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巧杀毒蟒 独斗三凶
怪人初次得到人的温情爱护,又有救命之恩,万分感激,倚在公超身边十分亲热,笑口常开。偶然想起那鸟,又悲号几声,都被劝住。一会又将所存各种山粮山果取出与公超吃,连说带比。公超知他心意,笑说:“我和那些土人不一样,一两不吃东西无什相干,山粮生吃甚好,无须煮。暂时我不会走,就走也是稍去即回,等你会说人言,我再和你细谈,并作未来打算,免你伤害土人,强抢人家东西。独居山中,人和蛇蟒猛兽都是你的仇敌,早晚难免受害。”说完见他先喜后怒,料与土人结怨甚深。事由怪鸟而起,又用好言劝解,并将那些鸟羽收集拢来。因怪鸟太大,离地太高,无处存放,怪人还不肯舍,暂时未必听劝,只得听之。由此每便和怪人守在口,教以人语。公超见他天纯厚,越发喜爱,决计教好再走。等到访友归来,办完自己的事再作打算,彼时已有收徒之意。但恐野难驯,决计先令隐居山中,以后考验明白再定去留。怪人也真聪明,不消多竟能问答。这午后,公超遥望峰下好些土人拿了弓剑刀掩来窥探。
知道土人见他一去不归,入山探望,忙即去对来人说,崖上并非怪物,实是人类,那乌也不害人,因被你们误伤,方始成仇。如今怪人已被收服,成了我的徒弟,以后相遇,他决不会伤害你们,你们也须看我面上随时照应,万一缺什东西只管与他,由我加倍奉还。或向北山二林村寻我好友荆氏弟兄讨还也可。众人均知荆璞、荆琏乃隐居山中的大侠,人最好善,远近土人十九得他好处,闻言俱都喜极,同声应诺。公超遣走土人,回到崖上,又过了几天,峰顶高寒,山风又大,怪鸟全身已成干腊,怪人寻常语言已全学会,人甚忠诚恭顺,双方情感亲切,言无不听。这才劝他将怪鸟火葬,离开当地,另觅住处。
一面查问他的身世,才知父母姓名均不知道,只知他是人家弃婴,被怪鸟发现抱来,仗着从小强健,随同怪鸟生长。先由怪鸟双爪抱住,飞行上下,后来无意中吃了一种药草,越发身轻力大。又过了几年,因见怪鸟身有两翼,飞行轻快,忽发奇想,打算学样。
那鸟长尾钢翎连同颈脊间的硬每隔三年必要下一次,所积羽甚多,平当作玩具随手抛弃。心想做上两只翘膀绑在身上便可学它飞行。连做几次没有成功。仗着情刚毅,不成不止,用了两年心力,鸟又教他飞翔之法,最后怪鸟不到时期,将身上翎自行落了好些他应用。又寻到一种山藤的细筋结成了线,将鸟羽编成一件形似披风的衣,披在身后,使与两膀相连,前扎紧,再由低而高日常演习,果然两翅兜风下落容易,无论多高均能由心飞落;想往上飞仍办不到,有时还没有怪人自己跳纵轻巧。
前数年悟出羽衣缺点,又在土人家中发现纫衣服,编制草帽蔑席之法,偷了人家许多针线,几次试过,将它学会,正想拆下重制。这去往左近攫取山粮,忽见大小野兽纷纷逃窜。怪人并不吃荤,却凶野,专喜擒杀野兽为戏。因其力大身轻,多厉害的猛兽均被打死。日子一久,吓得山中猛兽闻声心惊,望影而逃。这次竟不怕人,当地又是大片山崖上的平坡,刚刚怒吼,待要选那大的猛兽打它几只,暗中送与前山猎人,看他们高兴欢呼好玩,忽听林中风雨之声,跟着便见一条大蟒昂首飞驰面来。
