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龙二公子
杜飞绵望着狄素云微笑说道:“怎么不能?我有我的绵囊妙计!”
狄素云莫明其妙地,急急问道:“姊姊,你莫要再卖关子,且把你所谓的绵囊妙计,告诉我吧!”
杜飞绵目注狄素云,含笑说道:“素妹,你一向均作男装,我打算和你做一对虚凰假凤!”
狄素云皱眉苦笑说道:“姊姊这虚凰假凤四字,怎样解释?”
杜飞绵柳眉微扬,娇笑说道:“所谓‘虚凰假凤’,就是我打算嫁给素妹,以为侍妾!”
狄素云摇头说道:“姊姊,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儿?真把小妹得胡里胡涂地,如坠云山雾沼之中!”
杜飞绵从脸上浮起一片得意笑容说道:“我要素妹借用龙三哥的名义,乘着‘君山大会’刚了,群豪未离三湘之际,向他们分发一些大红喜柬!”
狄章云叹道:“姊姊真是妙想天开,但不知这些大红喜柬上,要写些什么字儿?”
杜飞绵轩眉一笑,应声答道:“正面写上‘未曾娶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十几个字儿!”
狄素云失笑说道:“好一个‘未曾娶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若非姊姊这等玲珑剔透人儿,也决想不出这些新鲜绝妙花样!正面如此写法,背面又怎样写呢?”
杜飞绵微笑说道:“背面说明龙三公子因纳宠之事,无法分身,以致到得迟了一步,来不及赶上‘君山夺宝大会’,心中颇觉怅怅!如今买舟揽美,由‘庭’转入‘长江’,过峡入川,眺赏胜景!打算在‘巫山之’,把囊中一只‘罗公鼎耳’悬作彩头,会会天下豪杰!诸君倘若不愿远行入川,则龙三在所乘‘游龙舟’中,随时候教!”
狄素云听得失声叹道:“杜姊姊,你真会出花样,这些大红喜柬一发,江湖中不知又要酿出多少风波?”
杜飞绵笑道:“我就是要酿造风波!因为这样一来!‘万毒仙翁’朱一飞贪得‘罗公鼎腹’及‘罗公鼎耳’,可能出现。龙三哥惊怒于有人胆敢冒用他的‘名号’,必然现身!你姊姊狄墨云姑娘已从‘游龙侠少’夏侯平口中,得知你与龙三哥两情相洽之事,若见龙三哥‘未曾娶先纳妾’更必蕴怒赶来,大兴问罪之师!”
狄素云好生佩服地,点头笑道:“姊姊想得真妙!”
杜飞绵继续笑道:“这样一来,我们只消略作准备,便可舒舒服服地,于游山玩水之中,静待他们赶来,把三件事儿,合并在一起解决!”
狄素云万分同情地,含笑问道:“杜姊姊,我们作些什么准备?”
杜飞绵笑道:“第一桩准备,就是写上数十份大红喜柬,雇人四散分发,并在通行要道,众目睽睽之下,多多张贴几份!”
狄素云微笑说道:“龙三哥若是看见这种大红喜柬,真要怪叫一声,为之绝倒!”
杜飞绵笑了一笑,又复说道:“第二桩准备,是花钱买上一只漂亮大船,把全船漆成朱红,并在船头装上一个峥嵘龙头,船尾装上一段玲珑凤尾!”
狄素云皱眉问道:“姊姊不是把这条船儿,定名为‘游龙舟’么?”
杜飞绵含笑说道:“素妹认为这‘游龙舟’的名儿,是否起得有所不妥?”
狄素云笑道:“名儿到是取得妙极,但‘游龙舟’上,却为何要装置一段‘风尾’则甚?”
杜飞绵扬眉笑道:“这还有个名堂,叫做‘游龙戏凤’,象征素妹这条冒牌‘风游龙’,在舟中享尽人间福!”
狄素云忍俊不地,失笑说道:“我们驾着这样一条船身潦成朱红,并加上龙头风尾的‘游龙舟’,遨游于‘庭’‘长江’之间,更有不少武林豪强,沿途不断来犯,必然真够热闹的了!”
杜飞绵笑道:“这样做法,当然会有所收获,但也可能招致危险,故而行或不行?请素妹要先加仔细考虑!”
狄素云眉问道:“杜姊姊,你所说的‘招致危险’,是何意思?”
杜飞绵微笑说道:“如今,九件‘罗公残鼎’,成为举世群豪的众所觎觊之物,我们再大加招摇张致,难免不会把谷寒涛,裘冰等‘勾魂双令’或另外的什么盖世魔头赶来,那时恐怕不是索妹一身功力,和我的‘玉指神针’可以抵御,岂非引鬼上门,自寻烦恼了么?”
狄素云想了一想,神色毅然说道:“杜姊姊,我觉得为了实现那三桩心愿,似乎值得冒一冒自寻烦恼之险!只是把姊姊也累得同淌这场挥水,未免…”
杜飞绵白了狄素云一眼,嫣然笑道:“素妹,我是你的如夫人,自然夫妾一心,祸福与共,难道你还要与我分彼此么?”
狄索云听她说得有趣,也不为之失笑,两人遂到“岳城”内,以两颗稀世明珠,换取大量金银,选购一条漂亮大船,装置龙头凤尾,并把船身漆成极为鲜明的朱红色泽!
一面改造舟船,一面并印制了百数十份精美大红喜柬!
这些大红喜柬的正面,果然写上了“未曾娶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等十四个烫金大字!
背面则邀请有意夺取“罗公鼎耳”的任何武林人物,在“游龙舟”未过“巫山”之前,随意登舟,龙三公子与爱妾杜飞绵,必在舟中敬备喜筵候教!喜柬印就以后,暂不发出,直等那条全身朱红,前有龙头,后有凤尾的“游龙舟”完全竣工,即将开船之际,方由预先雇妥的送柬工人,纷纷分头散发!
“游龙舟”泊在“庭湖”中,便已引得万人瞩目,但谁也猜测不透,打探不出,这条龙头风尾的朱红漂亮大船,究竟是什么人物所有?
直等风神俊逸,玉貌翩翩的狄素云,携着姿容美,娇媚绝世的杜飞绵,离岸登舟,吩咐开船,并大发喜柬之际,才使那些奇诧羡之人,知道这条“游龙舟”上神仙眷属,是名西南的“风游龙”龙三公子,及三湘名“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
由湖入江,逆溯峡,自然缓缓而行,开船后的当夜之间,便发现有两条小舟,似乎是暗暗追踪“游龙舟”有甚企图棋样?
狄素云故意命舟子置备了一些精美酒菜,在船尾设座开樽,与杜飞绵举杯对月!
饮了几杯以后,狄素云便对杜飞绵笑道:“绵姊的琵琶妙技,称绝三湘,在这坐对明月清风之下,能不能为我弹上一曲?”
