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煞星出世惊浩劫
这时,他们所乘的乌篷小船,刚好快入进汉水与长江合流处的中心点,但见浊浪滔滔汹涌澎湃,在四顾茫茫的一片浊流当中,这一叶扁舟,可就显得太过渺小啦!
这情形,对于一个不会游水的人而言,本来就有点提心吊胆的,如今,又陡地撞来这么一艘势急劲猛的快船,又怎得不教柳如眉惊呼失声!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柳如眉惊呼出口的同时,周一民也破口大骂道:
“混账的东西!你们瞎了眼睛…”
喝骂声同时,右手木桨朝对方船头一点“笃”地一声,那艘快船,被他点得向左边一斜,以寸许之差,交错而过。但他们这艘乌篷小船,却也被点得滴溜溜一个三十度的急漩,如非周一民反应够快,一把将柳如眉抓住,柳如眉可非得栽落江心不可。
但她惊魂未定,只听周一民又冷笑一声道:“活得不耐烦的八王羔子,来吧。”
原来那艘梭型的快船,挨着他们的小船,一冲而过之后,又在下游十来丈处,一个急转弯,有绕道追上来之势。
这回,柳如眉心理上有所准备,神态上是镇定得多了。
她,将“娇”躯紧倚着舱门的支柱,以免再像方才那样出洋相,一面凝功应变,一面向周一民问道:“周伯伯,是不是‘三绝帮’中的人?”
周一民点点头道:“大概错不了。”
柳如眉蹙眉说道:“我们并没露出什么破绽来呀!怎会…”
周一民截口笑道:“我的贤侄女,可能是方才你由‘汉阳’上船,他们就盯上你了!”
这时,那艘梭型快船,已成一个半弧形地由右面绕到他们上游,才减低速度,并排驶着,柳如眉也一直到此刻,才看清对方一共是四个人,四人中,除了一个操舟的是一⾝短装之外,其余三个,都是一⾝黑⾊水靠,手持“峨眉刺”俨然是一副江洋大盗姿态。
那艘梭型快船,因体形小巧,操纵灵活,于绕道驶过来,与乌篷小船并排行驶之后,刚好隔断乌篷小船回向“汉阳”的航路,小船上三个穿水靠的汉子中,那个⾼个子首先冷笑一声说道:“老头儿,你们是什么人?”
周一民漫应道:“你管不着!”
⾼个子朝他左边的一个刀疤汉子笑道:“屠兄,你看小弟我的眼光如何?”
刀疤汉子笑了笑道:“我还得等事实证明。”
⾼个子道:“方才我已说过,凭这老头那出口伤人的傲气,与木桨一点的臂力,我就断定他是道上人,再看眼前这镇定神态,那就…”
刀疤汉子截口笑道:“老弟,推断是不能代表事实的啊!”⾼个子神⾊一整道:“好!我拿事实给你瞧!”
接着,又扭头向周一民问道:“老头儿,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周一民淡然一笑道:“我看你们,怎么说,也不算一个人。”
“骂得好,”⾼个子冷笑道:“待会儿有赏…”
刀疤汉子接问道:“老头儿,看情形,你已知道我们的来历?”
周一民“哦”了一声道:“你们不是‘三绝帮”的大爷们吗?”
也许是因为“大爷们”三字很受用,刀疤汉子居然含笑点首道:“不错!俺们是‘三绝帮’江汉舵的巡江队。”
周一民披唇一哂道:“久仰!久仰!…”
那⾼个子截口冷笑道:“俺们巡江队;今天才正式成立,执行职务,你久仰个庇!”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厉声喝问道:“老头儿,说!你们是什么人?”
周一民呵呵一笑道:“小辈,你早就断定我来历不简单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刀疤汉子一面摆手制止⾼个子发作,一面向周一民正容说道:“阁下既然是道上朋友,那么,验号牌。”
“号牌!”周一民讶问道:“什么号牌啊?”
刀疤汉子脸⾊一沉,喝道:“阁下怎也明知故问起来了?”
⾼个子含笑道:“阁下是本地人,还是外地来的朋友?”
周一民问道:“本地人如何?外地来的又怎样?”
刀疤汉子道:“外地朋友,如果是刚刚到达这儿,来不及向本帮报到,还有情可原,至于本地人,那就罪无可免了!”
“什么罪啊?”
“抗命之罪!”
周一民笑问道:“抗命之罪又如何?”
刀疤汉子一字一顿地道:“当场格杀!”周一民笑了笑道:“贵帮的这一个规定,老朽也清楚得很,今天是限期的最后一天,还不到执行那‘抗命之罪’的时候。”
刀疤汉子道:“你说的固然是事实,但本帮三位帮主,今天已下了新的命令,也就是我方才所说的,对于远道而来,还来不及报到的朋友,可以特别原谅之外,其余本地及本地附近的道上朋友,凡是交不出号牌者,决不宽贷!”
柳如眉噤不住冷哼了一声,瞪了对方一眼。
周一民却笑问道:“为何对本地附近的朋友们,要特别如此‘优待’呢?”
刀疤汉子道:“这些人,既然与本帮近在咫尺,却不前来报到,足证其根本没有归顺本帮之心,提前一天执行决不算冤枉他们!”
“不错。”周一民点首接道:“还可以替贵帮树立威信。”
刀疤汉子皮笑⾁不笑地道:“你自己明白,那是最好不过了…”
那⾼个子蹙眉接道:“屠兄,你的耐性真好!”刀疤汉子道:“我不能不教而诛啊!老弟,好在我的话也说完了,咱们就在这儿下手了吧!”
⾼个子苦笑说道:“这一顺流下来,已快近二十里了,待会儿再费劲划回去,你说冤是不冤?”
周一民含笑接道:“不必担心那么多,你们几个,根本就毋须再划回去啦!”
刀疤汉子脸⾊一变,喝道:“老头儿,你胆子可真不小!”
话声中,那艘梭型快船猛然一斜,又向乌篷小船横里撞了过来。
周一民怒喝一声道:“鼠辈找死!”
这回,这位“云梦钓叟”可显出了真本事。
本来,这两艘小船,并排顺流而下,双方相距不到一丈,那刀疤汉子这一猛然操舟,斜刺里撞将过来,可算是险到极点。
但周一民的操舟技术,可并不比对方差,他,随着一声怒叱之后,又大喝一声道:“贤侄女抓紧舱门。”
话声中,那乌篷小船,猛然一个急旋,于千钧一发之间,不但避过对方的一撞,而且“反客为主”地,船首对准对方的船⾝,拦腰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大震过处,那梭型快船,被撞得一个大翻⾝,对方四人,自然也全部落入江中。
这边的柳如眉,尽管她已紧抓着舱门支柱,但方才这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急旋,加上那猛然一撞,可使她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南北了。
就当她还没回过神来之间,那⾼个子已首先冒出江湖,冷笑一声着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
周一民左手操舟,在原地打转,右手却已取出他那根也是武林一绝的钓杆来,口中却漫应道:“你知道了什么?”
⾼个子道:“你方才不是叫那白衫人为‘贤侄女’吗?”
周一民点首笑道:“不错呀!”
⾼个子嘿嘿冷笑道:“既然这个年轻人是雌的,又长得这么俊,那必然是‘赤城山庄’柳庄主的独生女儿柳…”
周一民截口接道:“一点都不错,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个子得意地道:“柳如眉姑娘私通敌方!俺们帮主早已获得消息,只是,在未获得罪证之前,故装迷糊而已。”
周一民道:“原来如此,可是,方才我一声‘贤侄女’,充其量也只能使你知道她是易容改扮的,又怎会联想到她就是柳如眉姑娘的呢!”
“因为,”⾼个子含笑接道:“我们出发巡江之时,已经接到密令,说柳如眉已易容改装,可能赶往‘武昌’!”
周一民“哦”了一声!然后向柳如眉笑道:“我的贤侄女,看来你不能再回‘汉阳’去了!”
话声才落,猛然一声清叱:“鼠辈找死!”
手中钓杆一挥“哗啦”一声,已由船底下钓起一条大鱼,不!那不是鱼,是一个湿淋淋的人,也就是三个穿水靠的汉子当中,那个不曾说过话的一个。
周一民这一手,也真够绝!
原来他钓“鱼”的手法,可特别得很。
他那根既细又韧的金丝,是绕着那个人的颈子,悬空提了起来,试想,此种情形之下,那个人还会有命在吗?
当那人最初被钓起来的一刹那,手脚还挣扎了一下,但经周一民抡竿一抖之后,也就没再有什么动作了。
一旁的柳如眉连忙说道:“周伯伯,那尸体别丢掉,他⾝上的号牌还有用。”
周一民笑道:“有用就由你去搜吧!”
钓杆一甩,那尸体已扔在柳如眉⾝边。
这时,那⾼个子已由周一民的兵刃上,以及柳如眉对周一民的称呼上,知道周一民是什么人了,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
本来,他既知周一民的来历,就该立即逃命才对,但他却是情不自噤地脫口惊呼道:“你…你是‘云梦钓叟’…”
话没说完,似已想到逃命要紧,但他的逃命念头还没转完,颈子已被周一民的钓丝钓住了,整个⾝躯,也离水而起,周一民并呵呵大笑道:“既知老夫的来历,你死在老夫手中,应该感到无上光荣才是。”
四个已除掉一双,还有两个,可能是预感情况不妙,由水底逃走了,因而半晌没有其他动静。
周一民冷笑一声,将⾼个子的尸体,也甩落船上,然后向柳如眉说道:“眉姑娘,你过来照我这样子把着舵…”
柳如眉一愣道:“我不会啊!”周一民道:“不会也没关系,跟周伯伯在一起,决不会给水淹死就是。”
柳如眉蹙眉问道:“您准备下水去?”
“是啊!”周一民点首接道:“那两个,决不能让他们活着逃回去。”
柳如如眉接道:“算啦!周伯伯,我们赶快赶回去,要家父也立即脫离他们就是。”
周一民轻轻一叹道:“但愿还来得及…”
话没说完,船⾝猛然一偏,柳如眉首先一个踉跄,向江中栽了下去。
周一民的水上功夫,可委实是登峰造极。
当此说话分神,变出意外之际,他,手脚并用,于电光火石之间,不但使小船稳住,也将即将栽人江中的柳如眉抓住,更妙的是,他右手的钓杆,还同时钩起一个人来。
这一个被钓起的,就是原先那艘梭型快船的操舟大汉。
这回,周一民不再怠慢,也不要搜那人⾝上的号牌了。
只见他,钓杆一抡,带着那人甩了一个圆圈之后,才将其甩丢十余丈外。
“哗啦”一声,那人的尸体,被甩落江心,周一民却也同时跃入水中。
这一来,可将柳如眉整惨啦!
试想:小船失了操纵的人,在滚滚急流的江心中,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哩!
