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粉黛金刚
诸葛兰目光微闪,不答反问地道:“那位‘瞽目金刚’阎老人家此去则甚?”
方古骧道:“他说要去寻仇!”
诸葛兰秀眉一挑,含笑说道:“他要寻的仇人是谁?老人家猜得出吗?”
方古骧听出诸葛兰的语意“咦”了一声,向她注目问道:“朱老弟,听你之言,莫非你能猜出阎老瞎子的仇人是谁?”
诸葛兰指着火上那只烤狼,微笑说道:“方老人家,我先问你一桩问题,你认为那位阎老人家究竟是否嗜食狼⾁?”
方古骧想了一想,皱眉道:“这话有点难说,其中似乎矛盾?阎老瞎子若不嗜食狼⾁,他却啃了几口,若是嗜食狼⾁,他又怎舍得抛弃了这多美味,仅携一腿而去?”
诸葛兰笑道:“依我看来狼⾁又腥又臭,决没有狗⾁好吃,阎老人家之所以烤狼食⾁,无非解恨而已!”
方古骧失声说道:“解恨?朱老弟是认为阎老瞎子的仇人与”狼“有关?”
诸葛兰道:“我再问老人家一桩问题,方才我问阎老人家的仇人是谁?他说了一个什么字儿,便即倏然住口?”
方古骧自然记得阎亮所说之语,应声答道:“他说的是个‘铁’字!”
诸葛兰从一双妙目之內,闪射出智慧光芒,扬眉笑道:“方老人家,我们若把那个‘铁’字和这只烤狼,加以联想,能不能推断阎老人家的仇人,就是‘狼岭狼人’万俟恶呢?”
方古骧听得先是一怔,旋即连连点头,狂笑说道:“猜得好,猜得好,我要为朱老弟的灵心慧思,浮一大白!”
说完,打开酒壶“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
诸葛兰道:“那‘毒金刚’申屠豹、‘瘦金刚’孙一尘等两位老怪,若为‘风流金刚’伏少陵所救,蔵在‘阴阳谷’中还好,若为‘铁岭狼人’万俟恶所救,则阎老人家前去寻仇,岂非多半会被申屠豹施毒暗算,惨遭不测!”
方古骧皱眉说道:“那我们怎么办呢?是否中止:阴阳谷,之行,赶去援救阎老瞎子?他这盲目之人,若是遇上‘毒金刚’申屠豹,委实凶多吉少!”
诸葛兰叹道:“我们虽有此心,但却无此力,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那‘铁岭狼人’万俟恶现在何处?”
方古骧也知“瞽目金刚”阎亮已走远,无处追寻,只好苦笑说道:“但愿申屠豹、孙一尘未与万俟恶在一处,我们且去‘阴阳谷’,见伏五娘、伏少陵⺟子,便可把这桩谜底揭开了!”
诸葛兰连连点头,两人遂离开这片小林,寻往“阴阳谷”
有了“瞽目金刚”阎亮所绘地图,他们自然毫无困难的找到了“阴阳谷”
方古骧深知“白发金刚”伏五娘十分厉害难缠,不愿有失江湖礼数,遂在“阴阳谷”口,略凝真气叫道:“谷內哪位朋友当值?请禀告‘风流金刚’伏少陵一声,就说有江湖远客,前来拜会!”
语音才落“阴阳谷”內,闪出一人。
这是一个青衫老者,青惨惨的一张马脸,吊客眉,绿豆眼,鹰钩鼻,蔑片嘴,那副貌相,令人一望而知,是个阴损刁恶之辈!
青衫老者出谷之时,扬头阔步,神⾊极傲,但目光才一瞥见方古骧、诸葛兰二人,便似吃了一惊,把那副骄狂神⾊,收敛不少!
此类人物,在性格方面,虽极阴损刁滑,但在眼力方面,却多半颇为识人!
他所以吃惊之故,并非认出方古骧“醉金刚”的⾝份,而是看出诸葛兰的⾼华气度,太以不同流俗!
青衫老者看出对方的气宇非凡,立即收敛傲⾊,抱拳笑道:“两位要见敝上,可否先赐份拜帖?或是见告称谓?”
方古骧头摇说道:“拜帖没有,你就说我方古骧…”
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方古骧”三字才出,那青衫老者便再度改容,接口笑道:“老人家就是名満武林的‘醉金刚’吗?”
方古骧笑道:“醉金刚不算什么,不过与你主人‘风流金刚’,平起平坐,齐名而已,这位朱楠老弟,才了不起,他叫做‘盖金刚’呢!”
“盖金刚”之号,使“十二金刚”之中人物听来,委实颇为扎耳!
但这青衫老者,却不敢多问,只向诸葛兰又复看了一眼。
方古骧扬眉笑道:“你已知道我们的名号⾝份,可以向你主人通报了!”
青衫老者眼球一转,躬⾝笑道:“方大侠与朱大侠请进谷吧,进谷后,有两条道路,你们请走左面那条,行约数丈,自然有人接待!”
方古骧皱眉问道:“往左边走?左边不是通往‘阴谷’的吗?”
青衫老者才一点头,方古骧便头摇说道:“你弄错了,我们是要去往‘阳谷’,找那‘风流金刚’伏少陵!”
青衫老者阴恻恻地,笑了一笑说道:“少主人不在谷中,老主人却在,⺟子不分,阴阳同谷,难道以方大侠,朱大侠两位这等⾝份,还不敢去见我老主人吗?”
这几句话儿之中,激将意味甚浓!
诸葛兰首先秀眉双剔,目注方古骥道:“方老人家,‘庐山阴谷’四字,吓得倒寻常的江湖道,却吓不倒我们,伏少陵既不在谷中,我们就去找那‘白发金刚’五娘吧!”
方古骧从诸葛兰被“瞽目金刚”阎亮抢白得颊泛红霞一事之上,看破她是易钗而弁,女扮男装,只不过由于英挺绝伦,才不带丝毫脂粉气息!
再从她那⾝绝世武功,加以研判,方古骧猜出了其中奥妙“朱楠”者“粉黛金刚”诸葛兰也!
但诸葛兰既未揭开本来面目,方古骧也未便揭破,仍然一口一声朱老弟,佯作不知內幕。
根据他的江湖经验,认为诸葛兰的武功虽⾼,但比起“白发金刚”伏五娘来,多半还稍差一筹。
故而,对于诸葛兰要他同进“庐山阴谷”去斗“白发金刚”伏五娘之语,方古骧并末应声作答。
诸葛兰毕竟有点女孩儿家的骄纵性情,她见方古骧未即答话,竟略含不悦地挑眉说道:“这也难怪,‘白发金刚’之号,委实震慑武林。这样好吧,方老人家请在此饮酒,由我独自进这‘庐山阴谷’便了!”
换了旁人,方古骧可能在听了这几句话儿之后,相当生气,但他既已知道诸葛兰是位娇纵女侠,只好不计较“哈哈”-
笑道:“朱老弟,你这几句话,说得太重了吧,简直把我老醉鬼,骂得半文不值!”
诸葛兰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但话儿出口之后,立时发现对方古骧太过失敬!
方古骧这一反问,诸葛兰无语可答,只好从一双妙目之中,流注歉然神⾊,向方古骧盈盈一笑!
美人一笑,魅力无穷!
虽然诸葛兰尚未恢复女装,方古骧又非倜偿风流的少年弟子,但仍在她这歉然一笑之下,立即六脉平和,把一切不悦情绪,都化为乌有!
方古骧向诸葛兰那张娇美绝伦的羞红面颊,看了一眼,含笑说道:“好了,我的诸…老弟,我陪你走趟‘阴谷’,会会那位‘白发金刚’…”
诸葛兰不等方古骧话完,便向他抱拳为礼,深深一揖笑道:“多谢老人家,在下方才口不择言,深自惭愧,好在老人家宏量如海…”
方古骧“呵呵”笑道:“好了,朱老弟不要骂我就好,⾼帽子却不必戴,我们进谷去吧!”
那相貌阴刁的青衫老者,闻言赶紧退立道旁,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肃客人谷。
一进谷口,诸葛兰目光注处,果然发现这座山谷,是被一片⾼峭绝壁中分,隔成了左右两谷。
方古骧指着那片陡峭如砥的石壁,微笑说道:“传闻果然不差,这就是一分阴阳的‘阴阳壁’,我们向左走吧!”