杜飞绵为了不破绽起见,自上船来,便把狄素云改称“三哥”如今遂娇笑说道:“三哥,你想听我弹琵琶不难,但却需随曲而歌,或是为我作上一首‘琵琶行’呢!”
狄素云笑道:“琵琶行要六百一十六言,我既非江州司马,也没有白傅才华,还是唱首曲儿,来得容易!”
杜飞绵一面取起琵琶,一面含笑问道:“三哥,你打算唱首什么曲儿?”
狄素云轩眉笑道:“我记得宋代词人姜白石有首小诗,写得意境极美!是:‘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萧,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杜飞绵点头笑道:“不错,我也知道姜白石这首诗儿!三哥忽然提起则甚?莫非你也要效法白石道人的风雅致,来个‘自作新词’?”
狄素云摇头笑道:“我不是打算自作新词,只打算把姜白石这首小诗,略为更改,以适应目前情景!绵姊请随竟弹,我也随意唱如何?”
杜飞绵手抱琵琶,略为转轴定弦,微笑说道:“三哥是怎样改的?请先念来给我听听!倘若改得不好?我还不愿意糟蹋了我的琵琶妙韵!”
狄素云哈哈一笑,朗声道:“玉指琵琶韵最娇,狂歌聊代我吹箫!游龙揽尽江天美,回首君山意气高!”
杜飞绵点了点头笑道:“改得倒还不错!但末句‘回首君山意气高’,却是怎解?”
狄素云扬眉狂笑说道:“我为了与绵姊姊结合,去迟一步,不及参与‘君山大会’,心头惆怅万分,才分函江湖,把一枚‘罗公鼎耳’,悬为彩头,望能有旷代英雄,光降一会!岂不是‘回首君山意兴高’么?”
杜飞绵嫣然笑道:“好,算你说得有理,我要弹琵琶了!”
语音才落,嘈嘈切切的珠落玉盘之声,立从四弦之间,飞鸣而起!
狄素云也真气微提,朗声唱道:“玉指琵琶韵最娇,狂歌聊代我吹萧!游龙揽尽江天美,回首君山…”
但歌声未了,忽然向那两条暗对“游龙舟”追踪的小船,狂笑发话说道:“龙三在‘岳’开船之际,曾有大批‘小登科喜柬’,分奉江湖,任何武林同源,到我‘游龙舟’中赐教!两位高朋,仿佛相随已久,怎的只愿在水上听歌?不愿来船头饮酒?”
狄素云这番话了后,那两条小舟,果然均有了反应!
左边那条小舟之上,纵出一位道装之人,轻飘飘落在江心,踏行波地,走向“游龙舟”分明有意炫耀他的上乘轻功身法!
右边那条小舟,则从船头上出现一位白衣书生,但既未纵身凌空,也未提气踏水,仍听凭所乘小舟,缓缓向“游龙舟”驶来!
杜飞绵“咦”了一声说道:“这道装之人,是何来历?他所炫耀的‘踏行波’轻功,委实有点门道!”
狄素云目光微注,摇头笑道:“关于这点,我和绵姊的看法不同,常言道:‘瓶不动半瓶摇’!道装之人的‘踏轻功’,虽然不俗,但那位白衣书生,却神态分外从容,可能更是绝世好手!”
说话之间,从左面来的道装之人,右面来的白衣书生,全都到了“游龙舟”舟尾以上!
狄素云早就命人准备好了,四份座位,暨四份杯筷,一见客到,便即含笑相,伸手让座!
道装之人是位年在六十以上的青袍老道。
白衣书生是位相貌几乎比狄素云,及真正的龙三公子,还要俊美英几分,三十上下的神情飘逸人物。
他们见狄素云早设杯座,谴均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地,一齐如命入席。
狄素云与杜飞绵也不询问对方的姓名来意,只是殷勤劝酒,并由舟于不断送上精美莱肴,好像是款待什么相知多年的至好友。
白衣书生始终含笑举杯,一面饮用酒菜,一面闲眺江天,那份沉稳神情,委实使得狄素云与杜飞绵,均为之暗暗心折!
青袍老道却有些沉不住气,在酒过三巡,菜添五味以后,向狄素云微打稽首,说道:“龙三公子,你知不知道贫道姓名?”
狄素云哂然笑道:“风萍偶聚,瞬刻便分,我认为互通姓名与否?并不重要!但道长若愿见告法号,留下一点雪泥爪迹,却也无不可!”
青袍老道冷然说道:“贫道‘天乾’,昔年闯西南之间,曾有个‘血手纯’外号!”
狄素云与杜飞绵,均未听说过这“血手纯”天乾道人之名,但那位白衣书生,却突然失惊说道:“二十余年以前,江湖间曾有个‘西南三煞,一道双妖’之语,道长莫非就是息影多年的‘西南三煞’之一?”
“血手纯”天乾道人好似对这白衣书生居然知晓自己来历之事,微吃一惊,向他看了两眼,点头说道:“老弟猜得不错!”
狄素云心中,如今也微起疑思,暗想这白衣书生所说“西南三煞,一道双妖”之语中的“双妖”是不是就是自己遍查不得的杀母探仇“宇内双妖”?少时倒要设法仔细问上一问!
白衣书生听这“血手纯”天乾道人,承认是昔年“西南三煞”之一,反倒略微有点惊奇起来,也向对方看了几眼,扬眉含笑地,抱拳说道:“天乾道长,请恕在下冒昧,风闻二十年首的‘血手纯’天乾道长,业已头鹤发,两鬓如霜!怎会相隔二十余秋以后,遭长反成下微霜苍鬓?”
天乾道人微微一笑说道:“老弟既是内家高手,应该懂得只要能龙虎丹成,功候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便可由皮鹤发,还我绿鬓朱颇之理!”
白衣书生“哦”了一声,举杯笑道:“这样说来,在下与龙三公子,以及嫂夫人都应该奉敬道长一杯,聊致贺意!
狄素云与杜飞绵听得白衣书生这样说法,也只好一齐举杯!
“血手纯”天乾道人颇为得意地,饮完了这杯敬酒,又向狄素云问道:“龙三公子,你知不知道贫道来意?”
狄素云笑道:“凡属来我‘游龙舟’的武林高朋,谁不是意在‘罗公鼎耳’?”
天乾道人双眉一挑,冷然说道:“那枚‘罗公鼎耳’,只是我来意之一!”
杜飞绵一旁笑道:“请教道长,你还有什么来意之二?”
天乾道人目注狄素云,狂笑说道:“贫道的来意,是要和你们斗一斗‘血手神功’!”
狄素云一时间忘了自己的“龙三公子”身份,闻言之下,讶然问道:“我会什么‘血手神功’?”
天乾道人“哼”了一声说道:“龙三公子,你既制造‘游龙舟’,散发‘登科柬’地,这般招摇张致,如今何必又谦虚怕事起来?你姊姊龙妙妙,号称‘血手香妃’,难道‘血手神功’,会不是你龙家绝技?”
