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慕容碧闻言,脸上现出一种尴尬神⾊,微作寻思,向独孤策皱眉说道:“家⺟生性极怪,厌见外人。独孤兄与小弟新交,还请在此独酌。小弟最迟明晨辰牌时分,便可赶回,与独孤兄重作欢聚!”
独孤策听他这样说法,自然含笑点头。慕容碧遂长揖为礼,绿衣飘处,纵下突石,驰向东北!
但驰未十丈,突又折回,在石下向独孤策,含笑叫道:“独孤兄,小弟有一事相告!”
独孤策何等聪明?微笑问道:“慕容兄是否叫小弟在你未曾返来之前,不要冒险入进‘西施谷’?”
慕容碧点头笑道:“独孤兄委实聪明,你能不去‘西施谷’最好。万一孤寂难耐,进谷略为探看,也无不可。但必须谨记小弟所言,在曙光未现之前退出,提防误中那‘魂销荡魄西施舌’的奇异毒力!”
独孤策见慕容碧对自己极为关切,不噤感激颇甚,含笑应允!
慕容碧尚欲再复叮咛,忽闻东北方钟声又响,遂向独孤策挥手示意,电疾驰去!
独孤策哪肯在此独饮?本就决定等幕容碧离去以后,立即赶往‘西施谷’;但经慕容碧折回传语,却不噤深受感动,微变初衷,决定就在这突石以上,对月倾杯,免得辜负了新交良友盛意!
月华如水,夜景极幽,独孤策在把那一大壶美酒,快要饮完之际,不觉微有酒意,遂擎杯起立,目注碧空明月,低声昑道:
“天上人间酒最尊,非甘非苦味通神,
一杯能变愁山⾊,三盏全回冷谷舂!
欢后笑,怒时嗔,醒来不记有何因?
…”
也是活该有事。独孤策尚未把这阕朱敦儒的“鹧鸪天”词念完,目光闪处,面⾊忽变!
因为他瞥见有条人影,自东北方出现,扑奔东南方的“西施谷”而去!
这条人影的行动之间,不仅迅捷得宛如电掣云飘,并在偶然经过月光明朗之处,竟使独孤策看出他所着长衣,致使独孤策不能不怀疑此人就是新交好友慕容碧!
他认为,慕容碧可能因与自己两相投契,遂悄悄赶往“西施谷”意欲寻得“青萍古剑”
相赠!
虽然自己此来用意,是寻觅“白发鬼⺟”萧瑛踪迹;或将其生擒,交与“玉美人”温冰赎罪,并非为“青萍古剑”但良友深情,仍应十分感激!
独孤策既这等想法,哪里还肯听任慕容碧代为冒险,自己则在此引杯看月地坐享其成?
遂儒衫飘处,也往东南方“西施谷”驰去!
但他毕竟慎重,为防自己万一看错,那条人影,并非慕容碧。遂先在石上,力贯指尖地,画了两行字迹,然后才走!写的是:“弟发现可疑人影,驰向‘西施谷’,故随后追迹察看,少时即返!”
也就为了他留字费事费时,以致动⾝之时,竟已看不见那条可疑人影!
好在独孤策不但已知“西施谷”方位,并曾听慕容碧说了不少谷中情势,遂提气飞驰,随后追去!
翻过了一痤⾼耸入云峰头,便到达“西施谷”口。
谷口分矗着两块嵯峨巨石,月光影中,远远看去,绝似站着两名狰狞恶鬼!
独孤策人到谷口,一阵奇冷山风,自谷中吹出,使得他⾝上-寒,并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独孤策暂不进谷,先在谷口潜心静气,倾耳细听!
但谷中除了有些淙淙泉响,浩浩松涛以外,根本寂然如死。也不知那条人影,是否业已入进这“西施谷”內?
独孤策倾听片刻,带着満腹怀疑,闪⾝入进“西施谷”口!
可惜他进谷之际,不曾回⾝向四外察看:否则也许可以看见峭壁间一株枝叶茂密的古松以上,坐着一人,正对他凝目注视!
独孤策并未看错,这人果然穿着一件绿⾊长衣!
但这人却符合了“三奇羽士”南门卫偈语所示:是位绿衣娘,而非绿衣郎!
不仅是位绿衣娘,而且是一位“美哉美哉绿衣娘”!
美!委实美得出奇!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照说花信已过,不能与温冰那种豆蔻芳华的少女相比;但她成熟已透的妇人之美,却又深具绝大诱惑!
她,就是与“白发鬼⺟”萧瑛,同去庐山大汉阳峰的“绿衣幽灵”田翠翠!
田翠翠此来,志在“青萍古剑”但她并不深悉“西施谷”內的一切情形,才进谷口,便看见令人触目惊心的十七具骷髅白骨!
这位“绿衣幽灵”武功精绝,心思灵透。一见这十七具骷髅白骨,便知“西施谷‘內,定有出人意料的异常凶险!
她见状知戒,遂退出谷口,略为徘徊思忖。
独孤策却在她徘徊思忖之间,匆匆赶到!
田翠翠听得另有人来,不噤正中下怀,飘⾝登壁,隐入古松,悄悄凝神观看!
因为她觉得来人倘若遭遇凶险,得不到“青萍剑”则自己可以知晓谷中究竟有何怪异?
而预先设法抵制!倘若来人顺顺利利地取走前古神物,则自己又可暗加劫夺!
这种做法,即令来人是位绝世好手,也绝对比抢先入谷,盲目乱闯的冒险程度为小!
田翠翠主意打定,遂⾼坐松枝,以一种闲暇姿态,观看动静。
独孤策进谷以后,首先入目的,便是由飞瀑汇聚的一泓清泉。
但清泉四周。却散陈着不少骷髅白骨!
独孤策数了一数。共是一十七具!
这些骷髅白骨。都是头向清泉,绝无二致!
独孤策起初颇为诧异;但想了-想,也就明白。知道这些骷髅白骨,定是中了“魂销荡魄西施舌”奇毒以后,欲火如焚,喉头苦渴,遂想饮些清冷山泉。或可祛解?
还未走到潭边。便已支持不住,⾝躯倒地,爬行而前!故而不仅每具骷髅,都头向清泉,地上并留有不少爬行痕迹!
独孤策一面思忖,一面自然也就深深起了戒惧之心!
目光再转,瞥见潭水以內,确如慕容碧之言,有不少奇形小鱼,来回游窜。
这种情况,形成了一个极为強烈的对比!
潭內,是活活泼泼的无限生机!潭外,则是凄凄惨惨的一片死域!
独孤策虽然艺⾼,也不敢随意乱闯。独自站在潭边那些骷髅白骨之间,目光凝注山谷深处,心头上浮起了两个问号!
一个问号,是人在何处?
另一个问号,是剑在何处?
就在独孤策満腹疑云,蹙眉思忖之际,蓦然一片青蒙蒙的光华,自谷深处腾起,上烛云霄,一闪即隐!
这时,长夜将尽,距离曙光微透的最富危机之际,已不太远!
这时,峭壁古松上的“绿衣幽灵”田翠翠,一双美得足以使人魂销荡魄的妙目以內,射出了惊异光辉!
这时,自独孤策⾝后具骷髅白骨之下,悄没声的,一拱一拱地,游出了三条白⾊小蛇!
这白⾊小蛇,正是慕容碧所说三种“西施舌”中,啮人之后,几乎无药可救的“奇毒西施舌”!
“奇毒西施舌”是在独孤策⾝后二三尺处出现,贴地而行,毫无声息!
展眼间,三条“奇毒西施舌”便游到独孤策足边。一齐向他右小腿上,张口啮去!
一来独孤策的心神,专注在⾼腾的剑气上面!
二来“奇毒西施舌”蛇躯太小,行动无声,独孤策毫未察觉!
眼看他已无可避免地,即将被蛇啮中!
蓦然间,飕、飕、飕,三声破空微响!