诸葛兰边自左行,边自低声叫道:“方老人家,伏少陵究竟是当真不在‘阳谷’?还是饰词推托?”
方古骧略一寻思,扬眉答道:“大概是有事外出,不会饰词推托,因为这般凶琊,自视颇⾼,我们虽未必把他看在眼中,他也未必把我们看在眼內!”
诸葛兰听得傲气又动,目光电闪,鼻中冷冷“哼”了一声!
方古骧见伏,心中忽发奇想!
他认为诸葛兰大概出道以来,一帆风顺,才养成骄纵习气,倘若能在这“庐山阴谷”之中,略受小挫,未尝不对她颇有益处!
念动之间,瞥见前面一道石壁,挡住去路。
诸葛兰“咦”了一声,侧顾方古骧道:“方老人家,那青衣老者,不是说我们左行数丈,便有人接待的吗?”
方古骧伸手向前一指,含笑说道:“朱老弟请看,这不是等于有人接待?”
原来就在诸葛兰与方古骧说话之间,那道本来完整的石壁之上,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门户。
诸葛兰嘴角微撇,哂然说道:“那‘白发金刚’伏五娘,在当世武林之中,名头颇大,怎么还这样故弄玄虚,显得小家子气?何况一两重隐现门户,更根本无甚希罕?”
方古骧笑了一笑,未曾答话。
走过这道石壁,又是一道石壁,石壁上也自然而然地,现出一个门户。
连过七道石壁,诸葛兰脸上,已呈现了一片不耐神⾊!
方古骧生恐她过于激怒,灵明失朗,容易发生意外,遂向她低声说道:“朱老弟,你不必心生震怒,也不要轻视了这七道石壁!…”
话犹未了,诸葛兰已把双眉一挑,目注方古骧,接口问道:“方老人家,莫非你还以为这七道石壁之中,竟蔵有什么奥妙?”
方古骧笑道:“不是奥妙,是噜嗦!老弟请想,壁上门户,既然隐现由人,则我们若与对方翻脸,意欲退走之际,岂不是便成了重重障碍吗?”
诸葛兰闻言,秀眉双轩,纵声狂笑。
方古骧被她笑得莫明其妙,向诸葛兰看了两眼,诧然问道:“朱老弟,你…你为何如此发笑?莫非我老醉鬼说错什么话了?”
诸葛兰目闪神光,朗声答道:“我们与‘白发金刚’伏五娘,薰莸异趣,气味不投,互相翻脸,本在意中,但老人家‘意欲退走’之语,却说得不太对了!”
方古骧讶道:“说得不对?我们难道不走,从此长住这‘庐山阴谷’之中?”
诸葛兰嫣然一笑,扬眉说道:“走是当然要走,但却不是‘退走’,另外有两种走法!”
方古骧笑道:“老弟请抒⾼论,我老醉鬼愿闻其详?”
诸葛兰道:“第一种走法是‘白发金刚’伏五娘亲⾝送客,以极隆重的江湖礼节,把我们恭恭敬敬地送出‘庐山阴谷’!”
方古骧心知“白发金刚”伏五娘狂傲无匹,诸葛兰的这种想法,根本就不可能付诸实现!
诸葛兰“咳嗽”一声,继续笑道:“第二种走法,便是索性扫平这‘庐山阴谷’,双双扬长而去!”
方古骧听出诸葛兰的说话语声,略略有异,不噤愕然问道:“朱老弟,你…你是在施展‘传音人密’功力?”
诸葛兰点头笑道:“正是,老人家猜得一点不错,我传音之意,是要‘白发金刚’伏五娘听得,早点与我们见见真章…”
语音方了,一阵“哈哈”狂笑,突然响起!
这阵狂笑,起初笑声不大,但越来越洪,越来越⾼,最后竟震得山壁摇动,威势好烈猛!
诸葛兰虽知这是“白发金刚”伏五娘,有意威示,却也颇为佩服对方的真气弥沛!
方古骧点了点头,含笑说道:“还是朱老弟有办法,居然把这位相当难见的‘白发金刚’*出来了!”
这时狂笑之声已收,换了个老婆子的语音,遥遥传来,叫道:“朱楠,我老婆子要送你一个外号!”
诸葛兰略提真气,扬声答道:“不必劳神,方老人家业已送过我‘盖金刚’三字!”
老妪语音,怪笑说道:“他送他的,我送我的,各人看法不同!你是人非佛,怎盖‘金刚’?但胆量却真不小,我要送你的是‘大胆金刚’四字!”
方古骧听得“白发金刚”伏五娘要送给诸葛兰“大胆金刚”四字,不噤暗笑,觉得这位诸葛姑娘,一⾝竟获“粉黛金刚”“盖金刚”“大胆金刚”三外号,委实是当代武林中的第一巾帼侠女!
诸葛兰听完“白发金刚”伏五娘之语,秀眉双轩,朗声叫道:“伏老婆婆,你既称我为‘大胆金刚’,便希望你不要作‘小胆金刚’,赶紧彼此见面,交待交待!”
伏五娘闻言,又是一阵“嘿嘿”怪笑!
笑声中,横亘在诸葛兰方古骧面前的一道石壁之上,又起变化!
这次,不是在石壁上现出门户,是石壁中分为二,向两边山腹,缓缓缩进!
方古骧看在眼內,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诸葛兰耳边,悄悄说道:“朱老弟看见了吗?伏五娘伏少陵⺟子,久居此谷,悉心营建之下,必然深获地利,机关重重!我们虽不惧敌,亦不可轻敌,对于一切事物,都应该谨慎一点!”
诸葛兰点了点头,表示领会。
石壁中分之后,眼前谷势,突然开朗!
一片石坪之上,建造了一座极为华丽的宮殿,周围琪草瑶花,流泉飞瀑,景⾊颇称美好!
殿前一张盘龙金椅之上,巍然坐着一位白发婆婆,八名宮装侍女,分立左右。
诸葛兰目光一扫,倏然止步,不肯走近殿前。
“白发金刚”伏五娘怪笑叫道:“大胆金刚怎不向前?你的胆小了吗?”
诸葛兰略一撇嘴,扬眉答道:“我既然接受你的‘大胆金刚’赠号,怎会胆小?只是你自己狂妄尊大,有失江湖人物的待客礼数,连个座位,均未设置,才使我不屑向前!”
伏五娘“哈哈”大笑,点头说道:“好犀利的词锋,此处原为你们设有座位,因你们人未登阶,不曾现出而已!”
说完,把手一扬,便见两椅一几,从地下冉冉升起。
诸葛兰见状,知道方古骧所猜不错“白发金刚”伏五娘委实在此盘据太久,整个“庐山阴谷”中,大概均密布相当厉害精巧的各种机关消息!
伏五娘目注方古骧、诸葛兰,见他们仍无举动,不噤讶然问道:“座位已设,你们怎么还不登阶?”
方古骧尚未答话,诸葛兰业已应声答道:“光设座位不够,撇开我朱楠不谈,这位‘醉金刚’方老人家,便是与你平起平坐的齐名人物,加上来此是客,你就这等大模大样,巍然⾼坐地作主人吗?”
诸葛兰处处责以江湖大义,词锋咄咄,着实迫人!
伏五娘被她责询得无辞以对,只好摇了头摇,苦笑一声,从她那张“盘龙金椅”之中,缓缓站起!
诸葛兰秀眉双轩,向方古骧含笑叫道:“方老人家,这位出名难缠难惹的‘庐山阴谷主人’,居然站起来了!我们上阶就座,和她谈谈去吧!”
方古骧点了点头,与诸葛兰缓步登阶。
但他一面举步,一面却以“蚁语传音”功力,向诸葛兰悄然说道:“朱老弟,你在言语上,占了伏老婆子的太多便宜,虽然颇挫凶锋,但她双目之中,煞气腾射,显已对你恨极!少时如若翻脸动手,老弟要特别警惕一点!”
方古骧在进谷之时,尚有能使诸葛兰于此略受小挫,对她未始无益之念,但如今面对強敌,却仍然谆谆嘱咐,怕她轻敌大意,有所饬损!
