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月朗天山 对弈枰前论世劫 精芒腾异彩
且说在北天山的两座参天高峰当中的一条幽谷,苍崖翠壁的薜萝垂拂之间,有一宽敞古,外一株绿萼老梅,和一株虬结拿屈的古松的覆盖之下,正有一位清癯全真,与一位须眉奇古的披发头陀,以黑白双丸,当枰对弈。道人手拈白子,俯察全盘局势,见黑棋原来的几颗散子,现已互相呼应,泛澜成势,沉颇久,抬头向对坐的披发头陀笑道:“当初我一着之差,养痈贻患,如今除却生死劫争之外,似无互为善罢之法了。”
说罢果然落子成劫,头陀哈哈笑道:“道兄野鹤孤云,清虚宁静,居然也动杀机!棋局如此,世局亦复如此,劫数将临,任何人无法避免!当初泰山绝顶,你剑下施仁,放走天南双怪。谁道竟然远窜绝岛,巧得奇书,不但炼成一身绝艺,并还教出来什么玄羽士,毒心玉麟,创设了个四灵寨,搅得武林之中,善良遭祸,魑魅横行,追源溯本,你既然种因于前,必须结果于后,这一局残棋的收拾之责,不能旁贷!何况你那一身盖代武学。也不能没有传人,我向你推荐的那块浑金璞玉,确属美质良材,就看你这位武林大匠,如何的加以精心雕凿了!”
道人目注头陀,微笑说道:“天南双怪,武功确实不俗!当初泰山大会,恶斗一夜间,我仅在青竹九九桩之上,胜了他们一剑,并非有意放走。一别三十年,双怪处心积虑,誓雪前!到目前为止,双怪本人,仍在海外苦练,仅打发门下弟子二人就在江湖之中,闯下偌大声望!岂可加以忽视?我们虚名在外,未十分胜算之前,不能妄动,此心此理,彼此料然相同!北天山冷梅峪内,我固在朝夕研,你这假学虚无的头陀,想也未曾闲度岁月!那吕姓孤儿,经你这样一说,资质定好,我收他不难,但既要造就,就应该造出一朵冠绝天下的武林奇葩,否则不必!因此三年以后我想留你在天山小住五年,以你禅宗天龙掌法,-字多罗剑,和我的乾坤八掌,及太乙奇门剑法,合相传,才能使他以八年苦功,抵得过玄羽土等人的数十年内家功力!四灵寨危机出现之时,天南双怪,自会出场,那时我们再联诀而出和他作最后了断。”
头陀闻言呵呵笑道:“我真想不到这北天山的灵妙胜景,和这峪梅花,竟然淡不了你丝毫好胜之念!你既有此意,我也不便扫兴,只是那孩子姿禀虽佳,却一身杀孽!虽然群猖狂,该有此劫,但与我佛门的慈悲宗旨,仍觉有悖呢!”
道人不觉失笑道:“三十年前,江湖巨寇神,在你掌下丧生的,不计其数,曾有‘活报应空门煞星’之称,何时装起这副假慈悲来?诛崇正,济弱扶倾,杀得恶人,正为莫大功德!只须力戒‘妄’之一字而已…”
话犹未了,突然面对十余丈外的一丛巨石之后,微笑说道:“北天山冷梅峪,生人不知路径,月夜之中,绝难到此,石后来人,可是金沙掌狄大侠?随行还有那位贵友?”
金沙掌狄云,与背负吕崇文的慕容刚,此时方自冷梅峪外的回旋曲径之中,觅路到达。相距他们对弈之处,约有十余丈外,自己与慕容刚,均是一身极好轻功,加上山风吹拂的竹韵松涛,居然一到便被道人连名带号指出,委实钦佩已极!
方一转出山石,突然瞥见与道人对弈的披发头陀,不觉微怔,旋即纵声笑道:
“想不到宇内三奇竟有两位在此,狄云缘法真算不浅!无忧大师既到,则狄云来意,真人当已先知,毋庸再加赘述了吧?”
慕容刚见无忧师伯竟也迢迢万里,赶到天山,并还走在自己身前,才知澄登师兄所言不差,师伯先前峻拒,果然另有深意!与师伯对弈的清癯全真,想是静宁真人,连忙放下背上的吕崇文,一同先向静宁真人拜倒,然后守L见师伯。
静宁真人与无忧头陀,一齐含笑命起,静宁真人向金沙掌狄云,让坐笑道:
“狄大侠热肠古道,远送此子来意,已由无忧大师,先为告知,我已决定收录深造此子,命他由道凉吐纳内功入手。练上三年,然后再约无忧大师,来天山小住,共同传授他掌法剑术,俾可速成,大约八年之后,便足与所谓的龙麟风等四灵,一较长短!狄大侠以为如何?”
狄云、慕容刚二人,此时皆对吕崇文的这种不世奇缘,暗为忻羡!听静宁真人问到自己,狄云答道:“此子何幸,竟得两位盖代奇侠垂青,但望他能奋勉进,刻苦力学,则必为武林,放一异彩!狄云德薄能鲜,无以为助,年前偶游南疆,无意之中,救了‘莎车’酋长一次大难,承他赠我雪参两支。除已自服一支以外,尚余一支转赠此子,亦可为他略增先天内力!”
静宁真人接过雪参,向吕崇文笑道:“这支雪参,足抵你三年苦学,小小年纪,所遇如此之厚,以后千万不可起了懈怠侥幸之念!在我门下,小节不拘,大处却丝毫不准苟且,一经犯戒,处罚极严,任何人讲情,均无宽贷的呢!”虽然带笑说话,但话到快完之时,面容一整,不怒而威!吕崇文那小年纪,也不由懔然,双膝跪倒恭谨受教!”
无忧头陀向慕容刚笑道:“你也是极好姿质,只嫌暴躁气浮,才难得炼成内家最上乘的功力!这一趟万里西行,是我故意藉此略加磨练,其实自你一离恒山,我便始终在你马后。那白马白衣女子,功力不凡,据我推测,可能就是四灵之中的天香玉凤严凝素!但她武功颇似南海一派,难道与妙法神尼,有何关系?总之此女一脸正气,对你也颇钟情,将来必会不四灵寨中各种倒行逆施,甚至倒戈相向,你却不准故意矫情,对她辜负!
吕崇文在此先札内功根基,你可随我同返恒山,由我传授增进你一身所学!
三年后,再来此间,请静宁真人略加指点,与吕崇文一齐苦练,下山之时,大约便可与那些龙麟凤之,一较长短的了了”慕容刚先前觉得脸上讪讪的,后来听得无忧师伯不但慨允与静宁真人,共同造就吕崇文,并还愿对自己加以传授,不由喜出望外!才知自己过去,实太浅薄,这位师伯果如先师之言,外冷内热,急忙拜谢。
无忧头陀见诸事俱妥,起立告辞,慕容刚则因与师伯同行,不便乘马,遂将乌云盖雪宝马,托付狄云带伺星星峡,代为饲养。吕崇文对这位慕容叔叔,感情极厚,见他刚把自己送到,就要分离,不由含着泪珠,依依不舍!
慕容刚也觉鼻头微酸,热泪落,勉强佯笑说道:“文侄向来最乖!你好好跟着师傅,札好内功根基,三年之后,慕容叔叔就来陪你一同习炼武功,暂时分别,不必难过卜何况你狄爷爷现还不走,要在此陪你几天呢!”
人世间事,以故意矫情最难,慕容刚情过人,掩抑不住衷心所感,话到后来,依然声带哽咽,吕崇文更是两眶眼泪,像断线珍珠一般滚下!看得旁边三位武林奇人卜均不住点头,无忧头陀呵呵笑道:“万缘皆空,人生大梦!区区三年小别,弹指即过,吕崇文赤子之心不说,我这痴师侄怎也排遣不开?你外号铁胆书生长白狂客,侠骨英风,而今安在?休得如此着相?还不快随我走!”
“走”字才出,无忧头陀手挽慕容刚,身形已在八九丈外,刹时便已没入月光夜影之中不见。金沙掌狄云,在冷梅峪住了三,也自告辞回转自己所居星星峡。
静宁真人等众人走后,把狄云所赠的那支雪参,另加灵药,炼成三粒大如龙眼的白色灵丹.叫来吕崇文,传了内家坐功吐纳口诀,正说道:“我生平从未收徒,此番破例收你,一半固然是无忧大师情面难却,而你又身负血海深仇,本身姿质更好!另一半也因为近来江湖之中,恶之徒,势力太大,亟须加以整顿清除!而我与你无忧师伯,因辈份关系,又不值得亲自出手,所以才立意要造就出一株武林奇葩,以一身艺业,锄恶诛非,为江湖中伸张正义!等到昔年的两个老怪,被迫面之时,我与你无忧师伯,再出手加以诛戮,以求根本上灭氛,永除后患,所以对你身上的期望极大!金沙掌狄大侠所赠雪参,更是边荒异宝,甚为难得!经我再加妙药,炼成三粒灵丹,赐你在这起始的三年之内,每年服食一粒,将来内家真力,必然极强,对掌法剑术方面,助益亦非凡浅!,你爹爹功力虽非甚高,但亦非内家名手,必系看出你器至上,有望大成,所以丝毫武功皆未传授,免得走错路径,枉费心力!方才所传坐功吐纳口诀,妙用无穷,此时对你解说,尚难体会,且去将这灵丹服下一粒,并照我所传,朝夕各做上一个时辰,其他均可随意行动,但不准走出前百丈范围,过了一年,我再加传授。”
吕崇文如言服下一粒灵丹之后,便照静宁真人所传,在内另外一间石室之中,打起坐来。他灵慧已极,天悟神聪,心中毫无渣滓!师傅所传,又极简易,只叫他端坐蒲团之上,两腿叉缩成一结,左右双脚分置膝头,足心向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牙关微叩,舌尖轻抵上腭,,两掌重叠皆仰,轻置丹田之下,凝神跌坐,先自口中呼出浊气一口,再自鼻中入清气,呼时稍快,时稍慢,并须尽,三呼三之后,始行澄心静坐。
吕崇文起先觉得这样每天早晚坐上两个时辰,毫无趣味!但知慕容叔叔千辛万苦,把自己送上天山,师傅当然定是天下第一等的武林高人,所教不管难易,必有深意!依旧照样每静坐,毫不懈担静宁真人除了照顾他饮食之外,对他打坐情形,自传授以后,即从未过问。
前峪内,除了那一年四季经常盛开的无数梅花,和数十株苍松翠竹之外,尽是些嶙峋怪石,高的竟有两三丈余,最低韵也有七八尺高下。
吕崇文早晚功课暇时,因师傅终静坐,极少出室,不敢惊扰,一人闲得无聊,总是爬到那些老梅树上,静静的去领略一些淡淡幽香,偶然看见几朵残花,挂在枝头,觉得足为全树减,不是爬上摘掉,就是用地上碎石,非把那些残花打落不可!
