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幻游怒狱
沉沉夜下。
风声、松涛,织成一片巨吼!偶而传来一声夜枭悲鸣。
一弯残月,从东方的山洼下面,渐渐升了起来,微弱的幽光,轻洒在苍翠的群山之间。
这时,在那崇山峻岭,鸟道羊肠之上,正有三条人影,埋头飞驰。
身法之快,宛如星跳丸掷,风驰电掣。
这三人专抄捷径,走那人迹罕至的地方。
有时,简直无路可行,三人都施出绝顶轻功,发飞大壑,攀登削壁。
奔行中,三人陡然收住脚步,停身一座孤峰之上。
突闻左侧那个衣白胜雪,人似花的少女,指着孤峰四方的远处,惊讶的轻“咦”了一声,道:“彤哥,你看那里是水是有人在烧山?”
原来这三人正是由豫入川,路经鄂西的宇文彤一行三人。
葛青霜咦然惊呼,便得宇文彤和诸葛璞二人不暗吃一惊,心想,这一带乃是武当一派根本重地,岂容人放火烧山。
二人眺望须臾,忽听诸葛璞讶然道:“那起火地方,像是上清观附近,显然有人纵火,对武当派不利。”
宇文彤略沉,道:“我们遇上这事,不如前去看看?”
葛青霜已是连声呼好不已!
三人立即全力施展轻功,飞身疾驰。
这一带根本无路可通,所经之处,险峰层叠,猿猴难渡,此时三人无异是在凌人绝迹,蹈虚飞行。
只见三条人影,疾逾破空矢,在那危崖绝壑之间,纵跃如飞。
沿途所经,真个险到毫巅,目怵汗出。
半盏热茶光景,已驰近起火之处。
凄月下,白云缭绕,一峰面,只见那山峰半,已经形成一片火海,烈焰腾空,直冲霄汉。
三人刚临近峰脚,松林转出四个手提长剑的中年道士,阻挡去路。
为首道士稽首道:“施主请留步!”
宇文彤三人闻言脚下并未停留,仍然疾步如飞。
四道士见来人毫无停步之意,脸色倏然一沉,齐地右腕一振,舞起一团耀眼剑花,封住去路。
宇文彤向诸葛璞和葛青霜一使眼色,脚下微错,欺身直上。
四道士方振剑阻路,蓦然风动,但见人影一闪,对方已从剑影中疾穿而过,四道士又惊又怒,急撤剑转身,凄夜下,哪还有半个人影。
宇文彤三人各以超绝身法,闪过对方阻拦,跃登而上。
上清观座落于七星峰半之上。
那座巍峨壮观的名观,此时已笼罩在漫天浓烟之中。
观内虽有数百道众,怎奈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已成燎原之势,扑救之望已甚渺茫,眼看一座名震天下的道观,转眼便将化为火烬。
这时,上清观那片广场上,却剑气弥漫,杀气冲天,与那熊熊火光,织成一片惊心动魄的画面。
宇文彤三人目睹斯情,不约而同腾身而起,半空微一拧,式化“长虹划空”直向一株高可参天的巨松去。
三人隐身在密枝浓叶中,据高临下,放眼向场中望去。
只见数十名羽衣星冠道士,正用武当“流星剑阵”围困着两个衣分红绿,年有七旬的白发老人,战不已。
两个白发老人,各人手执一柄长有尺余,似剑非剑,若笔非笔,金光灿灿的奇门兵刃,略一掣动,立时起一道金霞耀眼的光幢。
不管那流星剑阵攻势如何凌厉,却对二人毫无奈何。
反见那两幢金霞,在阵中翻翻滚滚,纵横自如,直似入无人之境。
葛青霜在师门学艺之时,尝听其师天山神姥道及,武当派的流星剑阵,和少林寺罗汉阵同为驰名天下的绝学,且被誉为天下四大奇阵之一。
如今却被这两个不知名的怪老人,视同无物一般,出手之间也形同游戏,心中不暗暗忖道:“这等武功高绝的江湖人物,怎地从未听过恩师谈起过…”
忽听诸葛璞语声惊诧的低声说道:“噫!这两个老怪物,怎会与武当派的牛鼻子们打了起来呢?”
