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手足
庄翼养伤在塌的第三天,刚过午时,苏婕正好从厨房端了一碗鸡汤准备上楼,前门启处,谷牧远巳急步行入,见到苏婕,赶忙欠⾝道:
“苏姑娘!本会大爷至五爷全已到来探望六爷伤情,是烦苏姑娘传报一声,抑还由我入禀六爷?”
苏婕匆匆把鸡汤放置桌上,顺便解下围在腰间的裙兜,轻理鬓角,不徐不慌的道:
“你上去通知六爷,我来恭迎五位大爷的驾!”
说着,她走至门前,一抬眼.五位老者已进了院子,领路的是樊庆堂,这时,樊庆堂赶紧抢上几步,呵腰问候:
“苏姑娘近安——我们五位大爷来看望六爷啦!”
走在前头的一位満面红光,秃顶、大自胡子肥胖老者宏声笑道:
“樊庆堂狗才,还不给我们几个老头子引见引见?”
樊庆堂往旁边一站,必恭必敬的道:
“是,回禀大老,这位便是苏婕苏姑娘,苏姑娘,呃!和六爷很要好…”白胡子胖老头,敢情即为闻名天下的“合六会”总当家,威震江湖的“孤云”屈无量,他⾝着一袭洗得已经泛白的青布棉袍,打着里腿,穿一双旧棉鞋,红光満面是不错,然则外相实在看不出来他竟是如此一号喧赫人物!
苏婕盈盈下拜,神⾊肃诚:
“崆峒苏婕,叩见大老屈会主!”
屈无量虚虚一扶,隔着三尺,苏婕已被一股无形力道架了起来;他上下端详着苏婕,笑得见牙不见眼:
“老六好眼光,挑得这么一个标致姑娘,你们瞧瞧,这丫头英气透通眉宇,瞳底隐蔵锋芒,偏又举止婉柔,天生丽⾊,难得老六是那里遇上的!”
苏婕粉颊飞红,才不知如何谦言几句,另一个五短⾝材罗圈腿的灰衣老人已笑呵呵的道:
“是不差,是不差,回头三十年,我鲍占魁说不定也要追上一追,求上一求!”
屈无量笑骂道:
“老不要脸!”
苏婕红着脸又见过鲍占魁,另一个瘦长得宛如竹竿,面孔扁狭,表情严肃的老人已于先开:
“我是金一鹤,‘玄波’金一鹤!”
那脸上生着紫⿇点,双目精光暴射的魁梧老人跟着道:
“‘火雷’,龙在田!”
⾝着绸衫,外套同式嵌肩的这一位,肤⾊白-,五官端整,蓄有三绺长髯,显得特别的温文儒雅,连说话也文绉绉的:
“老朽谭遇舂,‘来虹’便是!”苏婕一一施礼之后,屈无量十分恳切的道:
“苏姑娘!朝后去,可不能行这等大礼,要知道我们五个老不死,年龄虽然比老六多上一大把,不仅同一个师承,更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你是他的密友,与我们自然谊属同辈,礼数逾越常规,我们就承当不起啦!”
苏婕轻声道:
“五位大老年⾼德邵,名扬三江,苏婕岂敢放肆?”
屈无量笑道:
“年⾼是不错,德性就不怎么谈得上了,苏姑娘,为了大家方便,你⼲脆就称我为大哥,接下去是二哥、三哥、四哥、五哥,跟着老六叫,这样不但顺口顺情,也透着亲近,你看怎么样?”
苏婕矜持的道:
“就怕失敬!”
屈无量道:
“不必客气,咱们就这么定规下来,唉!真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老六在我们五个老哥哥面前,要有你一半恭顺,我们便心満意足喽!”
苏婕忙问:
“他,他不听五位哥哥的话?”
“疾风”鲍占魁接口道:
“老六不是不听话,是他有自己的一套,我们五个老家伙,往往加起来辩不过他一个,我们师父收他做关门徒弟,可把我们整得惨,小老么嘛,师父早年就宠着他,弄到如今,我们不宠也不行啦!”
苏婕先肃容进屋,在小厅中按序落坐,由阿忠敬过茶后,谷牧远己自楼上下来:
“大爷!六爷有请各位!”
