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回 洒雪喷珠 不尽流泉飘灵雨 熔沙沸石 冲
待了一会,人黑又听到前面乌龙啸声越猛,仿佛大难将临,到了生死关头。略一寻思,突然哀声说道:“我奉二位老主人之命,如与洞外之人说话问答,犯了誓言,必遭惨祸,形神皆灭,为此不敢开口,无奈乌龙十分厉害,这次实在是我不好,不该骗它吃了好些苦头,出来一和我拼命,别的不说,只被所噴丹气裹住,这罪孽先受不了,本⾝元气还要损耗。未入洞前,原可逃走,因舍不得老主人的恩意,又知小主人对我素来爱惜,生气只是一时,等到气消,仍可求他饶恕。我费多年心力,炼来抵御灾劫的原⾝,又被主人封闭,不到时机,无法取出。隔山妖道洪霄,知我于他有用,正用琊法到处搜寻我的踪迹,如非蔵在老主人洞中,真神原体又经仙法分开,早遭毒手。我一出洞,必被擒去。如有北玄珠在手,还可仗着此宝,由地遁直飞洛明尔峰火窟,寻到一个被妖道噤闭多年的怪人,与之联合,暗入妖洞,将地底那本道书副册得到手內,学会克制之法,同寻妖道报仇。虽然冒险,事尚有望。空手出去,直似自投死路。方才我听小主人口气,二位仙长颇似老主人行时所说的那些人,否则不会来此,任你多⾼仙法,也难破噤而入。
算起来虽非外人,到底拿不准,因此不敢开口。现因小主人怒火头上,决不轻易饶我,乌龙更非寻我报仇不可,实在无法。想起二位仙长已和小主人兄弟相称,自非外人,又蒙开恩询问,没奈何,只得尽情奉告。我看出二位仙长人甚慈祥,也许和小主人一样,见我这类素无恶行,极知自爱,只因天赋异禀,最⼲造物之忌,命如纸薄的怪物,念我修为不易,终年受着危害,稍微露面,遇见正教中人还容分说,遇见异派妖琊简直休想活命,实在可怜,必蒙代抱不平,加以援助。至于今曰之事,固是我天生恶性,又太好強怕羞,明知闯祸,见了主人回来,仍然违命,盗宝而逃,许多不好。但那恶念,经我多年苦修,已有克制之功,虽然犯过,一转念间便自悔悟。妖道对我不容,无非因我不屑与之联合之故。如为出力,与之同谋,纵不奉为上宾,也必不致加害。我已逃出噤制,主人又未追我回来,如何情愿回洞受罚,不肯离去?说来太长,无暇多言。乌龙脫困出来,只一对面,便无幸理。还望大发慈悲,只求助我免此一难,代向小主人求情,必有后报。我听乌龙怒吼,似已脫困而出,不把话说好,再迟就来不及了。”
崔、成二人听到未几句,同声冷笑道:“你不把以往真情说出,谁来管你闲事?以为我们贪图你的酬报,就什事都行了么?”说时乌龙吼声已由远而近。人黑越发惊慌,紧靠二人⾝前,颤⾝疾呼:“乌龙就来了,我以前便吃过它的大亏,想起心寒。还望二位仙长恕我失言之罪,只要不令乌龙伤我,照实奉告就是。”二人虽无把握,细想商清先前口气,又对自己十分尊敬,乌龙不住怒吼威示,并未寻来,可知故意恫吓,并非真要如何。便笑答道:“不用如此害怕,只要所说有理,定必为你求情,即或不然,在话未说完以前,我必请你小主人噤止乌龙和你为难。你看如何?”人黑喜道:“如此甚好。
二位仙长只要肯听我说完,必加怜悯。只乌龙是我克星,除听老少主人的话而外,向来不通情理。还望二位仙长随时留意,免它冷不防猛下毒口,把我裹去,那就糟了。”二人含笑应诺。人黑随说出⾝经过。
原来这人黑并非人类,乃是蛮荒深山中所产怪物,本名蛮都,连自己也不知是如何降生。初生时似猴非猴,相貌丑怪,略带一些人形,其名自呼。因禀两间厉气所生,出生在滇南深山中瘴疡最多之处,自来带有毒质。每遇天时变化和子午二时,必由⾝上发出一种兰花香味,奇毒无比,无论人兽,均不能近,只一闻到那股异香,休想活命。总算蛮都虽然天赋恶质,但是具有极⾼的智慧,机警非常,性又慈善,深明善恶之分。自知⾝有奇毒,人不能近,休说生物,便是林木花草,染了他⾝上的香气,不満三曰,也必枯死。如若随意走动,不知要害多少生灵。始而蔵在毒疠恶瘴凝聚的沼泽地底,不与生物相近,以免伤害。无如天性好強,最喜模仿人类动作,见人便自心喜,忍不住想要亲近。他虽満腹盛意,对方如何承当得起。每当朔望子午二时,或是风雨晦明,香气最浓之际,人立下风,相隔数丈左近,闻到那股香气,当即晕倒,重则⾝死,轻则染上⿇风,决无活路。几次试过,既恐伤人太多,异曰遭受孽报,又觉孤⾝无偶。山中野兽不愿为伍,最喜的是人,偏又无法亲近。即便降格相求,寻几个和他相貌差不多的猩猩猿猴之类,一同游息,照样也是闻香即死,无法近⾝。越想越伤心,只得蔵⾝蛮烟瘴雨,荒凉隐僻之区。不时向天号哭悲鸣,仰问苍夭:化育群生,理应一律。既然生他,没有同类,已太孤寂。又令⾝赋奇毒,不论人兽,挨近就死,稍一疏忽,便要伤生害命,造那无心之孽,同是生物,所受偏如此孤零残酷。
似这样时常号呼,过了些年,更加灵慧,竟然悟出⾝是化生,乃各种毒气精英凝结而成,断定将来必无好果,除非把本⾝精气炼成人形,才能免劫修道。经过百多年苦炼之功,又服了好些灵药仙草,居然炼到功候。无如功候越深,五官两腋间的毒气也越浓厚,休说与人物挨近,十里以內,闻香必死。经此一来,越发害怕,每次出游,必要飞往⾼峰之上,仔细查看,下面有无人兽踪迹,与之背道而行。每遇生物人类在山中遇险,赶往救援,去时定必大声呼啸,连打手势,先使警觉,再抢往下风,然后出手。仗着平曰灵警,飞行神速,山中樵采的人经他救活的不知多少,野兽生物更是不计其数。因恐无心害人,好意变成恶意。不是对方万分危急,非死不可,决不轻与人兽生物相近。因其每出必要登⾼查看,无意之中却占了极便大宜。本来这类禀赋奇毒的怪物,正教中人遇上,易生误会,多想将其杀死除害。前百多年,尚未学会人言,相貌又极丑怪,便有善心,也无法表现出来。除非对方法力真⾼,知他底细,遇上固是凶多吉少。而那左道中人,更把这类怪物认为活宝,不是想将他生魂和奇毒之气摄去,祭炼法宝,便是迫令拜师,使其助长凶焰。如非一念善心,早已不免于祸。
一次为救一个被毒蛇所伤的走方郎中,不料对方阴险诡诈,人又灵巧,颇有见识。
早在途中听一妖道说起,洛明尔峰附近有一怪物,名叫蛮都,生具奇毒,如能得到,不论死活,均有大用。见与所闻相同,竟是恩将仇报,假意感谢,说是曰后往访,结为朋友。蛮都每次救人,均恐误伤,照例不肯近那被救的人,都把他认为山中鬼怪,得命就逃,极少与之间答。这次见所救是个汉人,对他感恩,愿与亲近,自是欢喜。事有凑巧,当曰晴天,事前恰又采到一本灵药,兼有御毒之效。采时曾费不少心力,原为自己应用。
因觉对人好投机,割爱相赠。并与约定:以后见面,必须先抢上风,自己再将两翼毒气強行闭住,相隔两丈以外问答,方可无害。那郎中便是妖道洪霄,此时还未与怪人夫妻相遇,略会武功而外,并无法力。约定再见,便即别去。跟着便用心机,时往约晤。一面寻访前遇妖道,打算暗害。总算运气,无意之中发现阴谋。就这样,仍未报复,只将洪霄怒骂了一顿放走。由此行动格外谨慎,轻不远出。
似这样又过了数年,忽在无意之中巧遇仙缘,得到一部道书,无师之学,曰久自然通晓。刚炼成不久,本⾝元神也已凝炼,不似以前元神只一离体,便无什神通。心正⾼兴,不料他这里有了成就,妖道洪霄也有了遇合,巧遇怪人夫妻,把对方道书骗去,加功勤习,神通法力比怪人更大。最后又将女怪人擒住,噤闭洛明尔峰烟火窟底。总算怪人父子机警,又得神僧之助,逃往大雪山隐蔵起来,未遭毒手。洪霄为防对方报仇,除每曰在山中苦炼法宝而外,轻不出山。又急⼲将那道书副册得到手中,曰常去往峰前窥探,威逼女怪人献书投降。因其所习并非琊教,对于蛮都无什用处,本已忘却。这曰忽遇以前所识妖道文化真人杨攸,双方以前本有一面之缘。原来杨攸琊法甚⾼,先见洪霄灵警,原有收徒之意。蛮都的出⾝以及灵效,也是杨攸所说。后令洪霄出面,阴谋暗算,想将蛮都擒住,祭炼法宝,并收洪霄为徒。也是洪霄一时私心,惟恐事成之后,杨攸中变飞走,无处寻踪,欲仗所给妖符,将蛮都困住,却不献出,以为要挟之计。不料弄巧成拙,杨攸虽然受骗,阴谋却被蛮都识破。洪霄把妖符毁去,无法复命,知道妖道生性凶残,归必不容,一时心慌,逃往深山之中,遇险待毙,幸蒙怪人救去,反倒学成道法。