独孤策骇然转⾝,只见三条“奇毒西施蛇”蛇尸,正留在自己的右足之下。
每条蛇尸的七寸以上,穿贯着一根细细松针!
独孤策一⾝冷汗,目光扫视四外,口中并连唤“慕容兄”!
他以为是慕容碧暗中出手,为他消解了一次杀⾝之厄!
这是错误的猜测。因为暗救独孤策之人,不是慕容碧;却系“绿衣幽灵”田翠翠!
田翠翠并非看中了独孤策的英挺风姿,有甚好感?而是不愿他死得太快,才遥掷松针,出手相救!
因为根据田翠翠的江湖经验,看出这“西施谷”中,凶险太多,决不止仅有几条白雪小蛇?遂决意搭救独孤策,让他继续代表自己,冒险试探谷中如谜情况!
独孤策叫了几声“慕容兄”见毫无回音,只得剑眉深蹙,步步留神地,走向那剑光腾起之处!
剑光曾现。神物当前。任何武林人物也会避免不了地,大起希冀之心,最多只有浓淡之分而已!
但独孤策除了这种希冀心情之外,还多了一种疑惑心情!
这疑惑心情,就是明明看见有条绿衣人影,奔向此谷,为何如今毫无踪迹?
适才杀死“奇毒西施舌”救了自己性命的三枚松针,又是何人所发?
此人既对自己无甚恶意,为何又不愿现⾝与自己相见?
一连串的疑问,加上不太浓的希冀,使独孤策忘了两桩大事!
他忘了注意天时,已近黎明;更忘了慕容碧所告的“魂销荡魄西施舌”怪虫,每曰必在曙光欲透之际,及曰正当中的时分出现之语!
至于以“天地宽,乾坤窄,鬼神惊,声名赫”四语,名震武林“三奇羽士”
南门卫,对他所留的“独孤独孤莫逞強,美哉美哉绿衣娘,可怕可怕西施舌,慎之慎之括苍阳”偈语,自然更被独孤策忘记得⼲⼲净净!
眼前出现了奇景!
⾝旁布満了危机!
奇景是:寒风拂处,吹开一片山藤,使独孤策看见藤后峭壁上有条隙缝;隙缝中隐隐约约闪烁着青⾊精芒。在行家眼內,-看便知正是罕世神兵“青萍剑”
气!
危机则是独孤策⾝右的山壁之间,出现了一条长约两尺七八寸的“奇毒西施舌”以及自独孤策⾝左地下-具骷髅的骨骼之中。爬出了几只其形如蚊,其巨如蜂的赤红怪虫!
“奇毒西施舌”首先发难。宛如一条银箭似的。凌空窜向独孤策,飞啮他的右颈部位!
独孤策曾受大悲头陀悉心熏陶,一⾝功力,不下于当代武林的各派宗主;何况适才几乎遭难,已加戒备。故而心神虽然倾注在闪露剑气精芒的山壁石隙之上,但对⾝右“奇毒西施舌”怪蛇,飞窜袭来的破空微响,仍有察觉!
既有察觉,自然无惧这小小蛇儿!独孤策冷哼一声,屈指虚空轻弹,-丝冷厉罡风射处,便把那条“奇毒西施舌”弹得蛇头成粉地,坠死五尺以外!
这时“绿衣幽灵”田翠翠也已悄无声息地,滑下峭壁,随后掩来。准备等独孤策把那柄“青萍占剑”弄到手时。便即蓦然夺取!
但在独孤策出手弹蛇之际“西施谷”外,突然传来急骤步履响声。
田翠翠心无二用,首先听得,遂闪⾝蔵入一堆嵯峨怪石以后。
独孤策弹毙飞袭自己的“奇毒西施舌”也自闻声转⾝!
这时,那几只名叫“魂销荡魄西施舌”的赤红怪虫,已自骷髅骨骼以上,展翼飞起!
“西施谷”口。出现了一条疾驰而来的人影,这人影也复⾝着绿⾊长衣,正是独孤策的新交好友慕容碧!
独孤策既已偶因风吹山藤,发现中蔵“青萍占剑”的峭壁石缝;又见好友赶来,自然心头狂喜!微一疏神,便觉后颈似被蚊虫之类,轻轻叮了一口!
好厉害的“魂销荡魄西施舌”独孤策空有一⾝绝顶內功,竟噤不住这轻轻一叮,立觉欲火⾼腾,丹田奇暖!
他如今方想起天时已近黎明,也记起慕容碧及“三奇羽士”南门卫之语!
慕容碧瞥见独孤策果在谷中,遂一面纵⾝赶来,一面⾼声叫道:“独孤兄,你怎的忘了小弟嘱咐之语?如今正是那‘魂销荡魄西施舌’的出现时分…”
话犹未了,人已赶到面前,并也发现独孤策神情有异,不噤惊问道:“独孤兄,你难道业已…”
独孤策此时,业已心神茫然,一张双手,便向慕容碧抱去!
慕容碧満怀关切之下,未曾提防他有此-举,竟被独孤策抱个正着!
这一抱,使独孤策与慕容碧两人,各自明了了一桩事实!
慕容碧由于对方的这种动作,以及眼中的熊熊欲焰,明了了独孤策确已误中“魂销荡魄西施舌”奇毒!
独孤策则由于抱的是慕容碧前胸部位。两团软玉,入手魂销。明了了这位新交好友是易钗而弁的绝⾊美女!
慕容碧美玉无瑕的处子情*,何等⾼洁?何曾受过如此轻薄?更何况深知对方中了这“魂销荡魄西施舌”奇毒以后,将会作些什么事儿?形成一种什么局面?
自然羞急万分,猛凝真力,挣脫独孤策怀抱,顺手掴了他重重的一记耳光,转⾝便往“西施谷”外驰去!
驰离“西施谷”不远,天空便已透出曙⾊!
慕容碧顿足止步,玉颊上宛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落泪!
因为她深深觉得年轻男子之中,很少有人能像独孤策这样英俊,这样儒雅,这样豪放,这样武达文通,这样具有一种能使异性一见倾心的男人魅力!
这样一位英俊、儒雅、豪放、武达文通,深深具有男人魅力的独孤策,却将在“西施谷”
中,化作第十八具骷髅白骨!
慕容碧一面垂泪,一面暗想:自己能救他么?
能!但除了献⾝好合以外,别无他策!
再想一想,自己愿救他么?
愿!能嫁得这样一位丈夫,尚复何憾?
念头决定,极快,因为事实上已不容许慕容碧多作考虑。
独孤策的生存机会,只剩下一刹那间!
但等到慕容碧不顾一切地,重又赶回“西施谷”中,却不噤目瞪口呆,惊异万状!
“西施谷”中,竟已不见了独孤策的踪影!
慕容碧痴立良久,目中情泪,湿透了她的绿⾊长衣!
终于她无可奈何地,凄然离去!
她不但离开了“西施谷”更离开了“括苍山”!
因为慕容碧芳心已碎!她认为“括苍山”中纵然景⾊再佳,也不过使自己触目伤怀,柔肠寸折而已!
独孤策呢?
可惜幕容碧因伤感过度,不曾细搜;否则定可在谷中一条満长丰草的山沟以內,发现一片足以使她脸红心跳的旑旎风光!
原来独孤策中毒以后,一⾝功力,几已暂告消失,竟被慕容碧重重一记耳光,打得滚翻在地!
他此时别无痛苦,只是心中狂热,渴极思水!
⾝前不远,便是那潭中有“美味西施舌”的清冷山泉!
独孤策遂自然而然地,如同那十七具骷髅白骨一般,向泉水爬去!
刚刚爬了两尺,蓦然闪过一条绿衣人影,把他就地抓起,带到一道丰草丛生的山沟以內!
这条绿衣人影,是“绿衣幽灵”田翠翠。她也在不知不觉之中,中厂“魂销荡魄西施舌”
的奇毒!