转眼半年,这天吕崇文看见一株龙梅,离地丈余的横枝之上又有两朵残花。
遂仍依照惯例,先检了一把碎石,慢慢去打。他乎己然练得颇有准头,可是这次却将一把碎石通统打完,不但没有打-下残花,反而把树上好花打坏不少!这一来不由犯了童心,因那横枝,又细又长距离本来颇远,不易爬过,一时气恼,纵起就是一手抓去!
谁知那细长横枝,竟自应手抓落,吕崇文那里相信自已能跳一丈多高,怔了半天,找块较小怪石,试学平所见幕容刚叔叔等人纵跃身法,也是一纵便上,并还毫不费力!
这才知道,自己所服灵丹,及这每静坐,竟有如此功效!心中一动,遂把早上那次功课,改在梅林之中怪石的顶端打坐,果然呼吸天地草木的清新之气,精神更觉舒畅!,中午饭后和晚间,却仍在内石室用功。
一年过后,静宁真人只叫他服下第二粒灵丹,并未另加传授,吕崇文因师傅温秋肃。不敢妄请。仍照昔日一般用功,到达将近两年半时,三粒灵丹,业已全部服下,他那以飞石击落残蕊的手法,也已练习到不但每发必中,而且可以一掌碎石,把撒出,随兴所指,任意在同时击落十数朵残花败蕊!但往高处纵跃,则到两丈为止,无论如何使力,均难得再高!
这正值隆冬,掌大雪花,风飘舞,吕崇文晨课做毕,看见最喜欢的一株绿萼老梅之上,又有七八朵开残梅蕊。遂按往日习惯,检起一块拳大般的鹅卵石,往山壁上砸成十数小块,往空一扬,七八朵残花,纷纷落下,吕崇文觉得自己掷石打花,近来准确已极,有点高兴。忽然听见师傅在身后口和声唤道:“文儿你来!”
吕崇文垂手走过,静宁真人含笑问道:“文儿你练习打坐,已经两年有半。
可觉得有些什么益处么?”
吕崇文略为沉思,恭敬答道:“弟子尚未明其中奥妙,只觉得自练习坐功以后,体健身轻,并不怕冷,师傅请看这样大雪天气,弟子不就穿着单衣一袭么?”
静宁真人笑道:“有此进境,业已不易,我方才看你飞石击花。手法甚准,可再取一块鹅卵石来,不必向山壁之上碰撞,且照我所传,在石上盘坐调气,贯拄右掌,打它一下试试!”
吕崇文不知师傅意旨,只得遵命坐好,慢慢把气调匀,贯注右臂,照定那块鹅卵石,轻轻一掌,竟然和在山壁之上碰撞一样,应手裂成七八小块!
他那里料到就这样的静坐两年多的时间,竟能举掌碎石,正在惊喜集之间,静宁真人又道:“文儿不要疑诧!你且用你打落梅花残蕊的手法,向我五官面目,用力打来!”
吕崇文一闻此言,吓得低头连说不敢,不住静宁真入一再催迫,才检了一块最小碎石,轻轻抛向恩师前!
那知树上的残花败蕊,虽然可以应掌而落,但要想占得静宁真人一点衣角,却是难极!眼看那块小石发时极准,但在快到前之时,却向左上方斜掠而过,吕崇文屡试不,稍有不服,再加上静宁真人仍在含笑令他尽情施展,不由双颊微红,恭身退出五六步去,发话招呼道:“恩师留神,弟子遵命放肆!”
他仍未敢如言去打师傅面目,手扬五六道惊风,齐向静宁真人腹部袭到!
静宁真人不闪不避,巍立如山,碎石到得身前,均极其自然的向上下左右各方,偏飞而过。吕崇文方觉一怔,静宁真人已自含笑说道:“道家内功练法,重于运气凝神聚神,使气神三者,结合融会无间,以神役气,以气使力,以力固神,循环往复,周行不息。小足以外坚内壮,固本焙元,大足以和合,胚育灵胎,进参上道。但凡此种种,必须摒绝七情六,及一切贪嗔痴爱之事,返本还原,使四大皆空,三相并忘,六清静,苦行修持不可。事属至难,非从打坐忘情之法入手,不克为功!因内功之主要关键,在于凝神,敛气、固三事,若能心如明镜,一尘不染,一念不生,则其自凝,其气自敛,其自固!倘灵台之间,杂念纷投,憎爱起灭,则气神三者,非但不足以收敛凝固,反必败、散气、耗神,莫成一事!我听教你静坐之法,妙用无穷!
一切武功,皆须从此奠立底,事先不加说明之故,系怕你一得失之念,反易偾事!两年多来。我时时暗中默察!你姿质上佳,又加上灵药之力,进境已不在小,不过不明分合变化及运用之妙而已。你所自练飞石,仅能击物,不能击人,上纵无法超过两丈,均系仅有死力,不会活用之故,须-知既称内家,必需能够做到运化刚柔,调和神气,任意为之,无往不可!。刚非纯刚,刚中有柔,柔非纯柔,柔中有刚!静止之时,泽然一气,潜若无极。动作之时,灵活敏捷,变化英测卜才可称为上乘境界!自今起,我便将分合运用,及导气归元,游转全身十二周天之法,及本门轻功七禽身法传你,并将人身奇经八脉,三百余处道,慢慢认识熟悉,我那枰上围棋,乃天山铁石所制,坚硬无比,挑赐你作为暗器练习,半年以后,你无忧师伯与慕容世叔来时;便可授你剑术掌法,与各种功力了。”
吕崇文自然雀跃不已,依照师傅所传,冥心参悟,倏尔之间,三年之约已,正好也是一个明月梅花之夜,静宁真人负手闲立前,看吕崇文用“一鹤冲天”
转化成“饥鹰搏免”之式,从三,四丈高处,头上脚下,疾扑而落,在将将及地之时,一侧一偏,拳足躬身,宛如一只大鸟一般,脚尖轻点山石,塌回身,右掌一挥,刷地一片锐啸过处,夺夺连声,三丈外的一株老梅树主干之上,嵌入五颗白色围棋,排列得整整齐齐,与枝梅花,一般无二!
静宁真人闻声便知,那围棋子的入木深浅,颗颗一致,距离也极为匀称,爱徒在这短短期间,能有如此造就,心中那得不喜?方待嘉勉几句,忽然长眉微展,笑声叫道:“文儿你无忧师伯与慕容世叔已来,还不赶快代我迓客!”
吕崇文在这三年之间,除了功课外,小小心灵之中,最为渴盼的就是自己的慕容世叔!一听师傅此语,不由喜上眉梢,肩头微动“俊鹘摩云”飞纵起三丈多高,便从那些嵯峨怪石顶上,一路跃,将出去!
无忧头陀是轻车路,带着铁胆书生慕容刚,自冷梅峪外的九曲盘龙踪小径之中,刚刚绕出,’一倏小小人影业已从那些嵯峨矗立的怪石顶端,电而至!
吕崇文人在半空,即行口欢呼“慕容叔叔!”如同一只大鹰一般,往慕容刚身前扑落。到地之后,才想起自己:喜得有些失仪,急忙回身,待先向无忧师伯叩头行礼。
无忧头陀牵住吕崇文小手,不令下拜,向他脸上略一端详,呵呵笑道:“小娃儿你越天真越随便越好,不必讲究那些繁文褥礼,慕容刚,你看看你这世侄,小别三年,可已大异昔日了么?”
吕崇文此刻仍然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幼童,但慕容刚见他自石顶来的扑落身法,竟是内家绝顶轻功,七禽解数,本己暗自惊诧,自己这个对武功一道,丝毫不通的侄儿,短短三年,怎得有此?现听师伯说,才朝吕崇文脸上注意细看,果然不仅两太阳,高高鼓起,目光亮如疾电,连皮之间,都有一种内功到了相当火候的宝光,含蕴其中!不由对这位静宁真人,钦佩已极!暗想自己本具上好底,经无忧师伯再加指正,这三年之内,功力增加甚多犹有可说。吕崇文一窍不通,居然到此境界,却是如何教法?
叔侄二人,执手寒喧,互道别来光景。慕容刚听吕崇文细述经过,恍然悟出,未雕璞玉,更易大成之理!静宁真人一上手就传以道家坐功,与吐纳调气之法,他小小心灵,一无旁鹜,再加上灵丹妙药之力,循步就班,由内而外,根基打得好而又好,一切功力,均会随时俱增,自然进!如此看来,自己所许十年之内,为盟兄报仇雪恨,重整家园的心愿,当可如愿以偿!心头宽慰已极,三人笑语从容走进冷梅峪内。
从此以后,无忧头陀便也在天山,暂且小住,与静宁真人一同督促慕容刚,吕崇文二人,勤练各种功力剑术。
前四年间吕崇文专攻自己师门的太乙奇门剑,与乾坤八掌,至于静宁真人的道家罡气,则本来就与吐纳坐功联成一体只要功候一到,气凝于内,即足护体,气发于外,即足伤人,无须另外凝炼!等到把这几桩师门绝艺全部,待到火候之后,才由无忧头陀,传他-字多罗剑与禅门天龙掌法。
但他对于这后两样,却非全部学习,只是研其中的个数招绝学’掺合融会于本门的剑术掌法之内。
慕容刚则完全与他相反,是以-字多罗剑,与天龙掌法为主,辅以太乙奇门剑,与乾坤八掌的微奥妙之处。
除此以外,并由慕容刚,为吕崇文课读诗书,文武兼进,至于八卦、两仪四象等奇门阵法之道,也由静宁真人与无忧头陀,不时对他叔侄二人详予讲解!
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转眼之间,业已四易寒暑。吕崇文不但武功已有大成,人也长成了一位风度翩翩韵俊美,英秀少年!