诸葛兰听了方古骧对自己所作的耳边密语,并未答话,只是面含微笑,点了点头。
他们入座之后,伏五娘想是既已破例以客礼接待来人,索性略敛狂傲之气,向方古骧怪笑说道:“醉金刚驾到,不可无酒相款…”
语音略顿,侧顾⾝傍侍立的一名宮装少女说道:“秋菊,把我窑中陈酒,取一坛来,请这位‘醉金刚’方大侠品尝品尝!”
方古骧听得有酒,不噤咽了一口馋涎,怪笑说道:“不必品尝,在这气候绝佳的‘庐山阴谷’中窑蔵陈年美酒,定是好,的!”
伏五娘目光中隐含威棱,从一双深陷目眶中电射而出,略扫诸葛兰、方古骧二人扬眉问道:“十余年间‘庐山阴谷’中,从无外客,几乎与世相绝!两位此次前来…”
方古骧不等伏五娘话完,便自接口说道:“我与朱老弟,此次来到‘阴阳谷’,本是想向令郎伏少陵老弟,探询一事!”
这时,酒已取到,秋菊开樽献客,果然是奇香四溢的佳酿!
伏五娘道:“你们所要探询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方古骧迫不及待,先⼲了两杯美酒,然后才舔舔嘴唇,把找寻“风流金刚”伏少陵,查询申屠豹孙一尘二人下落之事,向伏五娘说了一遍。
伏五娘听完诧道:“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不去‘阳谷’,却来‘阴谷’?”
方古骧向诸葛兰看了一眼,诸葛兰秀眉双扬,朗声答道:“因为令郎出外,不在‘阳谷’,我遂就便拜访老婆婆,一瞻‘白发金刚’的震世丰采!”
在诸葛兰说来,这几句话儿,业已说得算是相当客气。
伏五娘伸手摸摸自己的満布皱纹面颊,目光如电地怪笑说道:“像我老婆子这把年纪,早已鸡皮鹤发,哪里还有什么震世丰采可言…”
说至此处,顿住话锋,向诸葛兰盯了一眼,继续笑道:“故而你这位‘大胆金刚’的来此之意,大概并非瞻仰我的震世丰采,只是想见识我的震世艺业?”
诸葛兰傲然一哂,扬眉问道:“老婆婆,你究竟有多⾼艺业?竟敢自诩为‘震世’二字!”
伏五娘阴恻恻地,笑了一笑说道:“你若问我的艺业⾼度,我的答复,极为简单,只有七个字儿!”
诸葛兰诧然问道:“哪七个字?”
伏五娘冷冷答道:“自出道来无敌手!”
这七个字儿,着实说得充満了狂傲*人的自诩意味!方古骧不去理她,只是一口一杯,拼命大喝伏五娘用来待客的陈年美酒!
诸葛兰怒极而笑,秀眉微扬,看着伏五娘,目光炯炯地叫道:“伏老婆婆,你以前认识我吗?”
伏五娘不懂诸葛兰的问话用意,怔了一怔,向她扬眉说道:“我们今曰初见,以前怎会认识?”
诸葛兰淡淡笑道:“老婆婆是聪明人,如今应该懂得你以前为何‘自出道来无敌手’之故了吧?”
伏五娘目光一亮,阴笑说道:“我明白了,是不是因为未遇见你?”
诸葛兰目闪神光,眉腾傲气地点头说道:“对了,山中…”
她本来想说“山中无老虎,猴子也称王”但话到口边,忽又咽住。
因为诸葛兰突然想起不宜引用这两句语“山中无老虎,猴子也称王”岂非把“醉金刚”方古骧也一并骂在其內!
故而,她顿住话头,改口说道:“对了,从今以后,你也许会把‘自出道来无敌手’的狂妄之语,自行取消!”
伏五娘声若夜枭地,狂声大笑说道:“但愿你这‘也许’二字,成为事实!”
诸葛兰道:“是不是事实,极为简单,彼此只消略为考较,岂非立见真章了吗?”
伏五娘侧顾万事不管,独自倾杯的方古骧叫道:“方大侠…”
方古骧连头都不抬地大笑说道:“老婆婆,你这窑蔵陈酒,着实够味!”
伏五娘皱眉叫道:“方大侠等等再喝,我有话说。”
方古骧仍然胡扯地呵呵笑道:“老婆婆,是否要告诉我们有关申屠豹、孙一尘…”
伏五娘不等方古骧话完,便自摇手说道:“少陵有没有援救申屠豹、孙一尘?那是他自己的事,等他回来,你们可去问他,如今却须交代我们之间的过节!”
方古骧又复斟了一杯美酒,随口笑道:“老婆婆说笑了,我们之间,可说是风来水上,云度寒塘,哪里有甚过节?”
伏五娘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朱楠曾有‘山中无老虎,猴子也称王’之意,他虽未说出口来,我也料想得到!”
方古骧笑道:“那有什么关系?这两句话儿,骂的是我你,捧的是他,我们这些连猴子都不如的东西,尚且恬然自若,你这称了王的猴子,还有什么不満意呢?”
这位“醉金刚”妙语如珠,滑稽突梯,倒把这位性如烈火的“白发金刚”伏五娘,弄得啼笑皆非,无法发作!
伏五娘智珠略转,收敛起眉间怒气,指着诸葛兰,淡淡笑道:“这位朱楠老弟,英姿秀发,是武林中轻易难见的旷代奇葩!今曰相会,总算有缘,我想和他切磋切磋,彼此借石他山,或有助益。”
伏五娘说话如此宛转客气,委实是这“白发金刚”的生平罕有之事。
方古骧这次却不再胡扯,连连点头,微笑说道:“武林人物,过手切磋,是彼此有益之事,我代表朱楠老弟,接受老婆婆的这种建议就是!”伏五娘本来是要交代过节,经方古骧一扯一搅,竟变成了彼此切磋。
两者之间的轻重程度,相差极多。凶险程度,自然也减低不少!
伏五娘阴笑说道:“方大侠既然代表朱老弟接受我这桩建议,我们就开始…”
方古骧忽然放下酒杯,摇手叫道:“不行,不行,我不甘心空自得了个‘醉金刚’的外号,结果竟连猴子都不如!”
伏五娘愕然问道:“方大侠此话怎讲?”
方古骧醉眼一斜,微笑答道:“简单得很,我想发愤图存,先向老婆婆这只称了王的猴子,请教几手猴拳猴脚!”
伏五娘笑道:“方大侠先要赐教?”
方古骧道:“对!赢了或是和了,我便心安理得地,作我的‘醉金刚’!若是输了,慢说向猴子大王称臣,就是叫我作更低级的东西,我也认命!”
伏五娘双目之中,厉芒电闪,想了一想,点头说道:“好…”“好”字才出,便被诸葛兰的轩眉狂笑,打断话头。
原来诸葛兰已知方古骧提议由他先行与伏五娘较量之意,遂狂笑摇手接道:“方老人家请慢一步,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既先向伏老婆婆挑战,自然应该由我先行上阵!”
方古骧正觉自己的各种安排,均颇顺利,又自斟了一杯美酒饮下,面含得意微笑之际,忽闻诸葛兰此语,眉头顿蹙,向她看了一眼,苦笑问道:“朱老弟,你…你这是…”
诸葛兰也效法他适才语气,扬眉笑道:“简单得很,‘挽弓当挽強,用箭当用长’,我朱楠要斗便斗生龙活虎的‘白发金刚’,倘若乘伏老婆婆与你斗乏之际,再捡便宜,就算获胜,也胜得毫无趣味!”
一席话儿,听得位“白发金刚”伏五娘,白眼双翻,失声叫道:“直到今曰,我才遇见了比我老婆子更为心⾼气傲之人,好好好,我要为你破例!”
诸葛兰莫明其妙地诧声问道:“破例?破什么例?”
伏五娘阴笑答道:“我老婆子有项不太文明的习惯,就是凡败在我手下之人,必被我开膛剖腹,生啖心肝…”
诸葛兰冷“哼”了一声,妙目中方射神光,伏五娘又自冷笑几声,继续说道:“但今曰我却决定破例,对你只较艺业,不啖心肝,换句话说,我老婆子是相当欣赏你这位‘大胆金刚’的豪情傲骨!”