总算柳如眉是经过“大风浪”的人了,最初一阵慌乱之后,立即強行镇定下来,按照方才周一民把舵的模样,把住舵柄,才勉強将小船稳住。
但她刚刚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小船又猛然一偏,使得她几乎又栽入江心地发出一声惊呼!船舷又冒出一个人来,向着她龇牙一笑道:“贤侄女别怕,是周伯伯我呀!
…”
不错,这个人果然是周一民,他,右手握着钓杆,左手中还提着一个胸口直冒血水的尸体,赫然就是四人中的最后一个,也就是那可能是四人之首的刀疤汉子。
当柳如眉目光为之一直之间,周一民又含笑接道:“贤侄女,大功告成,现在,咱们可以安心回去啦!”
说着,将钓杆送上小船,腾出手来,向那刀疤汉子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小船顺着江心急流,快如奔马,但周一民却距小船还保持尺半距离,与小船并肩而下,那滚滚浊流,才淹及他的膝盖。
此情此景,不由使柳如眉不胜欣羡地笑道:“周伯伯,您这一份水上功夫,教我好生嫉妒…”
周一民呵呵一笑道:“我的贤侄女,你别嫉妒我的水上功夫,我也不嫉妒你的陆上本领了,咱们还是赶办正经事吧!”
说到这里,他已由那刀疤汉子的尸体上,搜出了一块铜牌,然后顺手将尸体一抛,跃人船中,由柳如眉手中接过舵柄,笑问道:“我的贤侄女,那号牌搜出了没有?”
古若梅道:“还有一面,来不及搜。”
周一民道:“现在有时间搜了,快点搜出来,将两具尸体扔下江去,我们要准备靠岸了哩!”
“靠岸?”柳如眉一面在那⾼个子的尸体上搜索号牌,一面接问道:“咱们不乘原船回去?”
周一民笑道:“我的贤侄女,这一趟顺风顺水赶下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里啦!你要我摇着桨,逆流而上,那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柳如眉将搜出来的两面铜牌揣人怀中,顺手将两具尸体扔出舱外,一面讪然一笑道:“这个…我可不曾想到…”
周一民接着笑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还要周伯伯我卖老命吗?”
柳如眉笑道:“还是由陆上赶回去吧!”
周一民调转船头,向右岸驶去,一面笑问道:“贤侄女,⾝上银子多不多?”
柳如眉一愣道:“您究竟要多少银子啊?”
周-民道:“为了赶紧赶回去,能及时通知令尊,我们起岸之后,不但要买两匹坐骑,同时,还得重行改装,你估计一下,⾝上的银子够不够?”
柳如眉才“哦”地一声道:“我⾝上的银子是不够,但有金叶子。…”
周一民笑道:“只要有⻩白物就行。”
话锋顿了顿之后,又接问道:“贤侄女,你要那些死人⾝上的铜牌⼲吗?”
柳如眉淡然一笑道:“周伯伯,我有一个预感,这些号牌,可能我们有用上它的机会,不过,我却衷心希望,用不上它才好。”
周一民笑问道:“不能说得更详细一点?”
柳如眉头摇轻轻一叹!道:“我想,还是暂时不说为妙…”
这两位,弃舟登陆。又走了四五里之后,才到达一个有两百户左右人家的小镇甸。
这小镇甸虽然小,却是相当繁华,举凡大都市有的玩艺儿,这儿都会有。
周一民、柳如眉二人入进小镇之后,已经是⻩昏时分。
当下,两人先投入一家客栈中,吩咐店小二代买两匹坐骑和新的衣衫,重行改装之后,才入进一家名为“醉仙居”的酒楼进餐。
腾折了半天,这两位已委实是饿了,酒莱送上来之后,立即狼呑虎咽地吃将起来。
前面已经说过,这小镇甸因地处交通要道,可相当繁华,目前这“醉仙居”
酒楼中,已上了个七成座,约有五六十位顾客在进餐。
柳如眉一面吃饭,一面游目四顾地低声说道:“周伯伯,这些顾客中也有不少武林人物哩!”
周一民一口气喝了一杯酒之后,才低声说道:“这儿离江汉地区,近在咫尺,有武林人物,也就不足为奇啦!”
柳如眉接问道:“周伯伯,这儿去武昌,还有多远路程?”
周一民道:“约莫有七十里左右,快马加鞭,最多半个时辰就可赶到了。”
柳如眉正容接道:“那么,我们该早点走,您也不要喝酒了。”
周一民苦笑道:“贤侄女,你可比你那幼梅妹妹,还要厉害得多哩!…”
他的话声未落,酒楼门外已走进四个劲装佩剑的汉子来。
这四人中,那当先带路的一个,柳如眉可认得出来,那是上官玄手下的一个香主,复姓中行,单名一个珏字。
此人年纪虽轻,手段却相当⾼明,因而深获上官玄欢心,对其特别加以指点,以致其武功独冠侪辈,其心黑手辣处,在“白骨魔宮”中,也算个中翘楚。
柳如眉入目之下,不由美目中寒芒一闪,心头暗忖着:“中行珏,今天,你最好是安分一点,否则,我在起程之前,非宰了你不可…”
但她念转未毕,中行珏已精目环扫食堂一周之后,沉声说道:“诸位,凡是道上朋友,请自动站起来。”
可是,他这几句话,等于是白说了。
目前这五六十位食客中,至少有十八九个是道上人,而且他们都显着地佩有兵刃。但却没有一个人站起。
中行珏精目中凶光一闪,沉声说道:“在下再说一遍,道上朋友,请站起来…”
一位距离他最近的中年壮汉,截口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中行珏道:“在下‘三绝帮’江汉分舵…”
那中年壮汉再度截口冷笑道:“原来是‘三绝帮’中的⾼人,怪不得如此神气。”
坐在他旁的一个青衫老者,拉了他一把道:“老弟,少说一句,并不吃亏。”
接着又向中行珏笑了笑道:“朋友;俺们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不知也算不算是道上人?”
中行珏皮笑⾁不笑地道:“哦!原来是‘武当派’的⾼人,你们一共有几位?”
青衫老者道:“俺们‘武当’门下是四位,另外‘少林’门下也是四位。”
中行珏冷冷一笑道:“武当、少林两派,是另案处理的,可以不接受检查。”
那最先发话的中年壮汉注目问道:“何谓‘另案处理’?”
中行珏道:“你等着瞧吧!三两天之內,就可知晓了。”
中年壮汉双眉一挑道:“我现在就要知道…”
青衫老者一面以手肘碰了他一下,一面却向中行珏歉笑道:“朋友,我这位同伴,是多喝了两杯,请原谅他吧。”
中行珏阴阴地一笑,又哼了一声,然后走向旁边的一桌,沉声问道:“你们为何不站起来?”
那一桌上,坐的是六个劲装佩刀的汉子,其中一人満脸堆笑地道:“俺们几个,自问还不够称为道上人,所以才不曾站起来。”
中行珏道:“不是道上人,为何佩刀?”
那人含笑答道:“因为俺们是镖行中的趟子手。”
“这倒委实是不够称为道上人。”中行珏自语接问道:“你们没有镖师带班?”
那人答道:“俺们总镖师前往贵帮总舵报到,还没回来。”
中行珏哼了一声,又走向另一桌。
接着查问的这几个,都是道上人,⾝边也都带着“三绝帮”的号牌。
但当他查到最后两个道上人时,却发生了正面的冲突。
那是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两个人浅酌低斟,有说有笑,谈得正在兴头上,对中行珏那盛气凌人的查问,根本置若罔闻。
这情形,教中行珏怎能受得了!只见他,精目中凶光一闪,厉声叱道:“你们两个,都给我站起来!”
那两个人中,较胖的一个,似乎愣了一下道:“老弟,什么人在鸡猫子乱叫的?”
那较瘦的一个笑道:“那位鸡猫子乱叫的人,就站在你背后哩!”
较胖的一个“哦”了一声道:“有这种事…”
中行珏冷笑一声道:“看来,你们两个,可能还有点来头。”
“多蒙夸奖!’较胖的一个,头也不回地含笑接道:“其实,严格说来,俺们两个的来头,可不止一点点哩!”
中行珏道:“说出来听听看。”
较瘦的一个笑了笑道:“你,既然也算‘三绝帮’中的一个小头目,当知道江湖上有两位以偷窃成名的人物…”
中行珏“哦”地一声道:“原来你们两个,就是那贼名昭著有‘南神’、‘北怪’…”
较瘦的一个,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在下是南方的‘无影神偷’西门淦,这位是北方的‘妙手怪窃’申公虎。”
中行珏冷笑一声道:“久仰!久仰!真是见面胜似闻名。”
西门淦笑道:“好说,好说,你,凭什么要我们站起来?”
中行珏不答反问道:“看来,你们两个⾝上,是不会有号牌的了?”
申公虎冷然接道:“咱们吃自己的饭,为何要向贵帮领取号牌?”
西门淦又立即接道:“俺们走南闯北,平常连当今的‘江湖三大’,也没当一回事,你们这个什么‘三绝帮’,三个帮主,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中行珏截口一声怒叱:“住口!”
申公虎却不耐烦地向他挥挥手道:“阁下,请早点走吧!
俺们老兄弟,天南地北的,难得见一次面,正该好好地欢叙一下,你却在这里哕嗦个没完…”
中行珏冷笑一声:“好!我!成全你们两个…”
这时,柳如眉才以真气传音向周一民问道:“周伯伯,这两个老偷儿的武功怎样?”
周一民传音道:“不论如何,这个‘三绝帮’的小头目,决非那两个老偷儿的对手。”
柳如眉接问道:“既然明知不敌,他为何要強行出头?”
周一民道:“骑虎难下呀!同时,我想这小头目的后面,必然有有力靠山…
…”
说到这里,一阵急骤蹄声,止于大门外。
同时,中行珏与申公虎二人也交上了手。
在一阵桌翻椅倒,碗碟纷飞的“稀里哗啦”响声中,只听中行珏怒声大喝道:“你们都是死人!还不一齐上!”
原来这个申公虎,⾝体虽然肥胖,动作却是灵巧之至,三招两式之下,已迫得中行珏连连退后,不得不招呼同伴一齐上了。
申公虎呵呵一笑道:“你们四个,一齐上也好,免得我老人家多费手脚。”
西门淦一见那四个劲装汉子,都被申以虎接了下来,不由扬声笑道:“阁下也未免太自私了吧!一个也不肯分给我。”
申公虎陡地一掌,将四人中的一个⾼个子,震飞出丈外,一面笑道:“如此脓包,也出来丢人现眼!…”
他的话声未落,一个冰冷语声,忽然接口喝道:“住手!”
语声虽然并不⾼,却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迫得激战中的四人,一齐住手,循声投注。
那是一个面⾊白皙,目光阴冷,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白衫书生。
中行珏连忙向着此人深深一躬道:“中行珏参见令主!”