葛青霜急忙轻声问道:“老前辈想必认识这两人喽?”
诸葛璞两眼依然注视着场中,口中答道:“何只认识,老朽在三十年前还与他们之间发生过冲突。”
宇文彤一旁接口问道:“这两人是谁?”
诸葛璞道:“这两人三十年前横行江湖,被武林中人称为‘水火二尊者’,老大水尊者桑良,老二火尊者桑辛,这两人一身诡奥武功,在武林中另创一路,为人虽然任狂傲,不分正,却甚少与正道中人发生纠葛,且人不犯他,他也不会犯人,今宵却不知为何纵火焚毁上清观呢?”
正说话之间,只听传来那火尊者桑辛桀桀怪笑之声,道:“玄风杂,想是黔驴技穷,竟把你们视为看家吃饭的阵法,也搬了出来,我两老人家若不是有心戏耍,早已送尔等魂归地府了!”
话语讥屑,下手更是辱人。
只听那流星剑阵的道士群中,惊呼、怪叫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显然,水火二尊者凭仗武功高强,破阵有策,是以出手之间,尽是些戏耍手法。
这时,在那观前的阶石之上,一个神态庄肃的苍髯全真,脸上神情已略显激动,扬声向场中说道:“两位无故焚我道观,敝派全体道众,誓与两位周旋到底。”
语声沉痛至极!
这位星冠羽衣,貌相清癯的苍髯全真,正是武当一派现任掌门玄风真人。
武当掌门玄风真人,虽然目睹上清观即将被对方独门火器“磷雷火弹”毁于一旦,但出语之间,仍然保持着一派宗师风度,并无丝毫恶言相向。
阵中水尊者桑良陡地桀桀怪笑道:“牛鼻子,我老人家想烧便烧,还管他有何原故!”
玄风真人神目倏睁,沉声道:“两位如此目中无人,贫道只得出手了!”
话音方落,身如电,迅速无比的由乾方闪进剑阵,突地欺到水火尊者二人身侧,一振腕,一招“并蒂双莲”雨朵剑花分向二人飙然刺去。
这一剑虚实兼蓄,且来势如电,宛如同时袭向二人。
同时,这流星剑阵因有掌门人的介入,登时威力骤增一倍。
一时之间,剑气大盛,但见金霞转,人影电旋,刺耳啸风中,层层剑,分由四方八面,盖天铺地滚滚而至。
那知——
一声桀桀怪笑,眼前人影一花,玄风真人长剑已然刺空,水火二尊者已是踪影杳然!
剑阵之中,却响起几声惨嚎,闷哼,紧接着见到几条人影,从阵中抛出,远跌在数丈之外,寂然不动。
玄风真人目睹门下弟子惨遭击毙,不由两眼尽赤,长髯如蓬,怒声喝道:“杀我门下弟子,便是武当全派公敌,只要贫道尚有三寸气在,尔二人今宵便休想生离武当。”
水火二尊者又是一声桀桀怪笑,出手之间,剑阵中又有几名武当弟子,惨遭击毙。
双方武功相差太过悬殊,加之二人又深谙阵法,虽然武当派掌门人亲身临阵,仍然难挽颓势,流星剑阵瓦解只不过迟早之间而已!
只闻笑、怒吼、惨哼之声不绝于耳。
隐身树上的宇文彤忽向葛青霜低声说道:“武当派的流星剑阵瓦解只不过在顷刻之间,咱们岂能坐视不救,贤妹一旁替我掠阵,待愚兄去会会这两个老怪物!”
葛青霜这遭似乎特别听话,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
宇文彤长啸一声,发身前掠,半空中双掌齐扬,凌空下击,两股暗蕴“两仪真气”的劲道潜力,疾向水火二尊者当头罩下。
水火二尊正在快意杀人之际,蓦然瞥见一条令人难以置信的快速人影,凌空疾而至,一时还以为是武当派中,来了什么绝顶高手哩!