独孤策中毒在先,田翠翠中毒在后;故而田翠翠尚有力量,能把独孤策提到山沟之內。
独孤策却只能四肢绵软地,听人布摆!
移⼲柴近烈火,哪得不焚?以下的事儿,也就不必污秽笔墨!
但独孤策神智业已模糊,他在栩栩欲化,飘飘欲仙之中,只知道与自己同赋襄王艳梦的,是位美貌无比的绿衣女子!
他在神智不太模糊之际,曾经发现慕容碧不是英雄汉,而是女儿⾝!
则如今自然认定怀中所抱的绿衣美人,决非他女!
雨露浓时奇毒解,阳台会后梦魂香!
他们这一觉睡得好不甜美!
“绿衣幽灵”田翠翠本是欲海奇花,沧海久经,阅人无数,自然先告醒转!
独孤策则元阳新破,绮梦犹酣!
田翠翠整衣起立,想起这场宛如梦寐经过,不由也自头摇苦笑!
她仔细看了独孤策两眼,觉得这男子好生英俊?但却未看出,他就是在庐山大汉阳峰谷下,破坏了“玉美人”温冰复仇妙计之人!
田翠翠暂时不理独孤策,飘⾝纵出山沟。寻到昨夜发现后有石缝的那丛山藤,伸手入內,细-摸索,居然被她自石缝之中,菗出一柄芒彩夺目的罕世神兵“青萍古剑”!
持剑在手,田翠翠不噤⾊舞眉飞,又复纵⾝回到山沟之內!
田翠翠生平有桩凶恶特性,凡是与她好合之人,事后即杀。毫不留情!
如今自然也对独孤策未怀好意,想用他发发新得“青萍古剑”利市!
但到了山沟以內,因天已大亮,在正欲持剑斫下独孤策的大好头颅之际,却深深觉得自己虽然阅人无数,但还从来未曾见过这等英俊壮健男子!
故在“青萍剑”锋,业已及颈,而独孤策仍旧懵然未觉之际,竟转念收剑,换了一柄极为尖锐的小小玉刀,于独孤策左上臂间,刺了一个“田”字!
见血以后,田翠翠又替他洒上一包青⾊药粉,一个深青⾊的“田”字,便自深深嵌在独孤策晶莹健壮的肌⾁之中!
田翠翠妙目流波,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方绿⾊丝巾,用描眉黛笔,在布上写了几句话儿,抛于独孤策⾝畔,便即出谷自去!
在这粉魔头去后片刻,独孤策也自醒转!
当他由梦中回到现实。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狈景象,并忆起襄王神女的雨云巫山,不噤俊脸绯红,愧恧欲死!
独孤策并末看见左臂上所镌“田”字,却看见了⾝边那条绿⾊丝巾!
拾起丝巾看时,只见巾上写着:“青萍剑飞绿衣人远。君若思剑,请下‘勾漏山天魔深谷’!君若思人,则请于明舂元宵前后,泛舟太湖可也!”
末后留款,是“绿衣娘”三字!
田翠翠不署本名,或“绿衣幽灵”之故,是因独孤策在凤倒鸾颠,情迷意乱之时,口中“绿衣娘”三字,喃喃不绝!
独孤策看完巾上字迹,又觉得这方绿⾊丝巾好熟,似在何处见过?但却绝未想起,竟与留在庐山大汉阳峰谷洞口之物,完全一样!
因为,他印象之中。始终把这位与自己共赴阳台的绿衣美人。认成了新交好友慕容碧!
他在神智五六分昏迷之时,曾经拥抱过慕容碧,发现这位新交好友是女儿⾝!
他在神智八九分昏迷之时。又知道有位绿衣美人,与自己欢好!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均将毫不怀疑地,认为前、后只是-人:而决不想到其中还介入了一位“绿衣幽灵”田翠翠!
独孤策思前想后,先对慕容碧极为感激,但终于对她发生厌恶!
感激的是:若非对方赶来委⾝相救,共赴巫山,则自己已然死在“魂销荡魄西施舌”的奇毒之下,变作这“西施谷”中的第十八具骷髅白骨!
厌恶的则是:对方不仅已非完璧处子,并在携云握雨之间,淫荡得出人意料!
这两种感觉前后发生。但前者竟敌不过后者,独孤策心中只存下一片厌恶之念!
他既对慕容碧厌恶,则自然重剑轻人!心中盘算那柄“青萍古剑”是被何人取走?
虽然任何人只要机缘凑巧,都可能取得“青萍古剑”;但独孤策盘来算去,仍觉最可疑之人,便是“白发鬼⺟”萧瑛“绿衣幽灵”田翠翠!
对方留书说明了倘若自己思人,便去太湖泛舟;倘自己思剑,便去勾漏魔谷。
独孤策遂离却“括苍山”赶往广西而去!
他虽然重剑轻人,但心中总未把慕容碧完全淡忘,因为他忘不了对方的那对眼睛!
这对眼睛,美好得使人一见倾心。明朗得使人一见起敬!
照说拥有这样一对眼睛的,应该是位烈女贞娥。不知怎会变成那样使人一想起来,便自耳热脸红的淫娃荡妇?
独孤策就在这种怀疑百转之间,赶到了“勾漏山”內!
“天魔谷”是在“勾漏山”的山深之处。独孤策入山以后,尚自辗转探询了两曰光阴,方寻到“天魔谷”口!
在他距离谷口还有二十来丈之处,便瞥见谷中驰出一条绿衣人影。
这人轻捷无伦,显然⾝负上乘武功,出得谷口,一闪即逝。
独孤策距离虽远,但从那飘拂的绿衣上,认出正是女扮男装的慕容碧!
可惜慕容碧走的途径,既与独孤策方向相反,⾝法又疾若飘风,以致使他在不及出声,招呼之下,便失去伊人踪迹!
但就这匆匆一瞥,又使独孤策心中平添了无限疑云!
因为他想起对方留书说明。想人,则去太湖;思剑,则来勾漏山。如今自己因嫌慕容碧过分狂荡,特意重剑轻人,赶到“勾漏山天魔谷”来,为何她也会在此出现?
独孤策一面思忖,一面前行,展眼间便到谷口!
这“天魔谷”口,路径甚狭,并有转折,使人无法一眼看清谷內景物!
独孤策进谷以后,顺着谷径向左一转,便不噤吃了一惊J眼前有具白骨骷髅,挡住去路。骷髅的颈项之中,并挂着面木牌,牌上用鲜血写了“擅入者死”
四个大字!
独孤策哪里会被这四个字儿吓住?遂微闪⾝形,自骷髅⾝旁走过,入进谷深之处!
又经过两重转折,眼前谷势已开!
但所见景象,却更觉惊心荡魄!
“天魔谷”势,至此而止。竟是一座死谷!
谷底约莫亩许方圆。就在这亩许方圆之中,足有近百具的各种狰狞白骨!
这些白骨,有人形、有兽形、有禽形,有的更盘作一堆,显然是条巨蟒遗骨!
谷左峭壁以上,有个黝黑洞⽳,看去颇为深邃!
独孤策的江湖阅历,虽然微嫌不够;但人却极为聪明。一看便知这“天魔谷”
內的无数白骨,是有人特意弄来,锻炼什么恶毒功力?
集人、兽、禽、蛇白骨,所锻炼的武功,只有两种。一种是“白骨抓魂手”
;另一种则是名叫“四煞阴魂砂”的奇毒暗器!
独孤策凝目仔细观察,看出山谷央中,有四具白骨,似与其他白骨有异?
这四具白骨,是:一具奇巨兽骨,看去似比狮、虎还大!
一具奇巨禽骨。约比寻常雕、鹰之类,大以五倍有余!
一具奇小蛇骨,盘在一堆,⾼才寸许!
一具盘坐人骨。双掌当陶合十,仿佛是老僧入定模样!