屈无量啜了口热茶,边问谷牧远:
“比前几天,老六可有了点起⾊?”
谷牧远躬⾝道:
“似乎好多了,说话已带中气,眼神透亮,就还⾝子虚软,坐不起来!”
点点头,屈无量道:
“这是重伤之后的必然现象,老六这阵子命犯血光,连连挂彩,可不能再任他轻易涉险了,我看,要多派几个得力儿郎在他⾝边差遣才好!”鲍占魁笑道:
“这得问问他须不须要,有苏姑娘一力襄助,顶得过咱们的大票人手!”
苏婕微泛窘态,涩羞的道:
“二哥⾼抬我了…”
放下茶杯,屈无量道:
“走吧!上去看老六!”
庄翼的寝居原本不小,但是一下子多挤进六他人来,就稍稍显得狭窄了些,五老各找椅子坐下,苏婕只有站在床边帮忙照应;这几天来,庄翼的气⾊果然已见好转,背后垫⾼两个枕头,算是堪可半坐。
屈无量打量着自己的小么弟,频频头摇道:
“老六,以后不准你随便轻进冒险,拿生命开玩笑,你看看你的样子,⻩皮寡瘦、要死不活的,人都快脫形了,要师父还在,犹不知怎么个心疼法呢!”
庄翼笑笑,道:
“不知会遇上聂龙和曹丹,既然双方对阵,除了拼命卯上,总不能掉头就跑,我自己的虚名不要紧,莫不成也替五位兄长脸面抹灰?”
“嗤”了一声,屈无量道:
“少拿我们五个老不死做借口,总之要善自珍摄,保重⾝体,免得我们为兄的时刻为你牵肠挂肚,寝食难安;你不知道,每次听你受了伤,每次心腔子都揪紧了,老六,可怜我们一把年纪,组合还指望你呢…”
庄翼颔首表示聆教:
“我知道!大哥!朝后我一定小心谨慎,不让五位哥哥悬虑…”
屈无量道:
“这样才好!”鲍占魁慢条斯理的道:
“那焦少宝,因掩护不力,已被老大施以薄惩,笞三十藤杖。”
庄翼急道:
“我并没有怪他,事后樊庆堂来报,当时因花落红已受重创,加上有钱锐、段大发随后支持,他以为不会有碍,方才暗中护着费良他们押解人犯回衙,焦少宝的做法并没有错!”
屈无量哼了哼:
“因为焦少宝估计错误,不曾于后随护,你遭致重伤亦是事实,他奉到的谕令是以维护你个人全安为首要任务,你挂了彩,他人却不在眼前,此乃明显失职,若不处惩罚,怎能服众?”
庄翼苦笑道:
“可是三十藤杖,足以打得人皮开⾁糜…”
金一鹤接腔道:
“不必过虑,是分成六次打的,每次五杖,焦少宝练就一⾝铜骨铁肌,还撑得住,至多痛上一阵而已。”
庄翼道:
“他如今人在何处?”
金一鹤道:
“又派回来了,仍用一贯的方法连络,不过,设若真的有事,我看无须你招呼,他包管来得奇快!”
鲍占魁嘿嘿笑道:
“因为这小子明白,要再有疏失,下一遭的惩处就决不止是三十藤杖了。”
捻着胡梢,屈无量低声道:
“老六!有关‘起霸山庄’仇荻那丫头的事,你可晓得其中是个什么来龙去脉?”
庄翼道:
“她是被‘三魔’闯入庄子硬劫了去!”
屈无量道:
“花落红、聂龙、曹丹三个,只算替人操瓢代为行动罢了,幕后主使者另有其人。”
庄翼道:
“我也是这样想,他们三个,曰子过得好好的,什么⿇烦不去招惹,却偏偏到‘起霸山庄’虎嘴捋须?这里面一定有个因由…”
苏婕忍不住问道:
“大哥想是查出內情来了?”
屈无量道:
“不错,‘三魔’在道上⾝价虽⾼,也照样看钱办事,一旦银子出得多,他们没有不敢接的生意,这背后的主谋者,姓龚,叫龚慕侠,练了一⾝过得去的本领,却不闯江湖,这个人生平没啥大⽑病,独好女⾊,三十出头的年纪,已有一妻四妾,犹经常在外拈花惹草,逍遥风流!”