狄素云被这位“血手纯”天乾道人讥刺得有点动怒,扬眉冷笑说道:“好,道长既称‘血手纯’,龙三就领教领教你的‘血手’绝技!”
两人话不投机,方待动手,那位白衣书生,蓦地然大怒,戟指狄素云,厉声狂笑说道:“龙三公子,我以为你这条‘风游龙’既然名江湖,定必知情达礼!谁知竟会如此慢客?”
狄素云被他骂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愕然问道:“仁兄怎出此言?龙三何处慢客?”
白衣书生指着“血手纯”天乾道人,向狄素云问道:“龙三公子,在你眼中,我和这位天乾道长的身份,是否有尊卑之别?”
狄素云摇头笑道:“两位都是我‘游龙舟’上嘉宾,那里会有甚尊卑之别?”
白衣书生笑道:“既然无分尊卑,你为什么只问这位‘血手纯’天乾道长名号,却不顺口之劳地,问问我呢?”
狄素云先是一愕,旋又觉得这白衣书生颇为有趣,遂索站起身形,向他深深一揖笑道:“龙三失礼陪罪,井请教仁兄尊姓!”
白衣书生抱拳还礼,摇手笑道:“龙三公子,请不必过份对我客气,我们谊属同宗,可算得一家人呢!”
狄素云又感惊奇地,讶然问道:“仁兄也是姓龙?”
白衣书生点头笑道:“龙虽是龙,但我这条龙,却与你那条龙,大不相同!你墨名武林的‘风游龙’!我则是‘霉龙’,‘直龙’,‘浅水龙’,‘沙滩龙’,几乎不见容于‘龙族’以内!”
狄素云颇觉此人风趣可爱,遂又含笑问道:“龙兄大名,亦请一并见告!”
白衣书生应声道:“我叫‘龙二’!”
杜飞绵听得皱眉说道:“你怎么叫‘龙二’?”
白衣书生突然脸色一变,沉声说道:“嫂夫人,你讲不讲理?”
杜飞绵诧然答道:“我怎么不讲理呢?”
白衣书生扬眉问道:“尊夫能叫‘龙三’,我为什么不能叫‘龙二’?”
这句话儿,问得狄素云与杜飞绵无话可答,只有窘然苦笑!
这位名叫“龙二”的白衣书生,见状之下,又对狄素云面色缓和笑道:“龙三公子,请你与嫂夫人不必介意,龙二生疏狂,不拘礼数,以致时有失敬之处!”
狄素云苦笑说道:“好说,好说,龙二兄不必太谦!”
龙二又复笑道:“龙三公子,你知不知道我这‘龙二公子’来意?”
狄素云此时,忽对这位“龙二公子”微生戒意,心中一转,抱拳含笑答道:“龙二兄风采脱俗,人品如仙,可能另有来意?不是为了那枚‘罗公鼎耳’。”
龙二公子点头笑道:“龙三兄,你这句话儿,还算是知音之言,我暗随‘游龙舟’之意,确实不是想攘夺什么‘罗公鼎耳’?”
狄素云暗喜自己不曾把话说错,遂又复含笑说道:“龙二兄,你既非意存夺宝的江湖俗客,则为何暗随小弟‘游龙舟’…”
龙二公子不等狄索云话完,便自含笑说道:“小弟尾随龙三兄宝舟之举,原有双重用意!小弟在‘岳楼’前,接得龙三兄一封喜柬,深觉你‘未曾娶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之举,极具风雅趣!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龙三兄不自隐讳,更复炫宝逞豪,自然难免有利薰心的下乘恶客,来对你们的画眉之乐,加以扰…”
龙二说到此处,语音微顿,并似有意似无意地,向那位“血手纯”天乾道人,傲看了一眼!
天乾道人听出龙二公子所说的“利薰心的下乘恶客”之语,仿佛是在讽刺自己?不双眉一挑,意发作!但终于强自忍耐地,哲加按纳,静等他把话说完,再作道理!
龙二公子继续笑道:“故而小弟心中,也起了一种奇想,打算来个‘龙三公子纳妾乐,龙二公子护花行’,扁舟一叶,暗护‘游龙’,尽量不使那些贪狂徒,扰及龙三公子的闺房雅兴!”
狄素云听得站起身形,向龙二公子一揖到地,表示感激笑道:“龙三敬谢龙二兄的关拂盛意!”
龙二公子笑道:“小弟明知这种‘暗作护花铃’之举,定然瞒不过龙三兄的高明法眼,并可能引起误会?遂打算在万一双方见面之后,便改变主意,实现我的另一理想!”
狄素云越听越觉好奇地,含笑问道:“龙二兄,你的另一理想,又是什么?”
龙二公子纵声大笑说:“龙二生来意气高,龙三公子是英豪!金兰换谱为兄弟,携手江湖踏六鳌!”
狄素云目光电闪,伸手替龙二公子斟了一杯美酒,恭恭敬敬地,向他含笑叫道:“多蒙二哥不弃,我们便以这一杯水酒,缔定兰盟,共指天边明月,及江上清风,作为凭证如何?”
龙二公子站起身形,举杯一饮而尽,目注狄素云,扬眉笑道:“我们尚未叙庚,你怎么便叫我二哥了呢?”
狄素云微笑答道:“慢说二哥岳负海涵,无论年龄学识,均必长于小弟,便仅从你叫‘龙二’,我叫‘龙三’的一事看来,我这小兄弟,也是当定的了!”
“血手纯”天乾道人静听至此,业已无法忍耐地,冷笑连声说道:“你们业已拜了把兄弟,总该对我这下乘贪狂徒,打发打发了吧?”
狄素云秀眉微剔,正待答话,龙二公子却向他摇手笑道:“三弟,且陪你的爱宠杜夫人饮酒,你二哥要实践我护花之愿,与这位‘血手纯’天乾道长,斗上一斗!”
狄素云先是双眉一蹙,但旋即轩眉笑道:“好,一切偏劳二哥,小弟遵命就是!”龙二公子把两道闪电似的目光,移注到“血手纯”天乾道人身上,微抱双拳,含笑问道:“天乾道人,你要怎样打发?”
天乾道人冷笑答道:“最好由龙三出手,你这龙二,可能有些不配?”
龙二公子笑道:“怎么不配?我是他的哥哥,你方才难道不曾听见,连我三弟都自己承认,无论在年龄或学识方面,我均比他高么?”
天乾道人冷笑说道:“你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贫道此来用意,主要是想斗斗龙氏家传的‘血手神功’,并不打算较量其他功力!”
龙二公子笑道:“不管比斗何种功力,只要你划出道儿,龙二无不奉陪!”
夭乾道人讶然问道:“无论什么功力,你都敢应战么?难道你也会他们龙家独擅的‘血手神功’?”
龙二公子笑道:“既是龙家所擅,我龙二公子自然也于此道!”