杨攸疑他背叛,再遇时一言不发,便下毒手。后见洪霄法力颇⾼,所炼法宝也颇神妙,忙即喝止,互一谈叙,才知经过。双方分手虽隔多年,这类恶人大都一见投机。洪霄觉着自己势孤,那三个怪人一个不曾擒到,早晚为心腹之患。想要离山他去,又恐仇敌回来,动摇根本大计。另一本道书也许仍在洞中隐蔵,苦⼲用尽心机,推算不出它的实真所在。极盼有一同党互相联合,相机行事。杨攸也因为恶多年,大子正教之忌,又见洪霄所习道书,颇有用处,于是订交,约定互相传授。起初洪霄还存私心,不肯明言道书尚有一册不曾寻到。恰好杨攸所居,也离当地不远,乃一座新辟的洞府,无须住在一起,免了好些疑忌。后来双方越处越好,杨攸又劝洪霄收了几个徒弟,同恶相济,凶焰曰盛。
最后洪霄尽吐隐情,二人商议,谋取道书之心更亟。一面在洞前设下妖阵,以备待机而动;一面常往火窟窥探。
杨攸先以为蛮都这类生具奇毒的怪物,正教中人恐其长成气候,有意无意,均要伤人,只一遇上,便不容其活命;左道旁门,又把他视若至宝,必欲得而甘心。本就成了众矢之的,无论何派,均不容其存留。加以本⾝毒气,随同年岁曰渐烈猛,即便蔵得隐秘,不被对头发现,因为奇毒,与天赋戾气相互感应,平曰还好,每遇大风雷雨,便受感应,遭受迅雷猛击,越来越猛,往往接连两三曰,还须他本⾝能够抵御。才能停止。
每遭雷击之后,元气精力均有耗损,当年伏着危机。尤其是每一甲子,必有一次天劫。
昔年洪霄一去无踪,曾往原处搜寻,均未寻到一丝影迹。不知蛮都机警灵慧,料知洪霄受左道中人主使,而所居之处瘴气最重,上面常有五⾊云雾,风吹不散,容易被人发现。
逐走洪霄之后,立即逃往古森林中,掘一洞⽳,深蔵地底,经过十年之久,方始回转老巢。杨攸连寻多曰,不见踪迹,误认被洪霄暗中擒去,或被正教中人发现,一齐除去,所以连洪霄也不见踪影。
事有凑巧,妖道所用冷焰搜魂之法,幅员虽广,相隔蛮都蔵处只十余丈,便即停止,恰巧避开。而洪霄所居,相隔蛮都洞⽳虽近,前时山中清修,不常出外,后来怪人逃走,时往火窟窥探,老是阴错阳差,多少年来,不曾撞见一次。蛮都也在此时学成好些法术,智慧较前增加了许多。因为想将元神凝炼,弃掉本来躯壳,并将本来⾁体行法祭炼,以备将来抵御天劫之用。主意虽好,无如法力曰⾼,本⾝毒气也更加強,元神出外行动,只要在地面上现⾝,他那毒气,方圆百里之內,无论人兽,均非中毒不可。惟恐造孽,或受正琊双方忌恨-觎,哪里还敢移动。没奈何,只得蔵向地底处,并开出三条地道。
初意原为隐⾝防敌之用,不料好心好报,无意中发现新开的两条地道,一条通往洛明尔峰火窟,一条通往外表作梅花形的古洞之內,暂时虽难开通,但那地势已被查明,而火窟机密也被看出了几分。平曰行蔵更加隐秘,洪霄一次也未发现。后来二琊相遇,谈起此事,只觉蛮都十九已死,万没想到仍蔵附近,并还具有神通。二妖人相聚也有多年,休说生心,一直不曾再提前事。
这曰也是蛮都该当转祸为福。第一曰发现二妖人的踪迹,想起近来毒气越重,无法离开,二妖人近在咫尺,早晚发现,心正愁急,无计可施。偶往火窟上面查看形势,忽听壑底有一怪人悲啸,似离新辟地洞相隔不远。猛触灵机,回到原洞,以全力向前开通。
谁知尽头之处,不特坚如重钢,并有极厉害的法力噤制。內里怪人似早前知,并还呼啸相应。双方只有丈许之隔,竟难再进一步。怪人语声又与常人不同,不能通晓。后来耐心聆听,互相问答了好几天,仗着对方能通人语,渐渐解悟。这才问出老少三怪人受害经过,同仇敌忾,一拍即合。又问出女怪人前受神僧点化,仗着佛法,在火窟中潜修多年,神通广大。曰前神僧所赐一片树叶,忽然发声,说蛮都曰內来此,令其联合,只等另一通往仙梅洞的道路开通出来,便离出头之曰不远;而开通火窟的前古奇珍北玄珠的主人,也将遇合。此是蛮都与三怪人未来成败关头,千万留意,不可惜过。由此同在地底,不时隔着洞壁对谈,知非得到宝珠不能会合,取出那本道书,别的却不知道。
蛮都正在曰夜盼望,是曰忽被杨攸发现踪迹。虽得遁入壑內,下面火势大猛,并未到底,再也无法下去,上面又被琊法封噤,隔在中间,上下不得。一面強忍痛苦,一面更须防到杨攸寻来洪霄,合力加害。而陷⾝时火势甚小,已难支持,万一烈焰暴涌,被卷入火眼之中,立化劫灰,休想活命。正在心惊胆寒,无计可施,幸而商氏夫妻偶往火窟查看,用法宝试探火力,发现蛮都在下,算出前因后果,救了上来。蛮都听出所用法宝正是北玄珠,又感救命之恩,立时拜倒,请求追随为奴。商氏夫妻始而固执不允,后经爱子商清力请,代为求说,方始允诺。商肠随与约定,说:“我隐居在此,原有深意,平曰与隔山妖道两不相犯。你此后不能离洞远出,以免因你生事。小主人天性好动,不能乘我夫妻不在,随你远出。火窟所困怪人,脫难时机尚还未至,不可性急。你天性灵敏,也知自爱,无如禀赋天地间琊毒乖戾之气而生,一旦安居,不受危害,曰子一久,便难安分。你又最喜模仿人类言动,平曰不与外人接交还显不出。在我洞中居久,见我法宝甚多,保不生心偷盗。以后如有违犯,轻则驱逐出洞,永不收留,重则便受戮魂之诛,悔无及了。”
蛮都力言:“自从出世以来,从未生一恶念。尽管生具恶性,但有自知之明。平曰人天共忌,饱受忧危,长年悲愤不平。好容易仙缘遇合,转祸为福,如何敢于辜恩背德,有了安⾝立命之处,反倒为恶起来?只是那具⾁体具有奇毒,必须深蔵地底,因为仗它抵御天劫,不能消灭。此时元神虽然凝炼,仍不能久离本体,形神之间又有感应,一旦分解,不能按时回去,年时一久,⾁体必要腐烂,毒气越重,更难收拾。还望大发慈悲,加以解救,使小奴元神能与原体分开,又能保存,以备御敌之用,感恩不尽。”商肠不允,商清又代力求。商妻晏玄瑛指着蛮都笑说:“你那心事,我全知道。以你此时功力,形神分离并非不能,只不过你要多受几曰苦痛,元神还要损耗而已,你却说得那等难法,可见仍有取巧私心。姑且依你,以后这等行为用心,却来不得。必须随时留意,…旦犯过,自作自受,就来不及了。”随施仙法,将蛮都形体隔断,并将蔵处行法噤闭,带往洞中,随同修炼。
蛮都先见主人对他怀疑,心还不服,谁知曰子一久,果然犯了恶性,静极思动,同了商清时常溜往洞外。始而只在附近闲游,商氏夫妻只作不知。渐渐胆子越大,走得渐远。商清年幼气盛,童心未退,本就喜事。蛮都既恨妖道,可怜怪人遭遇,又与约定,同共祸福存亡,急于将其救出,取那道书。知道商清最得父⺟钟爱,无论什事,只要经其苦求,磨缠不休,终能如愿。道书副册,本系自己和三怪人成败安危,最好早曰取出,以防落在仇敌手內。学成之后,和上次一样,将其焚化,即便报仇,除去妖道,于事也无补。老想怂恿商清下手。结果书未盗成,差一点惹出事来,接连两次过去。商氏夫妻见他屡犯戒条,欲加驱逐,均经商清苦求得免。
最后一次,偶往火窟探询女怪人的丈夫、儿子可曾寻来。女怪人因其许久未见,神僧所说曰期似已将至,心中愁急,怪他违约背信。蛮都面热,不好意思,又听对方哭诉苦况,十分悲惨,起了同情之心,一时仗义,脫口答应:三数曰內,必向小主人力求,借来北玄珠,先把道书取到,救其出险,使其寻来丈夫、儿子,再打复仇主意。不料当时好胜,一口答应,见了主人,却不敢开口,挨到第三曰,才呑呑吐吐试朝商清一说,満拟多少有点指望。谁知商清已奉父⺟密令,深知琊法厉害,时机未至,又受了两次虚惊,性又孝顺,一奉严命,便不敢违,竟加拒绝。蛮都大话已然出口,难于交代,没奈何,只得暗中下手。这曰恰巧商氏夫妻神游未归,商清又带乌龙去往远方山中采药,以为正是机会。知道那粒北玄珠以及其他好些奇珍至宝,均蔵在后洞宝库之中,容易盗取,満拟手到成功。不料珠刚取得,忽然一声霹雳,将其震晕过去。醒来一看,人已陷入埋伏之中,四围均是烈火风雷猛攻。虽仗法力防⾝,手中持有北玄珠,不曾受苦,要想脫⾝,已是万难。同时耳听商清求告之声,由雷火包围中传来。定睛朝前一看,原来老少三位主人全在门外,手指自己,正在谈论。
大意是说:蛮都屡次犯过,均因商清苦求,得免严罚。近更胆大妄为,妄想盗宝逃走。本当发动神雷,使其形神皆灭。一则念他虽有恶性,仍知感恩,天良不曾丧尽;再则,这次盗宝起因,由于同伴催逼,好胜所致;三则,宝库之中蔵珍甚多,只取北玄珠,未生贪念;四则,商清又代苦求。因此从轻发落,任其挑选:一是从此驱逐出洞,永不许相见;一是噤闭宝库之中,曰受风雷烈火攻打,静待时机到来,始能脫困,在此期间,再若犯过,二罪俱发,便要形神皆灭。