慕容刚虽然年近四十,但内功进,丰神更朗,望去依然不减当年,乌鬓朱颜,丝毫未改!
这清晨,吕崇文静坐已毕,见慕容刚仍在调息垂帘,行功未了,知道这位世叔,本是无忧师伯师侄,所学相通,现在再加探造之时,无须尽废前功,省力不少!四年之间,互相切磋参悟,彼此长短尽知,自己虽服灵药,内功掌力方面,仍然稍逊慕容叔叔二三十年的修为一筹!但剑法轻功方面,却是自己较为灵妙!
走出外,那无数老梅的澹澹幽香,沁人神!吕崇文近来功力进,常以上的千尺悬崖,作为锻炼轻功之所。他此时心神舒畅,暗想反正恩师与师伯,入定要到中午才转,慕容叔叔也功课未毕,何不上到崖顶远眺,顺便练哥己的师门绝艺七禽身法!
心念才动,双臂一抖“一鹤冲天”身躯业已平拔丈许,轻轻落向一株乔松的虬枝之上,就借那枝条的微微弹颤之力,提气再升,人在空中,打了两个盘旋,转化成“鹰隼入云”之势,斜往崖壁飞去。落足崖壁,离地已有六七丈高,吕崇文大展轻功,燕掠鸥翔,鹏搏鹤舞,便如一只大鸟一般,忽而回旋飞跃,忽然冲霄直举,未消多时,业己置身危崖绝顶!
登高四眺,万壑千峰,岩岬幽冥,来路峪下,是一片梅海,妃红俪白,萼绿蕊黄,疏密相间,巨细高下,屈伸偃蹇,兢放芳华,无不清癯绝俗,冷出尘!
危崖背面,却是一处深壑,壑底一片绿云,尽是些妙态娟娟的翠筠斑绿,远望遥山,条条云带,蓊穆轮困,纷纷出岫,岩间横阵,天末奇峰,舒卷飘飚,瞬息万态!再有几处亘古不化的积雪高峰,参天矗立,点缀其间,灵山胜景,确足令人心旷神怡,开阔怀!
吕崇文正在眺览之间,突然似见崖下深壑的竹林之中,似有青色冷光连闪,但等他凝神细看之时,却又不再发现!不由心中大起疑窦,亟思下壑一探,究系何物发光?惟因思师曾有严命,限制自己,只准在所居古前后上下,百丈以内活动,未奉恩准,那敢擅自前往?遂在崖顶留连多时,那青光亦未再现。吕崇文只得仍用七禽身法,翻下危崖,回转府。
等到申牌时分,二老入定方转,吕崇文禀告朝来所见,静宁真人尚在拈须思索,无忧头陀已先笑道“静宁道兄!听文儿所说,莫非与昔年大漠神尼,剑劈西域魔僧之事有点关联么?”
静宁真人恍然笑道:“可笑我隐居此间,对这北天山各种典故,竟还不如大师熟悉!当年轰动武林的正两派最高名手决斗之处,就是这座危崖绝顶。因大漠神尼,号称天下第一剑客。虽然恶斗三三夜,剑劈西域魔僧,但在得手之前,竟被魔僧的西域异宝‘月金幢’,把所用神物‘青虹甲剑’崩缺一口。恶战既罢,神尼引以为羞,投剑绝壑,誓不再用,不久也自归西!文儿所见青光,方向正对,但此种前古神物,通灵识主,可遇难求,那壑下地势甚广,你们叔侄二人,晚间课毕可以前往一搜,以试缘法!”
慕容刚本拟推辞,但后来一想,多一人寻找,总较容易,自己若能找到,转赠崇文,不也一样?遂与吕崇文一同领命退出。
蟾光地,梅影纵横,慕容刚随无忧头陀二度再上天山之时,已把盟兄所遗成名之物梅花剑,还崇文。叔侄二人,各背长剑,翻上崖顶,往那深壑之中看时,虽然月朗中天,因幽壑太深,无法见底,望去乃是黑沉沉的一片!
崖壁靠壑这边,更为陡削,尚幸藤蔓薜萝等属尚多,二人轻功又均达极上乘境界,稍为有物借力,便可提气飞坠,未为所阻!
壑深足有百丈,到底之后,略为歇息,便行分为两路,慕容刚往北,吕崇文往南,各自搜索。
彼此并相约定,倘有何发现,独力难支之时,即以啸声互为呼应。
分手以后,慕容刚觉得这幽壑过于森,那些修篁翠竹,高的竟达十四五丈,枝叶怒生,那好的月,一丝也未透下。不由暗想照此情形,壑底竹林之内,纵有宝物闪光,吕崇文人在危崖顶端,再好目力,似也难得看见,但知吕崇文决无虚语,委实令人费解!
边想边行,不觉已有数里,除了那望不见底的竹林,以及壁阅的淙淙泉水,和一些形如兰,幽香挹人的山花之外,别无所见,一想吕崇文在崖顶目光所及,最多也不过是五六里地范围,再往前搜,便无意义。方待回头帮助吕崇文,一同细搜往南一路,突然在微风吹起的竹韵之中,隐隐似有异声,慕容刚静心凝神,倾耳细听,业已听出十余丈外,竟似有人正在咀嚼食物。
他在冷梅峪中,一住四年,知道周围百里之内,无人居祝这夜半幽壑之中,何来人迹?好奇之心一起,到暂把觅宝之事,置诸脑后,轻身提气,蹑足潜踪,悄悄掩往发觉之处。
那声息越来越显,果然是有人在咀嚼什么香美食物。慕容刚掩到近前,藏身几株巨竹的密叶之中,偷偷一看,不由得把这位久在江湖行侠的铁胆书生,也吓得骨悚然,好似见了鬼怪一般!
原来前面青竹略稀,有一片三四丈方圆空地,在地上那些丛生草之中,正坐着一个似人非人的巨大怪物,头如麦斗,眼若铜铃,巨口血,獠牙外,通体赤,却长了寸来长的一身绿!坐在地上,就要比慕容刚约莫高出两头,估量站起身来,最少也有一丈七八高下!
两条手臂又瘦又长,形如鸟爪,右爪之中,正抓着一条一丈来长的乌稍毒蟒,向血盆巨口之内,连麟连骨,咀嚼得吐沫横飞,津津有味!
慕容刚知道这类乌稍毒蟒,蕴毒甚重,所过之处,草木尽黑,而又行动如飞极不好斗!不想却被这怪物捉来,当点心吃!正在看得惊心动魄,拿不定主意是应该下手设法除去,还是置诸不问之时,突然鼻端微闻一种奇腥之味,头顿觉账闷呕!急忙取出一粒灵丹,含入口中,向四周仔细搜索,看出在那巨大怪物的右侧方两丈多外,竹林暗影之内,离地六七尺处,有一点寒星,不住闪烁,似在地上蟠有一条奇形蛇蟒之属!
但蛇蟒不应单睛,而且那巨怪吃嚼情形,分明定是蛇蟒之类克星,怎的还敢前来拨?自己幸而知机较早,不然骤然遇上这些怪物,却极为危险!慕容刚想到此间,不由心悬吕崇文,怕他也有此种遭遇,年轻冒失!但凭自己阅历经验,那林内身发奇腥的独目怪物,恐比这身躯巨大伪人形怪物,还更难斗!此时一动便会发觉,自然无法发啸与吕崇文互相招呼,只得等两怪物相争,有了结果之后,再行见机行事。
人形怪物嗅觉极为灵敏,因那乌稍毒蟒也是奇腥之物,大嚼之下,强敌已来,竟未发现!但时间一久,也知有异,一声震天暴吼,甩却未吃完的乌稍毒蟒,自地上霍然起立,果真足有两丈高下!
林内怪物所蟠之处,也响起一声极为凄厉难听的儿啼,慢慢爬出一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形怪物!像是一只极大的壳乌,约有七八尺方圆,一身烂糟糟的红色软,难看已极,令人一见作呕!四只肥大短足,一步一步爬行极慢,头部又细又长约有三四丈,五彩斑烂,在背上蟠成一堆,布三角形的鳞甲,就如同一条奇形毒蛇,寄生在绝大乌的体内一样!头作三角锥形,两腮奇阔,红信钩舌,不停吐,神态狞恶已极,一只独生直眼,炯若寒星,爬到草地正中,把蛇形长颈连头,抬起了丈把高,注定那人形巨怪的咽喉之间,呱呱又是两声惨厉儿啼,慑人心魄!
人形巨怪方才嚼食乌稍毒蟒之际,何等凶威?此时却头绿发,冲天倒立,两爪前虚抱,一对铜铃似的巨睛,瞪得几乎要突出眶外,身躯半偻,与那奇形怪物相距约有一丈,互相对视,均蓄势待发,但一个神态暇豫,一个剑拔弩张,强弱之别,行家一眼便可看出。
慕容刚正在又觉惊心,又觉有趣之时,突然来路之上,又有轻微响动。知道方才人形巨怪怒吼,及那蛇颈身奇形怪物的所发儿啼,可能已把吕崇文引来!
他不明就里,冒失撞上,岂不太糟?遂潜用两指夹断两段竹枝,暗以一运用内家真力,打向响动之处,俾便引导吕崇文循声来与自己会合。
刹那之间,林中扑来一条黑影,慕容刚故技重施,第二段竹枝弹出,吕崇文果然循声找到,一眼瞥见慕容刚,方待开口,慕容刚慌忙作势噤声。叫他轻轻纵过,匆匆一说就里,并向他口内进一颗无忧头陀秘炼解毒灵丹。
两人虽然轻功绝伦,竭力隐蔽,但慕容刚两次弹竹,总免不了略带破空之声。
人形怪物离二人较近,首先发觉。它本有所待,疑是援兵到来,心中一喜,目光稍为旁睨,蛇头身奇形怪物,儿啼再起,三角锥形怪头,带着三四丈长的细颈,疾如电,凌空噬向人形怪物的咽喉要害!