蟒首高昂,约有丈许,前半身已现出两三丈,后半还未看见,来势绝快,猛恶无比。
想起小时被怪鸟抱着出游,曾经见过两条大蟒横亘两崖之上在晒太阳,看去又又长。
听鸟语警告,说这东西遇上必死。不久怪鸟独自飞出,隔了一夜方始回来,身上带有腥涎,甚是难闻,嘴中衔一前所得香果,令其吃下。这类事本来常有,因觉那果甘芳无比,以前怪鸟常由外面含些草花果回来与他吃,像这样好看好吃之物第一次人口,心想再吃。又见鸟身羽凌乱,好些长翎均已折断,鸟甚疲倦,从来所无,便向鸟探询。
才知出时发现山谷中生着前见奇花,花心包着一枚香果,想含回来。不料下面便是大蟒巢,恶斗了一夜,方将蟒打败,逃窜入,刚将两枚香果了一枚,将另一枚含起,中又有一条大蟒猛蹿出来,未敢再斗,方始含回。这类香果极少,难得发现,专解奇毒。过了一年,鸟又飞出,发现谷中还有几条小蟒,乘大蟒不在,全数抓死,并令自己见蟒速逃。这时一见蟒来知道厉害,大惊逃走。那蟒本是追杀猛兽,怪人身上恰巧披着那件羽衣,被其看见,误认仇敌,立时掉头追来。怪人仗着身轻腿快,急切间未被追上。
正慌不择路亡命飞驰,急啸求救,忽见前面现出崖口,知道那崖壁立千丈,下面是片平野。一时情急,仗着羽衣兜风便纵了下去。刚刚盘空飞落,还未到地,忽听头上风声,回头一看,那五六丈长一条大蟒已如长虹飞,当头蹿将下来。总算心灵身轻,没有送命。
那蟒原因认出鸟羽,想起前仇,凶威暴发,跟踪追逐,来势侍急,全是一个猛劲。
怪人见要当头蹿到,凌空一侧一翻,当时错过。那蟒一下扑空,又不能凌空飞翔转折,急怒加,一尾扫去,怪人虽然闪躲得快,却被蟒尾扫中肩胁,不是蟒比人快,抢前错过,相隔又远,已被拦打断,万无生理。就这强弩之末也极厉害,仍被扫出老远,肩骨奇痛裂,那件羽衣的右翅也全折断。咬牙忍痛,正和断线风筝一般,带着半边残羽飘飘往下落去,蟒已先落地上,转风车一般盘成一团,凶睛闪闪,注定怪人,身子一躬,箭也似急斜蹿上来。情知凶多吉少,万分惶急之中,待要避开来势,往旁翻落,头上倏地一暗,一阵急风吹来,地上光,立被遮黑了一大片,同时又听一声鸟鸣,知道救星飞来,心中一喜,人已落地,惊慌忙中几乎跌倒,窜出好几步方始立定。耳听怪鸟厉啸之声,催其速逃回去,毒蟒并未追来。定睛一看,原来怪鸟横空穿云而来,到了当地,两翼一收,急钻而下。毒蟒只顾朝前直蹿,势更猛急,没有顾到后面,蟒身笔直,长虹一般,正朝上面斜蹿,吃怪鸟由后飞下来,两只钢爪抓紧蟒尾,更不怠慢,两翅一扇,便凌空直上,势急如电,晃眼起在空中。
那蟒骤出不意,被仇敌制了机先,身又长大沉重,只凭一点尾梢,急切间翻侧不起。