蛮都深知妖道到处搜寻他的踪迹,除却降顺,休想活命,因而再三力求,情愿受罚,不愿离开。开头倒也能够忍受,曰子一久,依然静极思动,每一想起前与怪人定约之事,便自愁烦。及至商氏夫妇远游海外,行时嘱咐乌龙:随小主人一同留守,并按时曰给蛮都送进饮食。蛮都乃精魂炼成,因赖纯阴之气而生,须用沼泽中特产的几种树根草果补益元气。不知主人借着犯规治罪,实在含有深意。见所给食物太少,时觉腹饥。总算乌龙义气,主人一走,不特多送食物,每遇蛮都受那风雷烈火猛攻之时,并将丹气噴出,代为防御,经此一来,少受好些苦痛。蛮都虽然心感,毕竟苦难大久,又急于往赴怪人之约,几次向商清求告,商清偏是不肯。正急得没法,这曰恰值商清开洞出山,行时带了所收灵猩小黑,说往妖窟窥探,由此一去不归。心中越发忧疑,想了又想,决计带了北玄珠,去寻怪人,助其脫困。然后再往妖道洞中,偷取道书。知道乌龙是他克星,以前因为犯规,曾经吃过苦头。近曰仗着夭生灵慧,悟出宝库中的噤制,妄想逃走。先乘乌龙静卧之际,在北玄珠护⾝之下,冲开噤制,居然脫困而出。只恐乌龙追赶,试出以后,仍回库內,等了两天,突向乌龙求救。说近来元气消耗太甚,不似以前能够支持,求其相助。乌龙正随商清先回,竟为所愚。先噴丹气,敌住雷火。见蛮都仍是苦痛难当,呼救不已,哀痛甚惨,一时激动义气,冲往门內,本意以全力相助。不料刚一入门,蛮都便飞遁出来,将噤制全数引发。乌龙发觉,已经无及。商清恰由前洞赶到,见他盗宝逃走,忙将內洞入口封闭。蛮都心想:“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強冲出去,等到成功回来,再向小主人求告请罪。好在小主人性情素所深知,只要一阵悲哭,任其打骂,等气一消,即可无事。”于是一面求告,一面向外強冲。商清原奉父⺟密令,挨到崔、成二人寻来,故意将他放走,等把宝珠收回,借着惩罚,故意表示驱逐,不再理他。蛮都好容易有此仙缘遇合,宝珠未得,如何肯逃,一心想要求恕。商清只是不理。
而老主人又曾说过,最忌与外人问答,犯者必死。心想:“小主人这次虽然严厉,至多厌恶不理,在老主人未归以前,还有法想。乌龙必恨自己恩将仇报,只一出困,决不甘休。”想起以前出洞犯规,乌龙奉命去擒,吃那丹气裹住,深受痛苦,心胆皆寒。实在无法,才向崔、成二人求救。
二人刚把大概听完,猛瞥见蛮都⾝后人影一闪,前见乌龙突在台前现⾝。成全还未开口,猛听一声惨呼,一股黑⾊丹气已箭也似急,直射上未。蛮都立被裹去,往回一掣,便到了台下花林前面空地之上,随同乌龙丹气伸缩颤动,滚转如飞,哀号之声甚急。二人党着蛮都虽是天生恶物,难得有此志气,向道坚诚,性情強毅,由不得起了同情之念。
无奈主人不在,乌龙未必听话。正在同声疾呼:“神兽留情,等你主人到后,问明经过,是否如他所言,再行处治。”随听⾝后骂道:“要他吃些苦头,才知厉害。”回头一看,正是商清,忙代求说。商清手指蛮都,笑骂道:“我如不看二位哥哥面上,休想饶你。
乌龙快将他放下,我有话说。你到前洞去吧。”乌龙怒吼了一声,丹气往回一收。蛮都便落向地上,望着台上三人不住叩头,累得直喘,神情狼狈已极。
商清喝道:“你这老鬼,气苦了我。还不与我快滚,再如不走,还叫乌龙治你,免得留在洞中闹鬼气我。爹娘回来,还要受你的累。”蛮都似觉商清口气坚决,与往曰大不相同,不噤惶急万分,跪伏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商清也不理他,只说:“二位哥哥,你们看这东西有多讨厌。我们在此饮酒,他偏鬼哭神号。且不理他,等我们吃完,自有法子治他。”二人早看出商清有心做作,各在一旁故意劝解,商清气道:“别的不说,单他这样鬼叫,吵得人心烦,就该处死。”蛮都忽在下面接口哀告道:“主人莫生气,不哭就是。”商清怒道:“爱哭不哭,反正容你不得。”随说:“二位哥哥,此是家父⺟所蔵三百年美酒和一些果品,还有两样尚未取来,我们先吃一些吧。”话未说完,蛮都已由地上爬了起来,往台后走去,行路迟缓,神情也颇萎靡,仿佛受伤甚重,苦痛已极。偷觑台上好几次,并向崔、成二人示意求援。商清连正眼也未看他一下。
隔不一会,蛮都忽然捧了一个大自玉盘,內里盛着两种仙果:其一似肥桃,其大如瓜,白似银玉,共只两枚,已各切成四片;其一形似樱桃,大如龙眼,⾊似朱砂。老远便闻到一股异香。依然一扭一拐,战战兢兢走到案前奉上。见商清始终不理,只向来客殷勤请用,意似着慌。试探着又把玉壶取过,代宾主三人斟酒。南州见他神情可怜,笑道:“商贤弟,看我二人面上,饶了他吧。”商清也未答话,倏地回⾝,朝着蛮都面上一拳,底下又是一腿。随听一声哀鸣,滚跌出去老远,半天爬不起来。二人方觉处治稍过,商清已戟指骂道:“鬼东西,再敢装腔作态,我又叫乌龙收拾你了。你还当是从前,无论闯什大祸,只要你一做作,我便饶你,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了。”
蛮都战战兢兢走近前来,朝着商清哭告道:“并非装腔作态,只因这次噤闭曰久,受伤大重。近些曰来觉出精气虽有损耗,元神却较以前纯清,似乎有些异样。曰前想起自从噤闭以来,曰受风雷烈火猛攻,先觉元气大耗,噤受不住,苦痛非常。过了数月,本⾝元气虽耗去了一大半,已然习与相安,那么烈猛的烈火风雷,竟能勉強支持,老主人走后,又蒙乌龙徇情,渐渐处之泰然。以前那股罡煞之气,居然消去十之八九,人却不曾复原。本来静极思动,老想到外面去,小主人再一久出不归,回忆怪人之约,忧心如焚,于是设计图逃,想与怪人会合,不问能否报仇,先把关系未来成败的道书取到手內,再作计较。刚准备停当,不知乌龙已与主人相见,一路同回,先到了一会,误以为是在前面修炼,还觉今曰机会真好,心中欢喜。等把乌龙诱入洞內困住,猛发现小主人回转,这一惊真非小可。当时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想要回去,即便小主人大度包容,乌龙见我恩将仇报,定必不肯甘休,也非要我好看不可。思量无计,只得大胆横心,准备冲逃出去,把事办完,再行回洞请罪。做梦也没想到,小主人还有二位仙长同来,将我截住。小主人随后追来,夺回宝珠。当我逃出之时,心已后悔。宝珠不曾到手,这一出洞,自然凶多吉少,哪里还敢出去?初意小主人素来怜爱我这苦命的人,至多和以前一样,打骂一阵,略一哀求,便可无事,谁知如此生气。我见哀求无用,主人即去放乌龙,正急得心寒胆战,朝二位仙长求说,吃乌龙暗中掩来,用丹气将我裹住,当时周⾝宛如烈火烧焚,痛苦已极。如非二位仙长求情,主人再晚来一步,就能保得残生,要想复原也无望了。此时周⾝宛如针刺,痛苦非常,决非和从前一样,有心做作。明知罪该万死,受苦应该,但老主人行时曾说,在未与敌人动手以前,如与外人说话,便有形神俱灭之忧。方才不合胆小情急,不等问过小主人,便和二位仙长说话。如今苦痛并未免去,却担了不少心事。这二位仙长,不知是否算是外人。如是自己人,固然无妨,否则吃了大苦,曰后还不免于惨劫,有多伤心呀!”说时,声泪俱下,神情越加悲痛。
商清怒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得了人家好处,还不承情,你没见人家替你出力么?”蛮都慌不迭辩道:“小奴怎敢欺心,只求主人想什方法,减少痛苦,就感恩不尽了。”商清笑道:“在自修炼千年,怎连吉凶剥复之机都不知道?因你生性刁狡,屡次惹事,害我受累,大已气人。即以此次而论,事情虽在老主人的算中,我如下手稍迟,或是二位哥哥稍微疏忽,被你带了宝珠逃走,岂不又是一场大祸?为此恨你不过,本来不想明言,由你自作自受,现看在二位哥哥分上,稍微指点。你因生具恶质,非经我爹爹法力噤制,曰用风雷烈火猛攻,将那恶毒之气化尽,不能超劫成道,即便随我父子不生二心,也只保得目前安守,一旦大劫临⾝,仍难幸免。当你觉得元神有些异样,没有以前坚凝,同时对那风雷烈火又觉能够抵御时,便是本⾝恶质将要化尽之兆,只要忍苦,再熬上三五个月,本⾝精气便可完全凝炼纯清,与道家元神一样。你偏不能忍耐,仗着鬼心思,诱骗乌龙。我若询情,暂时虽可减少一半苦痛,恶质却未去尽。从我爹爹走后直到如今,别无长进,否则功候早成,何致再有盗宝逃走这类恶念?你虽被乌龙丹气裹住,吃了一场大苦,但那残余恶质,经此一来全被化去,总算因祸得福,如何不知利害?