天乾道人摇了摇头,冷笑说道:“我不但不信你也会‘血手神功’,也不相信你当真姓龙!”
龙二公子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位道长,俗家又不姓曹,怎会疑心这大?你既对我有真龙假龙之疑,我也只好伸出一只龙爪,来给你检验检验的了!”
说完.从袖中伸出一只简直比女孩儿家更美的莹白玉掌,向天乾道人笑道:“你这多疑道长,且看得仔细一些,这手‘血手神功’,是不是我龙家绝学,并够不够资格打发你呢!”
天乾道人目光才注,龙二公子的那只莹白手掌,便转为淡红色泽!
由淡红而深红,由深红而火红,泽渐渐加浓,龙二公子并取了一只斟美酒酒盅,置在火红掌心之上。
展眼间,杯中忽腾热气,酒香也随之四溢!
再一展眼,杯中美酒竟似沸腾一般地,滚滚作响!
天乾道人见状大惊,额间顿现汗溃!
龙二公子内劲一收,赤红如火的手掌,立转莹白,轻轻放下酒杯,向天乾道人,扬眉笑道:“龙二在‘血手纯’天乾道长驾前,妄炫‘血手神功’,简直是班门斧,江头卖水!尚请道长不吝见告,我这点区区俗学,微薄功力,还配不配接你个一掌半掌?”
天乾道人目光一转,忽然颇为感慨地,摇头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数十年!龙二老弟的‘血手神功’,竟炼得已和我差不许多?着实难得!贫道不与后辈争胜,也避免两败俱伤,且把今夜来意,就此打消,他有缘,江湖再会!”
说完,根本不等龙二公子答话,立即提气腾身,从“游龙舟”上纵落,依然踏波走向原乘小舟,掉转船头,便自顺而去!
狄素云颇出意外,向龙二公子笑道:“二哥,你炼得好纯的‘血手神功’!这位来势汹汹的‘血手纯’,竟被你吓得虎头蛇尾地,借辞而遁了呢!”
杜飞绵也自娇笑说道:“依我看来,这位‘血手纯’天乾道长,恐怕不是昔年名列‘西南三煞’的盖世魔头,只是一名冒牌货!”
龙二公子点头笑道:“弟妹一言中的,这牛鼻子老遭,定是机缘巧合,获得一册‘血手纯’所著的‘血手真经’,炼成几分火候,遂想假冒天乾道长之名,到处招摇撞骗!”
杜飞绵笑道:“这老道虽是冒牌,但从他踏水行波的功力看来,也还不算太弱…”
一言未了,江岸上九溜龙形火光,蓦然一飞数十丈地,冲天而起!
龙二公子见了这九溜龙形火光以后,脸色忽变,目中闪奇光地,向狄素云扬眉笑道:“三弟,我们订伊始,正想兄弟们,对酒快谈,遣此良夜,谁知岸上又有要事相催,只得暂时别过的了!”
狄素云此时对这位龙二公子,心中既颇敬爱,所怀疑窦,也复不少!听他即将别去,遂急忙抱拳笑道:“二哥,你今夜既有要事,明夜可否再来?小弟这‘游龙舟’,溯峡上行,逆水而驶,速度不会太快!”
龙二公子摇头笑道:“我这事儿,麻烦巳极,在一两天工夫之内哪里能够得开身?”
狄素云苦笑问道:“那么我们弟兄,却在何时相会?”
龙二公子想了一想答道:“我尽量快赶,假如万一分不开身,则索赶到前面,在‘瞿唐峡’出口处的‘白帝城头’,等你便了!”
话完,从手中摘下一枚火红指环,及一枚翠绿指环,把红环递与狄素云,绿环递与杜飞绵!
杜飞绵一眼便即看出,这只绿色指环,是价值千金的好翡翠所制,不微吃一惊,蹙眉问道:“二哥,你…你这是何意?”
龙二公子哈哈大笑说道:“我身为二哥,难道不应该对三弟,及弟妹,给上一点见面礼么?只是客中远游,身无长物,仅以这两枚指环,略作表示而巳!”
语音了处,立即含笑飘身,轻灵无比地,纵上小船,掉转船头,顺疾驶,转眼间,便隐入水烟月之内!
狄素云卓立“游龙舟”尾,凝目相送,直到望不到龙二公子的丝亳踪影,方手中把玩着那只红色指环,怅怅然地,摇头归座!
杜飞绵在人前早已改叫狄素云“三哥”见状之下,杜飞绵失笑叫道:“三哥,江湖间妙事真多,你这位‘龙三公子’,业已以‘风游龙’之号,名震武林!想不到如今居然又出了一位‘龙二公子’?”
狄素云摇头叹道:“我真猜不透这位‘龙二公子’,是何来历?他那一身功力,似乎比我要高明不少呢!”
杜飞绵微笑道:“尤其更妙的是,这位龙二公子不仅也会‘龙家血手’,并还业已练到能把那自称为‘血手纯’天乾道长的老杂,吓得知难而退的极端妙火候!”
狄素云柳眉双扬,目神光说道:“绵姊!我有一种极特别的想法!”
杜飞绵愕然问道:“三哥有什么特别想法?怎不说出来我听听!”
狄素云遣开舟于侍女,低声答道:“我听说举世高手,为了‘罗公残鼎’,云集三湘,连‘血手香妃’龙妙妙,也已到来,方才那位龙二公子,会不会就是龙妙妙呢?”
杜飞绵对于狄素云这种想法,起初到也颇以为然,但在目光微转之后,便即连摇纤手,含笑说道:“不对,不对,三哥这种想法,虽然可称奇妙,但却不能成立!倘若她真是‘血手香妃’龙妙妙,怎会不追究你为何假冒她兄弟龙三公子名号?还要自称龙二公子,来和你拜把子,结金兰么?”
这几句话儿,几乎把狄素云说得闭口无言,但在细一寻思之后,又向杜飞绵笑道:“绵姊说得虽对,但或许龙妙妙是故意如此,才好暗中察看我们假冒她兄弟名号的用意何在?”
杜飞绵对于她的这种解释,仍觉不甚满意,但也不愿和狄素云抬杠,遂嫣然一笑说道:“关于臆料之事的正确程度如何,在事实揭晓前,根本无法认定!好在那位龙二公子,与你已订后约,最迟在‘白帝城’头,定必相逢,我们下次遇上他时,且设法试试他是否和你一样的易钗而弁?便可明白真象!”
狄素云连连点头,两人遂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恩爱夫般地,在这“游龙舟”上,携手并肩,眺赏大江景!
一路无事,直等“游龙舟”驶过“巴东”到了“西陵峡”内,才再度发生变故!
“游龙舟”正自逆上驶,突然“呼哨”连声,响起了一片“当啷啷”的金铁鸣声息!
狄素云与杜飞绵情知有变,遂双双赶往船头!