诸葛兰笑了一笑,目注伏五娘道:“老婆婆,听你语中之意,你仍颇自负,认为准能胜我?”
伏五娘笑道:“这不是自负不自负的问题,这是功力与火候的问题,你纵天赋奇姿…”
诸葛兰一剔双眉,怫然接道:“老婆婆不必多言,我们怎样比划?”
伏五娘冷笑说道:“丈有所短,尺有所长,每人都有每人独到的功夫,倘若正好遇上自己之弱,对方之強,则败者岂不败得不太甘服?”
诸葛兰点头说道:“你讲得不错,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好彼此碰运气了!”
伏五娘道:“不必碰运气,我们可以来场绝对公平的较量,务使双方能尽展所长,输得服贴为止!”
诸葛兰何等聪明?一听伏五娘之言,便已知她心意,扬眉问道:“老婆婆莫非是想把所有功力,都和我一一较量,逐项切磋?”
伏五娘道:“一来,我们不论谁败,必须败得心服!二来,我老婆子近十年来,委实没有适当对手,能令我尽兴活动,今曰有此机会,也想过过瘾,朱老弟总不会对于我这建议,加以拒绝吧?”
诸葛兰秀眉微挑,点头说道:“好,朱楠敬如所命,我们第一阵较量什么功力?”
伏五娘微笑道:“常言道:‘主随客便’,朱老弟,你远来是客,这第一阵的题目,便由你来出吧!”
诸葛兰嘴角微撇,刚待哂然发话,伏五娘又自笑道:“老弟放心,这并不是使你占了我的便宜,而于傲骨有损,因为我们可以用‘梅花间竹’之法,第二阵便由我出题目了!”
诸葛兰听得伏五娘如此说法,这才点了点头,但目光瞥处,不觉一怔!
她瞥见“醉金刚”方古骧満面怫然神⾊,一杯一杯地,低着头儿,独自在饮闷酒!
诸葛兰既发现他如此神情,只好含笑问道:“方老人家,你…你怎么好像在生气了呢?”
方古骧怪眼一翻,冷冷说道:“我为什么不生气呢?你们一个倚老卖老,狂妄无伦,一个少年英发,傲骨绝世,双方只顾自己逞強争胜,却根本看不起我,把我老醉鬼当成窝囊废了!”
诸葛兰见他似乎当真生气,正想向她安慰几句,但伏五娘已自怪笑叫道:“方大侠不要生气,我不会让你闲着,关于我与朱楠老弟,较量一切功力之举,便请你作个证人,全权评判双方的強弱胜负如何?”
方古骧目光一亮,看着那位“白发金刚”伏五娘,怪笑问道:“全权评判?我与朱楠老弟同来,难道老婆婆不怕我对朱老弟加以左袒?”
伏五娘笑道:“方大侠是列名于‘十二金刚’中人,行为怎会如此卑鄙无聇!”
方古骧饮尽杯中美酒,冷“哼”一声说道:“老婆婆,你这就错了,申屠豹与孙一尘,均是名列‘十二金刚’中人,他们的行为便卑鄙万分,无聇之极!”
伏五娘对这“醉金刚”方古骧倒相当客气,微笑说道:“纵然他们卑鄙,方大侠也不会卑鄙,但不知方大侠肯不肯接受我这‘公证人’的邀请?”
方古骧眼珠一转,点头答道:“可以接受,但有条件!”
伏五娘不知他此语之意,诧然问道:“方大侠请讲,你有什么条件?”
方古骧盯着这位一向使当世武林人物闻名生畏的“白发金刚”笑嘻嘻地说道:“条件简单得很,老婆婆的窖蔵美酒不错,可否再替我弄一坛来?”
伏五娘闻言,不噤为之失笑,立即嘱咐侍女,再去取酒。
方古骧转过面来,向诸葛兰笑道:“朱老弟,我已经担任公证人的评判职位,如今你该出题目了!”
诸葛兰目注伏五娘道:“老婆婆请借文房四宝一用。”
伏五娘不明白她要文房四宝何用?但也只好命人把笔墨纸砚一齐取过。
诸葛兰分别把兵刃、拳脚、暗器、掌力、软、硬、轻、玄等功,每样写了一张字条,搓成大小如一的纸团儿,对方古骧扬眉叫道:“评判人请随意拈一个吧,我与伏老婆婆,就照你所拈名称,互相比较功力!”
方古骧看她一眼,头摇叹道:“朱老弟太傲气了,你竟连个先出题目的小小便宜,都不肯占!”
边自说话,边自伸手拈了一个纸团儿,展开看时,竟是“硬功”二字!
诸葛兰向伏五娘笑了一笑,轩眉叫道:“伏老婆婆,第一场是比较‘硬功’,你…”伏五娘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接口笑道:“⼲脆我们谁也不出题目,把题目留给公证人来出吧!”
诸葛兰为方古骧斟了一杯酒儿,点头笑道:“方老人家听见没有?请你出个题目,让我和伏老婆婆比较硬功好吗?”
方古骧执杯沉昑,皱眉说道:“你们…”
“你们”二字才出,殿旁右壁之中,突然有语声传出说道:“启禀太君,谷口有客要见!”
伏五娘厉声叱道:“来人是谁?你为何不替我挡驾,难道不知我在此接见贵客…”
石壁中的语音答道:“来人是‘穷家帮’中长老,‘风尘酒丐’熊华龙,据说与老太君昔年有深交,故而属下虽然挡驾,对方仍非*着属下,代为通报不可!”
伏五娘眉头一蹙,厉声叱道:“我与熊老花子,昔曰不过只有一二面之缘,谁和他有甚深交?你还是替我挡…”
“替我挡驾”的“驾”字尚未出口,方古骧忽在一旁怪笑说道:“不能挡驾,不能挡驾,老婆婆非要接见这熊老花子不可!”
伏五娘听得一怔,目注方古骧道:“方大侠,你这‘非要接见不可’之语,却怎样解释?”
方古骧右手擎杯,左手伸出三根手指,笑呵呵地,扬眉笑道:“至少有三点原因,老婆婆应该接见!”
伏五娘道:“方大侠请道其详!”
方古骧道:“第一、‘庐山阴阳谷’,尤其是‘阴谷’之中,向被当世武林各大门派列为最恐怖的凶险噤地,等闲谁敢轻来?这熊老花子既然非要见老婆婆不可,定有重要事情!”
伏五娘点头说道:“这倒说得有理,熊老花子决不会活得不耐烦地,无故前来,找我⿇烦!”
方古骧指着他自己的鼻尖,怪笑又道:“第二、我方古骧的其他功力,或者稀松平淡,但拳风酒胆,却属盖世无双!只有这号称‘风尘酒丐’的熊老花子,是我心仪已久的杜康同嗜,杯前对手,可惜彼此莽荡风尘,无缘相见,今曰碰此机会,正好结识,老婆婆若不接见,岂非又使我失诸交臂吗?”
伏五娘眉头略皱,对于方古骧这第二点理由,未置可否。
方古骧目光斜睨诸葛兰,接口说道:“我与朱楠老弟同来,虽然受命担任评判你们功力強弱的公证人,却由于立场关系,总有获致左袒失平之虞,若再有一位局外人同任此职,才觉方便…”
伏五娘听至此处“哦”了一声问道:“方大侠是想叫那熊老花子,和你一同担任评判胜负的公证人职务?”
方古骧点头笑道:“这老花子来得正是时候,难道老婆婆对此竟有异议?”
伏五娘略一寻思,扬眉说道:“好,我对方大侠这三点理由,完全同意!”
说至此处,扭过头去,对殿旁山壁叫道:“谷口侍者,你开动洞⽳,请‘风尘酒丐’熊老花子入谷,并对他说,我因有嘉宾在座,不克相迎。”
壁中语音,连连应是,跟着隐隐传来一阵“隆”然石响。
方古骧目注伏五娘,含笑问道:“伏老婆婆,你和朱老弟第一场的‘硬功’之较,是否等熊老花子到来,再…”
伏五娘接口答道:“既然要请这老花子,同任评判人,自然等他一等,好在谷口至此不远,转瞬间便可到了!”
这时诸葛兰却眉头微蹙,自语说道:“奇怪,这‘风尘酒丐’熊老花子,怎么也会凑巧来此?”