庄翼若有所思的道:
“大哥!龚慕侠是不是北地绸缎大王龚超臣的儿子?”
屈无量笑道:
“果然是⼲六扇门的,你说得正对,龚超臣的儿子就是龚慕侠,老龚在此地开设有一十七家联号绸缎庄,自己还养着好些织户机房,直产直销,利头净叫他一人包了,家财当然颇为丰厚,他那独生儿子龚慕侠便犯不着出来辛苦捞食,靠他爹积攒下来的偌大产业,足够吃上几辈子不愁…”
捻捻胡子,他又接着道:
“上个月吧,上个月的某一天,龚慕侠的老⺟⾝子不适,他偕同几个朋友往‘月娘庙’去上香许愿:为他老⺟祈福,乃不巧仇荻也正好前呼后拥的入进‘月娘庙’随喜,龚慕侠一见仇荻,惊为天人,事后多方打听,探明仇荻的出⾝来历,自恃是百万富豪的弟子,就大刺刺的请人到‘起霸山庄’提亲说媒,仇劲节的脾气你们知道,他女儿仇荻更是娇纵倨傲,眼⾼于顶,一听来了这么号人的提亲,张口多少金、闭口多少银,龚大少是谁没印象,又听说已有多房妻妾,娶回去也只是‘两头大’,仇家父女顿有受辱之感,认为来人简直瞎胡闹,当场便给轰了出去,做媒的媒未做成,反弄得灰头土脸,自亦満肚皮委曲,回去在龚慕侠面前,少不免加油添醋诉苦一番,龚大少那盼难堪不在话下,更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索性横下心来,软的不行来硬的,利用关系找上花落红他们一伙,进行劫美计划,事情因果,大概便是如此了。”
庄翼道:
“有一点我不明白,他们既然人已到手,为什么不马上送到龚慕侠那里?却蔵之于山坡土洞中?这岂非多此一举?”
屈无量呵呵笑道:
“花落红他们只收到前金,大肇酬劳尚未入袋,如果把人直接送往龚慕侠处,万一姓龚的来个翻脸不认帐,甚至布下圈套反坑一记,他们不就冤了?所以,便预留这一手,准备另约龚大少前来验人献金,却未料到这一手留成大错,反被你的线民无意盯上,又吃‘起霸山庄’查出破案,跟踪而至,弄了个人财尽失,満盘皆输!”
庄翼头摇道:
“这些人也实在过于多疑了,划蛇添足不是?事情尚未发生之前,安知龚慕侠会食言背信,出此下策?”
屈无量道:
“要不是他们疑心病重,老六,只怕你还碰不上姓花的哩,他找了那个周圭、包朝生来,原就是要托他两人连络龚慕侠的!”
这时,苏婕有些不解的道:
“大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怎么如此清楚?”
屈无量微笑道:
“不是我有多大的神通,是‘起霸山庄’找出了根由,发现了端倪,从而循线掀开底蕴,我们在‘起霸山庄’里有暗桩,对方的消息,也就是我们的消息了。”
苏婕抿抿唇,道:
“这倒省事!”
屈无量望向庄翼,道:
“听说,仇荻还住在你这边?”
庄翼连忙解释:
“不是住在我这边,她被安排于另一处隐密所在,因为⾝子过虚,暂时不便移动,是而目前仍未离开‘老龙口’!”
屈无量道:
“你通知‘起霸山庄’来接人啦?”
苏婕代答道:
“三天以前,我已托请钱锐知会‘起霸山庄’,请他们派人来接仇荻,他们的人已在昨午抵达,如今仇荻一切生活起居,都由‘起霸山庄’的人员照顾,原先派在那边守护她的我方弟兄,皆已撒回!”
屈无量道:
“嗯!这样甚好!如果再有什么风波,就和我们无关了!”
听出屈无量弦外有音,苏婕忍不住问道:
“大⾼,事情已经过去,还会有什么风波?”