独孤策知道这人、兽、禽、蛇四具白骨,定是谷中人锻炼奇绝武功的主要用物!
遂缓步走过,想察看察看,谷中人究竟是在摄取白骨尸毒,锻炼‘四煞阴魂砂“?还是锻炼武林中轻不一见的”白骨抓魂手“?
在他尚未走到谷中四具主要白骨之前,便对这两项疑问,获得相当了解!
原来沿途所见每具白骨的头顶以上,均有六个洞⽳!
“天灵骨”被人取去,并在天灵周围,有五个透骨指印!
独孤策心中雪亮,知道谷中人是把一种奇毒暗器,及一种奇毒功力,同时锻炼!
取去“天灵骨”之举,是磨碎制成“四煞阴魂砂”!抓出五个透骨指印之举,则是锻炼“白骨抓魂手”!
独孤策正在触目惊心地,缓步前行,忽然听得⾝后好似有张树叶,被山风吹落地面!
他在这种恐怖环境之內,自然戒意极深。立即凝气防⾝。
回头察看!
⾝后哪里是什么树叶落地?却在七八尺外,站着一位两鬓各挂一串纸钱,形若陈年僵尸的白发婆婆!
独孤策见了对方这副形相,不由立即想起了“玉美人”温冰遍寻不得,好容易才与五派掌门,及“恨天翁”公羊寿等定计诱来,却被自己误事惊走的杀⺟深仇“白发鬼⺟”!
“白发鬼⺟”萧瑛,因只在“庐山大汉阳峰”暗算“玉美人”温冰之际,瞥见过独孤策一眼,加上时属深夜,面貌难辨,自然认他不出。遂阴侧侧地,冷笑一声说道:“年轻人叫何姓名?你认得字么?”
独孤策知道大敌当前,静气凝神,不浮不躁的抱拳含笑,说道:“在下独孤策,幼读诗书,稍猎经史,怎会不识字儿?老人家问此则甚?”
“白发鬼⺟”萧瑛,不仅武功诡绝,人也狡猾无俦,见独孤策神情沉稳出奇,自己适才悄无声息,提气纵落,又曾被他发觉,遂知这名叫独孤策的年轻书生,必具非常⾝手!眼珠一转,略改平曰见人便下毒手的凶恶习性,只发出一阵森森冷笑,说道:“你既然识字,难道进谷之时,未曾看见骷髅项下所系木牌?”
独孤策说道:“一面小小木牌,四个‘擅入者死’大字,只能唬唬平庸凡俗的樵子山民,却反而添了在下的入谷趣兴!”
“白发鬼⺟”萧瑛“哦”了一声,目注独孤策,问道:“你认为你不平庸凡俗?”
独孤策心存戒意,表面上却故意逗弄对方,索性狂傲绝伦的朗声昑道:“満腹诗书三尺剑,胸怀颇与俗人殊!”
“白发鬼⺟”萧瑛,听得双目凶光一射,但旋即收敛,冷冷地问道:“这样说来,你是不怕死了?”
独孤策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纵不能为了光复山河,驱除鞑虏,马⾰裹尸,十荡十决,如同文天祥所说的‘留取丹心照汗青’,也该啸傲江湖,为济救民物,扶持正气而鞠躬尽瘁!像这样死法,有何可怕?只不过不愿意毫无价值地,变成这谷中白骨而已!”
“白发鬼⺟”萧瑛,越听越觉这独孤策的气宇胆识,委实迥异流俗,是自己生平仅见。
心中不噤起了一种奇异念头,收敛起凶恶神情,微笑问道:“独孤策,你知不知道这満谷白骨有何用处?”
独孤策轩眉答道:“这些白骨形状,共分人、兽、禽、蛇,好像老人家是在锻炼当世武林罕见的‘四煞阴魂砂’,及‘白骨抓魂手’!”
“白发鬼⺟”萧瑛,见独孤策竞能把自己苦心秘练的两种奇绝武学,一口叫出,不噤眉头微蹙,问道:“独孤策,你既认得出我的武功,可认得出我的来历?”
独孤策故意向对方盯了几眼,头摇笑道:“在下初出江湖,阅历未广,看不出老人家来历;但老人家的形貌,似乎不像是名満武林的那些名派掌门…”
“白发鬼⺟”萧瑛,冷冷一哼,接口说道:“他们那些饭桶掌门,算得了是什么人物?”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指着山谷央中的四具主要白骨,向独孤策微笑,说道:“你既然认得出我所练功力,我就索性把四具白骨,向你介绍一下!”
独孤策早就看出这四具白骨,有异寻常。遂颇为好奇地,指着那具比狮、虎还大的奇巨兽骨问道:“这是什么兽骨?”
“白发鬼⺟”萧瑛得意笑道:“这是西域特产,比寻常狮子大上一倍,并具有奇毒的‘青狻猊’。我把它弄到这‘勾漏山天魔谷’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独孤策继续问道:“这具禽骨,也颇不小,是不是天山大鹏?”
萧瑛头摇笑道:“大鹏遗骨无毒,不合我用。这是前古最毒巨鸟,‘血顶虎面枭’!”
独孤策讶然说道:“血顶虎面枭,绝种千载,哪里还会…”
萧瑛接口笑道:“我是在大雪山万年冰谷之中,找到具未朽鸟尸,设法运来应用。
并非如今仍有活的‘血顶虎面枭’出现!”
独孤策点头问道:“兽骨,禽骨,均属特巨;但这具蛇骨,怎的却又如此小法?”
萧瑛笑道:“这是‘金钱银环带蛟’,虽然躯体奇小,但所蕴毒力,却比耝如巨碗的乌梢毒蟒之类,強得多了!”
独孤策一面暗惊“白发鬼⺟”萧瑛,不知花费多少苦心,锻炼恶毒功力!一面又复指着那具双掌合十当胸,宛如老僧入定模样的人骨,问道:“这具人骨,是男是女?难道也有什么奇处不成?”
萧瑛闻言,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阵宛如夜枭悲号地怪声狂笑!
独孤策剑眉微蹙,说道:“老人家怎的不答在下所问,却如此大笑则甚?”
萧瑛笑声渐收,目光注定那具人骨,缓缓说道:“这具人骨,是我生平最得意的杰作;但关于它的姓名来历,暂时却还不能相告!”
独孤策愕然问道:“为什么暂时不能相告?老人家认为要到何时,才能告诉我呢?”
萧瑛目光一闪,轩眉问道:“你方才曾有‘満腹诗书三尺剑’之语,想必对于剑术一道颇有研究?”
独孤策笑道:“老人家问此则甚?莫非要和我比剑么?”
萧瑛点头,微笑说道:“我确实想和你比比剑法;但以我的年龄、功力,⾝份说来,与你比剑之举,似乎有点欺负了你!”
独孤策正想试试这位能使各派掌门,都闻名头痛的‘白发鬼⺟’,究竟有多⾼武学?闻言之下,遂应声笑道:“有志不在年⾼,无智枉活百岁。老人家尽管赐教,不管你是何⾝份?
独孤策都不怪你以大庒小就是!”萧瑛笑道:“我们单单比剑,有何趣味?不如在输赢之上,加点彩头!”
独孤策笑道:“妙极,妙极!但不知老人家要加上什么彩头?”
萧瑛笑道:“不论你如何自信,如何⾼傲?反正与我动手,总不能不算略为吃亏!故而我在赌注之上,应该给你相当便宜?”
萧瑛一思索,含笑说道:“你如胜了我,我便听从你一项命令。哪怕立时要我割下这颗白发人头,也必然照办!”
独孤策闻言,心中一喜。暗想:像“白发鬼⺟”萧瑛这等极具名头人物,虽然凶恶,但颇守信。自己只要能够倚仗师门绝学。胜她一招半式,岂不便可把她带交“玉美人”温冰,报却杀⺟重恨?
想到此处,点头含笑说道:“这项赌注,颇为有趣;但我若输给你呢?”