人形怪物知道自己失神予敌可乘之机,但对方来势太快,闪避不及,反正除了咽喉要害之外,自己也是铜皮铁骨,不惧伤害,遂也索一声暴吼,把头一低,掩住咽喉要害,双爪一扬,便往对方长颈抓去!一抓正好抓个正着,但蛇颈身怪物的那条长颈,又细又滑,来势又复迅疾无伦,竟从人形怪物的指掌之中,依然冲进了两丈来长一段,宛如风车电掣,在人形怪物间,了两圈,昂起一只怪头,觑准咽喉之间,张口便噬!吓得人形怪物,急忙松却双爪,保护咽喉,口中不住连连怒吼!蛇颈身怪物,像是知道对方除那咽喉一地以外,别处均无法下口,只昂起一颗怪头,阔腮不住一鼓一鼓地,从口中出丝丝彩雾。
慕容刚与吕崇文二人,看那人形巨怪,如此高大凶狞,定然力大无穷!但几度见它意图扯开身上束缚,却连那径约寸许,看似一扯就断的细长蛇颈,竟都丝毫拉扯不动!
正在暗暗惊诧之间,突然远远传来几声与人形巨怪吼声相若的隐约怪吼,那人形巨怪本来似已不住蛇颈身怪物的拦猛束,和口中所毒雾,业已渐渐萎顿!吼声才一入耳,立时精神暴涨,双爪握住头长颈尽力一推,将怪物的三角锥形怪头,推开四五尺远,避过所毒雾,偏头发出一声凄厉长吼,似与远处吼声,互相酬答,而远处吼声,也连连响应越来越近!
蛇颈首怪物,知道对方又来帮手,也是一声极为慑人的怒啼起处,周身三角逆鳞,一齐不住开合颤动,怪头一抬,阔腮怒张,丝的一声,从口中出一条奇腥无比劲急黑气!那么高大的人形巨怪,竟不住这黑气一,立时翻身栽倒!
但一双钢钩似的怪爪,依然紧紧抓住头长颈,死命不放!
黑气余腥所及,连远隔两丈以外,口含灵丹的慕容刚、吕崇文二人,也觉得心头难过烦闷呕!连忙撕下衣襟住鼻孔,方觉稍好!
这时远处吼声,已到竹林之外,就听得竹林一片断折之声,一个与地上人形巨怪,长相一般无二,但身量更为高大的怪物,冲林而出,右臂鸟爪之中,竟还握有青芒夺目的一枝长剑!吕崇文一眼便自认出,剑上青芒,正是自己在危崖绝顶所见。空自与慕容叔叔在竹林之中,找了半天,那里想到剑已成了有主之物!
想是当年大漠神尼危崖掷剑以后!就为这巨大怪物拾得,神器当前,怦然心动!
也未和幕容剧商量,手两粒围棋子飞出,后来巨怪的一对凶睛,立被打瞎!不由痛澈心肺,刚刚吼出半声,吕崇文人如电掣风飘纵到,左手抢它爪中长剑,右掌当劈空遥击!那知怪物力大无穷,一夺竟未夺动,当的劈空掌力,何止千钩?也只将巨怪震得略一晃动,好似未受多大伤损!
吕崇文两股劲力,一齐用空,人往地上互相纠的一对怪物之中落去,后来人形巨怪的双目虽瞎,人在近前仍能察出方向,举起一只左爪,屈如钢钩,当头下击!
危机重重,间不容发,慕容刚正在肝肠断,张惶失措之时,身后竹林顶上,突然一声:“文儿怎的如此莽撞找死?”
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双双现身,无忧合掌一拜,后来人形巨怪,如受重击,跄踉跌倒,与先前两怪,正好互相纠!
静宁真人则与他同时动作,袍袖展处,宛若神龙御风一般,接住吕崇文下坠身形,并就势夺过巨怪爪中长剑,纵到对面竹林之内!
无忧头陀与慕容刚,也自双双纵过,四人会合一处,静宁真人一看手中长剑,果然剑身之上,镌有甲暗纹,近剑尖处,并且微微缺了米粒大小一块,青芒夺目,寒气砭肌,确是一口前古神物!回头看了吕崇文一眼。面容一整,向无忧头陀说道:“此剑果是大漠神尼昔年故物,这两个山魈在此壑中,已有多年,因它们平素以蛇兽为粮,尚无大恶,故而未加诛戮。但那蛇颈身的奇形怪物,却是初见,看这形状,难道竟是传说之中的极毒恶物‘琵琶锦带蛟’么?”
无忧头陀正说道:“道兄所料不差,此物那笨重身,一无用处,是它最大累赘!全身坚逾钢,并只有头上独生直目一处致命,倘有人不明细底,妄用宝刀宝剑之属,将它长颈斩断,则不但此怪不死,反而却羁绊,剽疾如风,无法能制!就是它那致命独目,寻常镖箭,亦不能伤,道兄神物在手,正好制它,杀死之后,并须埋入一丈以下,才不致留毒贻害!”
这时先前一个山魈,早巳被琵琶锦带蛟所丹元黑气毒死,但因愤怒过甚,一对钢爪,自行扣死,把琵琶锦带蛟扣在爪中,一时无法摆,后来的另一个山魈,双睛先被吕崇文用天山铁石所铸围棋子打瞎,再挨无忧头陀举世无匹的一下佛门般禅重掌的劈空遥击,虽因天生铜筋铁骨,一时未死,但也所伤极重,怒发如狂,跌倒地上以后,顺手捞住琵琶锦带蛟的细长长颈,便是一阵扯嚼!
琵琶锦带蛟皮鳞虽然坚逾钢,也被山魈咬得难过,何况闻得人声,知道还有强敌在侧,一声怒啼,鳞片齐开,全身暴涨!原来寸许细的长颈,竞变成了四五寸的直径,硬从已死山魈的双爪之中,挣扎出来,一口咬向正在拼命咬自己的瞎眼山魑咽喉要害!山魈双眼已盲,闪避不灵,一下便给咬中!
静宁真人恰好也在此时发动“青虹甲剑”手化成一道青色芒,琵琶锦带蛟的毒牙刚刚咬入山魑咽喉,青芒已到,毒蛟头顶独目光华眇处,周身皮鳞一阵急遽颤动,三个罕见怪物,一齐僵死!
静宁真人,又等片刻,见那两个山魈,与琵琶锦带蛟,确实已死,才取回青虹甲剑,四人合力掘了一个丈许深坑,将三怪斩成寸段,一齐掩埋在内,并放下几颗化毒丹药。
回到内,静宁真人叫过吕崇文,正叱道:“自你二人走后,我忽然想起附近有两个山魈,力大无穷,刀剑不入,极为厉害!当初限制你不令走出百丈周围,即是为此。刚才放心不下,才与你无忧师伯,随后赶来,不想居然深壑之下,又出了琵琶锦带蛟那等罕见怪物!你见剑在山魈之手,贪心一炽,利害顿忘,竟然敢在不知敌情之下,孤身冒险,不是我二人来得及时,焉有你的命在?你无忧师伯佛家般禅掌力,宇内无双!尚且不能将那山魈,一下击死,厉害可想?琵琶锦带蚊旷世罕见毒物,更不必提!今天倘有差错,我与你无忧师伯,慕容世叔的多年心血白费,尚不足惜,你父母深仇,何人去报,须知天下之大,宇宙之广,慢说是像你这样微末功行,车载斗量,就是你无忧师伯,一样要处处小心,勉力修,不敢目空一切!你初次历险,我也不加深责,再有一年,便可随你慕容叔叔,同下天山,仗剑诛仇!应以今为戒,万事均须慎重将事,绝对不准鲁莽胡行,苟有违犯,我授权你慕容世叔,随时可以代我清理门户!这柄青虹甲剑,乃昔年大漠神尼遗物,虽然赐你,但不到生死关头,不可随意使用!
因为大漠神尼昔年曾用此剑,劈死西域魔僧,与西域一派,结下极重仇恨,万一发现此剑重现江湖,难免又添许多无谓纠葛!你无忧师伯所炼解毒灵丹,虽然功效非常,但对多种特殊毒物,仍须注意避免。那琵琶锦带蚊,其毒无比,你与你慕容世叔二人,可再各服我清心灵丹一粒,以防不测!这一年之内,务须刻苦加功,下山之时,方不致弱了我与你无忧师伯的多年威望!”
吕崇文想起壑下所历奇险,也自惊心,唯唯受教,与慕容刚二人,朝夕刻苦研,软硬轻功,掌法剑术,无不突飞猛进!
一载光,刹那即过,吕崇文自上天山投师,整整八年,业已长成了一个猿臂鸢肩,长身玉立,极其英俊拔的翩翩美少年!这静宁真人与无忧头陀,将二人唤到书房,说是二人内外功力,均有小成,自明起,便可揽辔中原,快意恩仇,并为武林之中,助弱锄强,扶持正义!但二老仍谆谆嘱咐,凡遇恶人,多加度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戒妄杀,又复告以四灵寨虽然人才辈出,高手如云,因在明面反较好斗!那千毒人魔西门豹,本身武功并不甚高,但轻功出众,擅用明暗各种毒物,及易容之术,诡谲恶无伦,专在暗中伤人,却必须加以特别注意!
无忧头陀又取出一三寸来长,形似牛角之物,递与慕容刚道:“此名寒犀角,不管误服何种毒物,以此磨汁饮下立解,文儿初涉江湖,一切须你扶持照应,从前刚傲之,千万不可再犯!还有前遇白衣白马女子,人品甚佳,却不许故作矫倩,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容刚脸上一红,低头应命,叔侄二人回室整顿行装,那柄“青虹甲剑”
已由静宁真人,另用蟒皮制一剑鞘,吕崇文以此剑与亡父所遗长剑,叉同背后,胁下的豹皮囊斗,却装了两百多粒铁石围棋子,一身淡青色的紧身劲装,外罩玄披风,越发显得英姿飒!
慕容刚依然是昔日的儒生打扮,一领青衫,中悬着一惯的长剑,丰神潇洒,意态悠闲,与吕崇文二人,一同拜别二老,下得天山,直奔中原。
星星峡自然是必经之路,慕容刚的乌云盖雪宝马,他寄养在金沙掌狄云之处,何况狄云义薄云天,对于吕崇文又有赠参之德,艺成下山,理应先往拜谒,到得星星峡后,二人双双登门投帖。
一别八年,金沙掌狄云健朗如昔,闻得二人艺成下山,大喜出,见吕崇文长得英姿飒,高兴已极,两手把着肩头,朝他脸上仔细端详了半晌,点头笑道:
“果然不负宇内双奇八载苦心,调教出了一朵武林奇葩!看你神仪朗彻,英华内敛,小小年纪成就竟似不在你慕容世叔以下,着实可喜可贺!老朽昔日有言,你复仇之事,愿助一臂之力,且在我庄园之内,略憩征尘,容老朽收拾收拾,陪你们走趟中原,会会那些阔别多年的武林旧友!”