两人这次可不敢托大了,各自双肩一沉,同时振腿扬掌,叠成一股热气如火,冷气如冰,冷热相间的掌风,挟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宇文彤掌风去。
双方掌力半途一接,水火二尊者立感不妙,两人力足摧天裂地的掌劲,宛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随之一股暗劲潜力,猛然涌至!
怪叫如雷声中,二人仓惶暴退,诧然望去——
只见剑阵之中,多了一个丰神俊逸,气宇超俗的蓝衫少年。
这时,武当流星剑阵已然静止下来。
火尊者桑辛怪眼一翻,冲着宇文彤侧侧一笑,道:“小娃儿,你是玄风杂的何人?”
显然他仍把宇文彤当成武当弟子,不过却把宇文彤视为玄风同辈之人了。
宇文彤星目神光湛湛,冷然哂笑,道:“尊驾无故放火焚毁名观,使灵山胜景毁于一旦,天下之士,均难放过你二人,本少爷见不惯你两个的行为,故出手略施惩罚。”
水尊者桑良冷冷道:“小娃既不是牛鼻子一,何苦来淌这种浑水,自招杀身之祸?”
宇文彤哂然一笑,道:“就凭你二人也配!”
水尊者桑良恻恻笑道:“小儿仗着一点微末之技,竟敢口出狂言,想必是活腻了!”
话落,掌扬,一股冷如玄冰的掌风向宇文彤身前涌去。
宇文彤一声冷笑,甩肩,错步,右掌着来势,轻轻一挥。
两股掌风半途相撞,微然闷响,但半空却起了一股急漩劲飙,向两边游,所至之处,寒气袭人。
那班道士身在丈外,亦已觉出奇寒刺骨。
这一掌看去胜负未分,但水尊者却心中暗自惊骇不已!
因为,水尊者桑良这一掌已用了六成真力,而对方却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挥,看势量力,对方最多不过施出三成真力。
宇文彤轻蔑地扫了水尊者桑良一眼,转对武当掌门玄风真人微一拱手,道:“道长可是武当派掌教真人?”
玄风真人稽首回礼,微笑答道:“贫道玄风,少侠高姓大名,可否赐示?”
宇文彤道:“在下宇文彤。”
人的名,树的影,宇文彤三字一入众人之耳,在场这人不由心头为之一震。
玄风真人微“啊”了一声,道:“原来少侠乃是铁骨门掌门人宇文少侠,贫道失礼之处,尚祈诸多原谅。”
阵外诸葛璞扬声接口道:“玄风道兄,还记得故人吗?”
玄风真人诧然望去,只见广场东端一珠巨松之下,站着两人。
女的风华绝代,美胜月宫嫦娥,男的赤面虬髯,神态威猛至极!
玄风真人一见之下,便已认出那虬髯老者,正是自己方外至,武林三老中千首神龙诸葛璞,故人相逢,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诸葛兄多年未见,风采依然,贫道…”
诸葛璞截断对方话锋,朗声说道:“彼此忝属知,兄弟权作主张了,道兄速即救治贵派受伤弟子,这两位高人奇客,交给我们替你接待吧?”
玄风真人心想,眼前情形,实非谦虚之时,以宇文彤和诸葛璞两人武功,对付这两个魔头足有余绰,当前救人救火,确属急要。
于是,依言撤去流星剑阵,率人退去,一边救治受伤弟子,一边指挥未曾受伤的弟子,加入救火行列。
就在玄风真人撤阵率众离去之际!
蓦闻场中传来两声笑,紧接着飞起两条红绿人影,宛如彩云两围,掠空飞驰,直向停身巨松之下的诸葛璞、葛青霜二人卷涌而至!