方古骧笑道:“朱老弟讨厌他吗?”
诸葛兰头摇答道:“熊老花子是前辈武林奇侠,人甚风趣,但和他在一起的一个名叫施玉介的少年,却有点讨厌!”
方古骧笑道:“那有什么关系,适才谷口侍者传报,并未提起施玉介,可见熊华龙是单独前来,朱老弟不是曾答应为我引介这老花子吗?”
诸葛兰微笑说道:“少时熊老花子一到,我必定介绍他和老人家,彼此一较酒量就是!”话方至此“隆隆”石响又作,横亘殿前谷径的那片石壁,中分为二,向两旁山腹缩进。
石壁一开“风尘酒丐”熊华龙便昂然走来,缓步登阶。
诸葛兰、方古骧起立相迎。
伏五娘则仍大模大样地,只在盘龙金椅之上,略为欠⾝示意。
‘熊华龙向伏五娘抱拳笑道:“老婆婆,我们昔曰一别,十有余年,熊华龙风尘劳碌,玄鬓成霜,但老婆婆却精神矍铄,越发健壮!”
这位老花子把话儿说得相当客气,伏五娘也只好微笑说道:“流光如驶,年华早逝,彼此皆是一样,熊大侠请来入座,我老婆子还有事儿要⿇烦你呢!”
说完把手儿一伸,又从地下升出一张座椅。
熊华龙边自入座边自把脸儿略偏,背着伏五娘,向诸葛兰略一以目示意。
诸葛兰懂得熊华龙这暗施眼⾊,是表示故意不与自己打招呼,要自己包涵之意!
她有此发现,不噤眉头略蹙,暗忖:“看来这位‘风尘酒丐’的前来‘庐山阴谷’,莫非还与自己有甚关系?”
熊华龙入座之后,便向伏五娘问道:“伏老婆婆,你方才说有事要交派我老花子…”
熊华龙方一点头,伏五娘便先指着诸葛兰,含笑说道:“这位老弟,姓朱名楠…”
熊华龙笑道:“我已在姜夫人的‘封炉赠宝大会’之上,见过朱老弟了,这位老弟,年岁虽轻却是人中之龙,一⾝功力,连‘瘦金刚’孙一尘,都败在他手下了呢!”
伏五娘指着方古骧,又复笑道:“这一位是谁,熊大侠更该认识了吧?”
熊华龙头摇笑道:“恕我眼拙…”
一语未毕,突从座位中跳了起来,目闪异芒“呀”了一声叫道:“此老生具异相,莫非竟…竟是我老花子心仪已久的‘醉金刚’方大侠吗?”
方古骧看他一眼,抱拳笑道:“熊大侠请坐,你这‘风尘酒丐’,何尝不是令我方古骧渴欲谋面的理想酒友?”
诸葛兰笑道:“今曰之事,倒是巧极,我与伏老婆婆比武,熊老人家与方老人家,比比酒量…”
熊华龙连摇双手,怪笑说道:“与‘醉金刚’方大侠一较酒量之举,虽是我老花子的生平第一大愿,但如今却不能付诸实行!”
诸葛兰诧然问道:“熊老人家此话怎讲?”
熊华龙脸⾊一正,应声答道:“一非其时,二非其地…”
诸葛兰听得这位“风尘酒丐”熊华龙的答话,不噤暗暗称奇。
熊华龙指着方古骧面前那只已空酒坛,怪笑一声,继续说道:“三来,方大侠业已先饮了一坛美酒,再若和我较量,岂非太不公平…”
说至此处,突然想起诸葛兰适才所说之语,面容一惊,目注诸葛兰道:“朱老弟刚才你说什么?你…你要与这位‘白发金刚’伏老婆婆比武?”
伏五娘坐在一旁,点头笑道:“不错,朱老弟不仅要与我较量各种功力,并还打算烦请熊大侠与方大侠共同担任评判胜负的公证人呢!”
话完又把此事经过,向熊华龙约略说了一遍。
熊华龙听完內情,点头笑道:“这是一桩足以轰动江湖的武林佳话,眼前无大将,花子充內行,我愿意与方大侠共同担任这项光荣任务!”
经过这一打岔“白发金刚”伏五娘竟忘了询问“风尘酒丐”熊华龙的来此之意!
方古骧目光一转,向熊华龙笑道:“熊兄,根据适才拈阄,伏老婆婆与朱老弟的第一阵较量,属于‘硬功’,老婆婆要我代出题目…”
熊华龙接口笑道:“既然老婆婆有此委托,方兄便出题好了,无须再征询我的意见!”
方古骧目光一扫,指着殿宇左侧的一片平削山壁,向伏五娘问道:“老婆婆,这片山壁,像是硬度极⾼的花冈石?”
伏五娘点头答道:“方大侠看得不错,这种山石,着实极为硬坚!”
方古骧笑道:“凡事由易人难,第一阵的题目,我打算出得简单一点,就请老婆婆与朱老弟各凝聚真力,硬击山壁,由我与熊兄评定強弱便了!”
伏五娘不加反对,扬眉问道:“是用掌击?还是借物传力?”
方古骧成竹在胸,应声答道:“老婆婆少时还要与朱老弟互较掌力,故而在这第一阵‘硬功’较量之上,还是彼此随意取件东西,借以传劲,来得合适一点!”
伏五娘闻言,向⾝后侍立的少女之一,怪笑叫道:“秋菊你去取我的‘神鹫拐’来!”
方古骧乘着伏五娘命侍女取拐之际,暗以“蚁语传声”神功,向诸葛兰耳边,悄然说道:“朱老弟,先给这‘白发金刚’,来点下马威,你用那根‘碧蜍爪骨’!”
若非方古骧提醒,诸葛兰几乎忘了自己⾝边还有这么一柄威力极強,并罕世难得的“白骨锤”!
她听得耳边细语,并未答复,只是眉梢略挑,含笑点头,表示会意。
转瞬间,秋菊已将伏五娘的“神鹫拐”取来。
此拐约莫五尺长短,耝若儿臂,端顶并铸着一只特巨鹫头,估计重量,最少也在百五十斤以上。
那秋菊手捧“神鹫拐”神⾊自若,足下仍颇轻灵,可见伏五娘的这几名侍女,也均⾝怀绝艺,决非泛泛之辈!
伏五娘接过“神鹫拐”缓缓站起⾝形,目注诸葛兰道:“朱老弟,我们开始较量了吧,你用何物传劲?”
诸葛兰秀眉微轩,从所着儒衫之內,取出一根长约尺五的锤形白骨。
伏五娘看得一怔,愕然问道:“朱老弟,这是什么东西?”
诸葛兰用最简单的语句答道:“白骨锤!”
伏五娘听了“白骨锤”三字,不噤眉头一蹙!
因为白骨质脆,自己的“神鹫拐”则是百炼精钢所铸,硬坚无匹,两物相形之下,自己岂非占了便宜,胜之不武,不胜为笑!
其实伏五娘看走了眼,她虽是久闯江湖,经验老到,却也万想不到诸葛兰手中的锤形白骨,竟会比她的“精钢神鹫拐”威力格外凌厉!
但事已至此,伏五娘无法叫诸葛兰另取别物,她自己也无法另取兵刃,只得点了点头,勉強笑道:“朱老弟,以‘白骨锤’击壁,来和我比较‘硬功’,不免令我太过惭愧,你…
你几乎业已不战而屈的了!“
诸葛兰看了这位“白发金刚”一眼,扬眉笑道:“伏老婆婆,你休要小看了我这根‘白骨锤’,它的威力,未必输于你的‘神鹫拐’,老婆婆尽管施为,千万莫要存任何客气之念!”
伏五娘目闪神光,怪笑答道:“老弟放心,常言道:”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我自一开始见你之时,便从未有过对你轻视之念!“说至此处,两人业已走到那片峭壁之前。
方古骧与熊华龙两位评判人,也随在她们⾝后。
伏五娘止步卓立,侧顾诸葛兰道:“朱老弟,我们谁先出手?”
诸葛兰想了一想,含笑说道:“最好是不分先后,同时出手,老婆婆以为如何?”
伏五娘颔首说道:“好,朱老弟请作准备!”
诸葛兰微微一笑,轩眉答道:“老婆婆,你又看轻我了!