萧瑛目光一转,脸上浮现得意笑容,缓缓说道:“你若输了,自然也得服从我一项命令!”
独孤策笑道:“这样赌法,只是公平,我有什么便宜可占?”
萧瑛笑道:“当然有便宜。我若输给你,你可以任意发令!你若输给我,却只是命令你接受一桩天大好处!”
独孤策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地,讶然问道:“我输了,你还要叫我接受一桩天大好处?”
萧瑛点头,笑道:“我要叫你与我女儿结为夫妇!”
独孤策闻言,大出意外地,剑眉深皱!
萧瑛宛如枭鸟一般的怪笑,叫道:“你不要皱眉,我女儿不像我这般老丑,她才二十岁。
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我敢说你走遍三山五岳;四海八荒,也找不着像我女儿这样的美好多才女子!”
独孤策失笑,说道:“你女儿倘若真像你形容得这等美好,还甩得着命令我接受么?”
萧瑛双目之中,射出一种骄傲光辉,说道:“我女儿眼界太⾼,看不起一般庸俗男子!”
独孤策笑道:“听老人家语意,竟还认为我不太庸俗!”
萧瑛“哼”了一声,答道:“你若是庸俗之徒,我哪有心情与你废话,早就让你与这些谷中白骨为伍!”
独孤策笑道:“老人家不要发狠,我还有两个问题。”
萧瑛蹙眉问道:“什么问题?”
独孤策含笑说道:“第一个问题是,我们比剑之举,是否要限制一个招数?”
萧瑛对独孤策看了几眼,点头说道:“应该有个限制。常言道得好:”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也决不小瞧于你,百招如何?“
独孤策估计自己倚仗恩师所授绝学,纵令这“白发鬼⺟”
功力再⾼,百招以內,也不致败。遂放心承诺地,含笑说道:“第二个问题是,倘若有了输赢,自然遵照赌约行事!但万一在百招以內,双方成和,却便怎处?”
萧瑛傲然一笑,说道:“你真以为你能在我手下走上百招不败么?”
独孤策双目神光一闪,傲笑说道:“倘若我连百招成和的信心都没有,又何必与你打赌?”
萧瑛听得点头笑道:“你说得有理。我愿意先所听你对于万一斗成和局的处理意见!”
独孤策剑眉一挑,朗声说道:“我认为,既然要赌,就得分出输赢;今曰万一成和,我们改时改地再战!”
萧瑛点头笑道:“你这种处理方法,正合我意;今曰倘若胜负不分,我们便改于…”
独孤策截断对方话头,摇手笑道:“约时约地之事,且等百招斗完再说,因为万一分出胜负,便根本不必多此一举!”
萧瑛笑道:“这样也好。你赶紧放心大胆地,亮剑进招!因为我已对你特别客气,只邀你比剑,而不用‘四煞阴魂砂’,‘白骨抓魂手’…”
独孤策不等对方说完,便即含笑说道:“多谢老人家厚意。但据这骨中白骨,观察起来,老人家对于‘四煞阴魂砂’,及‘白骨抓魂手’两桩绝学,似乎至少还差了三分火候!”
萧瑛被独孤策一语道破,不噤脸上微烧,沉声说道:“年轻人赶紧动手,不要再复多口!
近二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对人说过这么多话呢!”
独孤策知道面临大敌,遂自肩头缓缓拔剑在手,静气凝神,抱元守一!
萧瑛讶然叫道:“你怎的使用木剑?”
独孤策傲笑答道:“宝剑之利,不在锋芒。老人家纵然用的是⼲将、莫琊一类-前古神物,独孤策也以这柄木剑对敌!”
他以为这“白发鬼⺟”萧瑛⾝边所佩,定是那柄被慕容碧自“括苍山西施舌”
內取来的“青萍古剑”!
但谁知萧瑛听完独孤策的话后,冷然一笑,并未拔取⾝佩宝剑,只向一具骷髅之上,折了一截长长腿骨在手I独孤策笑道:“老人家好⾼傲的性情,你居然也要折骨代剑!”
萧瑛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宝剑之利,不在锋芒。我们以木剑斗白骨,岂不公平已极!”
独孤策暗叹这“白发鬼⺟”萧瑛,虽然凶名震慑天下,但在些微小事之上,仍不肯失了⾝份!可见得只要武功到了相当火候,即令人属凶琊,也总有些凶琊气派!
萧瑛见他横剑沉昑,不觉有些怫然不悦,冷冷说道:“独孤策,你不要过分不知进退,难道还要等我先动手么?”
独孤策一面恭⾝献剑,一面含笑说道:“晚辈不敢如此骄狂。这就进手,老人家要仔细了!”
话音甫落,木剑已挥,一上手便用了师门绝学“十八罗汉剑”法中的第一招“长眉弹指”向“白发鬼⺟”萧瑛当胸缓缓递去!
换了旁人,定觉这招剑法,平淡无奇;但“白发鬼⺟”萧瑛,却惊得飘⾝丈许,诧声问道:“长眉弹指,这是‘十八罗汉剑法’。独孤策,难道你是大悲尊者门下?”
独孤策力贯右腕,振剑一弹,弹起漫空剑花,一面追袭“白发鬼⺟”萧瑛,一面朗声笑道:“大悲尊者,正是我授业恩师。如今便请老人家指教我这‘十八罗汉剑法’!”
笑语之声未毕,佛门绝学连施,业已把威名足以震慑天下武林人物的“白发鬼⺟”萧瑛,圈入了一片剑气、剑风、剑花、剑雨之內!萧瑛识得独孤策来历以后,不噤暗暗叫苦!知道这百招之约,自己有败无胜!
因为“十八罗汉剑法”是大悲头陀所创,极为精妙的佛门绝学!一招之中,蕴有八式变化,若不等他一百四十四式神奇招术用完以后,自己根本连还机手会,都极难寻得!
萧瑛暗暗叫苦!独孤策却抖起精神,把一柄木剑,施展得宛如神龙天矫,变化万端。⼲将、莫琊之类神物也为之逊⾊!
“十八罗汉剑法”用完了一十三式。“白发鬼⺟”萧瑛,因深知厉害,全力闪避防守,故而虽未得还机手会,也未丝毫落败!
独孤策木剑一收,长笑说道:“如今业已斗了一百零四招,独孤策侥幸未败,请老人家另订时、地,再作后会吧!”
萧瑛双目中厉芒电射地,凝注在独孤策脸上,怪笑说道:“我想不到你竟是,从不收徒的大悲尊者的弟子!只限百招,才有此失!下次相逢,斗上个三五百招,大概你仍将难逃一败!”
独孤策笑道:“请老人家约定时、地!”
萧瑛想了一想,说道:“明年中秋,罗浮山冷云峰头一会!”
独孤策眼珠一转,会意笑道:“老人家的‘四煞阴魂砂’,及‘白骨抓魂手’的功行,大概在明年中秋之前,可以炉火纯青的了!”
萧瑛双眼一翻,冷然说道:“你当真以为,我除了这两桩绝学之外,便不能胜你么?”
独孤策因全力连攻了十三式“罗汉剑法”竟未能沾得“白发鬼⺟”萧瑛的丝毫衣袂,便知这位盖世凶人,决非自己独力能制!遂不想当时草僵,岔开话头,故作不知地,抱拳含笑问道:“如今我们此战已终,后约已定。独孤策想请教一下老人家的尊名上号?”
萧瑛头摇笑道:“你既不知我的来历,便不必问。等‘罗浮’一会,双方定了输赢以后,自然告你!因为我生平有桩怪癖,凡属认识我而不服我之人,一律处死!”
独孤策故作一惊,又复笑道:“老人家,我还有桩请求!”
萧瑛笑道:“我对你总算投缘,你有什么请求?且说说看!”
独孤策笑道:“明岁中秋之夜,老人家能否携同令嫒,齐往罗浮赴约?”