方才由危崖上面朝下面蹿又受了一点震伤,更难反噬。怪鸟此时只消用力抓紧蟒尾,猛力一抖,便不将它脊骨抖断,也占好些上风。因前与蟒恶斗,两败俱伤,双方仇恨甚深,又知此是未来大害,百忙中瞥见前面有一危崖,突出峰顶,忘了相隔太远,又恐当地恶斗伤了怪人,只顾抓住蟒尾急飞,意由那峰顶越过,就势借那危崖将蟒头打碎。没想到蟒身又长又重,初上来时因见怪人在下,危机瞬息,一时情急,全凭一个猛劲。等到飞出一段,便成强弩之末,渐觉不支,再要高起已办不到。那蟒被仇敌抓起,更是情急暴怒,再一猛力挣扎,越发加重,索松爪也罢,偏是不舍松落。蟒又岁久通灵,凶毒狡猾,早将力气运足,等鸟飞过头,冷不防就势夭矫而上,径由身后朝鸟背反击上去。
这时情势危险异常,只被毒蟒一口咬住翅膀,翻落地上,鸟便非死不可。总算那鸟心灵机警,彼时目光敏锐,竟在危机一发之间,双爪一松,两翅一折,回头便啄。那蟒蹿得大猛,不料仇敌松爪,蹿过了头,虽由鸟背滑过,斜蹿上去,毒口没有咬中,后半身就势一卷,鸟身恰巧翻转,竟将鸟腿连身紧,刚同落地。怪鸟身被蟒,见蟒回头反噬,立时乘机一口朝蟒目啄去。蟒也知它厉害,一口毒气没有将鸟倒,蟒头一偏,怪鸟就势猛张大口,冷不防将蟒的七寸咬了一个结实。鸟被蟒尾紧腿股本立不稳,蟒一负痛,不往下,反朝鸟背去。怪鸟立将左腿立稳,抓紧地面,右爪便将蟒颈连头按住,不令转动。蟒虽长大凶猛,无奈要害之处被敌制住。虽仗皮鳞坚厚,抓咬不断,蟒力又大,对方不肯放松,要想反噬伤敌却办不到。怪鸟也是上样受制,被毒蟒后半身紧,一丝不放。几次想要用爪去抓蟒目,稍微一松,蟒便强挣起,只得罢了,双方自此相持,谁也不敢丝毫松懈。彼时怪鸟威猛强壮,两腿树干一般,一双鸟爪钢抓也似,那么长大一条毒蟒被它抓紧,咬了一个结实。始而毒蟒周身颤动,还在猛力挣扎,几乎立足不稳。
后来咽喉软骨要害被鸟越咬越紧,只管暗中蓄势用力,想要待机发难,表面却不敢动。
怪人在旁却着了急,手中又无兵器,鸟又厉声连哼,不令走近,急得无法。先寻了些石块树枝朝蟒身打刺,费了好些事,只伤几片皮鳞,毫无用处。鸟声越发凄厉,想起上次乌和蟒斗,回来狼狈之状,隔了多方始复原,照此下去,至少也是两伤。更恐另一条大蟒赶来,连人带鸟均难活命。万分情急之下,猛想起前山猎人所用刀,只要取来一两样便可将蟒头斩下。念头一转,立时赶去,不料前面隔着一片危峰峭壁必须越过,急匆匆正往上走,快要到顶,脚底都是野草,心慌意一脚踏空,跌在一个石之内。石深约丈许,几乎跌伤,又刚暴,正气得跳,急于救鸟,想要纵出,一不留神又被绊了一跤,跌得生疼,仿佛那东西比石头树要硬十倍。急怒加中,刚看出口碎落的石土中有一两段寸多细的黑影,忽又瞥见左首有物放光,过去一看,像是一柄尖刀,伸手拿起,竟似一六七尺长,两头均是尖刀的铁,上面花纹斑斓,虽然生绿锈,两头刀尖却是明如霜雪,锋利无比,山石树木一挨立碎,竟如腐朽,比平猎人所用仿佛要好得多,不狂喜,哪还再顾前后所受伤痛。因觉那件破羽衣碍事,随手下,抛向山下,连纵带跳飞驰赶回。
这对鸟、蟒相持已有半天光,怪人在返也有个把时辰,还未赶到,便见前面尘雾飞扬,涌起老高,滚成一大团,定睛一看,原来那乌本猛烈,先被了一口毒气,又被毒蟒绕多时,知蟒凶毒,还有一条雄蟒以前为它所伤,仇恨更深,如被寻来,人、鸟都难活命,一时情急,想用利口将蟒七寸磨断。那蟒本就蓄势待发,被它连磨带咬,自更奇痛难忍,先是装死不动,冷不防突然蹿起,怪鸟嘴微一松,竟被挣脱。虽仗一爪抓紧头颈,并未松落,再想似前去咬七寸要害已是艰难。蟒更凶狡,把全身气力运向头颈,当时鼓,坚如钢铁,比方才大得多,鸟嘴已咬不住,一面还须防它翻腾反噬。