原来,七八丈外,有人扯起了一条巨横江铁链,阻住“游龙舟”去路,并有两名绿林人物,率领手下喽罗,在江边岸上,高呼发话,要龙三公子把那只“罗公鼎耳”乖乖献出!
狄素云卓立船头,提气狂笑答道:“龙三造舟传柬,愿会天下英雄!尊驾既对‘罗公鼎耳’有意,何不来我‘游龙舟’中一会?”
江岸上一名身材伟岸的赤面壮汉,厉声拧笑叫道:“龙三公子,我弟兄‘巴东双虎’,既占地利,何必还和你动手?你若不速将‘罗公鼎耳’献出,慢说铁链横江,船不得过,这条‘游龙舟’,也立必被毁,舟之人,尽化江心冤鬼!”
狄素云闻言,知难善罢,遂嘱咐杜飞绵督舟慢行,小心防护,自己则提足神功,双臂抖处,一式“潜龙升天”往斜上方,纵起了五丈高下!
去势才尽,双手微分,身形一俯,改为头下足上,宛如一条天娇神龙般,向那横江铁链扑去!
人离铁链丈许,狄素云真气忽提,曲腿,把“千斤坠”神功,凝注双足,猛往这条巨铁链踏落!
这条横江铁链,虽颇巨,但却那里得住狄素云如此运足内家神功的飞身猛踏之势?
狄素云双足落处,震天矩响立起,硬把那条巨铁链,生生踏断,沉入江中,自己身形则全如预计地,向前方反弹而起!
原来,她早就看准江心右侧,有一大块突出水面礁石,恰可当作踹断铁链后的落足之用!
狄素云人落石上,自甚安全,但身后“游龙舟”的情况,却颇危急!
因为狄素云方一提气腾身,飞踹横江铁链,那“巴东双虎”便指挥手下喽罗,纷纷以强弓火箭,向“游龙舟”上去!
这种火攻战术,确甚歹毒,船在江心,江又急,倘若出了差错,狄素云与杜飞绵,或可仗着一身绝学,逃过危机,但“游龙舟”上的不少舟子侍女,却将平白无辜地,齐作波臣,惨遭劫数!
故而,杜飞绵看见“巴东双虎”率人发火箭,不秀眉立蹙,左手取起一柄木浆,右手取起一竹篙,就凭这一篙一桨,拨打那些猬集若蝗的漫空火箭!
狄素云秀眉双皱,正待冒险踏波,在奔腾江湖中,回转“游龙舟”帮助杜飞绵,抵御对方的火箭攻势之际,忽听得惨嚎声息连起“巴东双虎”阵中,一片纷纷大!
杜飞绵过一口气来,凝目望去,只见江岸上突然出现了两位身手极为矫捷的红衣少女,在几个照面之下,便把“巴东双虎”点倒擒住,其余喽罗小贼,均自丧胆失魂地,奔逃散去!
狄素云心内一宽,静等“游龙舟”略为驶近,提气纵上船头,向那位红衣少女抱拳笑道:“两位姑娘怎样称呼?龙三这厢道谢拨刀相助之德!”
那两个红衣少女.竟对狄素云执礼甚恭,遥遥敛衽下拜,并由其中较年长的一名,提气高声答道:“龙三公子休要折煞小婢,我们是龙二公子的随身侍女小霞小绛,二公子并有一封书信,命小婢们呈上三公子呢!”
话完,随手取了一副弓箭,把书信拴在箭上,凌空过!
狄素云接箭在手,那小霞小绛,便向她及杜飞绵,又复恭身为礼,提起“巴东双虎”隐入江岸林内!
狄素云本想叫那小霞小绛,上船答话,因她们走得太快,不及出口,只好摇头一叹!
杜飞绵却失笑说道:“主人如玉,俊婢如花,看来这位龙二公子,也相当风,未必是‘龙三公子最风’了!”
狄素云秀眉微蹙,拆开书信以后,便即递与杜飞绵观看。
杜飞绵接信看时,只见信上写着:“俗事羁身,与贤弟把臂快叙之地,只得定在‘白帝城’头,谨遣小霞小绛二婢,夜随舟,代驱魑魅,俾免扰及贤弟与弟妹之风雅兴,此亦贯彻愚兄‘龙三公子携美,龙二公子护花’之初衷本意也!”
杜飞绵看完书信,向狄素云娇笑说道:“三哥,我们有了这样体贴的一位二哥,分明是桩喜事,你怎么在神色之间,反而有点不高兴呢?”
狄素云苦笑说道:“结良友,虽是喜事,但这位二哥,自己分身乏术,却还要派遣俊婢,夜护舟,岂不把我们的盘计划,都得无法实现下么?”
杜飞绵“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即令鱼儿难入网,恩仇了结在中秋!‘峨眉金顶大会’之上,万方高手云集,一切恩恩怨怨,均可互相了断,故而我们目前,无需过份重视得失,就把这三峡行舟,视作俊游乐事,便能心旷神怡,领会佳趣的了!”
狄素云点头笑道:“还是绵姊来得旷达,如今奇险方过,你且弹曲琵琶,替我及全船人物,表示惊如何?”
杜飞绵嫣然笑道:“常言道:‘夫唱妇随’,我们则反其道而行之,成为‘妾弹夫唱’!三哥要我弹琵琶不难,你却也要像东坡学士的‘前赤壁赋’中之语,来个‘随声而歌之’呢!”
狄素云秀眉双扬,哈哈大笑说道:“来个‘随声而歌之’,那还不容易?但我却不愿像‘前赤壁赋’中所说的‘其声呜呜,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成‘舞幽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的凄然境界!我请绵姊弹得雄壮一些,效法白香山所谓的‘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鸣’吧!”
杜飞绵失笑佯嗔说道:“三哥在风俊逸之中,总难免蕴有三分霸气!你打算唱些什么?”
狄素云扬眉狂笑道:“人生得知己难,得红妆知己尤难!我要唱我毕生第一位红妆知已,送给我的那阙‘浣溪沙’!”
狄素云意兴飞扬,朗声唱道:“拥时登白玉楼,寻诗爱向楚江头,杀人弹剑少年游!对酒人夸今杜牧,挑灯自拂古吴钩,龙三公子最风!”
歌声才了,杜飞绵琵琶也歇,向龙三公子扬眉笑道:“三哥,天下事往往巧不可阶,我们此行之中,每与古人的好诗名句相合!”
狄素云微愕问道:“绵姊此语何来,我们目前情况,与什么古人好诗相合?李青莲的‘朝辞白帝彩云间’,虽是名作,但系千里江陵,放舟飞驶,这‘游龙舟’却是溯峡逆,缓缓上行,莫非你是指他的‘巫山夹青天,巴水若兹,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么?”
杜飞绵摇头笑道:“我不是指青莲名诗,是想起了唐人刘禹锡的一首怀古佳作!”