那彩云之中,叠涌出两道热如火,冷似冰,刺骨炙肤的掌风,势若排山倒海般向二人当头罩下。
诸葛璞早已防到对方会突起暴袭,一见彩云临空,立时独门五蕴神功运足,以十二成力发掌,着两股炙肤刺骨的掌风击出。
葛青霜无甚江湖经验,丝毫未曾防及,待得惊觉,已然闪避无及。
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顷,眼前蓝影一闪。
“砰、砰”两声轰然巨响,顿时旋飙四起。
同时,笑、怒喝、厉吼之声齐发——
瞬际!
场中由转静,万动俱寂。
葛青霜惊魂甫定,一颗心仍然频频跳动不已!
在她身前四尺之外,宇文彤气定神闲,巍然不动。
诸葛璞脸色凝重,脚下似已微离原地。
在二人身前数尺之外,桑良桑辛面赤如血,双眼微闭,静悄无声屹立不动。
半晌,桑良桑辛二人脸色方才恢复过来。
原来,他二人凌空下击,被宇文彤诸葛璞反击得双臂巨痛如折,气血翻涌不已,落地后,急暗中施展“生息回旋”心法,闭目调息。
宇文彤直待对方调息完毕,方出声叫道:“尔等已算得成名多年的武林人物,想不到仍然会突起暗袭,尤其是无故放火焚观,出手伤人,更是罪不可赦…”
葛青霜一旁娇嗔道:“彤哥,对他二人那来这许多废话,叫他二人快些说出今宵焚观伤人的动机来。”
水尊者桑良闻言恻恻一笑,道:“老夫兄弟生平行事,爱怎样便怎样,稍拂我意,那便是自招毁灭。”
宇文彤剑眉一扬,目中已充了杀机,一声沉叱道:“老匹夫,如再不好好回答本少爷问话先废了尔等双臂!”
水尊者桑良一阵桀桀怪笑,厉内荏的喝道:“小子,你有多大道行,敢在老夫面前夸口。”
葛青霜一旁接口道:“厚脸皮,明明武功不如人,偏要说狠话,也不怕夜风闪了你二人的舌头。”
宇文彤紧接葛青霜之后轻蔑不屑地说道:“看情形你二人还不服气,不过自问一个人又不敢出手,本少爷今宵便叫尔等口服心服,你二人不妨联手上前!”
这番话确已搔到处,两人确认为若凭两人联手一起,必能击败眼前强敌,闻言不由桀桀怪笑,道:“小子,你这是自己找死!”
话方出口,人已双双欺身而上。
只见两团红绿人影,电漩星转,游走如飞,围绕着宇文彤游转不息。
宇文彤依然若无其事,静立不动。
二人愈转愈疾,直似两道彩虹,贴地飞舞。
渐渐,宇文彤神色已转凝重。
旁侧静观的诸葛璞和葛青霜,业已看出水火二尊者疾转中的身法,不但快速绝伦,而且诡奥至极,积蕴着无穷杀机。
宇文彤已经功运全身,静以待敌…
陡地——
猛听诸葛璞口疾呼道:“掌门人当心!”
话刚出口,那疾转中的两条彩虹,倏地上下一分,分向宇文彤头、脚袭去。
那由空袭至的彩虹,正是水尊者,只见他双掌挥处,一股砭骨裂肤的寒劲气,挟着一蓬细若牛的碧晶,当头罩下。
火尊者贴地卷到,人未到,一股奇热无比掌风,已涌而至。
那漫天铺地而至的寒风热焰,距离宇文彤尚有数尺,蓦听宇文彤一声清啸,眼前人影一花,宇文彤踪影已杳。
紧接着传来两声闷哼,惨叫,接着一阵人影闪动,水、火二尊者已经如丧家之犬,掠空逃去。
葛青霜正奇怪宇文彤人影何以不见,却是水、火二尊者已受挫遁去,同时耳际响起宇文彤的语声,道:“今天一时大意,几乎被他二人所伤。”
葛青霜玉首微侧,发现宇文彤已经面含微笑的站在她身旁,右手执着那只状大如佛手的地肺寒玉。
她已猜知宇文彤必是倚仗这件天材地宝,挫败二人,但却不知他适才施展的什么身法,竟是那般神妙无伦,娇声问道:“彤哥!你使的什么身法呀?”