由此一蟒一鸟扭结一起,地腾扑翻滚,搅得尘雾飞扬,涌起三二十丈高下。只见两对凶睛明灯也似,在雾影中飞舞闪动,跳掷如飞,风声大作,呼呼响,声势越发惊人。
怪人一看越发情急,也不顾什危险,飞驰赶去。怪鸟恐它为蟒所伤,正在厉声急叫,怪人理也未理,冒着奇险冲向尘雾之中,照准蟒头猛力扎去。初意原是恨极,上刀尖虽是两面开口,长约尺许,并不甚宽,蟒颈又被鸟爪抓紧,无法用刀去斩。恰巧怪鸟情急,只顾厉啸警告,微一疏神,那蟒猛力一挣,便将鸟爪挣脱,头颈皮鳞也被抓裂了一片,痛极发威,回头便咬。怪人见势不佳,更不寻思,照准蟒头就是一下,用力又猛,当时将头扎穿。蟒受重伤,头脑透穿,猛力把头一甩。蟒虽失去知觉,怪人虎口立被震裂,人也跌出老远,铁却被随手拔出。蟒因伤中头部,知觉全失,转眼便死;又被鸟爪抓紧前半身,接连两嘴啄去,不再动弹。但是死前负痛太甚,凶威暴发,猛力一挣,下半身得更紧。蟒死之后,怪鸟连腿带背被蟒了好几圈,无法解。怪人也差不多跌晕过去,略一定神,二次挣起,赶到前商,仗着上刀尖锋利,那么厚的皮鳞稍微用力一划就破。恐鸟受伤,仍费了好些事才割断了几圈。鸟又爪喙兼施,方将最后一圈解,怪人业已累得通体汗,身又有伤,等鸟身,人已行动皆难。乌受的伤更是不轻,因恐雄蟒赶来报仇,勉强驮了怪人飞回去。怪人不久复原;鸟却受了内伤,逐渐衰老,又被了一口毒气,目力也渐昏花,本就不大飞出,经此一来越发难得出外。
怪人喜动,不忍枯坐,一任怪鸟怒鸣警告,照样出去。这想起那件羽衣,意寻回重做,到后一看,已被雄蟒撕成粉碎,洒了一地残,旁边尽是蟒迹。等到回,怪乌偶出飞翔,又为猎人火所伤。怪人久居山中,知道好些药草妙用,到处搜掘,好容易将鸟医好。跟着天降大雪,山中绝粮,怪人先并不知伤鸟的土人住在何处,从小鸟便不许伤人,不许报复,心却愤恨。这偶往前村去偷粮食来与鸟吃,无意中听人说起,人言虽全不通,因喜观看打猎,从小便伏在旁边偷看,又聪明,意思却听得懂,当时便想行凶,抓杀土人。因偷过人家几次粮食,觉着不好意思,又听出放火的两个他出未归,忍气回去。和鸟一说,怪乌立发怒啸,非但不许结怨伤人,连前山也不准去。无奈前山冰冻,无处求食,鸟的食量又大,实在无法,仍冒奇险援崖下去,赶往村中盗粮。
渐渐听出凶手所在,由此常往扰闹,见了粮食就抢,对另一村的上人却是极好。打到野兽,便送了去以作换;打不到野兽,便向仇家扰。中粮食越积越多,怪鸟拦他不听,也就听之,终于闯出祸来。鸟伤多有铅毒,伤口始终未合。