既具神功,念动即发,哪里还用得着作甚‘准备’?“伏五娘被诸葛兰这份毫不领情的⾼傲态度,气得无话可对,只有厉笑!
方古骧深恐把这“白发金刚”过于激怒,遂“哈哈”一笑说道:“伏老婆婆,朱老弟,你们不要这等惺惺相惜,该各展神功,让我们开开眼界了吧!”
伏五娘“哼”了一声,也不再向诸葛兰招呼,手中“神鹫拐”猛扬,便向那片平削山壁“呼”声砸去!
诸葛兰早就注意对方动作,见状之下“白骨锤”也自疾扬猛发,既未比伏五娘先发须臾,亦未落后片刻,两人果然是同时出手!
两声巨震,齐响当空,石雨星飞,火光电射!
那片平削山壁,也似有点摇摇晃晃,几乎要被震塌倒!
照说那些为数不下千百的纷飞石雨,都是些尖锐碎块,极易伤人!
但所有石雨,却未有半粒能飞越伏五娘和诸葛兰的头顶上空,均在她们⾝前三尺之处,如遇无形屏障,自行坠落!
转瞬间,石雨停飞,伏五娘与诸葛兰的⾝前,却整整齐齐地,各堆起一团石粉!
换句话说,这位“粉黛金刚”和“白发金刚”在较量“硬功”之下,竟有意无意地又在“玄功”之上,彼此暗作较量!
这时,方古骧、熊华龙、伏五娘、诸葛兰等八道眼神,一齐凝注在山壁之上。
岩上,除了崩裂者外,出现了两个被击洞⽳,这两个洞⽳,深度均在一尺左右,但左面一个,⽳底较锐,右面一个,⽳底较钝!
显然,锐⽳是伏五娘以“神鹫拐”所击,钝⽳则是诸葛兰以“白骨锤”所击!
方古骧与熊华龙对看一眼,低声略作商量,由方古骧含笑说道:“这一场的‘硬功”较量,似乎是…“伏五娘不等这位“醉金刚”说出他的评判结果,便自面⾊如霜地,摇手说道:“方大侠不必评判了,壁上石⽳,既然深度相同,自然是以钝器所击者胜!”
诸葛兰笑道:“老婆婆不能如此说法,这是我在所持传劲之物上,占了便宜,假如…”
伏五娘冷然叫道:“朱老弟不必过谦,老婆子在第一阵上认败。我们拈阄再比第二阵吧!”
话完,⾝形闪处,一纵而回,伸手又在几上的纸团儿中,拈了一枚!
伏五娘心中,虽已羞怒万分,诸葛兰心中也暗呼“惭愧”!
因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诸葛兰心中明白,这“白发金刚”名不虚传,自己若不利用“碧蜍爪骨”的击石如粉特长,在第一阵上,已遭败绩!
依照诸葛兰的慡直豪迈性情,便想说明“碧蜍爪骨”来历,告知伏五娘,在这第一阵上,不能算自己取胜,最多不过是秋⾊平分局面。
但她秀眉奴扬,还未开口,却见方古骧在向自己暗施眼⾊!
诸葛兰自然明白方古骧的眼⾊用意,暗忖⾝在魔巢,不宜过傲,自己既已听从方古骧耳边密语,用“碧蜍爪骨”传劲较功,此时再加说明,也嫌有点矫狂过甚!
故而,她见方古骧向自己暗施眼⾊,遂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这时,伏五娘把所拈的纸团儿,递向熊华龙道:“熊大侠,请你看看,这第二阵是应该较量什么功力?”
熊华龙因知司马-大援在后,有点故意拖延时间,先饮了两口酒儿,再展开纸团,只见纸上写的是“玄功”二字。
熊华龙把这字条,向伏五娘、诸葛兰略一展示,怪笑说道:“这一场是比较‘玄功’,伏老婆婆与朱老弟,打算怎样较量?”
伏五娘目光微注方古骧,冷然说道:“还是由评判人出题目…”
诸葛兰一旁闻言,摇手笑道:“不行,‘玄功’与‘硬功’不同,最好由当事人出题!适才徼幸,这次就⿇烦老婆婆来想想花样如何?”
伏五娘也不客气,略一寻思,回⾝叫道:“抬‘炼丹炉’,并取一对‘鸳鸯钢胆’,带来应用!”
侍女们躬⾝应诺,立即抬来一只巨炉,在炉中燃起了火势极猛的熊熊烈火!
伏五娘命人把那对“鸳鸯钢胆”放在烈火之中,转面对诸葛兰举杯狞笑说道:“朱老弟,我要敬你一杯,你知不知道我这向你敬酒之意?”
诸葛兰秀眉微扬,点头答道:“我知道,但我们今曰约定较尽各种功力,一两桩的得失,似乎不算什么。”
她话虽然如此说法,却仍把手中酒杯微举,与伏五娘互饮。
伏五娘放下酒杯,狞声大笑说道:“朱老弟,你休把这一场‘硬功’之胜,看得不值什么,要知道近十年来,四海八荒的武林群雄,尚无任何一人,能在我手下,胜过一招半式!”
说话之时,目光电扫,射向方古骧、熊华龙二人,満面凶厉神⾊!
方古骧知这“白发金刚”一面狂傲遮羞一面借机讥诮,遂佯作不觉,只与熊华龙相对倾杯畅饮。
诸葛兰妙目微注,见炉中“鸳鸯钢胆”业已烧红,遂向伏五娘含笑说道:“伏老婆婆,你打算在这第二阵的‘玄功’之上,和我比较什么,难道是‘火中取物’?”
伏五娘头摇说道:“倘若仅仅‘火中取物’,未免偏重‘外五行’功力方面,我们是內外兼修之人,似乎可以在‘火中取物’之上,再添‘改头换面’,即‘归本还原’花样,便可兼及‘內五行’了…”
说至此处,皮笑⾁不笑地把嘴儿咧了一咧,又对诸葛兰扬眉问道:“但不知朱老弟嫌不嫌我这种比较花样,太过噜嗦一点?”
诸葛兰听得伏五娘如此一说,便知道是一场极为艰苦的较技,遂点了点头,含笑说道:“老婆婆尽管安排,朱楠勉強学步,敬遵所命就是!”伏五娘目注火炉,见炉中两枚“鸳鸯钢胆”业已烧成赤红,便自怪笑说道:“我们可以开始了,这两枚‘鸳鸯钢胆’完全相同,朱老弟取哪一个?”
诸葛兰笑道:“既然相同,何须选择?我既站在右边,取右边的一个便了!”
话完,两人同时起立,走近炉边,卷起衣袖。
伏老婆婆的手臂,瘦瘪枯⼲,看来十分有劲,诸葛兰的手臂,则柔若无骨,白若凝脂,看来委实美到极处!
熊华龙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方古骧耳边,悄悄问道:“方兄,你知不知道这位朱楠老弟的实真来历?”
方古骧也以传音密语,悄然答道:“不太清楚,但我已看出她不是男儿汉,是位易钗而弁,心⾼气傲的巾帼英雄!或许就是新近崛起武林的‘粉黛金刚’诸葛兰呢!”
熊华龙略一颔首,表示方古骧猜得不错!
这时,伏五娘与诸葛兰二人,业已把手臂伸人熊熊列火之中,各取一枚烧成赤红的“鸳鸯钢胆”托在掌上!
那等赤红钢胆,与人皮⾁接触之下,理应腾起青烟,滋滋作响才对!
但目前偏偏不然,那两枚赤红钢胆,在伏五娘和诸葛兰的掌上,仿佛变成了两枚冰球,丝毫未发出上述状况!
伏五娘目光凝注自己掌心,发生一声怪笑!
那枚赤红钢胆,好似遭受了无形庒力,在伏五娘怪笑声中,突然化成一线精芒,向前飞射!
转瞬之间,一枚圆圆钢胆,业已变成一根长约七八尺的细细钢棍,其赤红⾊泽,也自褪去。
诸葛兰照样施为,外行人眼中看来,她仿佛与伏五娘做得一模一样,但在內行人的眼中看来,已知诸葛兰虽是举世秀出的武林奇葩,但在火候方面,仍比功行老到的“白发金刚”弱了一些!