慕容刚、吕崇文二人,知道自己虽然八载研,身怀绝艺,但四灵寨声势浩大,能手如云,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临行之时,一再叮嘱除小心应付一切之外,并须防那千毒人魔西门豹,毒无伦,专门暗施鬼蜮!报仇之举,困难仍有重重,狄云成名不易,秋又高,何必累他长途跋涉,去犯这种江湖仇杀风险,遂异口同声,一齐辞谢。
狄云也知二人之意,微微含笑,也不再提,在星星峡一住三,慕容刚、吕崇文言语之间,出辞意。狄云一笑颜首,晚来安排了一席盛宴,为他叔侄二人饯行,席间狄云向吕崇文拈须笑道:“吕小侠心急亲仇,为人子应尽之道,老朽不便强留。我虽久知字内双奇,冠冕武林,但对他们的各种绝技,却无缘得亲睹之。吕小侠身兼两家之长,老朽不才以一对掌,讨教数合,可不许你藉词推托,吝惜师门的真传手法呢!”
吕崇文想不到金沙掌狄云要与自己过手,不由红着一张俊脸,嗫嚅答道:
“晚辈不敢当老前辈如此称谓,末学薄技,更不敢与老前辈中天皓月…”
话犹未了,慕容刚拊掌笑道:“文侄怎的这等腼腆?狄老前辈金沙掌力,威震四陲,能在这等名家手下讨教,还不是毕生幸事,赶快把你中所学,尽力施为,求老前辈加以指正!”
吕崇文见慕容叔叔也在推波助澜,不由更窘,狄云哈哈笑道:“我这俗而又俗的几手庄稼把式,那里谈得上指正二字?边荒无事,疏赖已久,来来来,吕哥儿!我们活动活动筋骨!”
右手微按桌角,人已飞出大厅,卓立院内,含笑相待。
事到如此,说不上不算,吕崇文只得缓步而前,向狄云恭身一礼,抢在下首,足下不丁不八,双拳前一抱“五岳朝宗”凝神巍立!
金沙掌狄云笑道:“温恭有礼,岳峙渊淳,果然不愧为盖代奇侠门下?既然如此谦抑,老朽只得先行发招,看掌!”
声虽出口,掌并未发,金沙掌狄云银须飘拂,矮身盘旋,用“莲枝绕步”转到吕崇文左侧,右掌“金豹爪”遥空微吐,但掌力未发即收,足下却游走不停,宛如水行云一般,绕着吕崇文身前身后走了三匝。
吕崇文被迫过手,怎肯一上来就行硬拆硬接?狄云掌虽虚发,他仍然侧身避势,身形微塌,足下叉,两掌前合十,由开招立势的“五岳朝宗”又换成了一招同样极为尊敬对方的“童子拜佛”但见金沙掌狄云,围着自己盘旋绕走身形的这份轻快,足下所踩又是七星方位,并不时倒换星躔,也不暗暗心惊,这位新疆大侠,果非徒托虚名,确实身怀绝艺!
自己身为后辈,既要竭力避免对长者失礼,又不能弱了师门威望,分寸之间,极难拿捏!心中一栗,益发一志凝神,始终抢在北极方位,注意狄云动作。
他们一老一少,庭中过手,铁胆书生慕容刚却笑的持杯倚柱旁观。
狄云绕到第七圈上,见吕崇文始终从容沉稳,气定神闲,任凭自己使用颠倒星躔的七星踪步法,永远占定北极方位,丝毫不,无隙可乘!不由偏头笑向慕容刚道:“慕容贤侄!想不到这位吕哥儿,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沉着,确实高明!看起来我要不放上几把野火,还真炼不出他的真金!吕哥儿你莫再谦恭,接接老朽得虚名的金沙掌力!”
身形转到“天璇”方位,缓缓屈指发掌,毫不带风,但等他五指齐开,掌心一登,立时有一股极强劲力,向吕崇文左肩撞到!
这种正家掌力,一挡一拼,立分强弱,吕崇文心存礼让,何况知道狄云数十年研就以金沙掌力成名,怎肯硬接?等那劈空劲力,堪堪已到前,突然沉肩滑步,施展师门掌法中的绝艺“旋乾转坤”足下颠倒,逆踩七星方位,身躯一拧一晃,轻飘飘的便出了狄云的掌风之外!
金沙掌狄云一掌落空,追踪又到,口中并扬声叫道:“吕哥儿好俊的身法!
你若再不还招,我们就此罢手!”
吕崇文剑眉轩动,暗诧这位老前辈,怎的如此相?再若一味闪避,万一将他招恼,反而不美!
遂亦朗声答道:“老前辈掌下留情,晚辈遵命放肆!”
狄云掌到,吕崇文果不再让,施展师门心法,乾坤八掌应敌。二人掌法,均是上乘绝艺,慢如移-推山,迅若沉雷泻电。一个须发飘飘,一个丰神奕奕,一招一式,美妙无伦!不但旁边观战的狄氏家人,暗暗惊佩这位弱冠少年,竟能与自己主人新疆大侠,对手数十回合不分胜负;连那拈杯倚柱的铁胆书生慕容刚,也已看出金沙掌狄云,动手之间,毫不留情,施展的均是粹绝学。吕崇文初次与外人过手,就碰上这等名家,居然把一套静宁真人亲传秘授的乾坤八掌,运用得神化无间,应付得头头是道!
狄云见吕崇文掌法奇,久攻不下,哈哈一声长笑,掌法突变,全部进手招术,沉雄刚猛,迅疾无伦,每一掌均带着无比劲风,呼呼作响,尽力猛击!那里还像是互相游戏过招,简直成了遇上劲敌强仇般的生死相搏!
这一来吕崇文方面,压力顿增,偶一疏神,被狄云得隙连攻三招,几乎得身法散!他虽然聪明绝顶,毕竟少年人心,竟有点着恼这位狄老前辈,过份不知进退,难道要叫自己下山以来的第一阵,便弱了恩师威望?
转念至此,剑眉双挑,俊目闪光,礼让之心全泯,身法也变,把师门所得,尽力施展,刹那之间,庭间人影飘忽,一阵阵罡风劲气,得四外观战的狄氏家人,站不住足,纷纷后退!
慕容刚虽然知道狄云意在试技,但见这老少二人,竟然越打越真,生怕任何一方,万一失手,均为不妥,正待含笑劝止,狄云业已使出内家极重掌法“云龙探爪”纵身空中飞扑而下!偏巧吕崇文也运用这种腾空扑鹰翻雕击的七禽身法,两人身形在空中相合,四掌一对,各自震退五六尺远。狄云手捋银须,向慕容刚哈哈笑道:“四灵寨龙鳞风,威震遐迩,狄云自知老迈无能,仅在掌法之上,尚有几分自信!说句老实话,我本对老贤侄与吕哥儿东行仗剑诛仇之事,有点担心,但方才我以数十年性命修所得,尽力猛攻,竟然胜不了吕哥儿半掌。双奇门下,委实无虚!行见天山剑气,纵横中原,大可为江湖之中伸张正义的了!”
吕崇文听他这番盛赞,不由俊脸通红,狄云见状笑道:“吕哥儿轻功掌法,均见高明,静宁真人的太乙奇门剑术,冠绝武林,更必有独得之妙!何况还有昔年大漠神尼所用的青虹甲剑在身,逐鹿中原,会斗群雄,报仇雪恨,及济救民物,已无堪虑之处!但“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像方才与老朽初过手时,那种过分谦退,却非应付一般鬼蜮心肠的江湖宵小之道!俗语云:“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老朽此语,并非教你违背无忧上人所嘱,遇人遇事,赶尽杀绝,但必须随时随地注意江湖之中,寸寸皆是险恶危机,不可倚仗一身武功,有丝毫大意之处呢!”
吕崇文知道金沙掌狄云这一番话,句句都是数十年所经验阅历所得,恭身领命谢过指教之后,夜已深,彼此休息。
次清晨,二人向狄云辞行,那匹乌云盖雪实马,神骏依旧,一旦重归故主,不住向慕容刚依傍低嘶,状颇亲热,狄云自己的火骝驹,也已备好鞍辔,赠与吕崇文乘坐。行囊盘费,更是添备得极其周全,叔侄二人,均是一般义侠性格,对狄云的殷殷厚谊,刻骨铭心,并未推却,及在口头多示谢意,一声“珍重”双双纵马扬鞭,东奔玉门而去。
路过皋兰,自然先行回家拜祭吕怀民夫妇之墓,慕容刚不愿惊动多人,故而预先置备香烛供品,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才与吕崇文二人,悄悄来到吕家庄内,并把那昔年舍孙救主的义仆吕诚,暗暗唤醒。吕诚在睡眠朦胧之中,突见铁胆书生慕容二爷站在边,不由疑是梦境!经慕容刚略说所以,急忙披好衣襟,颤巍巍的与慕容二爷赶到老主人主母墓前,这时小侠吕崇文感逝伤怀,追思父母当年温照慈爱,与单掌开碑胡震武率众行凶的惨痛往事,业已匍匐墓前,哭了个哀哀绝!心中暗地祷祝父母的在天之灵,应知自己艺成归来,默佑早找到仇人,雪此不共戴天之恨!
吕诚挽起崇文,仔细端详这位自己舍孙相救的小主人,出落的如此英俊拔,活的就是老主人当年模样,欢喜得老泪婆娑,哽咽不止!
慕容刚何尝不是百感集?但他经无忧头陀一再训迪,和这八年间所遇的潜移默化,气质业已大变,强抑心中沉痛,劝慰二人,并告知吕诚,一二年间,定将千毒人魔西门豹,及单掌开碑胡震武的人头带回,祭奠盟兄盟嫂,目前且不必告知庄内诸人,免得胡震武等贼,万一得讯,或是生心暗害,或者远走高飞,不易寻找!
吕诚甚明利害,唯唯领命,慕容刚上香祭奠之后,强忍两眶英雄热泪,扯着伤感得如醉如痴的吕崇文,朝吕诚微一挥手,便即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令人肠断之地!