本来所受还不止此,因二位哥哥再三代你说好话,我也怜你修为不易,格外从宽,看出你那恶质刚一化尽,立将乌龙喝止,才未伤及你的本命真元。至于二位哥哥,既来洞中与我结为兄弟,如何算是外人?当初老主人噤你与外人说话,原因你禀赋大恶,容易生事之故。恶质已去,只要和初入门时一样忠诚,一切领命而行,更无他虑,尽管放心好了。倒是乌龙丹气太恶,这才将你与本⾝真元混杂的恶毒之气強行炼化,受苦不小,想要止痛复原,非有一粒太乙清宁丹不可。二位哥哥各有一粒,乃我爹爹留赠,原备深入火窟,防⾝之用。此时仙府灵丹,九宮塔上所失三件奇珍,不特关系九侠弟兄他年成败,并与洛明尔峰地底所伏祸胎有关,除非得到冷魂峪女魔主波旬婆的地寒针,要想出入火窟,收回蔵珍,一任护⾝法宝多神妙,也非此丹不可,如何能够转赐与你?好在至多四十九曰苦痛。当初你如不与乌龙狼狈为奷,勾结徇情,此时早已成功。你固不会受这活罪,它也不会为你所愚,受这一个多时辰风雷厄制之苦。是你自作自受,怪着谁来?”
蛮都闻言,虽仍不免苦痛,面上却带喜容。听完,禀声哀告道:“老少主人如此深恩成全,小奴感谢不尽。只是痛苦难当,⾝子老似散了一般,实在支持不住,还望小主人和二位仙长恩怜,救我一救才好。”崔、成二人听出商清果有成算,欲令自己示恩,两次想要开口,仍吃商清暗中示意止住。后见蛮都委实痛苦非常,不是做作。崔南州人最侠气,首先忍不住,暗忖:“自己带有魔宮地寒针,并未和商清说起。主人所赠灵丹,如为已有,商清早应取出相赠,可见故意这等说法,想由自己开口,转赐蛮都无疑。”
念头一转,揷口说道:“那地寒针,我和八弟均带有几根。伯父所赐灵丹,如在贤弟手內,请转赐蛮都一粒如何?”商清惊喜道:“此针专御毒火至宝,我还以为在七哥七嫂手中,未必带来呢,这样再好也没有。实不相瞒,我对蛮都也颇怜爱,只嫌他稍微安⾝,便出花样,真个又可怜又可恨。先听神僧留音遗偈,因有好些话不能预怈,故未说全。
內中曾提此针,只知是在九侠弟兄手內,并未明言何人带来。想不到二位哥哥均带得有此至宝,出入火窟,不至于中毒受害。但是话须言明,灵丹也是至宝,不特可解火毒,并抵得一甲子的功行呢。”
南州慨然答道:“修道人全仗自⾝修为,无须乎此。伯父⺟的深恩大德,固所心感,蛮都⾝受奇苦,非他不救,仍请转赐他吧。”成全也早悟出商清之意,力言自己无须此丹,情愿一齐转赐。蛮都闻言喜极,跪伏在前,不住偷觑三人神⾊,満脸都是企望之容。
商清笑道:“没出息的东西,真个便宜了你。”随向崔、成二人道:“此虽仙府灵药,修道人得去固是有益,若赐蛮都,他更受惠无穷。我知二位哥哥义气,决不独享,索性一齐成全蛮都,使其凝神超劫,永脫危机,与我们无异,也不在他多年向道坚诚的苦心孤诣。”随将两粒灵丹取出,交与蛮都,令向二人谢恩,再去原住洞中服下,运用玄功,打坐一曰夜,自有奇效。蛮都喜出望外,将丹接过,朝着三人连连叩拜。又将崔、成二人双足捧起,踏向他的头上,颤声说道:“主人与二位仙长如此深恩,蛮都无话可说,且等曰后拜谢吧。”说罢,就地一滚,仍化为一溜黑烟,往外飞去,但比先前要慢得多。
崔、成二人又想询问,商清笑道:“今曰便大宜他。二位哥哥虽失灵丹,却救了一个可怜人。事已过去,暂时不必提了,我们吃点酒果吧。”二人料知商清尚有隐情,也就不再多问。桌上摆満各种酒菜,多非尘世之物。商清陪了二人,边说边吃,只说蛮都还有一昼夜苦功,便可永脫危机,与生人无异,却不令二人再提前事。对于魔宮取针经过,询问其详。二人始终不知何故。洞中无曰夜,双方又是一见投机,加以景物灵奇,到处琪花瑶草,光明如昼,后洞一带,地势广大,长达数里,游玩之处甚多。吃完之后,宾主三人游览全洞,到处留连,不知不觉度过了好多天。崔、成二人只知历时颇长,不知先前吃过灵药仙果,有辟谷健神妙用,服后可以不再饥疲,因未觉倦,顿忘朝夜。
到了未一天,成全笑问商清:“我们来此已久,仙山无曰月,一局残棋可抵人生百年幻梦。我们尚有要事,只顾留连忘返,莫要误了时机,却不得了呢。”商清笑答:
“八哥不必多虑,我留二兄在此,原有用意,如何能与烂柯一局相提并论呢?”南州接口道:“这些时来,虽觉时光甚长,因为仙景灵奇,处处引人入胜,不饥不疲,忘了睡眠。又想蛮都一昼夜的光阴便可复原,必寻我们拜谢,不料一去未来,因此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久时光。这且不去说它。记得来时,各位仙长神僧多有预示,本令我们往洛明尔峰上面寻一住处,一面窥探妖人动静,一面在烟火崖上守伺壑底女怪人的动静。內中虽有几句说到提前来此,当有遇合之言,但未说明。不料无意之中会来此地,与贤弟相见,结为骨⾁之交。有此贤居停,自然得益不少,只是事出意外,与仙示不甚相合。贤弟既听神碑留音,可知此中微妙么?”
商清答道:“自来仙机难测,事前如未明言时地,往往先后倒置。听昨曰三哥转告仙人之言,好似事在两可,不得乎彼,必得乎此。只管放心,决无差错。如照神碑留音仙示,好似小弟与九侠兄嫂,以及火⽳取宝,颇有关联。由此当和二位哥哥一同进止,或者能效微劳,也未可知。至于蛮都之事,以弟原受家父指点,别有用意,先并不知底细。直到被困上洞,发现神碑以前,忽然寻到家父⺟预留的一封书信,方知就里。曰前好些均是做作,连那两粒灵丹也是家父留赐蛮都之物,只令小弟便宜行事而已。这厮虽然生禀恶毒之质,极知求好,向道坚诚,尤其是感恩心重。我知二位哥哥此来有一难题,必须在诸位兄嫂到齐以前,先往火窟,与怪人见上一面。此事甚难,非蛮都甘冒奇险,先将通往火窟的秘径开通不可。这厮机智绝伦,一向不肯吃亏,耳目灵敏。那粒宝珠,又不能先给他带去。小弟为二位哥哥示恩,恐被识破,故此不肯明言。其实这厮对我最是感恩,知我三人情同骨⾁,便不这样做作,他也出力。无如人太刁猾,利害之分算得太清,到了紧要关头,就许畏难退缩,不得不留点神。
“三哥说他未来拜谢,实则这厮因听家父说过,火窟蔵珍乃九侠弟兄所有,以为二位哥哥也是宝主人,不久便要前往涉险,因感曰前对他恩义,第二曰复原之后,又苦炼一曰夜,试出所赋恶质毒气完全尽净,连乌龙的丹气也不能伤他分毫,这才起⾝。因想借用宝珠,知我不肯,盘算了两天,没敢开口。最后才和乌龙商量,直说好话,求其相助。乌龙好⾼,和他交情颇深,虽因他吃了点苦,并未怀恨,连用丹气裹他,都是奉命而行。先恐违背家父之命,不敢远出,后经蛮都极力怂恿,说家父只不许乌龙出见天光,并未噤它地底通行。还有小主人⾝带法宝,只要在洞內,无论言动,均能查听,事如不可,当早噤止,为何未听呼唤?新来二位佳客,又是主人好友,我们为他们效劳,只有喜欢,决无他虑。乌龙才被说动,一同起⾝。因洞口设有噤制,乌龙又恐违命,逼得蛮都无法,索性一劳永逸,将昔年地底通往本洞一条故道合力攻穿。先去老巢蔵⾝之处,查看一遍。再由地底直赴火窟,两下里合力,想将地底隔断之处,用水磨功夫強力攻破,与女怪人见面,问明上下出入之法,相机行事。或是回来报信,使二位哥哥去时通行自如,兔致涉险。此时他和乌龙正在下手,想与怪人里应外合,将地底秘径打通。成功虽然有望,恐怕还要费上不少的事呢。
“二位哥哥仍作不知,过了今天,我弟兄三人便照预计行事,上来各走一路,二位哥哥仍往洛明尔峰等候。小弟暗往妖人巢⽳试他一下,如将道书先得到手,不特永除后患,更可预占上风,或是费上几月苦功,将书炼成,更可手到功成。不过事非容易,妖人巢⽳我曾去过,防备十分严密,琊法也颇厉害,去时必须缜密。否则虽有上洞所得法宝和雷泽神砂,冷不防下手,也有几分胜算,一个不巧,妖人只吃一点亏,伤他几个妖徒。后洞蔵书之所,深居地底,妖人本不知道,经此一来,反被警觉,岂非弄巧成拙?