宇文彤缓缓将地肺寒玉揣回怀中,含笑说道:“夺魄十三式。”
忽听有人接口道:“多谢宇文大侠仗义伸手,保全了我武当数百年的基业,贫道谨代武当全派弟子,向大侠深谢。”
这时,上清观火已扑灭,但却已经毁去十之六七。
宇文彤见玄风真人率着四个苍须全真,稽首致敬,急忙抱拳回礼道:“些许微劳,真人请勿系怀。”
忽然瞥见玄风真人那清癯的面上,笼罩着一层忧郁之,不一愕,用眼望了诸葛璞一下,诸葛璞已知他有意要自己出声代问,当下转对玄风真人间道:“道兄,你我忝属知,若尚有什么隐忧,不妨道来一听。”
玄风真人瞧了瞧宇文彤,略一忖,然后说道:“宇文大侠神功退敌,挽救了本派一场浩劫,但却因为敝派而树下强敌,为此贫道甚感愧疚。”
诸葛璞闻言哈哈一笑,道:“道兄怎地如此长他人志气,就凭桑家兄弟这样人物,敝掌门人尚还不曾把他二人放在心上。”
玄风真人徐徐道:“若单论他二人,贫道岂非是杞人忧天了,所惧者,乃此两人之幕后靠山。”
葛青霜忍不住一旁接口问道:“道长可知是谁呢?”
玄风真人道:“天潢教。”
他话方落口,葛青霜已忍不住“嗤嗤”一声,笑得花枝颤。
诸葛璞也跟着扬声大笑了起来。
玄风真人愕然望着两人!
半晌,葛青霜方止笑说道:“天潢教早已是我们这宇文掌门人的掌下游魂了!”
宇文彤用肘一碰葛青霜,低声道:“霜妹,你…”葛青霜娇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玄风真人惑然不解的向诸葛璞望去。
葛青霜一见玄风真人神情,也不管宇文彤在一旁直碰她,立把与天潢教数度发生冲突之事说出。
玄风真人和那四个苍须全真不瞠目咋舌,惊佩无已!
宇文彤这时向诸葛璞说道:“咱们走吧!”
玄风真人一听宇文彤要走,方一惊而觉,出言挽留宇文彤入观少坐。
但宇文彤急赶往巫山,且上清观经过一场大火之后,也待清理善后,便恳辞别去。
夕阳!
西风!
在落西山时分。
此时,巫山深处,神女峰侧,一条崎岖的山道上,正有三条人影,疾逾电掣云飞,逆风奔驰。
山风劲急,松韵如涛。
神女峰的阴影,逐渐地扩展开来。
奔驰中的人影,正被阴影追逐着。
风声,松涛,织成一片洪巨的音响!
终于,阴影追上了三条人影。
这时,似隐隐听到那三条疾驰中的人影有人说道:“掌门人,咱们早巳进入千幻宫的地以内,为何未见有人现身阻拦呢?”
那知——
语声方落,忽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脆生生地划空传来,昏沉的暗影中,两条绿色人影,凌虚电而至!
来人身形尚在空中,一个娇脆有似珠滚玉盘的语音,已自飘送过来:“诸位才到呀!”