狄素云笑道:“刘梦得先生的怀古名作,首推‘西山’一首,‘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杜飞绵不等狄素云完,便自微笑说道:“三哥,如今地属‘益州’,适才你有踏断横江铁链之举,我只有把这诗儿,略微更动几字,便适合目前光景的了!”
狄素云扬眉问道:“绵姊姊打算怎样改法?”
杜飞绵看了看所乘“游龙舟”的龙头凤尾一眼,秀眉微挑,含笑道:“尤凤楼船上益州…”
狄素云点头笑道:“改得好,这是眼前实景!”
杜飞绵继续道:“巴东双虎黯然收…”
狄素云失笑说道:“第一句是眼前实景,第二句是眼前实事,绵姊的‘巧合’二字,下得极称允当!”
杜飞绵秀眉双扬,又复往下道:“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红幡出石头…”
狄素云这回却讶然问道:“千寻铁帧沉江底之句,确实连半字都不必改易!但绵姊这‘一片红幡出石头’,却是什么意思?”
杜飞绵笑道:“三哥,你且回头看看,前路江心险礁之上,正有红旗招展,岂不是:‘一片红幡出石头’么?”
狄素云愕然转身,凝目看去,果见前路江心礁石之上,坐有一人,手中持着一面红布长幡,幡上并有字迹,仔细辨来,看出是:“预卜吉凶,善观气”八字!
狄素云看清字迹点头笑道:“原来是位算命先生,昔年姜太公渭河之滨,直针垂钓,曾有文王上钩!这位算命先生,却更进一步地,在三峡江心的礁石以上,持幡候教,莫非是想替龙王算算命么?”
杜飞绵忍俊不地,失笑说道:“他确实想算‘龙’命,但不是‘龙王’之命,而是你这条‘风游龙’之命!”
狄素云一面吩咐舟子,尽量把“游龙舟”驶近那江心险礁,一面却扬眉笑说道:“绵姊说得不错,对方显然是位有心人,我只好移舟就教地,做成他这笔买卖的下!”
说完,缓步走到船头,遥向那位在江心礁上的算命先生,抱拳笑道:“先生,在下龙三,有事求教,可否请过舟一卜,指点玄机,必当重致卦礼!”
这位算命先生,是个极为清癯的须发微苍老者,听了狄素云话后,目光一闪,朗声答道:“龙三公子,你不是寻常游客,我也不是寻常卖卜之人,江心问卦,千古美谈,我要你百两黄金,作为卦礼,并不算是敲竹杠吧?”
狄素云哈哈大笑道:“先生倘若真能指点龙三的未来吉凶,使我知所趋避,则慢说百两黄金,便是千两万两,亦所不吝!”
语音方落“游龙舟”头人影一闪,那位算命先生业已轻飘飘地,卓立眼前,向狄素云含笑说道:“闻得江湖人言,龙三公子挥手万金,风绝世,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狄素云一面命人设座摆酒,一面微笑说道:“先生,彼此俱是江湖人,无须再卖江湖口,龙三敬备薄酒相敬,先生莫嫌简慢!”
算命先生一见筵席已设,酒莱甚丰,不眉飞舞,向狄素云连连点头地怪笑说道:“龙三公子,你既然看得起我请我喝酒,我愿将卦金减收一成,以示答谢!”
狄素云微微一笑,与杜飞绵陪同这算命先生入席落坐,向他举杯笑道:“龙三先敬先生一杯,并请教先生,怎样称谓?”
这算命先生好像嗜酒如命“咕”的一口,便把杯中美酒饮完,咂咂嘴,含笑答道:“我叫冷东,有个外号称为‘铁嘴龙宾醉管辂’!”
狄素云笑道:“管辂善卜,铁嘴擅算,‘醉’字则表示先生爱酒!但‘龙宾’一语,却有点莫测高深?尚望冷先生不吝指教,以开龙三茅!”
冷东目注狄素云,怪笑答道:“龙三公子,你既姓龙,又是西南道上响当当的人物,怎会不知道‘龙师、龙宾、龙友’?”
狄素云脸上一红,设法掩饰说道:“龙三近年来,远游东南,及三湘七泽之间,对于西南边陲人物,业已略为生疏,尚请冷先生见告!”
冷东笑道:“有位才大无比,经纶盖世的年老异人,名叫张望干,外号称为‘仁心龙师卧诸葛’!有位家财豪富,游极广的少年英杰,名叫李慕青,外号称为‘侠胆龙友小孟尝’!另外一人就是在下冷东,号称‘铁嘴龙宾醉管辂’!”
狄素云扬眉笑道:“卧诸葛三字知其才,小盂尝三字知其义,醉管辂三字知其技!但‘师、友、宾’三者,却仍所难测,莫非三位都与一位自视如龙的部落首长,关系密切,被他尊为‘龙师’、‘龙宾’、‘龙友’么?”
冷东摇手笑道:“龙三公子,你猜得已差不多,但其中详细情形,却因关系重大,请恕我暂时未便奉告!”
狄素云见他不肯说出详情,遂也末便深问,举杯笑道:“冷先生请用酒,你是否即为龙三,及我这位杜飞绵姊姊,一卜终身休咎?”
冷东一面饮酒吃菜,一面摇头笑道:“慢来!慢来!龙三公子,你可记得我的外号!”
狄素云其明其妙地,应声答道:“这怎会记不得,冷先生不是叫做‘铁嘴龙宾醉管辂’么?”
冷东自行提壶斟酒,目光微扫狄素云,杜飞绵,点头怪笑说道:“对了,我冷东醉了才是管辂!倘若未醉之时,连替那管辖先生穿鞋着袜,他都会赚我脏呢!”
杜飞绵一旁笑道:“冷先生真有趣!”
冷东一阵哈哈大笑,又喝干了一杯酒儿说道:“我所说并非趣语,乃是实情,因为我的卜卦灵感,似乎都在酒杯之中。饮酒十斤,有了微醺酒意,便能知今之事,饮酒三十斤,有了氍酮酒兴,便能知道明之事!倘若只让我喝上三五斤酒,清醒白醒,连半丝酒意酒兴全无,便只能知道昨之事!”
杜飞绵失笑说道:“倘若让冷先生尽情畅饮,烂醉如泥,则如便如何?”
冷东呵呵大笑说道:“百岁人生,俨如一梦,我若真个烂醉如泥,则可把未来各事,在一梦之中,完全获得预兆!”
狄素云闻言,便命舟子取来三十斤美酒,放在这位“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的面前!
冷东瞥了那三十斤美丽一眼,向狄素云微笑问道:“龙三公子,你怎么只给我三十斤美酒?难道不想把我灌得烂醉如泥,让我替你多占卜一些未来大事!”
狄素云目闪神光,扬眉笑道:“昨之事无须问,今之事已当头,未来之事太渺茫!故而龙三只想先生能略示玄机,替我占断些明之事!”