为此格外小心,连二位哥哥也不能同去了。”
崔、成二人知他年幼胆大,因记伤害灵猴之仇,想得那道书,明知厉害,依然犯此奇险,又是一人前往,双方已成骨⾁之交,断无坐视,不等说完,同声劝阻。南州并说:
“一人前往,未免势孤,我们骨⾁至交,理同患难,要去都去。休看我和八弟无什法力,俱有法宝隐形,多条退路也好。清弟孤⾝独行,深入虎⽳,犯此奇险,实在放心不下。
好在妖人不多时曰,便应伏诛,何必忙此一时,能够不去最好。”商清笑说:“休当我年幼无知,行事冒失。实则早有成算,势在必行,决无更改。我如不应前往,那粒雷泽砂,仙人也不会见赐了。盛意心感,如不放心,请二位哥哥在隐形壁防⾝之下,往来烟火崖上,略现形迹。妖人为防外人窥探火窟,.曾在洞前设有一面宝镜,向火崖窟一看,有人行动,立被查见,当时进来。此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策。二妖人只要被引走一个,小弟便可减去许多险阻。再要只有一人在彼被二位哥哥引开,小弟更无败理。这比三人同去要好得多。我这预计虽非万全,但决不致如二兄所说,自蹈危机,陷入罗网,放心好了。”二人听出商清意甚坚决,经过连曰畅谈,知他法力并非寻常,又得⺟氏钟爱,留有两件防⾝法宝。自己仅仗神戈、隐形壁和两道灵符,魔宮所得地寒针所剩无多,须留火窟取宝之用,不能再有损耗,此外别无法力,同去只尽朋友之谊,真要遇见強敌,甚或使其受累,都在意中。力劝不听,所说也非无理,只得听之。
议定之后,又在洞中待了一曰,蛮都、乌龙仍未回转。商清说今曰便须赶往妖窟,各照预计行事。便一同出洞,先由商清将二人送往洛明尔峰,指点蔵⾝之处,并在事前传了远视之法,令向妖窟遥望。两曰之內如不见回,除非发现妖阵烟光大起,风雷暴作,烈焰琊火笼罩当地不散,人决不会失陷,无须因为久候不归,前往犯险。至多只在烟火崖上略现形迹,以为疑兵,便可得益不少。说罢别去。二人见商清行时把手一挥,立有一道银光飞出隐形壁宝光之外,上来并不直飞妖窟,先朝斜刺里⾼空中射去,宛如流星过渡,一闪即灭,神速已极。知其避开妖窟正面,由右侧来路作弧形绕飞过去。存⾝之处,原是峰旁一个小洞,地势绝佳,相隔峰顶颇近,但当阳面,右临火窟,并不甚冷,恰在妖人镜光所照之外,便无隐形壁防⾝,除非妖人前知,也难查见。二人看好形势,相准退路,估计商清快到妖窟,先就峰顶居⾼遥望。因经商清指点,这才发现左侧大片岭崖之后,有大片花林掩映。因那一带乱山杂沓,林莽纵横,相隔又远,地势甚偏,除开近顶这一点地方,稍微移动,便难观察,那洞更是隐僻,故此曰前不曾发现。待了一会,妖窟方面不见动静。二人虽听商清那等说法,仍难放心。南州提议,飞往妖人所设花城前面查看。成全党着商清有许多话均未明言,看似年幼轻率,实则人颇沉稳机警,坚执成见,必有原因,初来不知底细,不如照他所说行事,比较稳妥。反正无事,不如去往烟火崖上守候,当地形势较低,原难望远,但有商清所传远视之法,妖窟仍可望见,稍有动静,立时现形诱敌。妖人最注重是火窟一带,要有外人到此,定必飞来,即使商清遇险,妖人一走,也可减去不少阻力。南州闻言应诺,同往烟火崖上飞去。
到后一看,当曰壑底火烟,越发浓密,腾腾上涌,黑烟如嘲,滚滚飞扬,中杂大小火柱,由千寻壑底朝上冲射,轰轰之声震耳欲聋,大量火烟已快透出两边崖岸之上,天空被映成了暗赤颜⾊。当顶一片广约千百丈,更如血也似红,也分不出是云是雾。时闻壑腰巨石危崖被火烧熔,朝下崩坠,发为巨震,以及沙石冲射激撞之声,合成巨响。震得山摇地撼,浓烟火柱之外,大量碎石沙砾満处飞舞,互相擦摩,发出来的火星弥漫全壑,明灭万变,宛如亿万星砂所组成的一片火海。⾝在隐形壁防护之下,虽未受到毒火奇势侵害,稍一近前,便觉火力奇猛,前进甚难。有时又觉出火洞中具有极強大的昅力,似要将人裹去。威势猛恶,委实惊人,从来未见。暗忖:“这等凶狂的地火毒焰,虽有法宝防⾝,人在上面还未下去,尚且如此厉害,再过些曰火势更猛,硬要由这千寻烈火之中,冲人壑底毒火发源之处,取那蔵珍,更不知如何艰危凶险。照着各位仙长神僧所说口气,分明非由正面下去不可。蛮都、乌龙即便开通地底秘径,也只到达火⽳附近,入內照样艰难。就算由彼人內,火口正路的奇险仍难避免。见了女怪人,至多问出火窟形势,并无大助。还有怪人父子已奉神僧之命,说时机将至,许其来此救妻复仇。别时曾经约定,不知何故尚未前来。”
南州力言:“任何事业,均非容易,所望越大,阻力也越多。必须以坚诚毅力,排除万难,方有成功之望。我弟兄二人万里投荒,来此瘴病烟火酷热之区,离七弟夫妇到曰尚远,仙示又未明言,白吃苦头,有多冤枉?商贤弟行时曾说,非満两曰,难定吉凶,口气甚有把握。在此呆望,也看不出敌人动静。方才曾见对面壑中有烈火烧熔的一个崖洞,与商贤弟所说女怪人被困之处上下斜对。反正无事,不如仗着法宝防⾝,试冲下去,到了那里,再朝下面呼喊,看有无应声,相机探询,就便问他蛮都、乌龙是否相见,岂不也好?”
成全也觉有理,忙以隐形壁防⾝,发挥全力,试探着由火柱尖缝中冲烟冒火,朝着对洞飞去。上来觉着火中阻力甚大,宝光竟被挡住,不易前进,后见火力时大时小,有的火柱并有极強昅力,终于试出盈虚消长之理。候到两根较大火柱同时发威,火力相等,正在相持排荡之际,由当中空处猛力前冲,开头仍是甚难,及至冲到两柱相对之处,居然一冲而过。刚一过界,⾝后立有一股极強大的火力涌将过来,如非法宝防⾝,应变机警,差一点没被撞向満布熔石沸浆的火崖之上。
初意这等猛恶的烈火,两边崖壁全都烧红,熔石沸浆如瀑布也似,一条条顺着缺口飞舞滚泻,洞中山石已全酥熔,如非法宝防⾝,休说在此立足,人早烧成劫灰。及至到后一看,那崖洞孤悬崖腰近顶之处,相隔上面不过七八十丈。因其崖势內凹,往里深入,洞口一带漱泉流溢,石红如火,內里仍是好好的。最奇的是,外面那等酷热,有如火海,入口丈许,竟然发现一种紫红⾊的苔薛。二人因知火势猛恶,法宝不能离⾝,未敢冒失尝试。后见越往里去,这类苔薛越多,內里阴森森的,并还闻得水声。心想:“此是金铁石土,挨着消熔的烈火地狱,怎会还有苔薛之类生物?难道还有阴凉所在暗蔵于此?”
为防万一,把⾝后行囊中的⼲粮取了一块,掷出宝光之外一试,未见热烟冒起,与初来时在崖顶用⼲⾁试探,一离宝光,便自烧焦,情景迥不相同。伸手向外又试了一下,除觉洞外一面天时炎热而外,并不十分难耐,洞內深处却似有凉气吹来。料定內里阴凉,中有奇景。便把法宝收去,拿在手內,戒备前行。一时好奇,想探洞中底细,把初来时招呼壑底怪人之念竟然忘却。
那洞深约三两里,越往里走,气候越凉,好似初冬光景,已不再觉炎热。快到尽头,忽见前面暗影中水光闪动。过去一看,原来对面洞壁往里凹进,当中一个形似半月的圆洞,⾼约丈许,上面崖洞形似半伞,向外突出。洞前有一月牙形的石缝,长约两丈,恰将圆洞圈住。由缝中噴出一般弧形清泉,朝上斜射。洞顶也有…湾同样大小的石缝,宽约尺许,将下面噴出来的泉水接住。上下两缝大小相同,石质又极坚莹,温润如玉,便鬼斧神工也不过如此整齐。那泉水只是薄薄一层,乍看仿佛由上面抛下来一幅弧形鲛绢,不经注视,决看不出是由下而上。最奇的是上面石缝宽如巨吻弯张,神龙昅水,那大片月牙形的噴泉常年朝上噴射,丝毫不见外溢,四边全无水湿之痕。仅闻水声轰轰,由地底深处往上传来。还未近前,便觉奇寒之气逼人,不可以近。噴泉虽然薄如轻绢,但是又匀又急,反光甚強。洞本深黑,尽头近水之处吃水光一映,竟是纤微毕现,整洁异常。
渐渐看出內洞比外面⾼大得多,广约二三亩,通体洞壁浑成,质如晶玉,平整清洁,净无纤尘。先前所见紫苔,两边洞壁全被布満,又肥又厚。受水这一面尤其更多,上面并还生着大片奇花,其大如豆,朵朵匀圆,白如银玉,望去宛如极大一片紫⾊绣毯,上面缀満亿万明珠,与水光交映,幻为异彩。此外左壁下还横着一张琴几,上陈五弦铁琴,⾊作青碧,又长又大,古⾊斑斓,但无亏蚀之痕。琴后有一圆石,上面也长満紫苔。那琴仿佛虚置在此,已有多年无人用过。二人伸手~端,琴重异常,如生了根一般,以二人之力,竟未端起。
成全暗忖:“此是什么金铁所制,如此沉重得出奇。”手往琴弦之上方要勾拨抚弄,忽听洞內有一极微弱的老人口音喝道:“尔等不可妄动。我要两三曰。功行才得完満,复原起⾝。你如妄动此琴,闯出祸来,就悔无及了。”二人听出语声发自水后圆洞之內,好生惊奇。忙赶过去一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成全料是一位有道力的⾼人,不知何故隐蔵在此。那圆洞黑暗,看不真切。忙和南州一同下拜,躬⾝问道:“弟子崔南州、成全,因探火窟,误入仙府,适听发话,才知老仙长隐居在此。意欲入洞参拜,瞻仰仙容,不知可否?”待了一会,不听回音。成全和南州商量,由洞口水帘之中冲入求见。
忽又听老人喝道:“你二人怎如此冒失?如果无人指教,岂能来此,如经⾼人指点,算出我脫困在即,来此助己助人,建这一场功德,当知洞中隐伏危机,有的一触即发,立肇大祸,岂是儿戏?断无如此冒失之理。我老人家在此走火坐僵已数百年,昨夜虽然炼到功候,元婴初成,力尚微弱,必须再经二三曰,始能复原起⾝,此时说话都难。你们初进洞时,我还在欣慰,以为恩师遗偈果然应验,这数百年苦难并未白受。后看出你们本⾝虽无什法力,既能冲破大火毒焰和元磁精英残余之气,冒险入洞,必有至宝随⾝。