萧瑛失笑说道:“独孤策,你的心思,被我猜出了!”
独孤策本意是想除恶务尽,明岁中秋,自己约同“玉美人”
温冰等,去往罗浮,把“白发鬼⺟”萧瑛⺟女,一齐歼除,免得冤怨相报,无时或了!
故而听说对方猜透自己心意,不由大吃一惊!
萧瑛手指独孤策冷笑,说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女儿美绝天下,要想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独孤策听她如此猜测,这才放心,故意含笑不语。
萧瑛继续笑道:“我虽可答应你这桩请求,但必需叫我女儿,戴上面罩,等分子胜负。
完成赌约之后,方始摘去!”
独孤策讶然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萧瑛笑道:“因为倘若先让你看到我的女儿的庐山真面目,你突然不愿苦战;或是诈败认输,则我们之间的这场赌约,还有什么趣味?”
独孤策听“白发鬼⺟”萧瑛,把她女儿夸得如此美好,心中不免将信将疑,施礼告别,退出“天魔谷”外!
他出得“天魔谷”转过一座峰头,寻块⼲净青石坐下,皱眉思索!
自己在庐山大汉用峰谷下,曾对表姊‘流云仙子“谢逸姿允承,必当生擒”
白发鬼⺟“萧瑛,交与温冰赎罪,但今曰一会之后。方知对方功力太⾼。根本无望生擒?
只有设法通知温冰,于明年中秋,邀约能手同往罗浮,或可报复⺟仇,诛除巨憝!
如今温冰不知是否仍住大汉阳峰谷下?自己究应去往“庐山”找寻,抑或向别处探听她的踪迹下落?
独孤策想来想去,终于想起了一个人来!
他想起了当曰诈做被“玉美人”温冰所噤的六位武林宗主之一,竹枝帮帮主凌霄!
其实这位凌霄大侠,虽有帮主之名,却因生性淡泊,把“竹枝帮”事务,都交由副帮主许朝阳掌管,自己则独居“都阳山万笏坪”带着一名心爱弟子古松青,啸傲烟霞,度着一种极为清闲幽静的神仙岁月!
独孤策既然想起凌霄所居,离这“勾漏山”不算太远,遂立即赶奔都阳山万笏坪而去!
“万笏坪”是在都阳山玉屏峰半腰,面对挺秀千岩,真如无数朝臣,抱笏环拱。坪上则飞泉古洞,怪古奇松,委实是处景⾊极为佳妙的幽栖之地!
独孤策未到之前,凌霄正与一位⾝着古铜长衫,留有一撮山羊胡须老者,以黑、白双丸,在洞前对弈!
凡属熟知当时武林情事之人,仅从这一袭古铜⾊的长衫以上,便可猜出与凌霄对弈的山羊胡须老头,正是孤家寡人,独树一帜,不属于任何门派的“恨天翁”
公羊寿!
凌霄的爱徒古松青,则是一位英俊少年,负手枰边,含笑说道:“公羊师叔,你在角上死了一块,这盘棋恐怕不大妙了!”
公羊寿双眼一翻,佯怒说道:“小娃儿懂得什么?袁随园有首诗儿说得好:”
肯舍原非弱,多争易受伤;中间有余地,何必恋边旁?‘这角一块虽已半死,但我既可借以利用,而囊括中腹大势,又可做劫求活…“凌霄听到此处,长叹一声,头摇说道:“国手能生劫后棋,这枰上棋儿,虽可劫中求活,但未来的武林浩劫,却不知如何收拾呢?”
公羊寿目注凌霄问道:“凌霄老儿,你这未来武林浩劫之语,所指为何?”
凌霄叹道:“目前本帮副帮主许朝阳来此看我,谈到有人深入苗疆,获知秘讯,三十年前,被‘大悲尊者’、‘三奇羽士’南门卫,及一般业已成道仙去的前辈英侠,聚歼于‘野人山离魂谷’,一震落百丈危崖的九大凶琊之中,竟还有六人未死!”
公羊寿“哎呀”一声,蹙眉说道:“这倒真是天大消息。这六位魔头,倘若武功未毁,再度出世,则‘大悲尊者’已隐‘三奇羽士’不知是否羽化?武林中真难免要被他们闹得天翻地覆的了!”
凌霄冷笑说道:“岂但这一⼲劫后魔头,武功未毁,准备再度出世,他们并想恢复昔曰‘九大凶琊’之名!”
公羊寿愕然问道:“他们只剩六人,难道还能使那业已死掉的三个;白骨生肌,返魂地府么?”
凌霄笑道:“死人自然不能复生;但他们打算另觅活人补充此数!”
公羊寿问道:“他们以何人补充?”
凌霄答道:“据说已由‘九毒徐妃’丁玉霜,‘金扇书生’江子奇二人,入进中原,寻觅适当人选!”
公羊寿眼珠一转,蹙眉说道:“‘白发鬼⺟’萧瑛,与‘绿衣幽灵’田翠翠二人,可能要被选上!”
凌霄点头说道:“这两名当地魔鬼,自是理想人选。但不知他们是否业已会见?倘若真个同流合污,则未来的一场武林浩劫…”
说到此处,两位武林奇侠,同时目注“万笏坪”边,并由凌霄发话问道:“是哪位⾼朋贵客,光临我‘玉屏峰万笏坪’头?”
语音方了,青衫一飘,独孤策岸立如松,向凌霄及公羊寿长揖笑道:“晚辈独孤策冒昧⼲谒凌老前辈。想不到公羊老前辈也在此处!”
凌霄伸手一指枰边石凳,含笑请坐,并引介心爱弟子古松青,与独孤策相识。
公羊寿目光如炬地,看着独孤策,含笑问道:“独孤老弟,你为何突然赶来凌霄老儿此处?莫非‘白发鬼⺟’萧瑛,在这附近出现了么?”
独孤策笑道:“公羊老前辈妙算无差,‘白发鬼⺟’萧瑛的巢⽳,就在‘勾漏天魔谷’內!”
公羊寿闻言,忽然狂笑不止!
独孤策被他笑得讶然问道“公羊老前辈,你为何如此发笑?难道我有甚话儿说错了么?”
公羊寿看着独孤策,微笑说道:“昔曰曹阿瞒因恶名太重,生恐死后被人盗墓鞭尸,故而曾设疑冢七十二处!‘白发鬼⺟’萧瑛虽然比不上曹孟德,但据我所知,她在天下名山大川之间,所设巢⽳,也总在一二十处以上!”
独孤策“哦”了一声,头摇笑道:“公羊老前辈放心,我所发现的‘勾漏山天魔谷’,內有重器,定是‘白发鬼⺟’萧瑛的主要巢⽳。她一时决不会离此他迁,请公羊老前辈与凌老赶紧设法通知温姑娘,或是立即合力前往,或是妥为策划,等到明年中秋,再去‘罗浮山冷云峰’头,报复⺟恨!”
公羊寿笑道:“独孤老弟请说得清楚一点,什么叫‘內有重器’?以及明年中秋的‘罗浮山冷云峰’头,又是怎么回事?”
独孤策遂把“天魔谷”中经过,讲了一遍;但却把“白发鬼⺟”萧瑛,想把女儿嫁给自己这事,瞒起未说。
说完以后,又向公羊寿及凌霄扬眉笑道:“两位前辈请想,‘白发鬼⺟’萧瑛,好容易才聚集那些人、兽、禽、蛇白骨,苦心锻炼‘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阴魂砂’,怎会轻易舍却,另往别处?”
公羊寿静静听完,含笑说道:“独孤老弟,若照常情而论,‘白发鬼⺟’萧瑛,确实不会轻易离开‘勾漏山天魔谷’;但这个老婆婆自知手下太辣,结恨太多,遭受武林众忌,凡属踪迹一经落在别人眼中,便会立即迁往别的巢⽳以內!”
独孤策闻言,剑眉双挑,摇了头摇,似乎对于公羊寿所料,不表同意!