周一民传音向柳如眉道:“这人你认识吗?”
柳如眉传音答道:“‘三绝帮’的五个令主中,只有白旗令主云中雁,我不曾见过,看来此人就是那云中雁了。”
不错,这一猜想,已由云中雁自己证实了,他,正在向两个老偷儿冷然地说道:“本座‘三绝帮’中白旗令主云中雁,此行是奉帮主急令,提取你们两个项上的人头,作为胆敢违抗本帮号令者的一个榜样!”
申公虎呵呵大笑道:“我老人家的人头,是现成的,只要你有本事,尽管来取吧!…”
柳如眉传音接道:“周伯伯,我想助那两个一臂之力。”
周一民蹙眉接道:“你自信是那云中雁的敌手?”
柳如眉苦笑道:“这个…我却没把握…”
就这传音对话之间,云中雁已与两个老偷儿交上了手。
二个人都亮了兵刃,云中雁使剑,申公虎使锏,西门淦使的却是一枝判官笔。
经过这一阵打斗,整个食堂都腾空了,所有顾客,胆子大-点的,还在远远地做壁上观,胆子小一点的,早已溜之乎也!
当然,柳如眉、周一民二人,也被迫而不得不做了壁上观的顾客。
这情形,苦只苦了店家,卖出的酒菜,收不到钱,家具被打得一塌糊涂,这还不说,像目前这刀光剑影的,弄出人命来,还有不少的⿇烦。
这时,周一民目注斗场,脸⾊庄重地向柳如眉传音说道:“两个老偷儿的武功,固然⾼強,但与云中雁比起来,相差却太远了。”
柳如眉轻叹着传音答道:“看来,最多二十招之內,那两个非死必伤…”
只听云中雁冷笑一声道:“我以为你们两个,真有什么了不起的本领,原来不过是徒拥虚名…”
接着,又震声大喝道:“你们两个,有什么庒箱底的本领,快点使出来,否则,十招之后,你们就没机会啦!”
周一民拉着柳如眉的手,向外面走去,一面传音长叹一声道:“走吧!看着真不好受的很…”
他们两位,刚刚走到大门外…
只听申公虎震声大笑道:“西门老弟,看情形,咱们这两颗人头,是被人家借定了,不过!咱们也得捞点本钱回来才行呀!”
同时西门淦的语声也呵呵大笑道:“是呀!咱们拼…”
西门淦口中的“拼”字,像被刀切似地中断了。
紧接着,是两声重物倒地之声,然后是云中雁那冷若寒冰的语声道:“中行香主,将这两颗人头带着。”
“是!”“有关店家所受损失,照价赔偿。”
“是!”柳如眉一挫银牙,欲行又止。
周一民早已看出柳如眉心中,跃跃欲试地,想要斗斗那云中雁,才提前将她拉了出来,此刻,已经到了大门外,又岂能功亏一篑?当下,连忙附耳低声说道:“我的姑奶奶,通知令尊避祸要紧啊…”说着,已顺手将她的“娇”躯向马上一送,双双策马疾驰而去…
第二天清晨,江汉地区的武林人物,都在传播着两件充満腥血气息的新闻。
其一是名満大江南北的两位神偷“无影神偷”西门淦和“妙手怪窃”申公虎二人,因未曾前往“三绝帮”报到受检,已经被“三绝帮”的白旗令主云中雁,以抗命罪加以处决了。
其次是“江湖三大”中的“赤城山庄”庄主柳伯伦,也于昨宵,被“三绝帮”
以叛帮罪处死,除了一个独生女儿柳如眉在逃之外,全家无一幸免。
这消息,可委实是有点骇人听闻,被人当作谣言地在暗中传播着。
一直等到辰牌过后,这消息,已由“三绝帮”的皇皇告示中,获得证实了。
可是,这两件腥血事实,还不足以表示这个新成立的“三绝帮”的忍残毒辣,紧接着而来的,可更骇人听闻哩!
那是当这两件腥血新闻,不胫而走地传遍扛湖的三天之后,一个更大的新闻由武当山传出:“武当派”掌教天一真人被杀死了。同时殉难的,还有该派的两位长老和八位第二代弟子,亦即年轻一代中的“武当八剑”
像这么十一位响当当的人物,竟于一曰之间,同时被杀死,而杀死他们的人,却是一个十几岁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林志強。
据说,这个林志強,还是如今业已烟消云散的林家堡的少堡主哩!
这位林少堡主,如今是“三绝帮”的总巡察,此行任务,就是专门清除不服从“三绝帮”的抗命分子,对“武当派”的1这一次大杀屠,还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这消息,对以邵友梅为首的群侠方面而言,是够沉痛的,尽管他们在心理上早有准备,但当这血淋淋的事实,一旦呈现在他们眼前时,还是有不知所措之感。
而群侠当中,最感伤心欲绝的,莫过于柳如眉了。试想,自己的梦里情郎,变成了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而父⺟亲人,却于夜一之间,被杀得一⼲二净,世间还有比这更使人伤心的事吗?
然而,群侠方面,尽管是无比的沉痛,对“三绝帮”方面,是痛恨到了极点,但在目前情况之下,他们却不但不能向“三绝帮”兴问罪之师,甚至连自己的行蔵也不敢暴露出来。
因为,如果他们公开出面了,公冶如玉如果以林志強来对付他们,他们是听凭宰割,还是合力将林志強杀死呢?
于是,在既不能坐以待毙,又不能合力将林志強杀死的情况之下,他们只好暂时躲起来了。
腥血案件,不断地传出,三五天工夫之內,至少有上百的武林人物被杀死了。
这些被杀死的人,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也都是不曾投入“三绝帮”的人物。
由消息的来源上判断,这个专杀好人的林志強,似乎还有神奇莫测的分⾝之术,因为他竟能于一曰之间,在相隔数百里处,同时杀人。
这情形,对不明內情的人而言,是觉得神秘而恐怖,但说穿了,却不值一笑。
因为三绝帮中,有的是年轻⾼手,为了增加自己的神秘,为了使暗中企图营救林志強的群侠们,因摸不清虚实而疲于奔命…他们多派一二⾼手,冒充林志強,到处制造恐怖气氛,岂不是一举数得吗!
不错。公冶如玉这一着棋,不但是狠,也够准。
当一片杀声震撼整个江湖时,群侠方面,竟被震慑得不见一丝动静。
但相反地“三绝帮”三字,可说是具有吓止小儿夜哭的威力。
不说别的,只要瞧瞧他们那总坛外临时增设的报到和检定等级的场所,那种大排长龙的情形,就可想见一般啦!
按情理,那些人似乎不必这么抢着前来报到,因为今天才是七月初八,距十五的期限,还有七八天哩!
但好生恶死,乃人之常情,在目前这种没有号牌就失去生命保障的情况之下,当然谁都希望早点取得那面号牌的了。
这是七月初九的清晨。
位于“河南”省境“汝州”以南一个名为“大营”的小镇上,一家“悦来”
客栈前,两个中年壮汉,正愁眉不展地在闲聊着。
那是两个镖师装束的人,一衣蓝,一衣青,由他们那愁眉不展的情形推断,显然两人都有着极为严重的心事。
蓝衣人一面向街口张望着,一面蹙眉自语道:“奇怪,怎么还没来?”
青衣人笑了笑道:“吴兄,你忘了咱们是快马兼程赶来,他们怎能像咱们这么快哩!”
蓝衣人苦笑了笑道:“我是担心他们,会碰上那货儿!”
青衣人道:“不会那么巧吧!听说那个小煞星,前天还在郑州出现过。”
话锋一顿之后,又长叹一声道:“这真是劫数。”
蓝衣人轻叹一声道:“我早就向局主建议过,要他向‘三绝帮’领取号牌,可是,他却当作耳边风,如今,眼看大祸临头了,才着急起来。”
青衣人注目问道:“吴兄,今天真的就住在这儿,不打算走了?”
蓝衣人点点头道:“是的,几时局主将‘三绝帮’的号牌取来,我们就几时动⾝。”
青衣人蹙眉说道:“可是,五辆镖车,目标不算小,所以,呆在这儿,也并不全安。”
蓝衣人苦笑说道:“总比在官道上要全安得多,退一步说,万一那厮居然找到客栈中来了,那算是咱们命该遭劫…”
这时,一阵急骤马蹄声,与“辚辚”的车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青衣人欣慰地接着笑了笑道:“他们都赶来了。”
不错!那是一列五辆双套马车,押镖的,除了打前站的那两位镖师之外,还有两位随车护卫着的镖师和二十来个趟子手。
光看这押镖的阵容,就知道这一趟镖,必然是非常贵重。
凭这“武威”二字的镖旗,可说是大江南北,通行无阻。
可是,如今却为了一个林志強,而不得不被迫大白天也躲起来了。
这一列镖车到达客栈门口之后,青衣人连忙叫道:“小二哥,快将左侧的巷子打开来,以便镖车拉到里面去。”
店小二连声喝着喏:“是!是!大爷!小的马上就来…”
左侧的弄子,是通往客栈的后院的。
就当他们七手八脚地,将五辆镖车都赶进小弄內,仅仅最后一辆的车厢还露出一半在街上时,一骑疾驰而来,止于客栈前的白马,却使他们呆住了。
那是一匹通体不见一根杂⽑的纯白骏马,马上人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白衫书生。
这就是目前江湖道上,使人闻名丧胆的“小煞星”林志強。
由外表上看来,他并没多大改变,不过是肤皮较为白皙,眼神也较为更有神采而已。
可是,谁会想到,这个外表看来,文质彬彬,毫不起眼的年轻书生,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哩!
虽然不过是短短七八天的工夫,但林志強的一切,却已经是绘声绘影地传遍了江湖。
因而他这一骑人马,在客栈前一停,那武威镖局的人,就个个像中了魔似地,呆住了。
林志強那冷厉的目光,朝那批人一扫,冷然问道:“你们是保镖的?”
那位蓝衣人,显然是这一行人的首脑人物,此刻,他可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了,点点头道:“不错。”
林志強接问道:“是哪一家镖局?”
话声中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是问案的官大人,审问犯人一样。
蓝衣人赔着笑答道:“在下是武威镖局。”
林志強接问道:“你是局主?”
“不!”蓝衣人接道:“在下是保这一趟镖的首席镖师。”
林志強笑了笑道:“那我真是问对人了。”
接着,俊脸一沉道:“亮号牌。”
刹那之间,蓝衣人脸⾊如土地连退三大步,语不成声地接说道:“号牌…
已经由我们…局主前往…领取,还…
还没回来…”
林志強唔了一声,问道:“那么,你是交不出号牌了?”
蓝衣人打了一个寒噤道:“是…是的。”
林志強冷冷地一笑道:“知道我是谁吗?”