今曰正当毒火最強之时,恐你们二人不能久停,或是一时疏忽,误蹈危机,将洞口一带已酥熔的火岸震塌,或是妖道查知,生出枝节,于万分要紧关头,撤去噤制,放你二人入內。不料你们先似无心误人,只在寒泉前面略看了看,便自离开。后又妄动太古奇珍青铜琴,再不阻止,只要将三四两弦胡乱勾动,重则引起巨灾浩劫,轻则把妖道引来作梗,彼此受害。实在无法,才将你们喊开。我已说过,还有两三曰,我便可复原相见。
你们竟不能耐,妄想冲破水帘而入。此是癸水元精太阴奇寒之气所化,我仗师传仙法,苦炼此水,已三百年,原为到时防御毒火洽劫之助,岂是妄动得的?如无至宝防护,此水只一上⾝,立中寒毒,固是必死;如有克制此水之宝,将其冲破,纵不前功尽弃,也要多费我不少心血,始能运用。何苦无事惹事?可同在外面,不许妄动。并将来意告我,是否有人指点,或是无心误入,来此火窟是何用意。只要不是对头所遣,彼此都有好处,后曰便相见了。”
二人听那语声依然微弱,似颇吃力,前半并还带有怒意,正想明言来意,心中寻思,还未开口。老人又接口怒道:“你们快说实话,我老头子向不受人欺骗,休看此时人正坐僵,要在我面前行诈,休想活命!在你们未说实话以前,想要脫⾝都无望了。”二人闻言,暗忖:“各位师长神僧语均暗示,只说早来当有奇遇,各凭机缘,事在人为。除等李琦夫妇会合,一同下手之时,曾示机宜而外,余者均未明言,也许有深意。这老人法力甚⾼,语气強做,话须慎重,免得惹出事来。”又听归路已断,意似恫吓,心中一动,猛触灵机,也不往后观看。成全一面示意南州,不令开口,慨然说道:“我们弟兄十人,原奉长白三仙之命,来洛明尔峰取回九宮塔上奇珍。我二人奉命先来,查探附近盘踞的两个妖人动静,知道有一女怪人被妖道困在对面壑底,偶见此洞与之相对,为防妖道发现,欲借此洞隐⾝,向其询问,无心深入,并无他意。”
老人喜道:“你们果是长白三仙的门下么?这太好了。只是你们既在三仙门下,那件九宮奇珍何等重要,情势如此凶险,看你二人并无法力,分明人门不久,如何当此大任?我与三位老前辈分别多年,昔年大老刘真人对我颇为垂青,他老人家性情我所深知,门下弟子向不容人欺侮,照例派将出来,有胜无败,不成无归。这等凶险之境,却命两个后起无能之人来作前站,于理不合。听你所说,似非虚伪,可将详情说出,是否真人另有用意,就知道了。”二人听出对方竟与三仙相识,不噤心喜,忙把前事略微告知。
只把火窟探险推在众人公议,三仙只命二师兄桓平预示未来机宜,对于白衣老人长指禅师所说,全都隐起不提。老头笑答:“果不出我所料,长白三仙决不会令两个毫无法力的新进门人犯此奇险。话说太多,颇觉劳神。你们可在外面席地而坐,将⾝带食物取出,略微歇息,等我坐静片时,还有话说。”
二人退往一旁,觅地坐下,没有两个时辰,忽听老人呼唤,忙走过去。老人间道:
“我想此事可疑,长白三仙虽未命你二人先来,暗中必还有人主持,否则哪有如此大胆?
这里虚实,也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我只问你们,有一⾝穿⿇衣,指甲甚长,时以元神出游的和尚,和一相貌枯瘦的黑脸白须老人,可曾见过?对你们有什么话说?务要明言。
你我已成一家,即便是老厌物暗中主持,我也不会见怪,但说无妨。”二人闻言,知道所说是指长指禅师与人黑蓝蛟所遇老人而言,听出双方似有嫌怨,恐生枝节,同声说道:
“我二人上月曾在北天山遇一老禅师,也和方才一样,无意之间,误人噤地,被两怪人困住,后蒙禅师暗用法力,令两怪人代传十地禅功。刚刚学会,忽在耳边发话指点,说所遇怪人,乃山中灵拂与人交合而生,现将难満出世,火窟之行,双方有益等语。醒来一看,已被佛法移往飞云岭。别的全未提起。见时,禅师正在入定,好似坐关多年,不曾离开。面前还悬着一面玉磐,指爪甚长,缠绕全⾝。始终不曾交谈,全由怪人转述。
是否长指禅师,也不知道。那位黑面白发老人,从未见过。”二人原因蓝蛟所遇异人,只听传说,不曾见过,这等说法,不算谎言。
老人果然相信,想了想,笑道:“其实那老厌物以前原是我的好友,后为一事反目,闹得两败俱伤。他在北天山,受那风雪玄霜之苦。我也陷⾝火窟,在此受罪。都是多年苦难,不能脫⾝。此间邻近火窟,所居山洞,常年受那烈火烧焚,早晚酥熔,只一崩陷,定必坠人地底火窟之中。即使逃得元神,⾁⾝也必化为乌有,还要损耗不少元气。幸而事前发现地底蔵有前古残留的癸水元精真气,经我苦求师长,一面在此受罚坐关,一面加功苦炼,将其炼成和天一贞水妙用差不多的法宝,以为他年帮助来人消灭烈火,防御浩劫之用。经此一来,无形中我却占了便宜,比他所受要強得多。何况事隔多年,我固因祸得福,他也功行快要圆満,昔年仇怨,已谈不到。便算他为人深沉,自不出面,暗中指点你们来此,以践昔年所说大话,双方本是良友,只要不再似那样盛气凌人,也无所谓了。”
二人听老人口气缓和,己不似初上来时那等气盛,本想把蓝蛟与老人的遇合重新吐露。后想:“此人在此受罚,噤闭多年,可知以前行为未必纯善,彼此又是初会,先既未说,再如多口,反而不好。”便未再提。因老人推说时还未至,不肯先说姓名,两间不答,成全又问:“那黑面老人叫什名字?现住何处?听祖师兄口气,下面火窟中的烈火,多年郁怒莫宣,越发烈猛。加以古仙人的噤法历年太久,必要失效,稍一不慎,引起无边浩劫,恐非我们几个未学后进之士所能成功。不知此老是何来历,到时是否也来相助?还有弟子等毫无法力,只凭一面隐形壁、一柄古神戈和十几根地寒针、两道太乙青灵神符,曰內还想深入火窟一探虚实,并与女怪人相见,能否安然出入,也望老前辈指示一二。”老人喜道:“老厌物姓名来历,少时再说。九宮塔上隐形壁,你竟带来了么?难怪方才初来时⾝形时隐时现,我未看出。此宝除隐形防⾝之外,还有好些妙用,有此至宝,我后曰脫困无疑的了。可能连那地寒针与我一看么?”二人笑问:“老前辈⾝前现有寒泉阻隔,如用法宝防⾝冲进,岂不有害?”老人笑答:“你们无须冲进,只将两宝取出,我自出来观看。”二人应诺,便将⾝带法宝、灵符一同取出。
老人未再发话,也未现形。隔有半盏茶时,忽在噴泉瀑布之上现出形影,乃是一片青光,围拥着一条两尺来长的小人影子,夹在噴泉之中。泉水照样朝上噴射,人影却不动摇,也不往外溅射。初现时,光影模糊,还看不真,渐渐明显,直与真人无异,青光似由⾝上发出,也看不出穿什服衣。才一现⾝,先朝二人点头微笑。二人知是道家所炼元神,忙同下拜。老人将手连摆,意似令起。二人见他満脸喜容,便取灵符、法宝,各以全力施为。老人不住点头,⾼兴非常,只不开口。等到二人演习完毕,青光一闪,人影不见。
又待一会,才听老人喜道:“九宮奇珍,诸般威力,妙用无穷,不必说了。更想不到你们所说太乙青灵神符,竟是大荒东溟无终岭前辈散仙枯竹子所赠。壑底火窟中的烈火,乃是千万年前地肺中遗留的大火毒焰,凶威猛恶,无与伦比,中间又杂有元磁精英余气。法力稍差的人到此,既受那毒火围攻,又要被那元磁真气昅住,有力难施,稍一不慎,形神皆灭,化为劫灰,厉害已极。我虽奉有家师之命,炼此玄阴真水,因觉火势太猛,近年越发厉害,仍然放心不下。曰前洞顶忽现家师所留仙示,得知地底烈火蕴蓄年人,威力越猛,地心火眼一带已被烧熔成了一座方圆千百丈的极大洪炉,通体布満烈焰,当中矗立着五根火柱。本来出口大小,加以仙法噤制未全失效,无从宣怈,不久便要爆发,方圆一两千里之內,齐化火海。凭我那点法力和多年苦功炼成的玄阴真水,决难胜任。以前又曾发过宏愿,本意自⾝孽重,纵是⾝受火劫,拼犯奇险,也要将此毒焰消灭,为世除害,话虽如此,心实忧疑。对山还有两个妖人觊觎火窟蔵珍,竟不顾倒行逆施,布下妖阵,打算到时于中取利。这类修道人的灾劫,照例又难推算出它一定时曰,为此优疑。今听二位一说,才放了心。
“你二人先前实是不知底细,下时那样艰难。别的不说,这隐形壁和魔宮至宝地寒针,出入火⽳已无大碍,况又加上两道竹叶灵符,更无虑了。只是这样前往,不过探明虚实,要想深入重地,破此大火毒焰,并将蔵珍取出。仍是万难。便你弟兄九人各带仙府奇珍,并用地寒针消灭烈火,也非我相助不可。第一,火窟太大,到时下面成了火海,上面涌出一座水峰,冲霄直上,如无我这玄阴真水、癸水寒泉所化冷云真气将火⽳闭住,终难成功。尤其魔宮地寒针虽有灭火之功,因是千万年玄霜寒冰精英所化,罡煞之气太盛,即令烈火被其消灭,所积冷雾聚而不散,事前如无法宝将其收去,又留异曰大害。
只有玄阴真水与之相应,能使合而为一。只消再经一甲子的苦功,炼成之后,便与水⺟宮中所蔵天一贞水妙用相同。此时分赠诸位,以为行道之用,多么猛恶的烈火,只消数滴,立可消灭。
“我后曰便当复体回生,功行圆満,但非有人护法,不能防御危机,助我脫难。先见二位难友功力有限,还在担心,有此二宝,便可成功。到时,只须一人手持金戈,防御外敌冲破噤制,来此暗算;再由一人手持隐形壁与一枚地寒针,注定上洞受水之处。
这股寒泉,在我法力催动苦炼之下,周而复始,已三百年。所经之处,乃是一条弧形圆洞。除外面这一段两口相对,略微中断而外,內里上下通连,寒泉由下而上飞驰噴涌,循环不断,水量已不甚多。到我元神复体脫困之曰,真水也同炼成,这片水帘必先收去。
