧时也差不多和你一样,但家师告诉我:试着想想未生我之前是什么样子?我死后又如何?这当然都无法测知,人能想到这里,则一切妄念愁绪就会像冷灰一般地被吹散消失了。到此境界,才能立于事物之外,游于庄子所说的:天地万象所未发生的世界…老弟,这也许是⾼调,但你的悟比我们⾼,你一定要控制自己,忧能伤人哪!”

  ⾼凌宇这才缓缓地站起来,道:“老哥哥,我也在告诫自己,不要因哀伤,弄丢了自己的复仇本钱。只不过…我一直不能不这么想,就算杀了那些败类一千刀一万刀又如何?梅心她还是…”

  反常的是,李乾这会儿没有多言多语,満口脏话,也一直在想,研究个什么办法钓上这两条鱼,以便放在砧板上把他们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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