等到暖雪化,想起前食香果能够解毒,到处搜寻,无意之中发现那条雄蟒中生出一株刚巧开花结实的香果,还有许多鸟羽,心中狂喜。因已去过两次,守了好几天,看准毒蟒出游晒鳞,方始掩进。中形势也早看清,一时淘气,想由顶石钻出,便将花果采下,鸟羽向间,沿着旁崖石走上。刚一探头,便见毒蟒蜿蜒游上崖来,忙即缩退,已被看见。知道蟒行如风,跑得多快也被追上,心中一惊。忽然急中生智,立时闪向旁怪石之上,双手握紧铁,比准口,蟒恰探头钻进,连忙用足全力,用上刀尖照准蟒颈七寸扎去。初意并未想到将蟒卡住,无意之中把一头刀尖恰巧穿向对面石窍里面。那蟒负痛,把头一缩,颈当中横着一条铁,怎退得出?锵的一声立被卡住,无法身。怪人看出便宜,耳听崖顶外面毒蟒奔腾跳掷,长尾挥,打得崖上粉裂,叭叭之声震动山谷。正防那蟒挣不出去又往里冲,果然往里冲进,幸而事前防备;所穿又是七寸要害,事前又发现中散着好些鸟羽,长短都有,疑是怪鸟所落,想带回去,随手向间。得香果时嫌中奇腥,将花瓣了两片在鼻孔里,当时觉着心清神,腥气全无。后见那蟒往里冲进,知道鸟羽前端十分坚硬,并还有毒,差一点的猛兽刺中必死。连忙用力朝上猛推,一面将鸟羽长翎朝蟒口中猛力刺去。那蟒负痛,二次往外一退,恰巧被顶石角挡了一挡,连忙就势往上一推,恰将铁拦住。急切间蟒自无法冲进。可是那蟒力大无穷,冲得又凶,石角偏在顶,不用手挡住,一个不巧便被滑,又要费上许多力气才能归槽。就这样,如非刺穿蟒的要害仍是无用,全仗有此一来才支持了三夜。那蟒始而血口怒张,红信吐如电,厉啸连声,凶威怖人,先鸟羽也被。后来长翎刺进越多,好些刺穿舌,照嘴钉,蟒舌下垂已收不回去。双方相持三,眼看同归于尽,救星忽然赶来。
被公超救回去,别的来历身世都不知道,经公超连教导,明白好些事理,便想拜师。公超嫌他野未驯,令其先在山中隐居,考验上两三年再定。并答应他以后常往看他。因其平以乌音自名鸦尔,从小便住石之中,便以石为姓,照那本名谐声取名石野儿。所迁居的山地更隐僻,深藏山谷之中,四面都是危峰峭壁包围,只有一条人口,并无通路,谷口形如半条弯曲狭厌的崖,内里生藤蔓杂草,外面又有大片林莽,外人决看不出内藏一条险径,便是寻到也难通行。前段峭壁排空,差一点的禽鸟都难飞越。谷尽头恰有十多亩方圆一片土地,旁边一条小溪,接着半山崖上一条瀑布。山崖甚高,由上到下虽是石多土少,野生花树颇多,气候温和,到处繁花盛开,灿如云锦。有瀑布的一面还有大片斜坡,千百株乔松华盖亭亭,苍翠如染,都是千百年以上大树,风景甚是幽静,临溪平地本来生野花,经公超指点野儿开辟出来,并将旧居崖中的粮食陆续运去,又代向土人用兽皮换了一些农具种子,教以耕种之法。并令日常无事,打来野兽分别送往前山,偿还那些受过抢夺的土人。一切安排停当,业已三四月过去。公超所访友人荆氏弟兄早已空去过两次,并还约了同来为野儿引见。等到秋收之后,用所产粮食换了许多应用必须之物。看出野儿除天生野尚未全驯,太刚暴,喜杀生物而外,余者都好,对于躬耕自给也极勤奋,怪鸟所长翎甚多,经公超细心指点,一同编制,又做了大小两件羽衣。野儿以前把怪鸟当成父母亲人看待,情分极深,又见新制羽衣比前合用得多,又是怪鸟羽衣所制,平十分宝贵。内中一件最好的轻易不舍得穿。