三条人影闻声突然刹住了前奔之势。
眼前翠影敛处,在三人的数尺之外,两个头挽发髻,身穿湖绿纱裳,生得娇美如花的绝少女,俏生生曼立当地。
原来,绿裳少女对面并肩而立的三条人影,正是为追踪三影魔君而来的宇文彤和诸葛璞葛青霜三人。
但宇文彤此番千幻宫之行,除为了三影魔君外,尚要替师门完成一桩心愿。
因为数前在关外五龙山巧逢师门旧识,三十年前威震群的一代奇侠太史珏,他由这位武林前辈口中,得悉千幻宫主人千幻神妃,正是奉命所要寻找的玉蕊香妃。
他在路上无人之时,曾将恩师所赐锦囊拆阅,得悉个中一切,不由又惊又喜。
惊的是此行不但任务艰难,得失均看自己处置是否得当,喜的是若能圆完成任务,也算报答师恩万一。
因此,宇文彤一入巫山之后,竟然神态谨恭,脸肃,故当影现声起之时,他立即止步停身。
两个绿裳少女现身之后,宇文彤已经认出正是前次使自己中计被擒的两人。
当下双手抱拳,朗朗一笑,道:“烦劳二位通禀一声,就说帝城第三代门下弟子宇文彤求见。”
两个绿裳少女闻言,四道澄如秋水的眼神,在宇文彤脸上碌碌地看来看去。
半晌,那年纪较幼的绿裳少女,突地“嗤嗤”一笑,道:“白夫人说你是她老人家的贵宾,特命我姊妹宾,如今你却要谒见我家宫主,我说相公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宇文彤闻言不由一怔,心想:“这白夫人是谁?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她,怎么又是她的宾客呢?”
那年纪较长的绿裳少女,一见宇文彤发愣,立即接口道:“喂!天已不早啦,相公还是先随我姊妹去见白夫人吧!”
宇文彤尚未来得及开口,那个年纪较轻的绿裳少女忽地碰了同伴一下,娇笑道:“姊姊!这位相公既是要晋谒我家宫主,咱们就快些领他去吧!”
话声甫歇,齐地罗袖一拂,绢裳微曳,人似渡柳黄莺,娇躯掠地而起。
忽地纤微挫,罗袖轻舞,两副俏生生的娇躯,已轻灵曼妙地跃登上数丈外一株巨松之巅,微转玉首,遮口一笑。
紧接着香肩微晃,绿裳乍飘,有若仙子凌虚,迳从树梢飞掠而去。
宇文彤略一沉忖,微微瞥了诸葛璞和葛青霜一眼,衣袂飘处,身衫已经似龙翔九天,直拔而起。
凌空一瞥,已看出绿裳少女身影消失在一道狭谷之中,当下气拧,身式化“翱翔八极”由直转平,破空追去。
诸葛璞和葛青霜两人那敢怠慢,双双蹑踪跟去。
眨眼之间,宇文彤三人已追入狭谷之中。
只见那两个绿裳少女,在狭谷左侧崖壁间离地十数丈高下之处,一个巨大壁之前,伫立相候。
那年纪较轻的绿裳少女一见三人进入狭谷,立即伸出莹白的纤手,遥向宇文彤连连招手娇声唤道:“喂,你快点跟来呀!”
宇文彤朗声道:“宇文彤暂候宫外,烦劳两位姑娘先行入内禀报…”
那年纪较长的绿裳少女遮口“嗤嗤”一笑,道:“这时不过是‘朝云仙府’第一道门户而已,离千幻宫尚远得很哩。”
说完,一阵“咯咯”娇笑,齐转娇躯,绢裳微曳,人影已消失中。
宇文彤等三人垫脚腾身,如穿帘燕,飞入崖。
深里许,黝暗异常,宇文彤三人可不敢大意,立即运功护身,戒备着往前走去。
径曲折迂回,但沿途上却平静如水,声息俱无。
少时,眼前一亮已有天光透入…
眼前豁然开朗,宇文彤三人已停身在巨大崖出口处,幕已临,烟雾四合,但落的余晖,照亮着大地。
“哦!真个天仙府,人间福地。”