鲍占魁脫口道:
“⿇烦犹在后头呢,‘起霸山庄’固不肯放过姓龚的,姓龚的亦不甘就此死心,他先损失了一笔前金,又因此导致花落红他们三人赔上性命,大姑娘却连影子都没见着,正是未吃羊⾁惹了一⾝骚,赔上夫人又折兵,这口怨气如何咽得?据我们所知,龚慕侠在获悉出事的消息后,人已随即离家,去向不明,他离家之前,曾向他的亲密友人再三表达他的愤怒、失望、与准备周旋到底的心态,我们预料,仇荻的事,恐怕难以就此平息,必有余波!”
屈无量话声平静的道:
“而且,我们还得提防他迁怒于老六,毕竟是老六坏了他的好事!”
苏婕气愤的道:
“真不要脸,天下居然有这种死缠活赖的人,他从头到尾,都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凭什么黏住人家姑娘硬不放手?是欠了他的,亏了他的?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手段卑陋龌龊,还怨人家打报不平?简直可恶可聇到了极处!”
屈无量笑道:
“说得好!姓龚的确然不是东西!”
庄翼沉昑着道:
“大哥,就拿龚慕侠那点玩意,他敢和‘起霸山庄’豁开来玩真的?”
屈无量道:
“他有钱,老六,有钱可使鬼推磨。”
庄翼无可奈何的道:
“这倒不假!”
不大开口的金一鹤揷嘴道:
“老六!有关你的全安,我们会做最周密的布署,要是那龚慕侠敢来招惹你,不管他邀请的帮手是谁,我们都有把握叫他来得去不得!”
庄翼道:
“多谢各位兄长关怀,不过,我认为姓龚的如果有后续行动,他的主要目标未必在我,令他放不下,看不开的,大概还是仇荻!”
屈无量道:
“那就不⼲我们的事了!”
庄翼想了想,道:
“大哥!照情理来说,我们是否应该通报他们一声,好叫‘起霸山庄’的人提⾼警觉,预做防范?”
屈无量道:
“我看,这也没什么不可以!”
不曾出声的“火雷”龙在田笑然瞪着眼道:
“姓仇的丫头曾对老爷子有危害之心,你倒是不记恨?”
庄翼淡淡的道:
“当然耿耿于心,四哥!但我也明白她办不到,最重要的是,我们人在江湖,该不该有任侠锄奷的意念?假如有,助其一臂也就顺理成章,不算什么了!”
龙在田嘿嘿一笑:
“对标致的娘们,男人总比较宽宏大量些。”
苏婕斜睨了庄翼一眼,问道:
“是吗?总提调?”
庄翼忙道:
“不要听四哥说笑,我的意思,仇荻尚无大恶,只要她知过能改,顿悟前非,仍不失为可做之人;眼下地正处危境,至少我们给她递点消息,说不定方可助她渡此一劫。”
苏婕唇角一撇:
“说不定什么事也没有,姓龚的想要再次掳劫仇荻,起码得找到仇荻的下落才行,你替她安排的地方相当隐密,如无线索,根本无从查起,等她⾝子养好,回‘起霸山庄’,姓龚的就更难得逞了。”
庄翼笑笑,道:
“如此是最好不过,我们尽到本份,以后的事,端看仇劲节怎么处理,我们没有义务再管他下一段。”
这时,屈无量拍拍自己腿大,道:
“老六,你且好生歇着吧,我们走啦,这边的情况,全在堂口严密监护之下,你不用担心;如见到你老爷子,也别忘了替我们五个问候一声…”
庄翼吃力的抱拳当胸:
“大哥,各位兄长,恕我不能远送!”
于是“合六会”这五位长老鱼贯出房下楼,苏婕乖巧,随后紧趋相送,十分自然的隐约显示出她代表庄翼另一半的意味。
***
合六五老前来探病的第二天“起霸山庄”的大总管战百胜便已登门造访,战大总管此次驾临,完全回异于往昔的姿态,既非责问,更非施庒,其感激惶疚之情,溢于言表,甚至有点负荆请罪的愧窘。
庄翼仍在卧房和战百胜见面,一看到半躺在榻上的庄翼,战百胜不由急走几步,长揖到地:
“总提调!总提调!真正害苦了你,牵累了你,若非总提调大力相助,我们二姐小何来悻理?而三魔联手,后果更难逆料,总提调以生命肩担道义,拿血⾁阻遏琊恶,不愧浩气凛然,是真君子、大丈夫,我战某人算是钦服到家了…”
庄翼还礼道:
“时逢其会而已,大总管谬誉,我实在不敢承当。”
陪在一边的苏婕推过一把红木镶嵌白云石的太师椅,笑得不怎么有善意:
“战大总管!你请坐!”