冷东点头说道:“好,等我把这三十斤美酒饮得差不多时,便替你占断明气运!”
狄素云与杜飞绵此时业已看出这位“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颇有趣味,决非江湖恶客,遂向他殷勤敬酒,倒看冷东饮完三十斤美酒,是否不醉?及有何辟言论?
冷东果然口到杯干,海量惊人,不消太久时光,便把三十斤美酒,饮得滑滴不剩!
杜飞绵看得扬眉微笑,向狄素云问道:“三哥,我看冷先生的酒量,可称罕世无双,不知比起‘游仙酒丐’上官智老前辈来,到底谁强谁弱?”
狄素云笑道:“大概是兰秋菊,各擅胜场,李白刘伶,难分上下!”
冷东微带两三分酒意地,摇手叫道:“龙三公子,你猜得不对,我和那‘游仙酒丐’上官智,在二十年前,曾经比赛过一次酒量,结果并非秋平分,而是有了上下!”
狄素云好奇问道:“谁上谁下?冷先生竟赢了那位‘游仙酒丐’上官智老前辈么?”
冷东怪笑答道:“从清晨喝到黄昏,大家都喝了六七十斤美酒,但我却在最后一杯中,有半杯未曾喝完,算是输给他了!”
杜飞绵讶然说道:“冷先生,我不懂你为何不能拼命饮下那最后半杯酒儿?”
冷东微笑说道:“我不是不能拼命饮上,而是故意留下,其中并深蕴哲理!”
杜飞绵听出趣味地,娇笑说道:“冷先生你能不能把所谓‘哲理’,对我们解释一下?”
冷东点头笑道:“可以,可以,因为‘游仙酒丐’上官智在酒量之上,生平未遇敌手!那与我整整对饮一,喝下六七十斤美酒以后,不仅脸上发红,脖子变,舌头缩短,连眼中也凶光,那里还像什么‘游仙酒丐’?简直成了位‘游魂酒痞’…”
杜飞绵听他说得滑稽,不为之失笑!
冷东继续说道:“我既然于风鉴,善观气,自然看得出这种苗头,知道倘若保留半杯酒不喝,上官智或许也可保持他‘游仙酒丐’身份,把我视为最佳酒友!倘若硬秋平分,把最后半杯酒儿喝完,则万一将那‘游仙酒丐’,成‘游魂酒痞’,我这‘铁嘴龙宾醉管辂’,就要吃不消兜着走了!”
狄素云听得抚掌笑道:“妙极,妙极,冷先生在饮了六七十斤美酒,已将酩酊大醉之余,尚能如此知机…”
冷东哈哈大笑地,接口说道:“龙三公子,你莫要赞我,我方才不是业已说明我这‘醉管辂’,是酒意越浓,神通越大么?”
杜飞绵笑道:“冷先生如今酒意如何?要不要我命人再替你添上十斤美栖?”
冷东高兴得扬眉笑道:“杜夫人,你若再请我喝些牺儿,我愿以薄技相酬,也替你看看气!”
杜飞绵一面命人添酒,一面微笑说道:“冷先生只管饮酒,杜飞绵并不想预卜吉凶!”
冷东愕然问道:“杜夫人为何这样说法?要知道冷东决非自诩,我所擅风鉴薄技,确实略参造化,寻常人便出万金重酬,我也未必肯为之一卜呢!”
杜飞绵秀眉微扬,含笑道:“莫向先知问否通,否通只在此中,天君朗朗心如海,万劫千危一扫空!”
冷东哈哈大笑说道:“好个‘天君朗朗心如海,万劫千危一扫空’!但根据卜筮灵感,略加趋吉避凶,也未尝不是君子之道!”
杜飞绵微笑说道:“冷先生既然这等说法,杜飞绵便恭聆雅教!”
冷东向她脸上,仔细盯了几眼,眉头微蹙说道:“杜夫人,冷东有件事儿,想要动问,只是不便启齿!”
杜飞绵笑道:“无论何事?冷先生但问无妨!”
冷东缓缓笑道:“我听说龙三公子散发喜柬之际,曾在喜柬正面,写有‘未曾娶先纳妾,龙三公于小登科’的字样…”
杜飞绵何等聪明?听到此处,便懂得冷东的言外之音,接口含笑答道:“冷先生不必有所碍难,我与龙三公子,只是夫妾身份,不是夫身份!”
冷东忽然站起身形,向杜飞绵一揖到地,口中连称“恭喜”!
杜飞绵边自还礼,边自讶然问道:“冷先生,你忽然对我道喜则甚?”
冷东笑道:“杜夫人莫怪在下直言,夫人貌相稍薄,只宜偏房,不宜正室!如今与龙三公子,既是夫妾身份,则一生福缘无亏,子孙昌炽,怎不可喜可贺?”
杜飞绵闻言与狄素云换了一瞥眼神,心中对这位“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的相术之,好不惊佩?
冷东又对杜飞绵全身上下,凝神打量片刻,闭目略作寻思之后,向她点头微笑说道:“杜夫人,我送你四句话儿,后相逢之际,看看是否灵验?”
话完,便自脸色一正,沉声说道:“遇龙而嫁,遇云而亲,谨防金锁,钱可通神!”
杜飞绵因冷东所说“遇龙而嫁,遇云而亲”两话,业已应验,自把他“谨防金锁,钱可通神”等另外两句话儿,深深记在心内!
冷东说完这四句话儿,又复目注狄素云笑道:“龙三公子,我业已送了你如夫人几句相法,如今且来谈谈你的明运气!”
狄素云笑道:“君子问祸不问福,冷先生尽管直言!”
冷东摇手笑道:“龙三公子放心,你明并无大祸,只有虚惊!”
狄素云半信半疑地,扬眉问道:“冷先生能否把这‘虚惊’二字,说得详尽一点?”
冷东略一沉说道:“未来玄机,那里能够参详得过份明白?我只觉得龙三公子的明虚惊,似乎来自天上,有如雷霆击顶之类?”
狄素云哈哈大笑说道:“冷先生,你这一卦恐怕会算得失灵,因龙三生平专杀不忠不孝之人,不作伤天害理之事…”
冷东不等她话完,便自接口笑道;“所以我说龙三公子只是虚惊,但这条‘游龙舟’上,可能仍要沾染些血光之灾!”
说到此处,目中一亮,两道宛如冷电的炯炯神光,向“游龙舟”上的所有舟子侍女,一一细加扫视!
狄素云眉峰略聚,正待发话,冷东的目光,业已落在两名年轻侍女身上,向杜飞绵低声问道:“杜夫人,这两位姑娘,是何芳名?”
杜飞绵看了一眼,也自低声答道:“身量稍高的叫‘兰’,身量稍矮的叫‘秋菊’!”
冷东低低说道:“杜夫人明对他们特别小心一些,这两位姑娘,似乎难免有血光之灾,尤其是兰姑娘,眉间晦更重,甚或有性命之虑?”