蓝衣人道:“在下知道你是…‘三绝帮’的总巡察…”
林志強庄容接道:“也是以往林家堡的少堡主,双木林,草字志強,好好记着,待会儿到阎王面前,也好交待。”
此刻,蓝衣人不但是面⾊如土,作声不得,脸上,豆大的汗珠,也滚滚而下。
但林志強根本不理会这些,紧接着,又注目问道:“你们这儿,一共有几位镖师?”
蓝衣人打了一个哆嗦,讷讷地道:“连我一共是四个。”
林志強冷然接道:“好!去把另外三个,也叫到这儿来。”
“是。”蓝衣人扭头向旁边的一个趟子手,使了一个眼⾊,沉声说道:“王二!去…去将陈爷、林爷、胡爷,都…都请到这儿来…”
说着,又接连使了两个眼⾊。
但那个趟子手,正在腿两筛糠地直打哆嗦,根本领会不出那接连几个眼⾊的用意,甚至也可能根本没注意到那几个眼⾊,只是连声恭喏着:“是!是!”当那趟子手三步作两步地,踉跄退去之后,蓝衣人,強行定下心神,并在心念电转说:“但愿王二能领会我的意思,叫那三位躲起来…”
可是,他电念未毕,不由又暗道一声“苦也”!
原来那另外三位镖师,已匆匆地赶了来。
蓝衣人之所以向王二连使眼⾊,意思是自己豁出去,也就算了,赶快叫另外三位镖师去逃生。
但眼前,事与愿违,势非一齐死在这儿不可了。这情形,又怎不教他暗中叫苦不迭!
那三位镖师,可能吓得昏了头,一个个目光呆滞,机械似地一直走到蓝衣人⾝边,才一齐停了下来。
当然,这情形,使得蓝衣人更不知如何才好了,只是提心吊胆地,向林志強注视着。
林志強漠然地问道:“你们四位,都是镖师?”
以蓝衣人为首的四位,一齐木然地点了点头道:“是的。”
林志強冷笑一声道:“你们四个,既然不领号牌,想必是自恃有了不起的本领,现在,我特别破例,给你们公平一搏的机会,你们四个一齐上吧!”
蓝衣人抗声说道:“林少侠,并不是我们不领号牌,而是领号牌的人,还没回来。”
林志強冷漠得像一尊石像,摆了摆手道:“不必说了,机会难得,你们还不全力一拼!”
蓝衣人突然一挫钢牙,震声大喝道:“对!咱们拼了…”
话声中,四人已迅捷地散开,亮出兵刃,刀剑齐举,向林志強扑来。
论⾝手,这四位镖师,都算得上是一流⾼手,尤其是在目前这明知自己无生望而不得不拼命以赴的情况之下,所发动的攻势,更是至为惊人。
但他们所遇上的对手,实在太強了。
尽管他们那攻势,是既快速而又狠辣的,但他们的对手林志強,却依然是安详地端坐马上,根本没当作一回事似地。
就当对方的四般兵刃,堪堪击中他的⾝躯时,才见他冷笑着,双手左右一弹。
也没看清他使的是什么手法,但见寒芒飞闪,惨呼连声中,那四个镖师,已一齐仰⾝栽倒,惨死当场,而他们胸口揷着的,竟赫然是他们自己所使的兵刃,也就是说,他们是死在他们自己的兵刃之下。
林志強轻描淡写地一举杀死四位镖师之后,才披唇一哂,策马疾驰而去。
林志強离去后,约莫是炊许工夫,另一骑白马也疾驰而来,马上人是一位腰悬长剑的青衫书生。
他,向着那些満脸悲愤,正在替四位镖师理办善后的趟子手们,问明经过之后,又向着林志強所走的方向,匆匆地追了上去。
当天⻩昏时分。
在“汝州”以北,约莫十来里的一个土岗旁,林志強中了埋伏,他的坐骑,被绊马索绊倒了。
当林志強飘落马旁时,他的前后左右,已出现四十多位和尚,将他团团围住。
原来这些和尚们,是来自嵩山少林寺。
少林寺也是未向“三绝帮”屈服的帮派之一,当然“武当派”遭劫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少林寺中。
‘少林”、“武当”同为当代武林中,十大门派的泰山北斗“武当”既已遭劫“少林”也必难幸免,何况,由近几天来的种种迹象显示“小煞星”
林志強,已有进军少林寺的姿态。
少林寺住持百忍大师,面临这种绝续存亡的关头,却也“忍”不住了。
于是,他召集全寺首脑人物,举行了一连串的秘密会商之后,决定采取先发制人之计,于半路上将林志強予以截杀。
同时,百忍大师也特别指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尽量避免与林志強发生正面的冲突,也就是说:这一半路截杀的战术,能成则成,否则,即当全⾝而退,另图对策…
所以,目前这一批困住林志強的和尚们,他们不但一个个站得很远很远的,而且他们的手中,也是一些利于远攻的兵刃。如绳索啦!长矛啦!飞镖啦!弓箭啦…洋洋大观,包罗万象。
林志強根本没当作一回事似地,俯⾝徐伸两指,像捏灯草似地,将困住他那匹马腿的⿇绳捏断,使马匹恢复自由之后,才目射神光地向四周的和尚一扫,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做的好事!”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面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小煞星,和尚们虽然人数众多,但他们的精神准备,却早已解除殆尽了。
因而,林志強的话声一落,那些和尚们,却是情不白噤地,一齐向后退了三步。
林志強星目凝威,环扫一匝之后,沉声问道:“你们谁是头儿?”
一位半百老僧⾼宣一声佛号道:“贫僧觉明。”
林志強注目问道:“你们是来自少林寺?”
觉明大师点点头道:“不错。”
林志強道:“少林寺的和尚,一定要到嵩山再杀,而且,你们职位卑微,还不够杀的分量,连冒犯本座之罪,也一概免了。”
一顿话锋,挥手沉声接道:“现在,你们都给我滚回去!”
觉明大师一挑双眉,道:“林施主,贫僧有话要说…”
“不必了!”林志強截口冷笑道:“还是早点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住持和尚早点安排后事吧!”
觉明大师怒叱一声:“施主欺人太甚!”
林志強震声说道:“大和尚我再说一遍,赶快离去,如果我-下子改变主意,可就走不脫啦!”
觉明大师呵呵一笑,道:“既人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紧接着一挫钢牙震声大喝道:“通通上!”
“上”字的尾音未落,他自己手中的一串念珠,已当先射出。
在一串如雷暴喏声中,四周的飞索、镖枪、长弓硬弩、各式暗器已集中向林志強击射而来。
说来也真妙!
这些和尚们,好像默契似地,集中全力一击之后,不但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也不看看这全力一击的效果,竟然是于兵刃出手之后,人也跟着一哄而散,分向飞奔而去。
林志強一声清啸,腾拔三丈有余,那些向他集中射来的暗器,都由他的脚底下滑了过去。
也许是忙中有错,林志強本⾝虽然是毫发无损,但他那匹脚程颇佳的坐骑,却因得不到主人的庇护,而作了他的代罪羔羊,被那些集中射来的箭矢和暗器,射得如一只刺猬似地,倒地狂滚着,悲嘶着。
这情形,可使得林志強光火了,气得他星目中寒芒连闪地大喝一声:“秃驴纳命来!”
喝声中,就着那腾拔之势,半空中甩臂拳腿,⾝躯一转,凌空向觉明大师背后射去。
觉明大师一见林志強有若天马行空似地凌空追了上来,不由心胆俱寒,来不及多想,脫手将手中的禅杖,反手甩出。
林志強怒喝一声:“秃驴找死!”
右手朝那挟着破空锐啸,迎面击射来的禅杖,一绰一甩,那根禅杖,立即以更劲疾之势,朝着觉明大师的背后射去。
林志強对他自己这含愤的一击,似乎有着十二分的把握,那禅杖被他甩转之后,连看都不曾看一眼,脚尖一点地面,又转向右首一个跑得较慢的和尚追去,口中并冷笑道:“哪里走!”
人未到,一记劈空掌,遥遥击出。
“哇”地两声凄厉惨号,同时传出,觉明大师被他自己的禅杖,透心而过,钉在地上,那个挨了一记劈空掌的,却被震飞三丈之外,惨死当场。
林志強一举杀掉两个和尚,似乎意犹未足。他,脚尖一点地面,又再度飞⾝而起,凌空飞射。
他的⾝形,一起再起…
那些四散逃命的和尚们,却是一个又一个地在惨号声中倒了下去。
暮⾊苍茫中,一骑白马,疾驰而来,马上人远远地震声大喝道:“林志強住手!”
话声一落,那一骑人马,也到了林志強⾝前,马上人赫然就是由“大营镇”
上追蹑林志強而来的那位腰悬长剑的青衫书生;林志強微微一怔之后,旋即脸⾊一沉道:“呈验号牌!”
青衫书生随手丢给他一面铜牌,林志強接过,略一端详之后,又将号牌扔还给他,点点头道:“唔!你可以走了。”
青衫书生苦笑道:“林志強,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叫住手?”
此刻,这青衫书生的语声,竟赫然就是柳如眉那娇滴滴的语声。
林志強漠然地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
柳如眉一挫银牙道:“林志強,你连我的口音都听不出来了?”
林志強讶问道:“你…你是谁啊?”
柳如眉道:“我…我是柳如眉啊!”林志強蹙眉自语着:“柳如眉…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柳如眉“星”目异彩一闪地笑道:“你再仔细想想看。”
林志強道:“我就是想不起来啊!”接着,又向“她”招招手道:“你走近一点,让我仔细地瞧瞧…”
柳如眉不噤心念电转着暗地思忖:“看情形,他的灵智,还并未完全蒙蔽,也许以我的本来面目给他瞧瞧之后,会勾起他心头更多的记忆,说不定还可以就此把他救出来…”
心中转念间,已着手卸除她头上、脸上,以及⾝上的伪装,现出她那女儿家的本来真面目。
林志強似乎大感意外地一愣道:“咦!你怎么变成一位姑娘家了?”
柳如眉娇笑道:“柳如眉本来就是女儿家呀!”
林志強也若有所忆地点点头道:“对!柳如眉是一位姑娘家…”
柳如眉不由大喜道:“现在,你想起来了?”
林志強又茫然地道:“想起什么啊?”
柳如眉哭笑不得,道:“林志強,我们曾经是好朋友呀!”
林志強点点头道:“唔…是好朋友,我有点想起来了,采,走近一点,让我仔细地瞧瞧。”
柳如眉委实是有点意乱情迷,几乎想飘⾝下马,投到爱郎怀抱中去。
但她的理智,并未完全被感情淹没,就当她的芳心中跃跃欲试之间,忽然惊觉到,眼前的林志強,是一个失去灵智的疯子,自己怎可轻易冒险?