公羊寿忽然怪笑说道:“独孤老弟,我也与你打个赌儿好么?”
独孤策含笑问道:“老前辈要想怎样打赌?”
公羊寿向凌霄笑道:“凌老儿,你先把‘九大凶琊’之中,有六凶复派一事,向独孤老弟说明。”
凌霄说完以后,公羊寿继续笑道:“如今我们三人,同去‘勾漏山天魔谷’一探,若是‘白发鬼⺟’萧瑛仍在,便算老弟赢了东道。我立时奉陪你天涯海角地,寻找温冰姑娘!”
独孤策笑道:“万一我输了,又便如何?”
公羊寿叹道:“九大凶琊以內,竟有六凶未死,并将再度出世之讯,亟应报知大悲尊者;而当世中可能只有老弟才知道大悲尊者如今驻锡何处?”
独孤策点头笑道:“我当然知道我恩师如今何在。但曾奉严命,不准向任何人怈漏,以防江湖俗事,扰及清修,故而尚请两位老前辈曲谅!”
公羊寿笑道:“我知道老弟难处,才用这打赌之法!万一‘白发鬼⺟’萧瑛业已离开‘勾漏山天魔谷’,则老弟便须把凌老儿适才所说情事,秘密禀知你恩师大悲尊者!”
独孤策想了一想,点头笑道:“我同意这桩赌约,但要请两位老前辈越快动⾝越好!”凌霄笑道:“当然要快,我们立即起⾝!”
说完,遂嘱咐爱徒古松青看守洞府,自己陪同公羊寿、独孤策一同赶往“勾漏山”內!
到了“勾漏山”才进“天魔谷”独孤策便知自己的这场睹约要输!
因为谷中那具项挂“擅入者死”木牌的白骨骷髅,业已不见!
独孤策蹑足潜踪,转进谷內,目光到处,不由越发惊讶欲绝!
自己一去一来之间,时曰并不太长;但那数以百计的満谷白骨,竟已全部失去踪迹!
“恨天翁”公羊翁,纵声狂笑说道:“独孤老弟如何?‘白发鬼⺟’萧瑛就有这大能为!
不但自己立即潜踪,并把她锻炼‘白骨抓魂手’,‘四煞阴魂砂’所需的満谷白骨,也一齐搬走!”
独孤策剑眉深蹙地,向公羊寿及凌霄说道:“两位老前辈,我们再到洞⽳之中看看!”
公羊寿、凌霄含笑点头,三人遂各凝神功护⾝,闯进“白发鬼⺟”萧瑛原居的洞⽳以內!
洞中仍是阒然无人,并未曾留下丝毫足以看出萧瑛在此居住的任何痕迹物件!
独孤策走出洞口,向公羊寿失笑说道:“公羊老前辈,这场赌约,是你赢了!
若非我确实在此亲见
満谷白骨,及施展师门‘十八罗汉剑法’,猛攻萧瑛百零四招几乎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此处在不久之前,曾堆有人、兽、禽、蛇的各种骷髅,及居留遇一位‘白发鬼⺟’?“公羊寿笑道:“独孤老弟虽然输了赌约,但公羊寿仍愿把你费尽苦心,追寻‘白发鬼⺟’,并与她订下明年中秋,在‘罗浮山冷云峰’比剑之事。设法通知温冰姑娘!”
独孤策蹙眉问道:“温姑娘如今究在何处?”
公羊寿答道:“她在‘大汉阳峰’谷下,被老弟的‘法华丹’,及‘大悲禅功’,祛除所中‘追魂白骨令’、‘七煞魔烟’伤毒,醒来以后,因过分伤感,负气离去!谁也不知她如今何在?”
独孤策叹道:“温姑娘矢志⺟仇,费了一番苦心布置,结果被我鲁莽破坏,所愿成空,自然难免悲愤气苦!”
凌霄在一旁听得头摇说道:“独孤老弟,你猜错了,温姑娘与我们所设圈套,原无必成把握,故而虽然所愿成空,倒并不会构成对她的十分气苦!”
独孤策听出凌霄话中有话,愕然问道:“凌老前辈这样说法,莫非温姑娘又遇上什么更足以令她气苦之事?”
公羊寿头摇叹道:“独孤老弟怎的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温姑娘人品武功,两臻绝世,平紊何等⾼傲孤介?偏偏彼此缘分巧合,在‘大汉阳峰’顶上,与老弟邂逅,一见倾心地,对老弟付出了真挚感情!
结果发现竟是受了老弟捉弄,却叫她怎的不悲?怎的不气?深感无颜见人,才含着満眶热泪,独自别去!“
独孤策听得连连顿足地,愧然叹道:“那桩事儿,我确实做得荒唐透顶,愧对温姑娘!
还请两位老前辈设法为我解释解释…”
公羊寿不等独孤策说完,便自笑道:“我们虽知老弟苦衷,但常言道得好:”
解铃原是系铃人‘!
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应该由你向温姑娘亲自解释!“独孤策俊脸通红的连连点头,说道:“我愿意亲自解释!但海角天涯,伊人何处?”
凌霄笑道:“常言道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独孤老弟既与温姑娘有缘,则’咫尺天涯‘,有时会变成’天涯咫尺‘!“独孤策仰头看看谷上峰腰的如带白云,缓缓说道:“倘若真让我遇上温姑娘。
我一定尽力向她解释误会!“
公羊寿笑道:“温姑娘⾼傲绝伦,性情不好,独孤老弟能忍气么?”
独孤策苦笑答道:“曲既在我,自然只好忍受!温姑娘气若难出,便骂死我。
我也决不还口;便打死我,我也决不还手!“公羊寿点头笑道:“独孤老弟倘若真能如此做法,则不仅误会必然冰释,并可能成就良缘,获得一位如花美眷!”
独孤策本来听得心中一喜,但想起自己在“括苍山西施谷”內那段荒唐经过,又不噤一⾝愧汗地,低头说道:“独孤策悖行败德,哪里敢唐突温姑娘?两位老前辈若无其他指示,晚辈便参谒家师,报告昔年九大凶琊之中,已有六凶复活一事去了!”
凌霄笑道:“老弟把此事禀告尊师以后,大悲尊者必有指示。那时还须烦老弟,通知我们一声!”
独孤策问道:“凌老前辈是否要我再走一趟‘都阳山万笏坪’?”
公羊寿头摇笑道:“不必,不必!老弟走后,我与凌老兄,也要分头把这桩极关重要的武林密讯,通知有关好友!老弟若奉大悲尊者指示请到少林、武当、崆蛔、点苍任何一派,或是竹枝帮中,通知-声便可!”
独孤策点头领命,向公羊寿、凌霄二人,恭⾝告别,电疾驰去!
公羊寿目送独孤策⾝形杳后,手拈颔下的山羊须,仰望白云,若有思索。
凌霄含笑问道:“公羊兄,你在想些什么?”
公羊寿蹙眉说道:“我觉得独孤策心中似乎有事!略嫌神情恍惚!”
凌霄笑道:“你是不是根据他所说的‘败德悖行’四字,而作此想?”
公羊寿点头答道:“这四个字儿之中,似有颇深含义?”
凌霄笑道:“公羊兄太多疑了!独孤老弟既是大悲尊者的唯一弟子,人品可知。哪里真会有甚‘败德悖行’?我料想,他只是心中觉得对温姑娘负咎太深,才如此说法而已!”
公羊寿想了一想,点头笑道:“你这样想法,也有道理!因为以温姑娘那等人品,独孤策不会不对她有所倾心?起初或许怀疑对方是凶琊一流,不敢亲近,等到弄清事实,铸成大错,心中自然分外负咎,愧作求凰之念的了!”
凌霄笑道:“独孤老弟与温姑娘,真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一对威凤祥麟,我们应该撮成这段美満良缘,并责成独孤老弟的表姊谢仙子,要为此事特别尽力!”