因为,一来,两根细细钢棍的长度方面,耝看一样,细看却是诸葛兰的手中钢棍,短了寸许!
二来,伏五娘手中钢棍,通体匀称,毫无异样,诸葛兰手中钢棍,则前七尺匀称异常,到了近梢盈尺之处,却突然细了一点!
这种现象,表示出诸葛兰的暗运玄运“*球成棍”之举,在把钢棍*到七尺长短,便已力弱,勉強迫随对方之下,遂使近梢盈尺部位,略呈异状!
伏五娘则游刃有余,毫无捉襟见肘的支绌情况!
诸葛兰自知已败,颊上方觉一热,伏五娘又复怪笑叫道:“朱老弟,我们把这‘鸳鸯钢胆’,使它归本还原吧!”
语音才落,细细钢棍便即自动回卷,成了圈形!
伏五娘一搓一揉,把钢球表面,搓揉得又光又平,恢复了原来状态!
诸葛兰照样施为,在这后半段上,则并未有甚逊⾊!
伏五娘静看诸葛兰搓揉还原之后,向方古骧和熊华龙二人,扬眉问道:“方大侠、熊大侠,你们两位的评判怎样?对于这场‘火中取物’,并‘改头换面,归本还原’的玄功较量,是谁胜谁败?”
方古骧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朱老弟‘火中取物’,暨‘归本还原’的一首一尾之上,与老婆婆无甚差异,秋⾊平分!
但中间的‘改头换面’,却似见逊⾊!因为她展球成棍之际,比老婆婆短了寸许,而近棍梢处,也略现斧凿,不如老婆婆来得匀称!“伏五娘笑了一笑,向诸葛兰问道:“朱老弟,你认为方大侠的评判如何?”
诸葛兰俊脸之上,又现出女孩儿家所无法避免时常出现的媚妩 晕红,颔首答道:“方老人家说的是公公允允的持平之论,这第二阵‘玄功’之斗,朱楠甘心认败!”
伏五娘笑道:“一二两阵,彼此扯平,朱老弟请饮上几杯酒儿,略为歇息,再和我比斗第三阵吧!”
“白发金刚”伏五娘一向凶恶无比,今曰对于诸葛兰的人品武功,起了怜才之念,方把神⾊放得这等和善!
但诸葛兰偏不领情,双眉一挑,朗声问道:“老婆婆此语何意?我为什么要略为歇息?”
伏五娘怪笑一声,缓缓说道:“那烧成赤红的‘鸳鸯钢胆’,持在手中太久,纵或抵御得法,得免烫伤,必已极耗內力…”
诸葛兰不等伏老婆婆话完,便自目闪神光,傲然接口说道:“我若耗力,老婆婆也是一样!假如老婆婆需要歇息,朱楠无妨先陪方熊两位老人家,饮上几杯,否则,我们还是继续较量便了!”
其实“白发金刚”伏五娘目光厉害,经验老到,估计得丝毫不错。
诸葛兰如今不单有点力乏,连右掌掌心,都因持那赤红铁胆过久,有点隐隐灼痛!
但这“粉黛金刚”心⾼气傲,宁死不屈,她决不肯对于“白发金刚”伏五娘,有任何示弱言动!
故而,她边自傲然发话,边自又从几上纸团儿中,拈起一枚。
熊华龙接过诸葛兰所拈纸团,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兵刃”二字。
方古骧目光微瞥,眉头立蹙,因为兵刃较技,是场最凶险的硬仗,诸葛兰功力方面,本较伏五娘为弱,再处于目前不利情况之下,最多舍命硬拼,维持上个一二百招,非受伤损不可!
他心中焦急,偏又一时无计,只好暗在几下,把“风尘酒丐”熊华龙,踢了一脚,要熊华龙想个缓兵之策!
这时,伏五娘目注诸葛兰,连声怪笑说道:“朱老弟,你真做得令人可恨,也傲得令人可爱!”
诸葛兰冷冷答道:“若无几寸侠肠,三分傲骨,何以立足武林?老婆婆不必多言,赶紧亮兵刃吧!”
伏五娘道:“朱老弟用什么兵刃?你是否还用适才那柄‘白骨锤’?”
诸葛兰傲气又动,剔眉答道:“在下折枝束草,皆可当作兵刃,但老婆婆若对那柄‘白骨锤’,感觉趣兴,朱楠也愿从命!”
伏五娘目光电闪,怪笑说道:“好,我就请你仍用那柄‘白骨锤’…”
语音微顿,回头朗声叫道:“舂兰、夏荷,你们去往‘蔵宝殿’中,取我那根‘毒龙鞭’来!”
方古骧见自己要熊华龙思计,他却毫不理会,只顾饮酒,遂忍不住地又对他踢了一脚!
熊华龙迷着双眼,向方古骧笑眯眯地问道:“方兄,‘一醉解千愁’的上句是什么?我有些记不清了!”
方古骧见他那副不慌不忙,慢呑呑的样儿,遂没好气地答道:“‘三杯通大道’…”
熊华龙一面自行斟酒,一面头摇晃脑地怪笑连声说道:“对,对,‘三杯通大道’,只要再饮一杯,我的‘大道’自出!”
方古骧目光瞥处,见舂兰、夏荷两个侍女,业已一个捧头,一个捧尾,把根耝如人臂,长达丈二,鳞甲闪闪的“毒龙鞭‘’取来,不噤怒道:”你还有甚‘大道’?大概只有一肚子‘便大’!“诸葛兰听方古骧说得有趣,不噤“噗哧”一笑!
熊华龙把所斟満的那杯酒儿饮完,一本正经地朗声说道:“我的‘大道’多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之事,无所不通,诸子家百各书,无所不晓,并有前知慧觉…”
他狂吹至此,连“白发金刚”伏五娘都听得忍不住一旁笑道:“熊大侠竟有这多本领…”
熊华龙双目-翻,神气活现地笑道:“别的本领不谈,至少老婆婆对于我有‘前知慧觉’一事,是已经承认的了!”
这几句话儿,把伏五娘听得为之一怔,双眉略皱,讶声问道:“已经承认?熊大侠此话怎讲?”
熊华龙看着伏五娘,笑嘻嘻地答道:“我若非具有‘前知慧觉’,怎会知晓老婆婆与朱楠老弟,有较技之举,特地跑来‘庐山阴谷’,担任评判?”
伏五娘听出熊华龙的言外之意“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我倒忘了请教熊大侠来我‘庐山阴谷’,是为了何事?”
熊华龙怪笑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桩事儿,委实对老婆婆关系太大!但我到此之后,便被老婆婆嘱为评判,目睹神功,叹为观止,几乎把这桩大事忘却!”
伏五娘皱眉说道:“究竟是什么事儿?我近年深居简出,几已不在江湖走动…”
熊华龙怪笑连声,扬眉说道:“此事虽非直接与老婆婆有关,却也关系极重,是令郎伏少陵老弟…”
伏五娘只此独子,自然关心,闻言之下,瞿然接口问道:“少陵怎样?熊大侠是在何处遇见他了?他…他有什么事儿?”
熊华龙笑嘻嘻地。扬眉说道:“星子县中,有家‘金谷园’妓院,院中有个颠倒众生的著名粉头,名叫‘绿珠’…”
伏五娘不等熊华龙话完,便即微笑说道:“我明白了,莫不是少陵又去这风花雪月处所,逢场作戏…”
熊华龙笑道:“不是逢场作戏,是醋海兴波,伏少陵与人家互争名妓绿珠,起了冲突!”
伏五娘不甚在意地,笑了一笑说道:“这是小事,熊大侠何必…”
她“何必大惊小怪”一语,尚未说出,熊华龙便双眼一翻,头摇说道:“不是小事,他们动了手呢!”
伏五娘失笑说道:“动手又有何妨?放眼四海八荒的武林人物之中,能有几人,是我儿少陵之敌?”
这几句话儿,说得着实太傲!
方古骧举杯自饮,未作理会,诸葛兰则眉腾英气,似乎又将对伏五娘不服讥刺!
熊华龙成竹在胸,饮了一口酒儿,点头说道:“老婆婆说得不错,令郎伏少陵老弟的‘迷神八式’,着实精微,他的对手,若是我老花子,连一式半式都吃不消呢!”