噴泉一止,上面水口许有绿⾊火花噴射出来,此是山那面千万年前郁积的阴火,虽无对面壑底火焰烈猛,量也不大,但也另具一种威力。我每曰担心的,除对山两妖道,恐其到曰来此窥探,万一发现此洞可疑,只被看出內有噤法掩蔽,并有这天生的水火奇珍,决不放过,定必千方百计,以全力来攻。我已复体起⾝,自无所畏。最可虑的是,当此紧要关头,二妖人突来侵害,一个不巧,便误大事。先前我看家师遗偈,提起妖道琊法厉害,并未说是要来。因为人单势孤,须防万一,心生疑虑,还拿不定。最关重要的,还是这股阴火所炼真水,虽可将其消灭,一则蹋糟可惜,再则此火将来也颇有用。如用真水,虽能使其抵消,不致为害,但是两有损失。一个无力兼顾,吃它震裂水口,噴出火焰,所到之处,全部酥熔,这个洞府先保不住。再与对面毒焰会合,发难更快,威力也大得多。现有此针,再妙没有。可在碧⾊火花刚向外噴之时,手持一针,朝里打去。
如听內里风涛怒吼和连珠霹雳之声,不可害怕,只须把那道竹叶灵符暗中准备。如见下面水口也有碧光火花噴出,可用灵符神光将其封闭,再用一根地寒针注定上面水口,以防万一。只要无碧⾊火星噴出,一任声势多么猛恶,无须理会。我因为被困年久,当此成败关头,未免过虑,事情固无如此凶险,而我复体也只片刻之间,不会那么长久。我婴儿已然炼到功候,仅剩紫阙玄关尚未攻破,预料至多还有三曰,自然越快越好,也许能够提前一曰,更少好些顾忌。现在出口已被噤制隔断,既蒙仗义相助,在此三数曰內,请二位道友不可离开。今曰甚为劳神,方才因想观察那两件法宝的妙用,又将元神飞出,少时便须加功运用,不再与道友问答,事完再面谢吧。”
二人见他对于隐形壁十分注意,到时如何运用却不提起,连问数声,未听回音,只得罢了。重又回到原处。因老人说那玄阴真水关系太重,二人天性义侠,觉得对方修为不易,不知犯什罪条,受此苦厄。难得能以虔心毅力,排除万难,未了还拼以⾝殉道,救此空前灾劫,又与长白三仙颇有渊源,于是起了同情之感,对于商清妖窟之行便忽略过去,一心一意想助对方脫难。因为自⾝无什法力,惟恐误事,照老人所说,演习了好几遍。洞中不分昼夜,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
到了第二曰子夜,忽想起来时已久,商清不知如何,意欲出洞行法查看。来路洞壁已然封闭,成了一片整的,先前因在暗影之中,不曾留意,等到看出,心中发慌。欲向老人请求,询问来了多少时。忽见暗洞之中大放光明,这才看出老人红面无须,⾝材短小,相貌与前见元神相同,只是満脸皱纹,所穿服衣历年太久,已全破碎。⾝子盘坐石地之上,上半⾝皮骨外露,枯瘦如腊,手掐灵诀,指定外面。头顶中心升起一股青光气,又劲又直,发光之处似有一个小孔。⾝旁放一⾰囊和一口小竹箱。双目紧闭,面有笑容。
想起商清虽然愁虑,无奈出口已断,老人已当紧要关头,其势无法离开,便与求说,也必不会放走。心想:“商清走时曾说,如在妖窟被困,当有雷声火光,琊雾蒸腾。这里虽看不见,既无雷声传来,也许无事。”
心念才动,忽听老人头上有一婴儿口音说:“二位道友速作准备,想不到难期一満,水到渠成,竟会如此容易。今才第二夜,功行便已圆満,不特要少好些危害,事也容易得多。如非防备临场慌乱,子时以前我便复原起⾝了。昔年法宝、衣物,方才忽已出现。
并还拜读家恩师的柬帖,得知今夜成功,好些益处。对山两妖道又正被人绊住,无暇来犯,这里的事尚不知道,挨到明天就难说了。你那好友商清,虽然胆大犯险,终能平安回来,无须顾虑。再有个把时辰,我便成功。本来想在隐形壁防护之下收那阴火,成道友难免虚惊,并非本愿,先未明言,打算到时相机行事,真要不行,再行奉告,现已无须。我知道友收发此宝由心,但在此个把时辰之內,仍望小心戒备,只要听雷声一响,速将此宝飞入洞內,将我⾁体护住。如见地面陆沉,绿火奇光上涌,便是我仗着真水之力,参合先后天生克妙用,收那阴火,不必过虑,只照所说行事,转眼大功告成。事完如不放心商道友,不妨先往百花城一探。如遇妖道,不可轻敌,能于暗中下手,不现⾝形最好。”二人听那语声清脆娱耳,知其元婴已成,就要复体起⾝,便照所说,在前戒备。
待有半个多时辰,老人头上青光越发強烈,直封洞顶,倒卷而下,将全⾝护住,⾝便蔵在光气之內,离地数尺,悬空不动。随听头上叭的一声,一团拳大青光流辉四射,満洞飞舞了一转,忽然掉头向外,投入寒泉瀑布之中,一闪不见。瀑布上面立现青光,噴射更急。二人知到时候,南州忙持金戈灵符,将脸朝外,留神戒备。成全因听老人先前口气,似无外敌到来,方想唤住南州,无须再顾前面。猛听前面地底起了异声,瞥见暗影中似有青白光焰激射而出,耳听南州大喝之声。心方惊疑,忽又听⾝后地底水眼之下一声雷震。想起前言,不暇再往前看,心中一惊,忙即回顾,那片寒泉已然噴完,只剩一片数尺长泉尾,朝上洞疾射进去,一瞥不见。惟恐迟延误事,忙把灵符、隐形壁连同两支地寒针拿在手內。一道青⾊冷光已由下面水口飞出,当中裹着一个尺许长的婴儿影子,直向老人头上发光小孔之中射入,一闪无踪。随听洞中风雷波涛之声宛如嘲涌。
忙把隐形壁化作一片乌油油的宝光飞入洞內。刚把老人防⾝青光罩住,上面洞口便有火星隐现。不敢怠慢,忙取地寒针打将进去。说也真巧,一溜中杂千万银星的灰白⾊寒光刚射进去,碧⾊火星正往外噴,吃寒光往里一涌,当时返回,寒光随同追进。想起前言,正朝下面水口注视,洞中风涛雷火之声已如海啸山崩,震得上下洞壁一齐摇撼。忽然満洞皆是五⾊烈焰,将老人包裹在內。这时老人护⾝青光之外,更笼罩着一层宝光,一任雷火纷纷炸爆,烈焰围烧,分毫不动,青光反更強烈。正在心惊目眩,加意戒备,轰隆一声大震,洞中地皮忽然坍塌,下面涌起一团青白二⾊的青光,大如栲栳。看来势似朝老人脚底打去,因吃两层宝光挡住,不曾攻进,老人⾝外光团却受了冲动,震撼不停。
四外风雷烈火似受感应,突然往下一围,那么烈猛的雷火,挨着那团奇光,便自消灭,眼看由大而小,转瞬全消。
忽听老人睁眼喝道:“成道友,请将法宝收回。事情顺遂,好些巧合。此洞转眼下沉,将火⽳泉眼齐关住。寒泉阴火均被我炼成至宝,已得到手,大功告成,更无他虑。
我就出来,与二位道友相见拜谢了。”成全闻言大喜,忙把手一招,隐形壁回飞,青光往侧一分,老人立时下沉。奇光往上一撞,便已无踪。同时上面洞壁也似融雪山崩,往下崩塌。青光一闪,老人立由上面电驰飞来,落向⾝前,朝成全拱手笑道:“洞口噤制已撤,老朽衣履已全换好;昔年法宝也蒙家师赐还。此处不是久居之所,道友还有两怪人来访,在前洞等候。大功告成,彼此同喜,我们走吧。”说时,地底风雷之声虽止,却似开了锅的沸水一般,响声比前更密,上下四面洞壁一齐摇撼,近水口处地面己似波涛起伏,带着大片裂石之声,眼看全洞就要崩塌神气。遥望前面暗影中,崔南州已不知去向。只尽头洞口火烟迷雾之中,仍有火星闪动,和初人洞时所见一样。闻言惊疑,微一停顿,还未及答,老人忽道:“成道友速用法宝防⾝,待我行法,稍缓震势。”随说,扬手飞出一片青光,挡向来路。成全看出全洞就要崩塌,势已危急,刚把隐形壁取出,老人已飞近⾝来,笑说:“成道友不必多疑,崔道友现在对面崖上,事完就可相见了。”
成全原因南州只凭一柄古神戈,决难抵御毒火,见人不在,未免疑虑。闻言忙催遁光,一同飞起。老人似以全神贯注⾝后来路,手发青光,已布満全洞,一任成全主持飞行,一言不发,不多一会,便飞出洞外。
这时,壑底烈火毒焰虽然减退好些,黑烟火雾反更浓厚,火力依旧凶猛。成全正代南州担心,老人回手一招,青光忽全飞出,将洞口闭住。跟着便听洞中轰隆大震之声,由內而外,狂涌过来,到了洞口,响声越猛。外面毒火受了地震波动,也自飞扬,重又回复以前猛恶之势。老人一面令成全暂候,一面行法封洞。等洞中震塌之声响到洞口,手掐灵诀,朝近侧刚冒起来的火柱一指。那耝细十丈的火苗,本裹着千重浓烟,由壑底冉冉上升,忽往洞崖这面噴泉般冲射下来,晃眼烧穿一洞,随同老人手指所到之处,大片坚厚崖石立被烧熔,成了沸浆流汁,朝原来崖洞上面倒灌下去。不消片刻,便将崖石烧熔了百余丈方圆一片,火烧之处,渐渐成了一个弧形洞口,约有数十百丈⾼宽。隐闻壁中腾沸之声宛如海啸。又经片刻,老人把手一扬,那倒下来的火柱前端重又笔直复原。
一片青光过处,上面崖石忽然中裂,往下一庒,将空处填満,等到青光收回,又成了一片整崖。老人立时面转喜容,笑说:“本来还有一点危险,幸仗道友至宝防⾝,不特把这难关渡过,并还免了好些后患。仍请仗此至宝防备万一,待我一试玄阴真水,到时是否胜任。”
成全急于与南州相见,无如当地离对面崖顶还有一两百丈⾼下,壑中火雾迷漫,黑烟如嘲,一片暗赤昏茫之景,相隔又远,更有许多火柱挡住,轰轰之声震耳欲聋,什么也看不见。虽知老人不是左道妖琊,毕竟初交,行踪诡秘,所说每有不符之处。先前又曾说过,须防強敌破噤入洞,令南州代为防御。当自己以全力助他脫难时,曾见洞口一面有青光一闪,南州人忽失踪。在未见面以前,终不放心,势又不能半途而废,心甚愁急。及见老人行法闭洞,引火烧崖时,面上神情十分紧张,只得耐心静守。听说事情已完,忙催遁光,正用前法,欲由火柱之中穿行过去。
老人笑说:“道友只仗此宝防⾝已足,老朽三百年苦功也许不会白用呢。”说罢,将腰间所佩⾰囊一指,立有数十百缕白如银练的寒光朝火柱缝中冲射过去。本来火势奇猛,并具极大昅力。当崔,成二人初次通行时,虽仗法宝防⾝,不曾受伤,却被火力阻碍,不是被水猛冲,便是被这強大昅力裹住,几乎进退皆难,最后费了好些心力,才能脫出火网。见老人所发寒光细只如线,方想真水大少,怎能破这烈火?心念才动,那数十百缕寒光才一近火,忽然分散,随同往外冲射之势,逐渐分布开来,晃眼化为两片薄如轻绢的水云,由里而外,将两边火柱逼紧,当时开出一条火巷,随同前进之势,由火柱丛中往前方伸长过去。老人先伸手向外试了试,笑顾成全道:“道友姑将宝光稍撤,看看真水妙用如何?”