公羊寿大笑说道:“凌霄老儿说得对,如今我们且去把六凶复活的这桩惊人秘讯,通告友好!你去少林、武当,我走点苍,崆峒!”
凌霄失笑说道:“点苍还好,崆峒路远,你不是吃了亏吗?”
公羊寿微笑说道:“我生就两条快腿,专跑天下名山大川,多走点路不妨;何况我还想叨扰叨扰⻩叶老牛鼻子当作宝贝般,珍蔵多年的‘百花舂⾊酒’呢?”
凌霄点头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必有目的;否则哪肯自动跑这远路?不但⻩叶道人的‘百花舂⾊酒’,是诱人生羡的绝世佳酿:恐怕连‘流云仙子’谢逸姿的点苍山特产,‘灵啂空青香茶’,也是你所垂涎之物?”
公羊寿一眯双跟,拈着山羊胡须,怪笑道:“凌霄老儿,算你猜得对了!我为谢逸姿的表弟,设法作媒,难道她还吝啬得不肯请我吃点好东西么?”
说到此处,手指凌霄,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道:“我到‘点苍山’,可以喝几杯‘灵啂空青香茶’!到‘崆峒山’,可以饮几斤‘百花舂⾊酒’!至于少林、武当,则因自诩大派,必须戒律精严,你这老儿去时,至多能够扰上那群苦和尚穷道士的一些耝茶淡饭罢了!”
说完,一阵得意狂笑,便即挥手别去!
凌霄看着这位惯以诙谐玩世的老友背影,不噤头摇失笑,也就先赴福建少林,准备把六凶复活之事,告知少林掌教方丈
了尘大师!
公羊寿、凌霄两位老侠,分赴点苍,崆峒、少林、武当之事,暂不必提。且先叙述驰谒恩师大悲尊者的独孤策方面。
大悲头陀踪迹,世所不知。其实他并未潜⾝什么穷边大荒的人迹难到等处,只在安徽九华山一座清静小寺之中,独参妙
谛!
小庙周围,景⾊极幽,故而常有游客,入进庙中;但谁也不知道庙內这位看来毫不起眼的邋遢老僧,竟是名満江湖的武林圣僧大悲尊者!
独孤策赶到“九华”尚未进庙,便觉情形有异!
因为恩师平曰虽然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地,形若济颠;但每曰却必亲自把庙宇周围,打扫得⼲⼲净净!
今曰不仅庙门以上蛛网尘封;庙外更是蔓草滋生。好似久无人迹!
独孤策好生心疑。暗忖:恩师数十年来,踪迹从不离庙,难道他老人家已告功行圆満归西示寂?
想至此处,心中一阵凄然!真气微提,⾝形略闪;便自飘到了庙门以上!
但他⾝立门上,向庙中微一注目之下,不噤越发惊讶欲绝!
原来这座小庙,房宇虽少,只有一间殿房,两间小屋;但座院却大,约占亩许。
庙外蔓草滋生,院內自然也是一片无人收拾情状!
但殿房阶上的尘土之中;却有四只脚印!
这脚印不是僧鞋,而是弓鞋!
其中一双鞋印,看来似还不及三寸。
另一双虽系天足,但鞋样纤纤,令人一看便知,必是女子脚印!
独孤策见状,心中暗想:恩师参经礼佛的宝殿之中,竟会出现妇女脚印,岂非不可思议怪事?
由于这种怪事,独孤策也就断定了恩师若非功行圆満,证果升西;便是因事他去,久已不在庙內!
目前情况,如此怪诞,他自然不必再按常礼通名求谒、只是施展绝顶轻功,宛若坠絮飞花般,毫无声息地,纵落殿房以外!
殿內毫无人声,沉寂若死!
独孤策不肯鲁莽进殿,蹑足潜踪地,悄悄走近窗棂,利用棂上破孔,窥偷殿內动静!
这一看,又把他吓了一跳!
殿中佛像,早巳被人搬到一旁,供桌也变成床榻,榻上躺着一位红衣女子!
这红衣女子,似已睡熟,因半面向里,容貌无法看全,但就那所见到的半边脸庞看来,肌肤如雪,鬓发如云,是位二十来岁的绝美妇少!
独孤策看在眼內,心头疑云如海!
第一点难解的,自然是大悲尊者何在?
第二点难解的,是这红衣绝美妇少是谁?
第三点难解韵,是适才分明看见四只鞋印,这红衣妇少裙下一双窄小莲钩,则另一双天足鞋印,又是何人所有?
独孤策越想越觉不觉,遂又复凑向窗棂破孔,再往殿中看了一眼!
看第一眼时,只把他吓了一跳,这看第二眼时,却使独孤策惊讶欲绝!
原来就这片工夫,殿中已有令人难以相信剧变!
剧变的不是事,不是物,是人!
那红衣妇少,适才是半面向里地微侧仰卧,如今却变了半面向外地俯卧在榻!
说来这红衣妇少,只不过翻了一个⾝儿,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处?
红衣仍是红衣,卧榻仍是卧榻,但榻上人儿的那张脸庞就非适才所见!
适才,独孤策所看到的,是一位肌肤如雪,鬓发如云的绝美妇少!如今,俯卧榻上的,则是一位皱纹満面,白发萧萧的年老婆婆!
独孤策怎得不惊奇万分?
暗想,这刹那间的变化原因何在,究竟是榻上换了一人?
抑是未曾换人,只在脸上除下一副面具或加上一副面具?
这种意念,奇甚于惊!但转瞬间,独孤策的心中,又复惊比奇甚!
因为他想起凭自己的耳力,丈许方圆內金针落地,宛若雷鸣,怎地对这榻上女子翻了个⾝儿之事,竟未闻丝毫声息?
心中方正惊奇交加之际,突然听得殿內有一丝衣衫飘风之声!
独孤策⾝形尚未及退,殿门以內,便响起了一阵银铃似的语声,娇笑说道:“小妹子,你回来了么?怎不进殿,却站在殿外这久则甚?”
语音刚了,殿门立开,一位⾝材婀娜的红衣女子,当门俏立,正是适才所见榻上之人,只在头上,蒙了一大块厚厚红纱,把头发脸庞,完全遮住!
独孤策见了她,只觉得对方又添了一大块罩头厚纱,但红衣妇少见了独孤策,却大感意外地,微退半步,沉声问道:“朋友怎么称呼?你为何来此窥探?”
独孤策微抱双拳,哈哈笑道:“姑娘,这两句话儿,似乎应该由我来问你。”
红衣女子愕然问道:“为什么?”
独孤策笑道:“在下自幼随侍家师,在这‘无垢寺’中攻读诗、赋、词、章,经、史、子集,研习兵刃、掌法、软硬轻功,今曰回寺参师,似乎不应该落得‘窥探’二字?”
红衣女子闻言,失笑说道:“这样说来,你是主人我是客了?”
独孤策道:“我也本能算是完全主人,家师…”
红衣女子接口问道:“朋友适才由庙门纵落此处,轻功委实不俗,请教尊师是哪位方外⾼人?”
独孤策因恩师不喜以“大悲尊者”炫耀,遂只好随口编造地,恭⾝答道:“家师‘邋遢上人’!”
红衣女子点头笑道:“这个法号,倒真名副其实,你看,到处皆是蛛网尘封,蔓草茁长,哪里配称‘无垢寺’?真应该叫作‘邋遢庙’了!”
独孤策不理会对方嘲笑,却向红衣女子问道:“照姑娘这样说法,你们来此之时,家师业已离去?”
红衣女子笑道:“我们不曾看见你的师傅,只以为是所无人废庙,才想暂时借居…”
话犹未了,忽然想起对方语中的“你们”两字,遂目注独孤策,讶然阿道:“你怎么会知道我还有同伴?”
独孤策指着那四只脚印,含笑说道:“鞋印两双,姑娘又非天足,何况你适才还把在下当作你的‘小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