出得庄来,夜风一拂,吕崇文热泪全收,在火骝驹上,举鞭一指那片桃林,和远处的隐隐山说道:“慕容叔叔,你看这周围的一切风光,俱是我儿时嬉戏之处,但山川不改,人事全非,昔年安乐家园,如今却成了触目伤心的凄凉之地,侄儿方才自忖,四灵寨与千毒人魔等一干强梁巨寇,为恶江湖,受其害者,岂止我吕崇文一家?衔冤负恨之人,必然不计其数!我辈幸遇名师,身怀绝艺,焉能以报得一己私仇,即为足?似应以中所学,为世间一切受欺抱屈之人,管尽不平,方是正理!八年前叔父带我西赴天山之时,中途所遇的那位穿白衣,骑白马的姑姑,侄儿对她印象极好,叔父不是也曾与她约定,再莅中原,定当先行往访。我们此刻何不践约一行?直奔晋豫界王屋山四灵寨总坛,一来拜访那位姑姑,二来看看所谓四灵的龙鳞凤,到底有些什么惊人绝学?三来也好探探侄儿被杀父母之仇人,单掌开碑胡震武,是否还在四灵寨内?
慕容刚被吕崇文这几句话,引发昔日的万丈豪情,两匹千里龙驹,嘶鸣腾踔,一同奔向豫北晋南而去。
王屋山在山西城县西南,跨河南济源,及垣曲县界,高八千丈,广数百里,寰宇记云:“三十六,小有为群之尊,四十九山,王屋为众山之最!”道家且列之为十天之一,称王屋为“小有清虚之天”其清奇雄秀之状,可以想见!
慕容刚、吕崇文二人,是由风陵古渡过河,顺着中条山胍,策马东来,一过中条主峰不远,便入王屋山境。
时方入夜,序属新秋,慕容刚在马上笑顾吕崇文道:“文侄你看千叠云横,一规月漾,疏疏列宿,耿耿银河,配上这些宛如烟鬟霞佩,玉笱瑶簪的远近峰峦,王屋夜,果然清绝!四灵寨选了这么一处天福地,作为总坛所在,内中确有不俗之士,我们与他们相见以后,似宜略加收敛含蓄,未见胡震武本人,或是正式翻脸之前,切莫过份逞强,先探探对方,到底有多大实力为要!”
吕崇文闻言不暗叹“瓶不动半瓶冶之语,确有至理!慕容叔叔当年一骑一剑,啸傲江湖,多大的祸,他不敢闯,如今八年砥砺,艺业猛晋,反而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处事对人,都不似昔时狂放。正待点头赞是,突然隐隐约约的一阵箫声,随风送到。
吕崇文虽然天山学艺,文武兼修,但对于音乐一道,完全外行,只觉得那箫声悠扬宛转,极为好听!但慕容刚却是此中能手,不过昔年伤心肠断,在盟兄墓前,摔碎瑶琴之后,迄今始终未提过音韵二字,此时到耳便自听出,吹箫之人,不但雅擅音律,并且中气极足,似是武林内家能手!遂向吕崇文说道:“这箫声颇为高雅,决非俗士所奏,你我步行前往一探,看看是那路高人,或可藉此得些四灵寨中消息。”吕崇文自无异言,两匹宝马,均通灵,也不必加以拴紧,仅把僵绳整好,套在鞍上,免得它们行动羁绊,二人遂施展轻功,扑往箫声所发之处。
那箫声来处竟还不近,一连转过两处山环,发现一片小小松林,箫声就似在那林外发出。
二人穿林而入,此时箫声已换宫商,由先前的绵婉转,转变成雄壮豪放,并有一个苍老嘹亮的口音,和着箫声唱道:“何处望神州?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歌到尾声,慕容刚、吕崇文已悄悄掩至林口,只见林外是半崖之间的一片平石,壁间几条不成瀑布的细泉,宛如鸣琴拖练,顺崖下,几竽翠竹,戛玉铮铮。
但见一个绛衣少女,倚竹背林而立,手中执着一玉箫,正在吹奏,身畔不远,站着一个身着月白色葛布长衫的长髯老者,引吭高歌那首允文允武南宋大词人辛稼轩的南乡子词曲。
眼前一老一少,虽然只是后影,面貌看不真切,但仍可见出,老的意态奇古,小的曼妙如仙,加上当空的素月光,和身畔的苍松怪石,翠竹泉,就彷佛是画图中人一般!
歌声一了,绛衣少女口释玉箫,刚唤了一声“爹爹!”老者业已哈哈笑道:
“有女已如古红线,生儿何必孙仲谋?霜儿!今夜月甚佳,你何不把那“天女散花”箫法,七十二解,练上一遍,以娱林内佳客!”
慕容刚陡的一惊,以自己与吕崇文这等功力,在林内悄悄潜听,老者还在引吭高歌之中,竟仍知觉,确实可佩!人家已在暗示,再不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遂一拉吕崇文,缓步从容,走出林外,抱拳施礼笑道:“老丈与这位姑娘,仙音清韵,令人心醉,请恕我叔侄在林内窃听之罪!”
那老者拱手还礼,哈哈笑道:“明月清风,人所共适,这山林又非那私家所有,尊驾窃听二字,用得太谦!老朽裴叔傥,这是小女玉霜,尊驾月夜游山,雅人高致,何不把姓名见示,彼此结个萍水之,也算得一段佳话!?说话之间,慕容刚略加打量,只见这老者寿眉细目,五绺长须,神态嵌奇脱俗!那绛衣少女,年龄与吕崇文彷佛,一张清水脸庞,不施脂粉,眉比远山,目含秋水,琼瑶玉鼻,小巧朱,清丽可人,竟不让八年前所遇的白马白衣女子,尤其特具一种娇憨之气,掺杂在眉目英风之间,令人一见即生爱怜!
现听老者自报姓名,慕容刚仿佛觉得这“裴叔傥”三个字,好生耳,稍一思索,突然想起,拱手答道:“在下慕容刚,这是我世侄吕崇文,因有事到王屋,巧被令嫒箫声引来,可称幸会!不敢动问老丈,滇黔康藏之间.有位成名大侠,人称‘九现云龙’,可是…”
说到此处,慕容刚突又想起,四灵寨之中的双首神龙裴伯羽,也是姓裴,莫非与这位裴叔傥,谊属一家?故而倏然住口。
裴叔傥想是看出慕容刚心意,抢前几步,把臂笑道:“老朽幼服灵药,耳目特聪,不然真听不出二位身在林内。轻功到此地步,定为绝世高人,意图识荆,这才请出相见;果然所料无差,慕容老弟的铁胆书生四字,为白山黑水-带的万家生佛,老夫钦佩已久!至于我那九现云龙匪号,却纯系虚名得,不值一提!
彼此既为武林一派,闯江湖,讲究的是真诚坦白,二位既然有事来王屋,料与四灵寨有关,老朽族兄裴伯羽,即系四灵寨金龙令主,我父女来此作客,旬即归,趁此机缘,何妨由老朽为慕容老弟等引见我族兄,无论甚事,岂不均较易解决?”
慕容刚一想龙麟凤,威震中原,就先会会这位金龙令主,亦无不可,遂点头道:“裴大侠高义干云,慕容刚心铭无已!实不相瞒,我这世侄,有一杀母仇人,寄身在四灵寨内,裴大侠肯为金龙令主引见,再好不过,等在下把两匹坐骑招来,便请劳驾指路。”说罢撮长啸,一红一黑两匹宝马,刹那间便自寻来。
裴叔傥一听慕容刚叔侄,果然就凭两人两骑,要向声势浩大武林中闻名胆慑的四灵寨内人物寻仇,这份胆识,不由人不暗翘拇指敬佩!再加上二人玉树临风般的倜傥英姿,这裴叔傥竟然蓄意怜才,决心在他们遭遇危机之时,加以暗助!
一路行来,彼此谈笑风生,相见恨晚!那位裴玉霜姑娘毫不忸怩,大方已极,吕崇文初时因对方过于豪,反而有-些腼颜,但小儿女们毕竟真挚,话一投机,这些无谓拘束,立刻丢开,十来里路走完,两人业已得犹如青梅竹马之一般无二。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片翠竹,参差潇洒,劲绿严青,其中掩映着一所庄院。
这庄院建筑得虽然极为整齐壮丽,但决不带一些山寨之类的江湖习气,只像是致仕归隐的高官第宅一般雍容华贵,肃静无哗,庄门之外,有四名庄丁,在月光之下,垂手站立。
庄门横题四字“翠竹山庄”字作汉隶,古朴苍劲已极!庄丁见裴叔傥父女,陪着慕容刚、吕崇文二人到来,正要趋前接待,裴叔傥摆手笑道:“这二位尊客,是我莫逆之,就在我所居听水轩中下榻,不必另行准备宿处,你把尊客宝马带过,好好饲养,并此事禀告值事之人,转报金龙令主便行了。”
庄丁唯唯牵马退去,四人一入庄门,慕容刚才看出庄内地势极大,除去当面那些整齐房屋之外,尚有无数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高下参差于泉石松竹之间。
裴叔傥父女所在的听水轩,位在半山,地颇幽静,三间竹屋,覆绿萝,几与四外的翠伯青松,和山壁上那些又肥又厚的藓苔之属,蔼然一!一道瀑布,宛如银箭琼珠,飞云溅月,瀑并不大,但倾泻却急,轩侧不远斜上方,有一块平石,瀑布恰好倾注其上,化作千百细,再往深潭坠落,就好似为这听水轩,织了一道百尺珠帘,点缀得美妙已极[裴叔傥请客入座,吩咐侍应的小童,献上香茗,收拾榻,略为笑谈数语,适才报信庄丁,进轩垂手禀道:“启禀裴二爷,寨中今夜,有人远行,金龙令主须亲自送别。故而嘱咐小人,请裴二爷暂且代款嘉宾,明再行相会。”裴叔傥含笑点头,时已不早,互为敬意之后便行,各自安歇。
慕容刚与吕崇文,虽然看出这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侠义襟怀,光风霁月,颇似真诚结。但身在虎,怎敢丝毫大意?叔侄均各自戒备,仅以内家调息养神,不曾睡。
次那裴玉霜换了一身藕合衣裙,笑靥羞花,新蛾分月,与吕崇文站立窗口,指点烟岚,从容笑语,简直如同一对金童玉女一般,引得裴叔傥和慕容刚,不时目光相对,脸上泛起会心微笑。
侍童送上早点香茗,用过之后,由裴叔傥陪同到那瀑布发源之处,俯瞰全庄景物,慕容刚知道裴叔傥,藉机指点,暗暗嘱咐吕崇文留神观察。
只见这翠竹山庄的各种建筑,除了当庄一片之外,好似星罗棋布,无甚规则,但在二人行家眼内,业已看出,不但完全是按着九宫八卦方位,并还有生克各种变化,存乎其间,不由暗地惊心,这四灵寨中,果然卧虎藏龙,不可轻视!