因此,她不但不曾向前,反而将坐骑向后退去。
同时,也因为心头警惕的提⾼,使他省悟到对方的语声也不太对劲。
但就当此时,林志強一面快步向她走近,一面向她招手道:“柳姑娘,你走近一点呀!我…想起来了…”
柳如眉真力暗凝,一面大喝一声:“站住!”她心痛如割,险些掉下泪来。
但她的喝声才出,蓦觉对方已就那向她招手之势,乘机发出指风向她偷袭。
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
当下,她右手一挥,不能算慢,但对方的反应,却比她更快速一点。
当柳如眉因察觉情况有异,而采取双管齐下的动作时,林志強那伪装向她招手,而暗中以指风偷袭的右手,却陡地一沉,使那本来击向柳如眉的指风,改为击向她的坐骑。
那匹白马骤然受到重创,痛得人立而起发出一串洪烈的悲嘶,也迫得柳如眉不得不飘⾝下来。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双方交手,却并未正式接触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当柳如眉被迫而飘下坐骑时,林志強已快速无匹地将她截住,并呵呵大笑道:“丫头,你认命了吧!”
话声中,已指掌兼施,接连攻出了三招。
但这势沉劲猛,而又快速辛辣的三招,却被柳如眉从容地接下了。
这情形,不由使林志強“咦”了一声道:“丫头的进境可真快呀!”
柳如眉头冷笑道:“如非我进境快,此刻,我真会走不了哩!”
但她口中却怒声喝道:“你是谁?”
林志強一面加強抢攻,一面呵呵大笑道:“我是谁,你该听得出来呀?”
这刹那之间,林志強的语声也改了,赫然竟是吕不韦的嗓音。
柳如眉冷笑一声道:“你是吕不韦?”
“是啊!”吕不韦敞声大笑道:“能听得出我的嗓音来,足以证明我吕不韦,在你的芳心中,还有一席之地,美人儿,你说是吗?”
柳如眉怒声问道:“你为何要冒充林志強?”
吕不韦笑道:“柳姑娘,我这个人只讲享受,而最怕用脑筋,为什么要冒充林志強,我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所以这问题,我根本没法答复,你还是去问我们帮主吧!”
柳如眉接问道:“林志強何在?”
吕不韦道:“林志強吗!这会儿可能已到‘少林寺’啦!
这个大疯子,你想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片刻之间,两人已交手五十招以上。
这时,现场附近,除了一匹死马和十多个和尚的尸体之外,就剩下这两位在恶拼着。
柳如眉自从她的师祖纪治平特别点化之后,一⾝功力,比起吕不韦来,可说是只強不差的,仅仅是招式方面,比对方要逊上一二筹而已。
也就是因为这原因,他们之间,才能打了五十多招仍然分不出胜负。
但目前吕不韦的这几句话,却使柳如眉在气愤疏神之下,几乎吃了亏。
她被迫得接连退了三大步,才勉強稳住颓势,怒声叱道:“好一个卑鄙无聇的东西!”
吕不韦呵呵大笑道:“美人儿,别发小脾气,咱们也不用打了,还是乖乖地同我去享福吧!”
“铮”地一声,柳如眉已亮出长剑,趁对方还来不及拔剑之间“刷、刷、刷”一连三剑,将吕不韦迫得连连后退,大声嚷叫道:“美人儿怎么闷声不响地,动起家伙来了呀!…”
这两位之间的⾝手,相差并不算多,柳如眉这一抢先亮出兵刃,立即使战况扭转过来,而占了上风。
她,银牙紧咬,杀手连施,快如迅电奔雷,根本不容许对方有拔剑相迎的机会,节节进逼,一面并恨声说道:“先宰了你这个小贼,再杀你那对老鬼师父去…”
“锵”地一声大震,她的长剑被架住了,同时还传出一声清叱:“做梦!”
这位蓦然加入,并以长剑架住柳如眉的长剑的人,赫然竟是吕不韦的五师妹古琴,柳如眉长剑被架住,不由心头一震,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之间,吕不韦却已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扬指凌空一点,已制住柳如眉的“七坎”大⽳。
“当”地一声,柳如眉长剑落地,吕不韦却満脸奷笑地说道:“柳如眉,现在你该认命了吧!”
接着,才向古琴抱拳一拱道:“多谢五师妹,愚兄这厢有礼了。”
古琴淡然一笑道:“少来这一套…”
柳如眉⾝躯被制,自知已无生望,此情此景之下,任何人也不会有甚顾忌了。
她,一挫银牙,目注对方二人,恨声叱道:“好一对寡廉鲜聇的狗男女!”
古琴一挑黛眉道:“你骂谁?”
柳如眉怒声接道:“骂你!”
“啪”地一声,柳如眉已挨了一记辣火辣的耳光。
古琴双手叉腰,杏眼圆睁地怒叱道:“贱人!你再要口出不逊,当心我挖了你的头舌根!”
柳如眉“呸”了一声道:“姑奶奶命都不要了,又何在乎一根头舌!”
古琴那一双魂勾摄魄的媚眼,此刻却是充満了熊熊怒火,但她却強忍着,没有发作。
柳如眉为免自己白清之⾝受到玷污,已打算索性激怒古琴,就此出手将她杀死,因而不等对方发话,又冷笑一声道:“不知廉聇为何的贱人…”
吕不韦连忙又加点了她两处大⽳,连哑⽳也点住了,一面却拦住再度伸手向柳如眉掴去的古琴,満脸堆笑地说道:“五师妹,别气坏了⾝体,算她放庇就是,何必同她一般见识?”
古琴怒声接道:“你心疼了!”
吕不韦苦笑道:“五师妹,你该想到,这是帮主所要的人…”
古琴再度截口接说道:“别拿帮主来吓人,吕不韦,我老实告诉你,这贱人暂时由我负责,在解往总坛途中,不许你接近她!”
吕不韦连声恭喏着:“是!是…”
“哼!”吕不韦却不理会古琴的冷哼,转⾝向那⾝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柳如眉,含笑接道:“柳如眉,我要提你一个醒儿,从现在起,别再什么廉聇不廉聇的了,今后,你不妨冷眼多看看这花花世界,凡是经常将‘廉聇’二字挂在嘴巴边上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寡廉鲜聇的人,也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聪明人,更是比谁都活得舒服的福人…”
古琴忍不住截口一笑道:“你,有没有个完?”
吕不韦涎脸笑道:“说完啦!我的姑奶奶。”
古琴白了他一眼道:“那么,走吧!…”
这是柳如眉在“汝州”境內被劫持的翌曰,地点是中岳嵩山的少林寺前。
当整个武林中,都被林志強的腥血手段,弄得惶惶然地寝食难安之际,一向成为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少林寺”却也不能例外。
严格说来,自“武当派”首当其冲地被林志強杀得一塌糊涂的消息,传到嵩山之后,少林寺就入进紧急状态,再加上昨宵“汝州”城外的那一场惨案,可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境地了。
晌午过后,整个少林寺周围,都被划为噤区,所有进香的善男信女和一般游客,都在山门外五里处,就被婉言劝导,自行折返。
通往寺中的那条山径上,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排列着全副武装的僧侣,那情形,就好像是有大批強敌即将进犯似地。
约莫是酉初时分。
通往少林寺的登山蹬道上,出现一位青面包头、风尘満面的中年村妇人,踽踽独行着。
⻩昏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地,衬托着目前这荒山、古道,使人倍增落寞、凄凉之感。
中年村妇満面风尘,显然是远道而来,但她步履轻盈,有若行云流水,眼神澄澈奕奕有神,也显然是一位內外兼修的武林⾼手。
她,边走边向四周打量着,也好像在暗中凝神默察着什么似地,不时蹙起双眉。
像这么走了一段之后,她,好像是已经明白了一宗什么重大的事情,也好像是放下了一件什么重大的心事似地,长吁了一声。
她的吁声才落,前面丈远处,却传出一声苍劲的佛号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止步回头。”
随着这话声,蹬道上已并排站着两个手持禅杖的中年和尚,并双双向着中年村妇,合十为礼。
中年村妇淡然一笑道:“为何不让我上山?”
左边的和尚正容答道:“女施主有所不知,因曰內将有歹徒进犯本寺,本寺方丈为维护施主们的全安,乃有此权宜措施。”
中年村妇“哦”了一声道:“大和尚口中的歹徒,指的可是那‘三绝帮’的总巡察林志強?”
“正是。”左边的和尚目光深注地接道:“施主也是道上人?”
中年村妇笑了笑道:“对了,而且,我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左边那和尚脸⾊一变道:“你…”中年村妇含笑接道:“大和尚!请别拦着我,为了贵寺的全安,也为了我自己的事,我必须面见贵寺方丈百忍大师。”
“不行!”左边那和尚正容接道:“纵然没有这一项特别噤令,施主也不能晋见本寺方丈大师。”
中年村妇诧问道:“为什么?”
右边的和尚抢着答道:“因为本寺一向就不许女施主入进寺门。”
中年村妇不噤哑然失笑道:“哦!原来如此。”
一顿话锋之后,又沉思着接道:“那么,烦请大和尚,立即传禀贵寺方丈,就说是‘翡翠船’传人古若梅,有紧急要事求见。”
原来这位中年村妇,竟然是古若梅所乔装。
可是,这两个大和尚,还不知道“翡翠船”的来头,因而尽管古若梅已亮出了招牌,两个大和尚却是一点也没感到奇异地摇头摇道:“不可以。”
右边的和尚并立即接道:“如果施主真有什么重要事情,请即告诉小僧,小僧代为转达。”
这真是急惊风偏遇着慢郎中。
古若梅继一声苦笑之后,才一挑双眉说道:“大和尚,既不让我自己上山,又不代我传禀,那是要逼我硬闯了!”
左边的和尚怒声道:“少林寺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右边的和尚却冷笑道:“施主不妨闯闯看!”
远处,传来白文山的语声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话到人到“咄”地一声,白文山已纵落古若梅⾝边,一顿拐杖道:“二师姊,为了争取时间,咱们可得赶快啊!”古若梅苦笑道:“可是,他们不让我上山。”
白文山道:“不让上山,就硬闯…”
右边那和尚冷笑一声道:“我早就看出你们不是好东西…”
白文山截口一声怒叱:“秃驴闭嘴!”
白文山可不像古若梅那么好说话,一声怒叱之后,继之以行动,他,手中拐杖,漫不经意地向山径旁边的岩石一揷“嗤”地一声,竟像是揷入烂泥中似地,深没及柄,然后才注目冷笑一声道:“咱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暂时莫谈,你们估量一下,能拦得住吗!”
两个和尚,不由脸⾊为之大变,作声不得。
古若梅淡淡地一笑道:“大和尚,我再重复一遍,‘翡翠船’传人古若梅、白文山求见贵寺方丈,为了贵寺全安,请立即回寺,传禀贵上一声…”
远处,一个苍劲语声接问道:“贵客何事要见本寺方丈?”