原来,外是一处四面绝壁环绕,上窄下宽的天然幽谷,不下千顷之大。
中央一片广有数十百亩大小湖,碧波如镜,清澈见底,那舒卷如带的朵朵白云,倒映波中,冉冉缓移。
湖心中矗立着一座白色巨厦,高达万丈,檐牙高张,栏楣周布,云柱森立,雕鸾刻凤,画龙描虎,栩栩生动,巧夺天工,看去巍峨壮观至极。
像这样伟构巨筑,建立在深山幽谷之间,主人若非绝世超尘之士,便是一疯狂之人。
湖四岸,垂柳成荫,奇树如林,枝头上繁花如海,妃黄俪白,灿若云锦,真个触目芳菲,离五。
整个幽谷,浓郁一片,尽是些参天古树,清溪迂回,绿茵遍地。
在那古树林中,各依地势,隐现房舍亭榭,但却未见人迹往来。
三人纵落谷中,抬头四顾,面数丈之外,矗立着一座白玉牌坊,上面“朝云仙府”四个斗大金字。
这时,在那白玉牌坊之下,却有四名翠羽披肩,淡绿宫装俏鬟,手提湖绿色轻纱宫灯,分立在两旁,但却不见那两个绿裳少女人影。
三人方一走到近前,却听右侧为首那宫装俏鬟,莺声微吐:“婢子等奉命恭公子爷。”
一阵环佩“叮当”之声,那四个俏鬟已转身离去。
宇文彤三人亦步亦趋,紧随在四个俏鬟之后。
一条以白石铺路的径道,直达湖边。
沿途虽然经由那些房舍亭榭之前走过,却是空无人迹,声息俱无。
由湖岸通达巨厦,是一座全部用玉石建造,长达数十丈的九曲回栏石桥,桥影映波中,分外清晰壮丽。
宇文彤纵目四顾,这里的建筑物,全系白色,尤其置身桥上,放眼全是一片白色。
白!四下一片纯白,美极!净极!
转瞬便抵达巨厦之前,面一座白玉拱门,上书四个一尺见方的篆字:“千幻宫”
宫?依照宇文彤的想法,这宫应是千门万户,光怪陆离,如今呈现眼前的巨筑,若不是仙灵阆苑,便是豪门巨厦,
那有一丝似想像中的宫。
当四名俏鬟沿阶而上之际,两扇紧闭的雄狮卸环黑漆大门,适时缓缓打开。
微风轻送,幽香淡淡,袭入鼻端,闻之醉人如酒。
宇文彤三人紧随四俏鬟进入大门,方行数步,身后忽传来一声轻响,三人掉头一看,发现两扇大门已然紧紧闭上。
不料,就在这回头二顾之顷,那四个翠羽披肩,淡绿宫装的俏鬟,已是人影杳然,触目处,几乎出声!
原来,面照壁正徐徐无声的自行向地底缩去——
这一来,宇文彤不又惊又怒,数月前失陷宫往事又重现眼前。
他原以为此番为了完达成师命,以礼求见宫主人——
不料,一时大意,主人未曾见到,又中了宫中那些娃妇的诡计——
忖念及此,歉然地向二人望去,但诸葛璞和葛青霜却神色依然,似是眼前的变化早已在意料之中。
宇文彤暗叫一声惭愧,定睛向前望去——
奇影突现,巍然壮观!
在那照壁之后,一排并列五两人合抱的盘龙玉柱,撑天般长达十多丈,上齐白色的穹顶,龙眼中出粉红的光芒。
玉柱每之间的距离,计有五丈左右。
玉柱之后,一道通体雕成的白玉横壁,正好把去路阻住。
玉壁之上,每隔四丈悬挂一盏蓝纱宫灯,翠光晶莹,照数丈。
壁间浮雕着各种奇禽异兽,有的作势扑,有的猛据如怒,有的奋翼飞,有的伸如饮,形态各异,栩栩生动,真个鬼斧神工,妙绝古今,令人叹为观止!
眼前虽然步步危机,但三人神志却专注在这些妙手巧匠的杰作上,不知不觉缓步走到玉石横壁之间。
宇文彤和诸葛璞二人突然心生惊兆,脚下不为之一顿,这时离横壁只不过一臂之距。
然葛青霜却仍茫然无知,伸手向壁间所雕的一只似凤非凤,脚生三趾的雕像摸去——
就在她手指方一触及那雕像脚趾的刹那,忽听身后一阵轧轧之声响起,宇文彤一惊之下,高声叫道:“霜妹还不赶快缩回手来!”