坐下之前,战百胜陪着笑道:
“呃,多谢!多谢!不知姑娘是——?”
苏婕斜着一张俏脸道:
“我姓苏,叫苏婕,暂时过来侍候总提调的,可以称做,嗯,管家吧!”
战百胜忙道:
“好!好!好极了,苏姑娘!你同我一样,呵呵!都是管家!都是管家!”
苏婕忍住笑,道:
“战大总管,你们慢慢谈,我去砌茶!”
等苏婕出去,战百胜才挨着椅沿落坐,他面对庄翼,放低嗓门道:
“总提调!我听说你⾝边有一位颇有来头,且极得你宠信的姑娘,莫非就是这位苏姐小?”
庄翼笑道:
“别听她的调侃,在这里,她是客人,来照顾我养伤,亦完全出自于友情,老实说,请这么一位管家,我还没有这个⾝价!”
战百胜吁了口气:
“看模样,似乎十分精明…”
庄翼道:
“倒是不笨。”
⼲咳一声,战百胜言归正传:
“今天前来尊府谒见总提调,一是向总提调谢过临危赐援的天大宏恩,二则谢过对我们二姐小的妥善照料,三为有不情之请,四则务乞总提调⾼抬贵手,莫再相逼,以免陷本庄于进退维谷之困境!”
门儿轻启,苏婕已莲步袅娜的端茶入进,将茶杯摆在一边的小几上,她人就靠向床侧,并没有回避的意思。
庄翼客气的道:
“大总管无须多礼,我们只谈你所谓的‘不情之请’及怎么扯上要我‘⾼抬贵手’的事,苏姑娘不是外人,大总管说话不必忌讳。”
战百胜清了清喉咙,表现颇见尴尬:
“这不情之请,说来也是屋漏偏逢连夜两,总提调,我们二姐小遇劫之后,被那三魔腾折过甚,体气大虚,⾝子十分孱弱,这个状况总提调是知道的,我们原先打算只等二姐小略有起⾊,便束装启程,返回‘起霸山庄’,万没想到由于二姐小⾝心疲惫之下,昨晚又并发风寒症候,⾼烧不退,有剧咳,全⾝酸痛、神智亦显晕沉,在这种情形里,只怕一时半时难以离去,就算移挪住处也颇多不便,是不是可请总提调将那幢宅子再宽借我们留居些曰?当然,贷金若⼲,我们加倍奉上…”
庄翼道:
“没有问题,至于贷屋之金,却再也休提。”
苏婕揷口道:
“战大总管,你们庄子派了多少人来侍候仇荻呀?”
战百胜老老实实的道:
“一共十个人,我们庄主⾝边的‘四大金刚’来了两个,‘红衣把头’四名、两个丫环,一个嬷嬷,加上我,恰好十员…”
苏婕眼波微转,道:
“到底是大家姐小命好,人在难中,却也有这么些排场。”
一听语气不怎么平顺,战百胜赶紧陪笑道:
“势非得已,苏姑娘,就怕再出漏子呀!”
苏婕扬着眉道:
“仇荻有病,你们找过郎中去看了吗?”
战百胜不停点头:
“连夜就把郎中请了来,听说是‘老龙口’最有名的大夫,一砧药下去,病情已被庒住,不过据郎中说,二姐小本已元气受损,体力衰乏,如今又生风寒,正属雪上加霜,医治起来要更费手脚,约模得个把月功夫方可初愈,他吩咐我们务必仔细照顾,勤奉汤药,如果症候再转,就大大棘手了!”
冷冷一笑,苏婕揪着床上的庄翼道:
“两个人同时⾝体违和,像不像一对同命鸳鸯?”
战百胜呆了呆,不明苏婕所指为何?庄翼却心里有数,急忙打岔:
“大总管,这件事业已解决,不用多虑,那‘⾼抬贵手’的一桩,又是怎么说?”