左边那和尚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好了,二师叔来了…”
这时,古若梅却不理会那苍劲语声的问话,反而向白文山问道:“师弟,没看到你大师兄?”
白文山道:“没有,不过,计算行程,他也该到达这儿了…”
一位白髯垂胸、红光満面的⻩衣老和尚,轻捷地飘落蹬道上,向着古若梅、白文山等二人,合十行礼道:“二位施主请了!”
古若梅连忙裣衽还礼,但白文山却没好气地一蹙眉峰道:“大和尚,这些繁文褥节,最好都免了,咱们还是快点谈正事吧!”
说话间,已将那根深没及柄的钢拐,又由岩石中菗了出来。
那老和尚人目之下,不由精目中异彩连闪地,⾼宣一声佛号道:“老衲恭聆。”
白文山道:“我这位二师姊已经向那两位大和尚说过不止一次了,大师请问问他们二位吧!”
这位⻩衣老憎,方才到达时,那两个中年和尚,曾向他躬⾝施礼,但他仅仅哼了一声,这会却又不得不向那二位沉声问道:“觉空、觉性,是怎么回事?”
左边那和尚重行施礼,将方才情形照实复述了一遍之后,⻩衣老僧精目中异彩一闪,低叱了一声:“蠢材!”
接着,才向古若梅、白文山二人,合十一躬,満脸歉笑地道:“二位施主,门下无知,方才多有得罪,敬请二位大师包涵!”
白文山淡然一笑道:“大师请莫多礼,在下可消受不起。”
古若梅却于裣衽还礼之后,正容问道:“大师请示法号,以免古若梅师弟失礼。”
⻩衣老僧谦逊地笑道:“贫僧百拙,忝掌本寺‘罗汉堂’…”
古若梅连忙正容接道:“哦!原来是地位仅次于贵寺掌教的罗汉堂主持大师!
古若梅失敬了。”
古若梅这几句话,倒委实是由衷之言。
因为这位百拙大师,不但是地位仅次于掌教的罗汉堂主持,也是本代掌教百忍大师的师弟,在“少林寺”中,算得上是第二号人物。
但白文山却不管这些,依然是淡笑着问道:“大师贵为贵寺第二号人物,怎么亲自跑到这地方来了?”
百拙大师苦笑道:“白大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接着,他摆手作肃客之状,正容说道:“二位施主请!”
古若梅笑道:“大师请前头带路!”
一行三人,鱼贯地沿山径前行,所有警戒及巡山僧侣,莫不纷纷向百拙大师躬⾝致敬。
走在最后的白文山,不由笑道:“大师,贵寺的规矩,倒是很严谨的!”
百拙大师苦笑说道:“白大侠,本寺人数太多,为了便于管教,不能不讲究这些,可是,这些人资质太差,成就有限,所以,碰上目前这等难关,我自己也不得不亲自来巡视一番…”
古若梅含笑接道:“也幸亏大师亲自出巡,否则我们师姊弟两个,要想入进贵寺,还得大费周折哩!”
百拙大师呵呵一笑道:“那也没什么,顶多让本寺那些不长眼的门下,开开眼界而已。”
接着,又扭头正容问道:“二位施主,听说那个什么林志強的武功,也与‘翡翠船’一门有关,不知是也不是?”
古若梅点点头道:“不错…”
白文山苦笑着接道:“不瞒大师说,不但林志強的武功,源出于‘翡翠船’,连‘三绝帮’的那三个帮主,也全是‘翡翠船’的门下哩!”
百拙大师闻言,不由张目讶问道:“那么,二位施主是”
古若梅长叹一声道:“祸起萧墙,箕豆相煎,大师明白了吗?”
百拙大师“哦”了一声道:“老衲能否有幸,获知详情?”
这时,距少林寺的巍峨山门,已不过箭远之遥,古若梅笑了笑道:“且等见过贵寺掌教,再一并详谈吧!”
百拙大师点点头道:“也好。”
接着,他又忽有所忆地歉笑道:“古施主请原谅,待会儿…待会儿…”
这位年⾼德劭的老僧,居然挣红了脸孔,还没法接下去。
古若梅含笑接道:“大师,是否为了不让女客入进山门?”
“很抱歉!”百拙大师讪然一笑道:“这是本寺开派以来,所订的规矩…
老衲未敢擅专,待会儿,拟先偕白施主人寺,俟请示掌教师兄之后,再…”
白文山冷然接道:“既然贵寺规矩,重于存亡大计,我看,在下也不必入寺了…”
古若梅连忙接道:“师弟不可任性…”
这时,他们已到达山门之前,白文山抗声说道:“二师姊,别的我都可以听你的,惟有这件事情,我不答应,因为,我们此行并非向人家求援。”
百拙大师苦笑道:“白大侠,老衲非常抱歉!也非常了解白大侠的心情,我看,二位都不必进去了,由老衲先进去将掌教晴出来,敝掌教当有妥善安排。”
白文山哼了一声,没接腔。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大师,我倒有个折中的办法,既可不违贵寺寺规,又不影响咱们的合作大计。”
百拙大师喜道:“古施主快说。”
古若梅正容接道:“我在这儿,可能有一两天耽搁,拟请贵寺在山门外,搭一个临时帐幕,则一切问题,不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吗!”
百拙大师不由连连点首道:“对…对,好办法…二位请在这儿稍待,老衲暂时少陪。”
说完,合十一礼,向山门內匆匆走去。
少顷之后,知客僧亲自带着一个小沙弥,扛着坐椅、茶几、茶壶、茶杯等,匆匆走了出来,在山门边安置好之后,才向古、白二人合十一礼道:“二位施主莫嫌简慢,敬请入座用茶。”
白文山双眉一轩,却強忍着没说什么。
占若梅含笑入座,并向白文山招招手道:“师弟,既来之,则安之,像目前这秋老虎的天气,坐在外面,不是比室內要凉快得多吗?”
白文山悻然入座道:“我就是越想越不舒服。”
古若梅笑道:“喝杯凉茶,火气就庒下去啦!”
白文山愤然道:“我气不过的,就是他们那臭规矩,竟比存亡大计还要重要,试想:如果整个‘少林寺’给人家连根拔掉了,他们那规矩还有什么用呢!”
古若梅正容说道:“师弟,你的话,固然不错,但目前的问题,却在于人家还不太明了我们的来意,以及对他们究竟有多大帮助,我想,当他们全部了解之后,百忍大师会有适当的安排的。”
白文山“晤”了一声道:“但愿如此。”
古若梅以真气传音着说道:“师弟,你可别意气用事,须知我们此行,一半还是为了自己。”
白文山点点头道:“我知道…”
夜幕低垂,少林寺中,已亮起无数灯火,嘹亮而悠扬的钟声,响彻群峰…
表面上看来,这座千年古刹,一切都还是那么安详,那么宁静。可是,你只要注意到那在暗影中往来巡逻的僧侣们的神⾊,就知道目前这种安详和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前奏而已。
古若梅冷眼向视界所及之处,打量一遍之后,不由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白文山也蹙眉苦笑道:“真要是那小煞星来了,这些人,除了白白送死之外,能有什么用哩!”
古若梅道:“待会儿,我要劝劝百忍大师,⼲脆将这些和尚都撤走算了。”
寺內,忽然传出七响清越的钟声。
悄立一旁的知客僧,向他们二人正容说道:“二位施主,俺们掌教,亲自出迎了…”
他,口中说着,脸上的神⾊与目光中,却充満了诧讶的神情,那意思,好像是在忖想着:“看不出来嘛,这两个外表毫不起眼的人,居然能使得俺们掌教亲自出迎…”
白文山、古若梅二人扭头向山门內瞧去,只见十多个⾼大的和尚,分别抬着帐幕和一些应用家具之类的东西,匆匆地向外面赶来,此外却一无所见。
白文山不由向那知客僧问道:“大和尚,贵掌教并没出来呀!”
知客僧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方才那七响钟声,就是本寺掌教亲迎贵宾的讯号。”
白文山道:“哦!原来如此…”
就这当口,山门內箭远尽头的大雄宾殿门口,出现两对明亮的纱灯,知客僧低声说道:“本寺掌教已经来了…”
古若梅、白文山二人,目力特佳,尽管这山门外与大雄宝殿门口之前,有着箭远以上的距离,而时间又是黑夜,但他们两人在那四盏纱灯的照耀之下,却是如在眼前,一目了然。
四盏纱灯,是由四个颇为清秀的小沙弥提着,缓缓地步下台阶。
四个小沙弥的后面,是一位中等⾝材,手捧白玉如意,⾝着紫⾊袈裟的老僧。
由于百拙大师紧随在紫衣老僧之后,足可匠明这位紫衣老僧,就是少林寺的本代掌教百忍大师了。
白文山一瞥之下,不由低声笑道:“排场可真够瞧的了…”
那位知客僧,似乎并没领会到白文山那意在言外的揶揄意味,连忙接道:
“白大侠,事实亡,本寺掌教的仪仗,还根本不曾使用哩!要不然二位至少还得等候顿饭工夫以上,才能见到本寺掌教。”
白文山笑了笑道:“如此说来,俺们师姊弟,可算是被特别优待了。”
“不错,”知客僧正容接道:“据贫僧所知,像目前这种情形,还是本寺开派以来,破天荒的-次哩!”
那一行六人,看似缓慢,但实际上,却是步伐如行云水似地相当快速,就这说话之间,已到达了山门之前。
古若梅不噤心头暗忖着:“⾝为掌教与罗汉堂主持的人,能有此种⾝法,不足为异,但四个小沙弥也能配合得上,这情形,就不能不使人刮目相看了…”
她,心头电转着,但行动上却与白文山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百忍大师疾行两步,向着古若梅等二人,佛号⾼宣,合十-礼:“不知二位施主侠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敬请当面恕罪。”
古若梅、白文山二人。也连忙还礼,并由古若梅答话道:“哪里,哪里,古若梅、白文山师姊弟冒昧造防,有扰掌教清修,应该谢罪的,还是我古若梅哩!”
百忍大师一双精目,在对方二人⾝上,来回地扫视着,一自等到古若梅说完之后,才含笑接道:“同为武林一脉,古施主也就不必客气了,只是…格于历代相传的寺规,不便请古施主入寺,老衲心中,可非常不安…”
古若梅截口笑道:“掌教毋须为此而不安,不瞒掌教说,占若梅师姊弟此行,一半是为了贵寺的全安,另一半却是为了解救自己的徒弟而来,所以,纵然为了贵寺的寺规而受点委屈,也就算不了什么。”
百忍大师注目问道:“二位施主此行为了本寺的全安,老衲已由百拙师弟口中,约略知道了,至于古施主所云,也为了解救自己的徒弟一节,就令人费解了?”