对于公超自是感恩戴德,敬服到了极点,由初见不久便想拜师,公超执意不肯,非要看准他的情,变化气质之后才肯答应,只管由他师父、恩人喊,始终不肯正式收徒。
这野儿见师父要走,业已苦留了好几次,不能再留。近又越发明白事理,知道师父尚有要事去往云贵一带访友,相隔甚远,少说也要一两年才得相见,终号哭不舍。
公超见他热诚依恋,也颇感动,笑说:“你如能早把恶去尽,照我所说变化气质,定必收你为徒,随我出山救助贫苦,修积善功,此时却是不行。你在我身旁自是听话,只离开我,稍有不合,仍要发凶野之。此时跟我一起历练并非不可,一则难免闯祸生事;二则我孤身一人,闲云野鹤,行迹无定;为了除暴安良,专与恶人作对,强仇大敌颇多,有你一路,必多顾忌。为此令你暂住山中,自耕自食。有余之时,送往前山,分与苦人,借此磨练你的心志,实是一举两得。我云南归来再来看你,只要试出真有恒心毅力,转入驯善,立时带走。如换别人还不放心。因你天生异禀,从小便受猛禽抚养,自然练就许多本领,身轻力大,儿中猛兽非你之敌。这里不比蛮荒,像以前那两条大蟒并非常有,谷中地势又比旧居隐僻得多,外人走不进来。所居崖离地又高,休说山中猛兽,不是轻功极好的人决难上下。只你不出多事,决不至于有什危害。地土肥美,所种食粮蔬菜连同野生山粮再加多少人也吃不完。风景气候又好,每有事可做。除却土田收成按时送住离此三十里的火树岗,由前山守候的土人拿去分配,并托他们代办一点衣物而外,常年见不到一个生人,连前山也不用去。前我已嘱咐他们到时来取,公平分配,不许对人漏,每照我所传静坐之法,只有恒心,将来必收大效。你以为我不肯传你武艺,心中难过,实则我对你期望甚深,这便是扎根基的功夫。因你生具异禀,以耐心格外成全。除非秉难移,恶不化,自暴自弃,我便由你永做野人,早晚遇到对头送命了事。如再出山行凶为恶,被我知道,由救你变为杀你都在意中。否则将来必能传我衣体。吉凶祸福,能否成就,全在你肯不肯学好而已。”随又分别细心指点,命做许多劳苦的事,如开荒伐木之类,使其常年劳动,免得出山为恶,就便考察他的心志。野儿一一答应,一直送出老远,公超再三催促,方始悲泣停步。途中遥望,隔了两座山头,野儿还未回去,知其依恋已极。想起他虽异禀奇资,身轻力大,从小和怪鸟一起还不觉得,忽在难中遇救,得到自己这样一个亲逾骨的师父,自更感恩亲切;一旦分手,剩他一个幼童独居空山穷谷之中,形影相吊,也实可怜。恐其留恋追来。一面把手连挥,假装发怒,催其回去,一面向前飞驰,穿入树林之中,不使望见,心中却是万分怜爱,放他不下。
哪知机缘凑巧,中途收了一个人家弃儿名叫伊萌,年纪更小,但是气禀极好,从小便有兼人之力,父母均极穷苦,业已病死途中,貌又生得丑怪,谁都不爱,天却厚,自救到后一步也不肯离开,急切间又无人可托,暂时只得带往云南。初意寻一好友代为管教,等将野儿收来,师兄弟两人一同从师习武,不料伊萌比野儿更要恋师,一听师父转别人教养,竟恨不得自杀。公超又因他年幼灵警,从小便知用功好强,尊敬师长,多么难学的功夫一学就会。心更驯良。虽然疾恶大甚,做起事来比大人还要细心,胆更大得出奇。为了事情耽搁,在云南点苍山住了两年方始起身。伊萌小小年纪,前后不到两年工夫,竟将师传轻功练成十之七八,从未犯过师规,只得带在身旁。回到陕西故乡,又有要事耽延,住了半年,方去看望野儿。伊萌正练内功,又知师父不久必回,没有跟去。