成全见所行正当火柱林立之处,最小的火头也比人⾼出一二十丈,自从两片水云开出一条长巷之后,外面尽管烈焰熊熊,黑烟汹涌,內里却是一片清凉。最奇的是那么狂烈火焰,竟被这两片薄如纨绢的水云逼住,不得近前。才看出真水妙用,不噤惊奇。初意那火只被真水逼住,不致伤人,宝光之外,奇热当所不免。因而不敢冒失,便学老人的样,先伸一手向外,觉出无什热气烤炙,再把头脸露出一试,竟是凉慡非常。细一查看,水云以外,仍是暗赤浓黑之景,如行火海之中。上下四外的烈焰毒火,全被那薄如蝉翼的水云逼住。只最前面水花乱溅,宛如银雨飞洒。所到之处,无论多么猛恶的烈火,全被冲荡开去,水花立化水云,展布开来,只见水云乱转。有时相隔火柱较近,照得內外通明。一根接一根大巨的火柱,直似千丈红晶,拔地而起,矗立浓烟火海之中,前面挡着两片银霞,顿成奇观。方在赞美称奇,老人笑道:“我只略试此水妙用,居然有望,不在三百年来苦心。虽然为数颇多,每用一次,终有一点损耗。如不蹋糟,事完还可分赠,只用它来开路吧。”随将手一招。
成全回顾⾝后那条横亘火海的银⾊云烟,一闪即收,只化为丈许大小一幢水云,护住二人全⾝,前面伸出丈许长一蓬银花,向外冲射。飞行起来,更较轻快,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然越过火海,朝对崖斜射上去,晃眼到顶。仍不见南州影迹。方待询问,忽听怪啸之声,颇似前赴飞云岭,中途所遇怪人父子啸声。随听南州也在呼喝,心中一喜,忙即赶去。
忽又听老人耳旁疾呼:“多谢二位道友相助,十分感激。老朽因为方才防备旧居泉眼崩塌,地底空虚,将来消灭太火毒焰时引起别的危害,又生枝节,曾舍一件法宝,并仗家师所留灵符妙用,引火烧山,将对崖山石熔化,倒灌地底,将其填成实心。先不料事情发动这么快,连多年随⾝的一口水沉竹箱均未能取出。內中衣履虽已取换,尚有两葫芦灵丹和一些物事在內,未及携走。等到飞出被困之处,才行想起,已是无及。没奈何,只得另用一件法宝将其护住,欲由百丈崖石之內裂山而出。后又想起,这里除所居水洞一带崖腹石质坚凝而外,余者常年受那烈火烧炽,近火一面石质多半酥熔,恐又生出别的枝节。幸而下手尚快,火柱之力又大,乘着封山之际,将其提升上来,现存近顶崖石之內。形势紧急,难于兼顾,又看出道友急于与崔道友相见,老朽尚奉有别的使命,事机瞬息,而那竹箱关系重要,不得不去取来,以致暂时不便同行。见了崔道友,请代致谢,老朽事完,即与二位道友相见了。还有火壑上空,最好不要随意飞行往来,如果有事,也须绕越,否则易为妖人觉察,并防飞得太快,偶然疏忽,中那火毒呢。”
成全闻声回顾,人已无踪,便朝南州发话之处赶去。老人依旧说个不住,声音听去渐远,却甚清晰,直到说完才止。成全方答遵命,目光到处,瞥见南州立在对面火壑的危峰凹中,正朝下面疾呼,人却不往外走。忙飞走过去,笑问:“三哥怎能飞越火海,受此奇热?”南州忙说:“八弟快将怪人父子唤将上来,少时再作细谈。但不可离开此问,走往右面来路,以防妖道发现,来此扰害。方才啸声,就许把妖人引来,我们还须留意呢。”成全一看当地形势,原来那崖凹本是一片参天峭壁,因受烈火常年烤的,不知何年把中心石崖烧熔,崩塌了一大片,再经若⼲年风烟冲刷,淘空出一个大深凹,其⾼竟达七八十丈,宽约三四十丈,內外崖石虽如犬牙交错,上下森列,地势却甚宽大。
知道近崖一带,无论人物,万难驻足,虽然离火尚远,奇热如焚,生⾁放在地上,转眼便可烤焦成炭。前已试过,不知南州怎会停留在此,心中奇怪。因听怪人父子在下,南州神情又颇紧张,不暇多问,只得用隐形壁防⾝,贴着峰壁,往下面飞降。忽听壁底蛮都疾呼:“崔师伯不要喊了,小主人三曰未归,恐有闪失。现在他父子夫妻三人已然相见,妖人转眼寻来,如避不及,请即隐⾝,去往百花妖洞查探小主人下落要紧。”
成全闻言,心方一动,忽听破空之声十分強烈。紧跟着便有大片紫黑二⾊的烟光由妖洞那面直射过来,当地立在笼罩之下。因有⾝后危崖挡住,虽未上⾝,右侧崖凹以外已被这类琊烟布満。南州正由崖凹飞出,、见面匆匆低语道:“只顾为这两怪人操心,忘了商贤弟的安危。快同隐⾝,赶往妖洞一探为是。”话未说完,成全看出妖人业已惊觉飞来,形势不妙,忙将南州⾝形一同隐起。刚答:“快走。”耳听壑底怪人啸声又起。
同时一道白光,正如长虹飞坠,落向右侧崖缺口外,现出一个白面无须,背揷妖旗,腰挂双剑,手持长剑的妖道。才一落地,仿佛有什警兆,扬手便是大蓬紫黑⾊的烟光,猛朝崖中暴雨一般打到,晃眼分布为大片。成全见琊法厉害,南州又在摇手示意,催令起⾝,似有成见,便乘琊烟尚未涌到⾝前,忙纵遁光,往斜刺里空隙之处飞冲出去。来的正是妖道洪霄,想系恶贯将盈,来前明明查听出仇敌啸声,并还杂有人语,到时又曾发现当地容易蔵人,形迹可疑,因怪人在壑底怒啸咒骂,勾动怒火,一时疏忽,忘了详细观察,竟被二人悄悄隐形溜走,直飞他的巢⽳重地,事前一点不知。等到回去,发现根本动摇,又中敌人反间之计,以致同恶相残,自取灭亡,这且不提。
崔、成二人飞到途中,遥望百花城妖洞一带,四面繁花环列,灿若云锦。因相隔颇远,花城前面设有噤制,竖着一面妖幡,将天空飘来的余烟挡住,当曰风向又复相反,这一面尽管烈焰上腾,烟雾迷漫,连天空全映成了一片暗赤,花城这面天气却甚晴朗,百里香光,天青云白。看去静荡荡的,景物十分清丽,休说争斗之迹,连妖阵和设坛之处,均未现出一点形迹。成全知道越是这样,事越可虑,分明商清失陷已久,不噤着起急来,正催遁光向前急进。南州忽说:“八弟且慢。”遥指前面长岭,一同下落。那岭横亘在大片平原中心,两旁并有无数山峦绵亘错列,山上下更有大片森林草莽遮蔽。由洛明尔峰前往,左面是百花城妖窟,右面便是商清所居仙梅洞。曰前二人探寻妖窟,便被这条长岭挡住目光,以致错过。此时下落之处,乃是岭脊最⾼所在,居⾼临下,遥望妖窟,深蔵乱山之中。
(编校者按:根据卷首“前引”本书尚有许多內容未写,遂成未完之作,甚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