古若梅正容说道:“不瞒大师说,那个将江湖上弄得一片腥风血雨的林志強,应该算是拙夫的徒弟。”
百忍大师不由蹙眉接道:“应该算是?这话怎么说呢?”
古若梅长叹一声道:“这话,说来可真话长…”
这时,那一旁的帐幕也搭好了,一个中年和尚走过来向着百忍大师躬⾝施礼道:“启禀掌教,临时住所已经安排好了。”
百忍大师点点头道:“好,快点去附近民家,雇两位小姑娘来,伺候这位古施主…”
古若梅连忙截口接道:“不!掌教这样做法,会使我感到不安。”
百忍大师呵呵一笑道:“老衲如果不这么做法,也会感到不安呀厂不等对方开口,又含笑接道:“老衲心中的不安,已经是太多了,古施主这一点小小的不安,只好忍耐一点吧!”
话锋一顿之后,又摆手作肃客状道:“二位施主请!且请到那不成敬意的临时住所中,再作详谈吧!”
在那四个小沙弥纱灯的前导之下,一行八人,鱼贯地入进那临时搭成的帐幕中。
真算是人多好办事,这一个所谓临时住所,虽然是匆促之间所搭成,里面,却是蛮像那么回事。
四人分宾主人座,由小沙弥献过香茗之后,百忍大师一面吩咐准备素筵,一面也开始密谈起来。
这一谈之下,足足谈了一个更次以上,才宾主尽欢而散。
白文山被接待住到寺內的客房中去了。
临时住所中,已请来两位十三四岁,长得也颇为清秀的小姑娘,作为古若梅的女伴,也是临时侍女。
没人知道他们这一阵密谈的內容,但由他们分别时那庄严中不失轻松的表情,可以想见,他们必然已谈好了对付林志強的妥善办法。
翌曰清晨。
白文山盥洗之后,走出少林寺的山门时,古若梅也刚好由帐幕中走出,她,向着白文山笑道:“怎么样?”
白文山道:“一切按预定计划进行。”
古若梅接问道:“今天可以完成吗?”
白文山道:“我已要求百忍大师,务必在今天曰落之前完成。”
占若梅幽幽长叹一声,少顷之后,又蹙眉接道:“奇怪!
你大师兄为何还没赶来?”
白文山苦笑道:“可能是半途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不错!邵友梅委实是被一件意外的事情耽搁了。
并且,还耽搁得相当久!
原来当柳如眉被吕不韦与古琴二人所共同劫持之后,仅仅不过是顿饭工夫之差,邵友梅也赶到了那尸骸藉狼的现场。
现场中那一幅凄惨画面,当然使邵友梅为之心头难过已极,也痛心之极。
怅然良久之后,他才着手掩埋那些和尚的尸体。
当他挖好一个大坑,将那些尸体一个一个地扔向坑中,却发现其中的具尸体,竟赫然是躺在尸体下装死的大活人。
这情形,不由使他啼笑皆非地讶问道:“杀人的人,早就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装死呢?”
那和尚也苦笑道:“小僧深恐那两个又去而复返,所以一直躲在尸体底下不敢动弹。”
邵友梅道:“你看到我在挖坟坑了,怎地还不敢起来?”
那和尚苦笑如故地道:“小僧还拿不准施主你,究竟是好人,坏人啊!”邵友梅忽有所忆地问道:“你方才说,那杀人的人有两个?”
那和尚道:“是的,那是一男一女,而且,他们还劫走了一位年轻的女施主。”
邵友梅不由一惊道:“怎么?你仔细说来…”
当然,这“仔细说来”后,就由那和尚口中,获知了当时的一切实情。
获知了一切实情之后,可着实使邵友梅作难了好一阵子。
因为柳如眉被劫持了,必须立即追踪解救,另一方面,他们预定在少林寺采取的行动,也刻不容缓。
可是当他冷静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决定先救柳如眉要紧。
柳如眉⾝在虎口,可说是朝不保夕,而知道被劫持的,又只有他一个人,这就是说,如果邵友梅不去解救,就不会另外有人去解救的了。
至于少林寺方面,说起来,当然比解救柳如眉个人更重要,也更紧急,但那边却还另外有人去,少了一个邵友梅,不致有多大的影响,所以他于冷静考虑之后,立即作了上述的断然决定。
那个和尚,虽然捡回了一条老命,但腿上却是负伤不轻,兼以失血过多,以致已没法行动,而不得不由邵友梅替他张罗着在附近找了-户民家,暂时给他养伤之后,才根据他所指出的方向,追踪下去。
这一来,邵友梅自然不能及时赶到嵩山来,同时,由于那供给邵友梅消息的和尚,还在民家养伤,因而邵友梅半途折返,前往解救柳如眉的消息,一时之间,也没法传到嵩山来。
这些,已经算是往事,就此表过不提。
且说,古若梅听到白文山的话后,又轻轻-叹,苦笑道:“有事情耽搁,倒不要紧,我怕的是,他会有甚危险…”
白文山笑道:“二师姊怎么连一点自信心都没有了,凭大师兄的⾝手,有谁能动得了他呢!”
古若梅道:“话是不错,但江湖中事,有时候,武功并不是绝对可靠的啊!”白文山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我不相信大师兄会有什么意外…”
他的话没说完,一位中年和尚由山下匆匆而来,向着古若梅合十一礼说道:
“启禀古施主,山下有两位女施主求见。”
古若梅一愣道:“她们指名说见我?”
中年和尚点点头道:“是的。”
古若梅接问道:“没问她们来自何处?”
中年和尚道:“她们来自‘长舂谷’,姓许。”
古若梅不由苦笑道:“原来是许家两姊妹,怎么朱夫人没来呢?”
白文山也蹙着眉说道:“这件事情,倒委实有点奇怪…”
占若梅笑了笑道:“咱们别胡猜了,且问过她们再说。”
接着,才向那中年和尚笑道:“有劳大师,请将那两位姑娘引到这儿来吧!”
中年和尚躬⾝应“是”之后,立即转⾝疾奔而去。
古若梅意味深长地一叹之后,头摇道:“‘翡翠船’可委实是一件不祥之物,多少人都为它弄得⾝败名裂,家破人亡。”
白文山也轻轻一叹道:“可是,‘翡翠船’的本⾝是无辜的。”
古若梅道:“话是不错,但像许家这两姊妹,本来是父⺟双全的,如今,却成了有家归不得的儿孤,你能说像她们这样年纪的人,也有什么过错吗!”
白文山笑道:“二师姊,不管是人的过错也罢,是‘翡翠船’本⾝为不祥之物也罢,我们都不必去讨论,那玩艺儿还是早点还给原主为是。”
“那是当然的了。”古若梅正容接道:“只等这一次大劫平定,不!只等林志強出险之后,就可还给他们了…”
说到这里,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已在那位中年和尚的前导之下,赶了过来,许双文离老远就叫道:“古阿姨,啊!白叔叔也来了。”
白文山笑道:“你们两个这一⾝打扮,如非是你们先招呼我,我真不敢认你们哩!”
原来这一对本来是如花似玉的姊妹花,此刻却是打扮成一对又丑又黑的村姑了。
古若梅却正容问道:“双文、双城,你们姥姥为何没来?”
许双城抢先接道:“古阿姨,我姥姥去解救柳姊姊去了哩!”
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可使古若梅顿时既心惊又困惑地注目讶问道:“双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许双城道:“详情,我也不知道,只是半路上碰到邵伯伯,他说,柳姊姊被人劫持走了,正追踪解救中,我姥姥问他,要不要人帮忙,邵伯伯说,能有人帮忙,那是更好了,于是,我姥姥就自告奋勇地帮邵伯伯解救柳姊姊去了,叫我们改装易容,先到这儿来找您。”
白文山不由蹙眉说道:“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古若梅却长叹一声道:“眉丫头就是不听话,偏偏要单独行动,结果果然出了纰漏。”
白文山道:“这丫头,自从恩师带来她之后,真有不知天⾼地厚之感,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古若梅幽幽地一叹道:“如今的眉丫头,也够可怜的了,但愿天相吉人,能逢凶化吉才好。”
“我想,老天爷不至于再落井下石吧!”白文山目光一掠许家姐妹道:“有了这两位许姑娘,这边人手方面,已不致有什么问题的了。”
古若梅却苦笑道:“说来,好像是冥冥中在故意同少林寺捣乱,他们有不许妇女人寺的寺规,而在目前这紧要关头,能够帮他们忙的,除了师弟你之外,却都是女人。”
白文山笑道:“看来,百忍大师又得派人搭临时住所才行啦!…”
占若梅低声说道:“百忍大师已经来了。”
不错,不但百忍大师来了,随在百忍大师背后的,还有一位百拙大师。
这么一来,少不了又是一番热闹。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古若梅那临时住所的旁边,又增搭了一座帐篷,那是给许家两姊妹住的。
午后,那位幸逃不死,经邵友梅安置在民家养伤的中年和尚,已自行雇车回到寺中,也直到此时,古若梅等人才知道柳如眉被劫持的详情。
古若梅于百忍大师口中,听到全部情形之后,不由长叹一声道:“怪不得这两天,这儿能这么平静,原来在‘汝州’出现的林志強是假的。”
百拙大师苦笑道:“能晚几天来也好,使我们这边能有较充分的准备。”
白文山却向百拙大师注目问道:“大师,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新的消息传出?”
百拙大师道:“是的,自从前天在‘汝州’所发生的惨案之后,这两天,各地都是风平浪静。”
百忍大师蹙眉接道:“越是这么风平浪静,我越感到事态的严重。”
古若梅点点头道:“大师所言甚是,我真担心,他们还另外会派人暗中前来…”
百忍大师长叹一声道:“好在老衲已作最坏的打算,事到如今,也只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古若梅目注百忍大师,正容说道:“掌教也毋须过于忧虑,事情虽然棘手,但我自信不至于糟到不堪收拾的地步,不过,但愿林志经能晚一两天来,对我们方面来说,那总是有利的。”
百忍大师苦笑道:“也但愿如此…”
这时,帐幕外有人恭声禀报道:“启禀掌教,弟子觉能告进。”
百忍大师沉声接道:“进来。”
一个中年和尚,应声走了进来,向百忍大师躬⾝施礼道:“弟子觉能,参见掌教师尊。”
这位觉能和尚,是百忍大师的首座弟子,亦即少林寺未来的掌教,在少林寺的二代弟子中,其成就之⾼,自然也是冠于侪辈的了。
百忍大师注目问道:“是否有甚新的情况发生?”
溯S恭应道:“是的,据方才传来的消息,‘登封’城中,已出现了一批形迹可疑的人物,而且…而且…”
百忍大师蹙眉接道:“有甚难碍之处,也只管直言,这儿没有外人。不必呑呑吐吐的。”
觉能仍然是讷讷地道:“师父,消息是八师弟觉慧带回来的,还有一张字条,可是…”
百忍大师截口问道:“那字条呢?”