回到轩中不久,门外传来一阵洪亮口音,哈哈笑道:“何方佳客了宠临翠竹山庄,二弟为我引见引见!”随声走近一个头白发,颔下银须飘拂,但身量又高又大,精神极为矍铄,狮鼻虎口,面红光的壮健老人!
裴叔傥口呼“大哥”起座相笑道:“这位是小弟的多年莫逆慕容刚,人称铁胆书生长白狂客,这一位是慕容大侠的世侄吕崇文小侠。昨夜小弟与霜儿,前山步月,偶而相遇,特地与大哥引见。”
说完转向慕容刚叔侄笑道;“这是我大哥裴伯羽,武林‘双首神龙’,也就是位居本庄四灵之一的金龙令慕容刚、吕崇文抱拳恭身,连称“幸会”
双首神龙裴伯羽,一听铁胆书生四字,脸上神色业已微微一变,再闻吕崇文是他世侄,双目一睁,神光电,纵声大笑说道:“慕容大侠铁肝义胆,名震江湖,裴伯羽心仪已久,令师伯无忧上人,佛驾可好?”
慕容刚、吕崇文一齐肃立答道:“家师伯托福安!”
裴伯羽听吕崇文也与慕容刚一样口称“师伯”不觉又是一怔,狠狠的打量了他几跟,转向慕容刚笑道:“昨夜因事失,诸多简慢!特备菲酌,并为慕容大侠,引见几位江湖朋友,也让他们瞻仰瞻仰高人丰采!”
慕容刚也不推辞,五人相偕下山,到了平地上的一座高大厅堂之内落坐。
霎时宴齐,屏风之后,转出四人,一僧一道,另外两个却是孪生兄弟,年约五旬上下,又瘦又长,一样的马脸鹰鼻,吊客眉,斗眼,目光冷沉沉的,老是看着地下,偶而眼角扫人,险辣已极!身上所着长衫,却一白一黑。
四人似是香主一,向双首神龙恭身为礼,相互入坐。慕容刚一眼便自认出,那一僧一道,正是昔年在吕梁山中,拦劫自己,被那白马白衣女子,叱退之人,至于那两个僵尸似的怪人,虽未会过,但慕容刚见他们那副形状,业已猜出八分,可能是以螳螂爪及一囊子午透骨钉成名的黑道凶星,鄱双鬼!
酒过三巡,互相一一弓[介,果然慕容刚所料无差,那两个孪生怪人,正是鄱双鬼黑白刁魂,刁潜勾润兄弟。僧号大觉,道号一清,四人均是四灵寨金龙堂中,十二家香主之一。
双首神龙裴伯羽,擎杯笑道:“慕容大侠贤叔侄,无事不会突然光降敝寨,来意何如,可否为裴伯羽一道7”慕容刚自怀中取出白马白衣女子,所赠的那方玲珑玉佩,慨然答道:“既承裴伯羽令主问起,在下焉敢相瞒,我这世侄与贵寨香主,单掌开碑胡震武,有一段恩怨未了,此来一则拜望这方玉佩主人,二来向胡香主手下,把当年之事,作一了断!”
裴伯羽掀髯大笑,声震屋瓦,向慕容刚一挑大指赞道:“慕容刚大侠快人快语,豪迈无偏!裴伯羽生平就敬服这种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但可惜慕容大侠,来得太不凑巧,那胡震武是隶属玄堂下,已在月前,随玄令主,有事去滇西高黎贡山。这玉佩主人,亦于昨夜南海望香,归期末定!关于胡、吕二家结仇,裴某也略知一二,依我之见眼前不若开怀畅饮,把什么恩恩怨怨,一齐撇开!等到明的三月三,裴某设宴相请,慕容大侠可以尽量邀同贵友,来我这翠竹山庄,再把两家之事,作一公平了断,未知意下如何?”
慕容刚见这双首神龙裴伯羽,人颇不错,以他身为金龙令主,这等地位,自然不会谎言,胡震武既不在,多结强仇,有何益处?可惜自己来迟一步,与玉佩主人,失之臂!不知究竟是否如无忧师伯所料,就是那四灵之中的天香玉凤严凝素?她既然南海朝香,自己正好与吕崇文,南下江浙安徽一带,访寻那千毒人魔西门豹的踪迹,或可彼此相遇。想到此处,见裴伯羽正含笑相视,等待答话。
遂应声答道;“慕容刚敬遵裴令主之意,明三月三,再来贵寨拜…”
话扰未了,厅门外“哼”一声冷笑,闪进了一条青衣人影,身法快捷已极,这大厅极为广阔,厅门到设席之处,足有三丈距离,来人飘身即到,声息毫无,是个三十四五的英俊人物,口角之间,犹含鄙薄之,瞥了座间的慕容刚叔侄一眼,向双首神龙裴伯羽,换了一副笑容说道:“二哥今怎的如此作事?四灵寨在江湖之中,树立威望,颇为不易,我们这翠竹山庄,岂是容人随意的自来自去之地?”
裴伯羽还未答言,那九现云龙裴叔傥,业已起立哈哈笑道:“傅令主请勿误会,这位铁胆书生慕容大侠,是我莫逆好友,虽与贵寨胡香主小有过节,方才已由金龙令主约定,明年三月三,正式拜山,以作了断!今纯系友谊聚会,请看老朽薄面,彼此莫伤和气!”
青衣人冷笑一声答道:“我若不看裴兄金面,及我二哥业已有话在先,岂能容这等狂妄之辈到明!”
这青衣人如此当面伤人,慕容刚若在当年,早已推席而起,拔剑相向!但此时却仍神色自若,置若罔闻?听裴叔傥口内称呼,知道这青衣就是四灵中的毒心玉麟傅君平,眼角打量对方,人品颇称俊秀,只是两眉太浓,带有一种凶煞之气!
但再四思索,均想不出这傅君平,何以对自己如此神色?他虽然隐忍未言,身傍的吕崇文却已发作,手中酒杯,在桌上一顿,向九现云龙裴叔傥说道:“承裴大侠父女盛情,邀我叔侄来此,谁知江湖中传言不虚,这四灵寨中,除少数一二人以外,尽是些不通礼义的禽兽之辈。”
吕崇文话太伤众,座中除了双首神龙裴伯羽,及裴叔傥父女,依然微微含笑之外,余人一齐怒目而起!那毒心玉麟傅君平,真是怪人,此时神色反见平和,只是冷冷说道:“四灵寨中任何人物,一诺千金!此时任尔一再猖狂,不到明年三月,决不在这翠竹山庄之中杀你!不过四灵寨总坛,岂容人轻易撒野?命虽苟延,惩戒难免!二哥我代你传令,就请刁二香主,教训教训这臭未干的无知后辈!”
双首神龙裴伯羽,自毒心玉麟傅君平来后,一语未发,此时见双方业已闹僵,自己二弟九现云龙裴叔傥,与侄女玉霜,均已面含怒意,知他父女,不愤傅君平的那种过份嚣张不逊举动,生怕一齐牵扯在内,听傅君平要命自己金龙堂内香主,手底下最黑最狠的白衣勾魂刁润,与吕崇文过手,乘机淡淡笑道:“三弟休要走眼,不但慕容大侠敛气藏锋,功力绝世!就是吕小侠那样的器宇神情,刁香主虽然以螳螂爪称绝江湖,也未必能胜算?不过既是武林中人,过手印证,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彼此点到为止,谁爱活动活动筋骨,均请自便,但以三场为限,我与我弟父女,袖手作壁上观,并为各位评判便了!”
毒心玉麟傅君平,闻言颇为不,暗想到底“是亲三分向”二哥不但把裴叔傥父女,轻轻拉出漩涡,并且把白衣勾魂刁润的螳螂手,藉话先给叫破,心中有气,也对白衣勾魂刁润,发话说道:“刁香主!金龙令主之言,你可听真?
来人艺业不俗,你尽管全力招呼,万事有我负责!”
慕容刚不觉暗笑,这四灵寨看来瓦解有,自己弟兄,先就窝里起反,知道毒心玉麟傅君平单挑这以心狠手黑的鄱第二鬼,白衣勾魂刁润出场,必有深意,遂用眼角示意吕崇文,叫他小心应付!
吕崇文面带冷笑,起身缓缓走向厅中广阔之处,那白衣勾魂刁润,生辣险恶,平素就与毒心玉麟傅君平,最为投机,早就存心斗斗这仅以二人之力,便敢妄闯翠竹山庄的什么铁胆书生辽东大侠!不过身为金龙堂下香主,裴伯羽未曾发令之前,不便强行动手。如今见吕崇文那副傲然不屑叫神情,竟然未把自己看在眼内!不由气往上撞,暗想这小儿是何人门徒?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鄱二鬼威名,难道就未听说过?
他蓄意一举惊人,当筵显耀,站起身来,向裴伯羽、傅君平微一施礼,白布长衫的两只大袖,郎当下垂,目光漠然平视,双腿并立,走起路来,连膝盖都不打弯,一步一跳,极慢极慢的蹦向吕崇文站立之处!
那裴玉霜深知鄱二鬼,功力又深又毒,自吕崇文一下场,一颗芳心,便替他提到了嗓口!此时见白衣勾魂刁润的这副怪相,不由向九现灵龙裴叔傥,低声说道:“爹爹!你看刁香主藉着这几步‘僵尸跳’,已把螳螂爪的内力运足,贯注双臂,吕…”
裴叔傥微笑轻声答道:“霜儿不必担心,四灵寨好手如云,威名极大!若非身负绝世武学,谁敢往龙潭虎之中,轻撄其锋?不论别的,你就看慕容大侠这等沉稳从容,也可猜出刁香主的螳螂爪,未必能伤得吕小侠了!”