公超寻到谷中一看,野儿已快病死,大惊问故。原来野儿因师父走时曾说此去只有一两年工夫,归期虽还难定,至多差个三五月,不会回得太晚。自从公超一走,夜盼望,眼看去秋来已过了两年多,到了第三年的春天还无音信。屡向土人探询,均说乃师以前至多隔一两年必来山中访友,有时一年还来两三次,像这样久的期从所未有。
野儿想起师父行时所说江湖上强敌甚多的话,心更忧急。荆家所居二林村相隔既远,中间又隔着两处山洼,均有村落。师父严命,除原认得的土人外,不许再与生人对面,至多走到大树岗为止,余者不许远出十里之外,不敢违背。正急得无法,这听土人说,大侠荆璞刚由山外回来,便有仇人寻到,约定后午前在大树岗旁决一胜负。他们都受过他的好处,往相助。荆大爷说是敌人厉害,虽有三人,凭他弟兄多半能够应付,土人决非其敌,不许上前,否则平白送命,并无用处。野儿听出荆氏弟兄少一帮手,又想打听师父下落,当地又在大树岗旁不远,不算违背师命。次一早便拿了兵器赶去,候到黄昏敌人方始走来,野儿刚好强,人又冒失,不知听错期,一见来了三个生人,先守师命,还不敢与生人对面:正在为难,打算候到荆氏弟兄到后问明再定。那三个强敌原是江西有名大盗,本领甚高,内中一人因在湖口行凶为恶,被荆氏双侠路见不平,将其打败。新近约了两个得力同赶来报仇。开头只知人在太行山隐居,并不知道地方。
正在访问,荆璞忽与相遇,不愿引贼上门,推说家在大树岗附近,原约第三相见。不料野儿心急听错。
三贼心意狠毒,既想窥探敌人虚实,又想杀他兄弟全家,知道荆氏弟兄光明侠义,约定动手以前就被遇上也有话说,不致当时动手。对方如其人多势强,便去离此百余里的女贼萧五姑那里求援,竟在前一黄昏前寻来。到后一看,当地甚是荒凉,并无人家,正在觅路窥探,想要寻人打听。一面互相商计,口出狂言,要杀仇敌全家,犬不留,被野儿伏在一旁听去,业已恐。正在勉强忍耐作难,三贼偶听草响,看出有人坐在树后野草地里。野儿虽然形貌丑怪,身量不高,羽衣又未穿出,三贼只当他是附近村童,想问敌人住处是否在此。内中一贼最是凶横,开口便厉声喝问,口出恶言。野儿守着师命,虽恨来贼强横可恶,只是气愤不理,并无动手之意。那贼见他翻着两只怪眼,一言不发,同声喝骂:“如不开口便要打杀!”因野儿兵器比人还长,先放草中,没有拿在手上,内中一贼没想到此非常人,边骂边伸手去抓。野儿本就怒火上攻,心想师父虽不许与生人对面,我并不曾违命远出,是他无故欺人,不能怪我。心正寻思,那贼手已抓到。野儿再也忍耐不住,左手一架,当就是一掌。那贼本领虽高,不料有此厉害,骤出不意,没有防备,来势又猛又快,也未看清便被打中。当时只觉敌人手和钢铁一样,撞得手腕奇痛发麻,才知不妙。闪避无及,当又中了一掌。如非武功高强,身法轻快,几被打个半死,就这样受伤也是不轻。刚怒吼得一声,拔出刀来,野儿已随手拿起尖刀纵向树前。旁立二贼见幼童伤人,不暴怒,又因荆氏双侠约在当地见面,一来便遇到这样厉害的野小孩,疑是敌人门下,故意在此埋伏,卖他师徒的威风本领,竟把野儿当作仇敌看待。