觉能这才将捏在手中的那一张字条打开,双手递了上去,字条上赫然是“三曰之內,血洗少林”八个径寸草书。旁边署名是“三绝帮总巡察林志強”
百忍大师目光一瞥之下,将那纸条接过,轻叹着注目问道:“觉慧为何不来?”
觉能苦笑道:“他正跪在祖师灵位之前待罪哩!”
百忍大师一愣道:“此话怎讲?”
觉能苦笑如故地道:“因为…因为这张字条,是人家贴在他背后带回来的,一直到人山之后,才被警戒的弟子发现。”
百忍大师笑道:“他认为丢了人,所以才自动跪到祖师灵位前去待罪?”
觉能点点头道:“是的。”
百忍大师不噤喟然一叹道:“敌人太⾼明了,这不能怪他。”
觉能恭应道:“弟子记下了。”
百忍大师接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觉能道:“回恩师,别的消息还没有。”
百忍大师沉思着接道:“好!你下去,记着,所交付任务,曰落之前,必须完成!”
“是!”觉能恭应着退去之后,百忍大师又与古若梅等人,密商了顿饭工夫,才告辞离去。
该来的,终于来了。
当夜,初更过后,⾝着一袭白⾊长衫的林志強,已通行无阻地到达“少林寺”
的山门前。
他,傲立山门前,朗声说道:“少林寺的和尚听着:本座乃‘三绝帮’总巡察林志強,也就是林家堡的少堡主,奉命前来,血洗‘少林寺’,叫你们掌门人快点出来答话。”
语声并不⾼,但却是字字清朗雄浑,震得山鸣谷应。
他的话声一落,一声苍劲佛号过处,整个少林寺,到处灯火通明,百拙大师当门而立,右手持着方便铲,左手单掌打了一个问讯道:“林施主年纪轻轻,口气可委实不小!”
林志強一挑剑眉道:“少废话!你是谁?”
百拙大师沉声道:“老衲乃本寺‘罗汉堂’主持百拙。”
“混账!”林志強怒声叱道:“本座叫你们掌门人出来答话,为何你偏要強行出头?”
百拙大师的涵养功夫,真是到了家,对林志強这种疾言厉⾊,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地淡然一笑道:“掌教师兄正在广场上,导领罗汉大阵,不容分⾝,特命老衲代表他前来,恭迎贵宾。”
林志強冷笑道:“原来你还是少林掌门人的师弟,够资格吃我一掌。”
他,话声一落,紧接着又怒叱一声道:“看掌!”
话出掌随,凌空一掌,向百拙大师当胸击来。
以百拙大师的⾝份和地位,怎么说,他必须咬牙接下这一掌来,当下,他霜眉一提,双掌齐翻,怒叱一声:“施主欺人太甚!”
这两位,相距不过丈许,这一掌如果接实了,百拙大师可真是不死也得脫层皮。
就当此危机间不容发之际,旁边却发出一声劲喝:“接不得!”
随着这话声,一股潜劲,将百拙大师的⾝躯,横里托出丈外。
紧接着“轰”地一声,百拙大师方才立⾝之地的背后,那青石砌成的台阶上,被林志強的掌风击得碎石纷飞,现出一个径达一尺的掌印。
这情形,可使得百拙大师暗中惊出了一⾝冷汗。
林志強似乎也愣了一下之后,才怒声问道:“是谁在暗中捣鬼?”
“是我!”
随着这话声,一⾝劲装的古若梅,已闪⾝而出,代替百拙大师当门而立。
林志強再度一愣道:“你,既不是尼姑,又不是和尚,为何要替少林寺的和尚们出力?”
“我⾼兴。”古若梅美目深注地问道:“林志強!你还认识我吗?”
林志強摇了头摇,道:“你我素昧生平,我怎会认识你!”
古若梅道:“如果你是真的林志強,是应该认识我的。”
林志強噤不住朗声大笑道:“这话真够意思,林志強就是林志強,怎会有真假之分哩!”
古若梅沉声说道:“既然你自认是真的林志強,那么,我问你:你还记得自己的血海深仇吗?”
古若梅最后这句话,是以佛门“狮子吼”的神功发出,旁人听来,不足为奇,但听在林志強耳中,却一字字有若仲夏沉雷,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
只见他星目翻了翻,茫然地头摇道:“我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呀?”
古若梅长叹一声之后,又注目问道:“那么,你为何要到处杀人?”
林志強又翻了翻眼道:“他们交不出号牌呀!”
,说到号牌,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右手一伸,冷然接道:“验号牌!”
古若梅轻叹一声,向旁立的白文山苦笑道:“看情形,他是真的林志強了。”
白文山点点头道:“是的,在这儿,他们已没有玩假的必要。”
古若梅道:“不过,我还得考验他一下。”
白文山道:“二师姊可得特别当心!”
古若梅点头道:“我知道,你在一旁,替我掠阵就是…”
这当儿,林志強看看古若梅,又看看白文山,和白文山⾝边的许家两姊妹,忽然“哦”了一声道:“你们四个,都不是和尚。”
白文山不噤苦笑道:“不是和尚,又怎样呢?”
栋志強道:“在少林寺的地区之內,不是和尚,都要验号牌,因为你们也是武林中人。”
白文山注目道:“你何以断定我们是武林中人?”
林志強道:“因为你们都带着兵刃。”
白文山接问道:“为何对少林寺的和尚,就不验号牌?”
林志強漠然地道:“本座奉有命令,对少林寺的和尚,只管杀,而不必验号牌。”接着,又注目问道:“你有没有号牌”?
白文山笑了笑,反问道:“你是否该先行验过她的才对?”
说着,并向古若梅指了指。
林志強“哦”了一声道:“对了,你不提醒,我竟把她忘了哩!”
一顿话锋,目射寒芒地凝注古若梅,怒声问道:“我叫你呈验号牌,听到没有?”
古若梅已于白文山与林志強的对话之间,证实林志強的神智,有时可真有点迷糊,也因为如此,她已经拟妥了应付的方法,当下,她冷然接口道:“我早就听到了。”
林志強道:“听到了,为何还不呈验?”
古若梅还是冷然接道:“我没有号牌。”
“没有号牌?”林志強自语着接道:“原来你是在寻我的开心。”
话锋一顿,星目中寒芒一闪道:“那么,今宵,你是死定了!…接掌!”
话出掌随“呼”地一声,一掌凌空击出。
古若梅不敢大意,也以八成真力,挥掌相迎。
一声裂帛爆响过处,林志強⾝形一晃,但古若梅却退了一大步,才強行站住。
这一掌硬拼,虽然是古若梅落了下风,也还拿不准对方究竟用了几成真力,但却因这一掌,使她提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大半。
因为由于这一掌硬拼,她已察觉出林志強的功力,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问题只是还不知道林志強方才这一掌,用了多少真力而已。
林志強似乎大大地吃了一惊,张目讶问道:“你…你是谁?”
古若梅笑了笑道:“我,本来是你师⺟…”
林志強截口怒叱道:“胡说!”
古若梅漫应道:“你不信也就算了。”
林志強屑笑道:“你,是我出道以来,第一个能接下我一掌,而不死的人。”
古若梅漫应道:“事实上,我也没受伤。”
林志強道:“所以,你值得我好好地斗一斗。”
古若梅点点头道:“可以,我舍命奉陪,不过,咱们必须事先谈好条件。”
“不!”林志強连忙接道:“我奉有命令,不许同任何人谈条件。”
古若梅本想先以言语套住他,然后自己冒险与之一搏,以减少少林寺的伤亡,却想不到公冶如玉早已防到了这一着。
这情形,不由使她微微一呆道:“不谈条件,那不是等于胡打一通?”
林志強道:“也不是胡打一通,只要你能接下我五十招而不死,我不杀你就是。”
古若梅不噤心中暗笑道:“事实上,这已经就是条件啦,好!只要你这么半清醒、半浑沌的,我就有办法对付你了…”
古若梅心念电转着,但她口中却笑道:“五十招之数,我一定奉陪,我接下你五十招之数而不死之后,你杀不杀我,我也不在乎,但有一句话,却必须先说明白,你也必须要遵守的。”
古若梅想到对方奉命不谈条件,所以,尽管她是在谈条件,却避免使用“条件”二字,而仅仅说是有一句话要说明。
林志強注目问道:“有什么话?你快点说吧!”
古若梅神⾊一整道:“如果我能接下你五十招,而侥幸不死的话,你就不能再杀少林寺的和尚…”
林志強连忙接道:“那可不行!我只答应不杀你就是。”
古若梅说道:“林志強,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当我接下你五十招而侥幸不死之后,你就不能随便杀人,而必须先闯少林寺的‘罗汉大阵’…”
林志強截口笑道:“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我闯过‘罗汉大阵’之后,才能杀人?”
古若梅点点头道:“正是。”
林志強朗声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接着才脸⾊一沉道:“接招!”
话声一落,两个人立即在山门前,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抢攻。
这两位,古若梅是当代武林中少数顶尖⾼手之一,而林志強,更是以特殊手法教调出来的无敌⾼手,目前这一交上手,其精彩与惊险,自是不在话下。
两人交手五招之后,林志強不由讶问道:“咦!你怎会知道我的招式?”
古若梅心头苦笑着:“我如果不知道你的招式,真会撑不过五十招哩…”
但她外表上却淡然一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天下武学,本来都是殊途同归的呀!”
就这说话之间,两人已交手十招以上,林志強是越打越蹙紧眉头,古若梅却是越打越心惊。
因为,她感觉到,林志強那招式中所蕴蔵的真力,竟然是一招強似一招,她必须以全力周旋,才能勉強应付。
像这情形,她心中很明白,五十招之数,当可勉強撑过,但如果继续打下去,则百招之內,她是非死必伤的了,试想,此情此景,她能不越打越心惊吗!
她,一面尽力周旋,一面却向一旁的白文山,以真气传音急声说道:“师弟,快去告诉百忍大师,为了减少伤亡,一开始,即须以最強的阵容迎战,并不可恋战,尽速按预定计划实施…”
白文山也传音问道:“师姊,要不要我帮忙?”
“不!”古若梅接道:“五十招之內,我足能应付,你还是快点走吧!”
这时,她与林志強已拼了四十一招,林志強震声大喝道:“还有九招,你要小心了!”
话声中,人已腾升三丈有余,以“苍鹰搏兔”之势,头下脚上地飞扑而下。
这情形,可迫得古若梅一挫银牙,以“天王托塔”硬接硬架。
“砰”然大震声中,林志強已借掌力反震之力,再度腾升丈余,并大喝一声:“再接我两掌。”
古若梅于一招接实之后,双足陷入地面,已深达五寸,如果再站在原地,硬接两掌,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因为,以目前情况而论,纵然她本⾝功力能抗得住,地面的土质也承受不了,面对林志強这样的无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