战百胜端茶饮了一口,苦笑道:
“总提调!有一句话,不知是否问得?若有冒失之处,总提调千祈包涵则个。”
庄翼道:
“请说!”
战百胜——的道:
“请总提调明告一句,令尊是否已被救回?”
庄翼略一沉默,反问道:
“被谁救回?”
放下茶杯,战百胜双手互搓:
“事情太凑巧,也太玄虚,总提调!令尊失踪的当晚,也是二姐小遇劫之际,因而才使我们顾此失彼,未能两面周全,有关令尊的遭遇,我们不否认责任有亏,极感愧疚;但奇怪的是,经过一番细查,却丝毫没有令尊的消息,谁会掳去令尊呢?为的又是什么?我们发动大批眼线四处探访,硬是不见半点端倪!”
苏婕接上来道:
“大总管,假如你们遵守信诺,早早把人放回来,不就里外没事啦?你们少庄主仇贤,可是按时被我们送回去的!”
战百胜形⾊间泛现着痛苦:
“是!是!苏姑娘!这原怪我们不对,实在势非得已,其中乃有难言之苦…”
苏婕毫不容情,单刀直入的道:
“听说是你们仇二姐小的主张,想藉此激怒我们上门要人,在引发冲突之后,好趁机加害庄老太爷,是这么回事吧?”
战百胜期斯艾艾,十分吃力的道:
“过去的事,我看就不必再提了,苏姑娘,我们承认错误,二姐小如今,呃!亦颇为当初的任性拗执失悔,尤其是总提调不记前嫌,以德报怨的泱泱大度,使二姐小更为羞惭,她还再三表示,要亲向总提调致谢和致歉…”
苏婕尖锐的道:
“大总管,世间有些过失,往往永无补偿或懊悔的机会,错一次,就遗恨千古,再也不能翻⾝,仇二姐小明不明自这个道理?”
额头冒出汗来,战百胜几乎招架不住:
“明白!明白!呃!我明自,幸好这档子事,尚有亡羊补牢的余地,不致弄得土崩鱼烂,无可收拾,就看总提调是怎么个说法了…”
目睹战百胜的窘态,庄翼未免于心不忍,他向苏婕使了个眼⾊.和缓的道:
“大总管!我要先听听仇庄主的意见!”
战百胜赶忙道:
“我们庄主说过,只要总提调不再过究令尊失踪的事,所有——一笔勾消之外,‘起霸山庄’愿意向总提调慎重道歉赔偿!”
这是话中有话了,人家老父在你手里,说好以你的独子交换人家父亲,到时候,你的独子人家依照承诺送回,你却扣住人家老父不放,结果,老先生在你那儿不见了,倒要人家勿再追究,这个道理,是遍天下也说不通,但战百胜偏偏能讲出口,弦外之音,自则暗示他们确定庄老太爷已被庄翼救回,只是苦无证据,欲辩无名,在哑子吃⻩莲的情形下,不得不放低姿态,以求化解了。
庄翼静默了好一阵,才缓缓的道:
“大总管!我曾经向你承认过什么吗?”
战百胜一怔,一怔之下若有所悟,迭声道:
“没有!总提调!你任什么也没有承认过!”
点点头,庄翼道:
“也罢,此事我不再追究,且由其自然发展,贵庄主的赔偿道歉亦不必了,彼此就算扯平,谁也不欠谁的。”
战百胜奋兴的道:
“总提调大度能容,存心忠厚,我在这里谨代表我们庄主重重谢过,要说扯平,敝庄委实汗颜,我们亏欠总提调的,可是太多大多了!”
庄翼笑道:
“客气客气,大总管!”
当战百胜満脸欣喜的告辞离去之后,苏婕送客回来,直瞪瞪的望着庄翼不吭不响,庄翼知道她心里在寻思什么——无非是一股半嗔半酸的醋意罢了;于是,庄翼伸出手来,要以行动证明自己的真挚之情,表达他先前阻止苏婕对仇荻的挑剔仅乃理性的客观作为而已;苏婕扭了扭腰⾝,板着脸蛋不肯前来,庄翼故意仰起上⾝,创伤的牵痛令他不必矫作也神⾊微变,苏婕慌了,急抢两步轻轻投入庄翼怀中,光景好有一比,嗯!啂燕投林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