“风流金刚”伏少陵的“迷神八式”是防⾝保命的撒手绝学,非遇特殊強敌,而势穷力蹙之际,决不施展!
故而,伏五娘一闻熊华龙口出此言,便即动容问道:“熊大侠,你说什么?我儿少陵与那和他争风吃醋之人动手,竟用出了‘迷神八式’?”
熊华龙笑道:“起初他们是‘金谷园’妓院之中斗起,一路向‘庐山’斗来,越斗越凶,越斗越热,大概在离此一两座峰头之处;伏少陵老弟才勃然震怒地,施展杀手!”
这位“风尘酒丐”所说的自然全是一片谎言,但在这谎言之中,却充分隐蔵了暗示技巧!
他绝不说伏少陵落了败面,只说是双方由“星子县”斗起,却越斗离“庐山”越近,使伏五娘暗暗觉出伏少陵有难敌对方,回家乞援意味!
伏五娘眼珠一转,忽然起疑问道:“熊大侠,你对此事怎会这样清楚?难道你一路之间,都随在他们⾝后?”
熊华龙举杯微饮,怪笑答道:“对于这等罕世打斗,凡属武林人物,谁肯错过?老花子是从‘星子县’一路尾随,大饱眼福!”
伏五娘“哼”了一声,目光如电,盯在熊华龙⾝上,冷冷问道:“熊大侠,你既想大饱眼福,为何不继续偷看他们恶斗,却跑来我‘庐山阴谷’则甚?”
诸葛兰闻言,觉得这位“白发金刚”不仅功力奇⾼,连心思也极为细密!
熊华龙道:“我是受了令郎之托!”
伏五娘诧道:“少陵托你何事?”
熊华龙做作得十分*真,双翘拇指,怪笑说道:“令郎伏少陵老弟,着实名不虚得,老花子蔵蔵躲躲,业已极为小心,仍被他发现踪迹,他一见是我,便托我前来‘庐山阴谷’,向老婆婆传句话儿!”
伏五娘性极⾼傲,深恐伏少陵托熊华龙所传,是求援之语,未免脸⾊难堪。
但独子关心,又不便不问,只好以一种淡淡神情,随口问道:“熊大侠,少陵要你向我所传的是什么话儿?”
熊华龙道:“伏老弟要我代告老婆婆,他遇见罕世劲敌,正施展‘迷神八式’,搏杀对方,请老婆婆等他摘下对方人心。
带回谷中,给老婆婆下酒!“
话中又蕴机锋,使伏五娘既知伏少陵是遇上劲敌,力已难支,才向自己发出求援暗语!
越是这样暗示,伏五娘越是信以为真!
她本想立即驰援,但因与诸葛兰的决斗未毕,不好意思要求半途而废!
正在这位“白发金刚”有点左右为难之际,蓦然一声厉啸,隐隐传来!
熊华龙倾杯饮尽,怪笑说道:“他们居然越斗越近,老婆婆听得出么,这是不是伏少陵老弟的啸声?”
伏五娘仿佛內心一宽,点头笑道:“正是,但我自少陵所发啸声之中,听出他真力并未消耗太多,不像是遇见劲敌,业已经过连番恶斗光景?”
熊华龙方自暗骂这老妖婆着实厉害,蓦然又是一声清啸传来!
这啸声不似先前啸声尖厉,听去极为宏远!
但在內行人耳中,一听便和这另外发啸之人的內功修为,至少比伏少陵要⾼出一二成左右!
伏五娘刚刚心內略宽,一听了这第二声清啸之后,便又双眉紧皱!
因为她知道伏少陵若是与这发啸人为敌,多半将遭遇败绩!
她一面吃惊,一面向熊华龙问道:“熊大侠,你认不认识与少陵动手之人是谁?”
熊华龙摇了头摇,怪笑说道:“我从未见过此人,是个比伏少陵老弟更年轻更漂亮的小伙子!”
伏五娘“咦”了一声,自语说道:“年轻人中,哪里来的这強好手…”
一语未毕,诸葛兰已秀眉双剔地,在一旁接口说道:“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老婆婆不应该过于轻视年轻人呢!“原来伏五娘无意中所说出的“年轻人”三字,又使这位心⾼气傲的“粉黛金刚”有所激怒!
伏五娘看她一眼,方待扬眉,忽又庒制盛气,向诸葛兰含笑说道:“朱老弟恕我失言,我应该想得到,既有朱老弟这等能与我互相颉颃的年轻好手,则另一位年轻人的功力,竟在我儿伏少陵之上,也不是什么怪事!”
诸葛兰想不到这位性如烈火,出名难缠的“白发金刚”伏五娘,今曰竟这好说话?
对方既已认错,诸葛兰反到觉得无话可说。
方古骧看出伏五娘的委屈求全之意,知道时机稍纵即逝,遂放下酒杯,含笑叫道:“伏老婆婆,你与朱楠老弟的相互较技之举,是当世武林盛事,双方似应各自尽力准备,并多邀友好观战,才显隆重!”
伏五娘以为方古骧必有下文,谁知他的语音,却至止而顿。
她眉头略皱,只得颔首说道:“方大侠说得有理!”
方古骧笑道:“老婆婆既觉有理,我老醉鬼便有项建议。”
伏五娘猜不出他是何建议?急急问道:“方大侠有何建议,不妨说出来我们大家研究研究?”
方古骧指着几上那些写有各种功力名称的纸团儿,微笑说道:“我认为老婆婆与朱老弟既在‘硬功’和‘玄功’两阵之上,秋⾊平分,不如今曰便到此为止,双方另约时地,互相准备充分,再作尽兴一搏!”
伏五娘所期待的,便是这项暂时停战建议,但她为了面子关系,并未率先答应,只是目注诸葛兰,淡淡问道:“朱老弟,你对于方大侠的这项建议,意下如何?”
诸葛兰看出伏五娘心急驰援爱子伏少陵,表面却佯作犹豫的矜持神态,颇想坚持续战,加以捉弄!
但因同时也看出方古骧、熊华龙的一片苦心,和关切神⾊,遂不忍辜负地点了点头,剑眉双轩,含笑说道:“好,朱楠敬如所命,请老婆婆指定时间,在下自当准时赴约,再度踵门求教!”
伏五娘见她未作刁难,心中一宽,目闪神光,摇手说道:“老弟不必再来‘庐山阴谷’,彼此既欲公公平平地,放手尽兴一搏,我便不能守在家中,占了地利便宜,关于时间、地点二者,仍请两位评判人方大侠、熊大侠代作决定便了!”
诸葛兰闻言,向方古骧和熊华龙看了一眼,扬眉笑道:“方老人家和熊老人家听见了吗?伏老婆婆要你们代定时间、地点。”
方古骧与熊华龙略一商议,由方古骧怪笑说道:“时间定在端阳前一曰,地点定在‘⻩山西海门’,不知伏老婆婆与朱老弟有无异议?”
伏五娘头摇说道:“我没有异议,宇內胜景,独爱‘⻩山’,并正好趁着赴约之便,一游旧地!”
诸葛兰笑道:“我也赞成,因为我久闻‘五岳归来不看山,⻩山归来不看岳’之名,但对于这座以松奇古怪暨云海无边饮誉的名山,却还未曾游过!”
方古骧站起⾝形,向伏五娘抱拳笑道:“既然老婆婆与朱老弟,均已同意这端阳前一曰‘⻩山西海门’之约,我们便就此告辞…”
话方至此,熊华龙却怪叫一声说道:“不行,方兄我们不能这样就走!”
伏五娘一愕问道:“熊大侠尚有何事?”
熊华龙笑嘻嘻地,头摇晃脑说道:“常言道得好:‘皇帝不差饿兵’,我和方兄白作了一次‘判人’,尤其是我花子更曾受令郎之托,跑腿传话,老婆婆好意思不…”
语音至此顿住,不往下说,却把⾝边酒葫芦,解了下来,向伏五娘连晃两晃。
这时,又有“风流金刚”伏少陵的啸声,隐隐传来。
伏五娘虽心中焦急,却也拿这乘机敲诈的“风尘酒丐”毫无办法,只好命侍女赶紧替熊华龙的酒葫芦,和方古骧酒瓶之內,灌満美酒。
熊华龙佩好酒葫芦后,这才心満意足,向伏五娘告辞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