狄素云与杜飞绵听他说得这等活灵活现,不骨悚然,不由不信地,连连点头应命!
冷东哈哈一笑,帖起身形,向狄素云、杜飞绵二人,抱拳为礼说:“龙三公子,杜夫人.冷东业已敬献薄技,略天机,并叨光美酒佳肴,就此告别!”
狄素云笑道:“冷先生慢走,我命人取百两黄金的卦礼给你!”
冷东失笑说道:“龙三公子名江湖,我冷东能够一瞻光采,所获已多,哪里还真敢再领受什么百金卦礼?”
狄素云明知这位“铁嘴龙宾醉管辂”也是武林异人,遂不再客套地,向他含笑说道:“冷先生便不肯收受卦金,也该由我命舟子,将这‘游龙舟’,略为靠岸…”
冷东截断狄素云的话头,连连摇手说道:“不必,不必,冷东既具‘龙宾’之号,总是曾经从龙的惯经沧海人物,那里会对这三峡江,有所惧怯?”
语音才落,人已凌空飞起,纵出“游龙舟”落在一块江心巨石之上!杜飞绵含笑叫道:“冷先生好走,我们在江湖之内,是否后会有期?”
冷东哈哈大笑答道:“两位既已入川,想来决不会不参与‘峨眉金顶争金鼎’的那场热闹?我们后会之期不太远呢!”
话完,再度飞身,仿佛把三峡狂,视作康庄大道般,一连几个起落,便自上了江岸。杜飞绵“咦”了一声说道:“这位‘铁嘴龙宾醉管辂’,练得好高明的‘凌波身法’!”
狄素云笑道:“一来他轻身功力,着实不弱,二来对这一带的江面形势,太以热悉,才显得有点神奇地,飘然举步,横渡洪,我认为他落足之处,必有水下暗礁,否则凌波惜力,毕竟空虚,决不会在一起一落之间,纵得那么远法?”
杜飞绵恍然笑道:“三哥说得极是,今夜已晚,我们且自歇息,倒看他所卜的明虚惊,是否应验?”
狄素云微笑说道:“这些江湖术士,说福未必应验,说祸却多半有准,我们吩咐全船人等,在明行舟之际,务必多加小心,以防真有不测!”
杜飞绵点头一笑,两人遂真像情意绵般,携手入舱,同衾安歇!
次,果然有事,晨光方透之际,便有人从江岸上不断向“游龙舟”喊话,要龙三公子于船头悬挂白旗,准备缴出“罗公鼎耳”并在午前停船,否则一午正,必遭浩劫!
狄素云那里会接受这种恐吓之语?索准备酒莱,与杜飞绵在船头设席对饮,静待一切变化!
时光飞逝,渐当头,慢慢接近午正!峡势则越来越狭,江因峡势所束更见奔腾湃地,一泻千里!
蓦然间,左面峭壁之上,十七八丈高处,出现数人,由其中一人,迳向“游龙舟”施展“传音及远”的功力叫道:“龙三公子,眼前已是鬼门关,你若想保全船上诸人性命,免遭浩劫,便赶紧在船头,竖起白旗,并对天立誓,乖乖把‘罗公鼎耳’献出!”
狄素云抬头注目,一看发话之人,便娇躯微颤,银牙紧咬地,目中转泪光,神情极为悲愤!
杜飞绵深知狄素云履险如夷,胆量极大,故而见状之下,大吃一惊,愕然低声问道:“云妹,你…你怎么了?”
狄素云手指峭壁,咬牙答道:“绵姊请看,那站在峭壁半,率领发话的驼背老人,便是我不共戴天的杀母深仇‘万毒仙翁’朱一飞!”
杜飞绵闻言,目光微转,向狄素云低低笑道:“云妹不要冲动,来人既然是你杀母深仇‘万毒仙翁’朱一飞,我们大可来个将机就计地,虎入阱!”
狄素云“哦”了一声,恍然说道:“绵姊是要我接受对方恐吓,在船头悬挂白旗,并请朱一飞亲来取那‘罗公鼎耳’么?”
杜飞绵点了点头,低声笑道:“朱一飞以凶狡出名,龙三公子也傲骨绝世,我们必须做得真一些,否则对方可能会起疑心,不来自投地狱,大上恶当!”
说到此处,那居高临下的“万毒仙翁”朱一飞,把他示威恫吓之语,又复说了一遍。
狄素云既得杜飞绵指教,遂卓立船头,声发丹田,扬眉狂笑问道:“崖上何人?龙三向不与无名之辈答话!”
“万毒仙翁”朱一飞因知两手血腥,树敌大众,故虽托庇“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的羽翼之下,仍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真名,闻言之下,厉声答道:“龙三公子,你已身入死域,还敢如此猖狂?老夫是‘勾魂双令’中‘纸钱霸主’谷神翁座下的勾魂使者无名驼叟!”
狄素云听他捏造假名,反而更中下怀,遂故作不知地,狂笑叫道:“无名驼叟,慢说你只是谷寒涛老鬼的手下之人,便是那谷寒涛亲来,龙三照样敢斗他个三五百合!”
“万毒仙翁”朱一飞怒道:“龙三小辈,你敢轻视谷神霸的盖代威望,真是自行找死,老夫先让你看点厉害!”
话完,双掌畜力一推,竟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块千斤巨石,推得凌空飞坠!
这次只是朱一飞存心示威,并未把巨石照准“游龙舟”推落,但千斤巨石由空飞坠的威势,岂同等闲?“轰通”巨响起处,漫天水光溅飞“游龙舟”也被震得东摇西晃地,在波涛间不住起伏!
狄素云因避免“万毒仙翁”朱一飞起疑,并揣摹龙三公子情,遂仍自厉声狂笑说道:“无名驼叟,你以为倚靠几块无灵顽石,就会吓得住我这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的龙三公子么?”
朱一飞然大怒地,咬牙叫道:“龙三小辈,你既然如此倔强,老夫只好以辣手相加,就算你见过大风大,生就钢筋铁骨,却看你舟中那些俗子凡夫,如何消受得起?”
语音了后,厉啸一声,便与手下合力施为,又复推坠了三四块千斤巨石!
这次数石同坠,果然威势更强,累得舟子们全神贯注地,一面舟闪避,一面注意波涛,避免翻覆,简直手忙脚,好不危险?
狄素云与杜飞绵,也各自施展“劈空掌力”内家气劲,阻挡那些碎飞的漫空石!
但两人之力,毕竟防护难周,石狂飞之下,竟使那位“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的所作预言,完全应验!
兰惨被一条尖锐长形石块,刺入酥,立告香消玉殒!
秋菊则被沉重飞石,打断一臂!
杜飞绵一面暗叹人生运数难挽,及冷东风鉴之,一面趁此机会,向朱一飞提气叫道:“无名驼叟,请你暂停推石,让我杜飞绵来劝劝龙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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