裴玉霜闻言眼皮一抬,恰好与慕容刚目光相对,慕容刚摇头微笑,暗示她尽管放心,但眼角一扫,心中突地悚然一惊,暗道自己与毒心玉麟傅君平,从未谋面,怎的他自入厅以来,双睛之中,似对自己含有极大怨毒?此时竟连这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也似一并恨在其内!
那鄱第二鬼,白衣勾魂刁润,一步一步的慢慢跳到厅中,依旧是两手斜垂,长袖拂地,身躯微向前倾,一对凶睛,半开半闭,眯着注定吕崇文,白喉咙之内,极其阴沉地吐出四字:“吕朋友请!
吕崇文负手轩眉笑道;“远来是客,常言道强龙不地头蛇,还是刁香主先请!”
白衣勾魂刁润,见他连手都不抬,轻敌至此,薄嘴皮微微一撇,鼻中“哼”
的一声冷笑,右手长袖一抖,他功力果然不俗,竟以“铁袖神功”一片惊风,向吕崇文面拂去!
眼看拂中,对方不招不架,人犹未躲,白衣勾魂刁润忽地纵声怪笑,宛如夜枭悲鸣!原来那劲急如刀的衣袖,突然自动翻回,现出一只枯瘦青黑的鬼爪,五指之端,并蓄有寸来长的锐甲,电疾风飘,当抓到!
他这里做张做致,声势慑人!吕崇文却意态悠闲,若视无睹!袖到不躲,爪到不架,就在刁润五指,抓到前,将沾衣未沾衣的刹那之间,内气微,肩头足下,全未见动,便好似一缕轻烟一般,被白衣勾魂刁润的五指惊风,吹出了七八尺远,依旧是原来的姿态,负手悠然,面带微笑!
这一手险到了极处,但也妙到了极处,席间观战诸人,铁胆书生慕容刚擎杯微笑,毒心玉麟傅君平俊目闪光,那位小侠女裴玉霜,却见爹爹所料不差,芳心中又喜又佩,竟然脆生生的口唤了声:“吕兄好俊的轻功,飞花飘絮!”
白衣勾魂刁润,已在难堪,那里还得住她这一唤!吊客眉倒竖,三角眼圆睁,头短发,劲力,把他自己的一套看家绝学崆峒秘传螳螂爪,施展得犹如雨骤风狂,招招狠毒无匹!
刁润方才那进手第一招,袖中藏爪,虽然无功,但吕崇文业已觉出此人功力确实不弱!动手之间,虽然未肯轻易施展师门心法,乾坤八掌,也用的是内家上乘拳法“罗公八一式”应敌!
换到三十招上,吕崇文低声笑道:“刁香主!我们素无冤仇,彼此就算平分秋,罢手如何?”
白衣勾魂一声不答,趁他说话分神“鬼手夺元”、“金龙探爪”、“毒蛇寻”、一连三招,回环并发,分向上中下三盘袭到!吕崇文见他过份不识进退,俊眉微皱,以“龙处翻云”拨去他“鬼手夺元”身形稍侧,闪开中下两盘,右掌一骈“玄鸟划沙”用重手法横切白衣勾魂遁向丹田的一只左爪!
刁润的螳螂爪,诡谲无伦,明明拼力进攻的连环三招之中,竟有两招是虚,左爪微吐即收,滑步旋身,人已转到吕崇文左侧。
此时吕崇文好似招术用老“玄鸟划沙”一掌切空,整个后背,完全暴在敌掌之下,白衣勾魂刁润,一阵桀桀狞笑,叫了声;“我道你有什么通天彻地之能?无知狂妄小儿,还不在你家刁香主的爪下纳命?”
双掌一举,十指如勾,整个的抓住了吕崇文的肩背之上!
他这螳螂爪,不但隐含柔暗劲,足以伤人,连十指所蓄长甲,均会用极毒药物喂泡,破肤即死,在江湖之中,’伤人无算!双爪一落,惨叫即起,座之人,除慕容刚,裴氏兄弟,及毒心玉麟傅君平外,一齐愕然惊呼起立!
原来被抓的吕崇文毫发无伤,夷然自若,那白衣勾魂刁搁,却十指之间,鲜血淋漓,人已疼晕在地!
鄱二鬼中的老大,黑衣勾魂刁潜,眼看兄弟业已得手之肘,突生剧变,手足关心,自然首先赶过,一看刁润十指,不知为何,均从第二节处折断,毒甲自行扣入掌心,形状甚惨,忙自怀中掏出几粒灵丹,向刁润口内。
慕容刚此时却站起身来,向吕崇文沉声叱道:“文侄怎的如此不知轻重?裴令主有言在先,你与胡震武结怨之事,等明拜山清算。今筵前,彼此印证过招,点到为止,虽然刁二香主,猛下毒手在先,但你也不该用易筋经的反震回元之力,将他十指震断,下回再若如此,我定然重责不贷!”话完转向黑衣勾魂刁潜笑道:“刁大香主!世侄崇文一时鲁莽,致有此失,慕容刚代他谢罪!刁二香主的伤势,可妨事么?”
黑衣勾魂刁潜,面罩秋霜,冷冷答道:“慕容朋友,有道是‘得理莫再卖乖,光眼里不沙子’,你何必还要指桑骂槐的,来上这套假仁假义?席间有目共睹,我二弟下手在先,刁潜绝不怨吕朋友心狠意毒,只怨我兄弟学艺不!不过鄱二鬼,向来睚毗必报,此仇海角天涯,他年仍必奉访二位!”慕容刚含笑不言,刁潜转向双首神龙裴伯羽及毒心玉麟傅君平,深施一礼说道:“刁潜兄弟无能,有辱威望!敢请二位令主,因准刁潜兄弟,暂离王屋,回转崆峒天崖,我恩师鬼手真人门下,重求绝艺,等雪却今之,重返本寨效力!”
双首神龙裴伯羽,长眉轩动,言又止,毒心玉麟傅君平起立摆手,黑衣勾魂刁潜,就地上抱起刁润,退出厅外,吕崇文也自归座。
傅君平目光冷漠,隐藏杀机!向慕容刚干笑一声,说道;“傅君平混迹武林,尚未曾见过易筋经的回元反震之力,能练到如此地步!今顿开眼界,岂肯错过高明?慕容大侠,我们也下去玩上两手!”
慕容刚见这傅君平蓄意专斗自己,剑眉双展,哈哈一笑,还未答话,那位双首神龙裴伯羽业已拦住傅君平,正说道:“三弟你方才言道,四灵寨成名不易,我们身为令主,一切举措,自然更应遵照江湖规戒,以作表率,不可为了些微闲气,贻笑大方!慕容大侠叔侄,业已定约明拜山,此时何必如此?”
傅君平神色微变,顿时换了一副笑脸道说:“二哥说那里话来?我与慕容大侠,素昧生平,怎会有甚意气之争?不过因为近年来,武林之中的那些所谓高手,多半欺世盗名,一无实学!今真正高人在座,想故意将,一领教益而已。二哥如此说法,小弟置身何处?来来来,慕容大侠,我敬你一杯,以表歉意。”自桌上取过壶,便为慕容刚斟酒。
慕容刚自一见傅君平,就觉得此人晴不定,喜怒无常,极为难斗!此时见他提壶斟酒,以为又要较量内功,人家身为四灵之一,岂敢轻视?双手擎杯,把真气调稳,凝神相待。傅君平轻轻一笑,斟酒杯,毫未用甚手法,慕容刚把事料错,脸上微红,举杯一倾而尽,与吕崇文双双起立告别!
别人不知细故,但双首神龙裴伯羽,却深悉毒心玉麟傅君平,对这慕容刚因某种隐情,衔恨甚切!慕容刚是自己多年睽违的二弟引来,倘若当面闹僵,极难处理!见他叔侄告辞,正合心意,转身取过一支龙形金令,向九现云龙裴叔傥笑道:“慕容大侠叔侄,虽然明来此拜山之时,彼此在敌对地位,但今却为我金龙堂嘉宾,不能稍失江湖礼数!愚兄特烦贤弟父女,持我金龙堂令,代为送客百里,若有我寨中子弟,胆敢丝毫冒犯,叫他们提头来见!”
裴叔傥父女,何曾未看出眼前僵局,含笑接令,与慕容刚叔侄,回转所居听水轩,收拾行里马匹,裴伯羽与傅君平二人,也亲自送到翠竹山庄的庄门以外。
行约十里,慕容刚叔侄与裴叔傥父女,虽然气味相投,也不能久聚不别,坚请回马。裴叔傥知道二人身怀绝艺,岂肯要自己父女,持令相送?遂勒马停蹄,喟然说道:“慕容老弟!我父女与贤叔侄,虽然萍水新,但彼此肝胆相投,无异十年旧友!裴令主是我族兄,暌违已久,此番率小女游览中原,便道王屋,才偶然相访。在四灵寨翠竹山庄之中居停数,看出寨中势力虽众,莠过于良,尤其玄玉麟两堂之下,倒行逆施之事,不一而足!种因得果,天理循环,加上寨中各人,经常互相猜忌争权,一旦有旗鼓堂堂的强大外力骤加,必然瓦解冰消,分崩离析!
因此尚想伺机规劝我族兄,及早身,啸傲林泉,免得把一世英名平白断送!
无论我族兄听纳与否,老朽父女七之内,也将去南游,领略江淮文物之盛!
吕小侠震断白衣勾魂的螳螂爪,所运神功,据老朽看来,绝不是易筋经的反震回元之力,到像是玄门罡气,或是佛门之中的一种秘传神功!纵目江湖,以如此年龄,而能到如此境界者,实如风麟角,钦迟无已!分袂在即,贤叔侄与那位胡香主结怨由,裴叔傥尚不知情,可能为我一道么?”
慕容刚对这九现云龙裴叔傥,颇为钦敬,吕崇文更是与那位裴玉霜姑娘,情意相投,双方彼此年岁尚轻,谈不上什么爱慕之念,但就这一相聚,临岐分手,也觉得黯然神伤!听人家问起与单掌开碑胡震武的结怨由,遂侃侃而谈,除艺出双奇一节,仍未明言之外,慕容刚一并告知裴叔傥父女,自己二人,于明拜山期前,行踪也在江南一带,前途或可相逢,再行畅叙。
裴叔傥也久闻梅花剑吕怀民之名,得知详情,嗟叹不已,彼此互道珍重,挥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