先见敌人年幼,惟恐荆氏弟兄埋伏在旁,借口讥笑,还不好意思三打一。虽在同声怒骂要杀野儿,只由被打的贼上前动手。后来看出敌人虽然年幼矮短,力大身轻,手疾眼快,也看不出是何传授,间话不答,一味蛮打,看不出是何解数,兵器也未见过,凶猛非常。打了一阵,同几为所伤,只得命人替下。又打了一阵,渐渐看出敌人并无一定手法,全仗手疾眼快,纵跃轻灵,沉力猛,不像有何传授神气,未动手的二贼几次登高查看,附近既无村落田园,又无人影,渐生疑心,二次同声喝间来历。野儿业已连战三人,不知敌人见他力大,想用车轮战法杀他。又因第一次用兵器对敌,山月已高,三次换人,无一被他打伤,不由犯了野,口怒骂:“狗强盗,我是一个人,师父早去云南还未回来。因听人说你们人多一个,心中不服。姓荆的是我师叔,我才见过两面,哪知他住在什地方,快些由我一一个打死,免得好人费事。”三贼听出他是独居山中的野人,便改了主意,先是一对一轮打到半夜,再改为两个动手,一个休息,轮接替,避向一旁分别吃,然后合力夹攻。
野儿虽是身轻力大,能耐久战,无奈天明到此只在谷中吃了一顿,从此未进饮食。
事前未带于粮,毫无准备,正觉腹饥,想取食物再来守候,三贼便自寻到。由黄昏动手,空着肚皮打到半夜不曾停手,三贼却是轮班吃,忽然一拥齐上,立意以全力取他性命。
苦战了这些时,只管饥疲加,仗着本能仍能勉强应付。打到天明将近,力已用尽,方觉头昏眼花气汗。贼又在笑骂,一味软困,准备熬到对方力乏倒地,拷问明了虚实来历再行惨杀。野儿正在急怒攻心,累得心头跳,纵跃之间已觉天旋地转,恨到极处,妄想拼命,忽奋神威,手一,照准内一本领最高的敌人横打过去,打算一将贼打死,纵身逃回谷中吃再来,不料年幼无知,初经大敌,只打如意算盘,哪知敌人厉害。一打去,只听叭啮地琅琅连响,中杂一声惨号,人和铁落地之声。同时又听两声断喝,也未看清,人已纵起,自知不逃必死,因和三贼苦斗了大半夜,不曾丝毫休息,不比前年和毒蟒相持,虽经三夜之久,但是人卧石上,只用一手猛力握将蟒推住,无须纵跳。毒蟒又是往外挣扎之时居多,真个用力时少。三贼武功又强,早已累得力尽筋疲,起势又猛,强弩之末一纵好几丈高远,人虽纵逃出去,脚刚站地,猛觉眼前乌黑,口里发甜,脚底一虚“哇”的一声出一口鲜血,人便扑倒地上,几乎晕死过去。心中仍是明白,自料必为敌人所杀。等了一会儿:耳听喝骂喊杀之声,二贼好似与人动手,打得甚急。勉强挣起半身,回头一看,心中一喜,一声“大叔”没有喊出,心血往上一涌,人便昏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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