葛青霜被宇文彤一喝,顿时一惊而觉,急忙缩回玉掌,娇靥微微一红。
身后轧轧之声已停。
三人迅速转身望去,触目处,那右起第二玉柱,裂开一道长达丈余,宽有五尺的裂,那隙恰好形成一道门户。
此时,一缕柔媚娇细的音韵,自那隙里面飘送出来。
那音韵怪异听去若有若无,似真似幻。
细细柔韵一入耳际,令人立感心弦疾跃,脸面发烧,浑身泛起一种酥之感。
葛青霜这时已产生一种更为强烈的感应,只觉四肢酥软,心难止,那玉颊宛若朝霞,瓠犀微,嘴角泛笑,星眸中情意洋溢,娇躯渐渐倾入宇文彤怀中。
只见她星目半闭,玉颊通红,呼吸轻微而急促——
当她娇躯倒入宇文彤怀中之后…
宇文彤便感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只觉心猿意马,难以驾驭。
他那双臂逐渐提起圈拢,将葛青霜紧紧拥抱在怀中,那阵阵处女身上特有的幽香,更加深了他神志的…
突然,葛青霜在他怀中一阵轻微的颤抖,他那快将的心灵,却因此而生警兆。
心灵一起感应,猛然惊觉,急宁神敛气,功行周天,瞬息神志已清,陡地气纳丹田,一声龙清啸——
漾耳际的柔柔音韵,随之消逝。
葛青霜如梦初醒,星眸睁处,眼前情景顿使她羞红面,迅速离开宇文彤的怀抱中。
“砰”然一声!
只见诸葛璞一跤跌坐在地上,恍如大梦方觉,怔怔地坐在那里,半晌,方长长嘘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摇头苦笑道:“好厉害的‘魂神音’。”
谁说不是,宇文彤剑眉紧皱,沉忖了一阵,忽地气聚丹田,朗声发话道:“晚辈宇文彤晋谒慕容前辈。”
他这种语声,可以送达一里之外,更不惜道破千幻神妃姓氏,他以为这一下总可以引出人来。
不料,半晌仍然声寂人杳…
葛青霜适才为那魂神音所制,心中已觉羞怒,一见宇文彤再次以礼求见,宫中的人仍然相应不理,心头恼火更炽,不由一声冷笑,道:“我们先由这裂隙中闯进再说吧!”
宇文彤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如今进已不能,退亦无路,在这危机处处的环境下,舍此一途外,确另无其他办法可想。
略一沉,然后向诸葛璞问道:“老先生认为如何?”
诸葛璞道:“葛姑娘的话不无道理,只要小心在意便好了。”
葛青霜就在诸葛璞话甫落口的时候,已闪身进入了隙中。
宇文彤一见葛青霜冒险先入,急忙出声喊道:“霜妹请稍待!”
说着,人已跟进。
进入之后,发现一条以山石砌成的阶梯,通往地底。
宇文彤轻轻一拉葛青霜衣袖,低声道:“霜妹请随在小兄身后,由我来开道。”
葛青霜一侧身,对宇文彤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有如百合花开,娇媚而娴雅,令人如沐雨,悠然神往,宇文彤只看得为之一呆。
葛青霜目睹宇文彤神态,不娇嗔道:“彤哥!你…”宇文彤一惊而觉,脸上一阵飞红,由葛青霜身旁疾步向前走去。
三人举步降阶而下。
石阶多达百数十级,石阶尽处,是一条白石铺成的甬道,两壁石质温滑,泽光润。
这甬道虽然深入地底已有数十余丈,但却并无昏暗之感,但是却也看不出这光源是由何处入的。
甬道弯弯曲曲通往前去,走不到数步,便是一个拐弯,幸好并无叉道。
宇文彤暗中运起无极玄功,在身前布了一道无形气网,缓就向前探进。
还好甬道平静无波,似这般东转西拐,也不知转了多少拐弯,前道已为一道石门所阻,在那紧闭的石门上,右边一扇上浮雕着一只猛踞如怒的独角异兽,左边一扇上,却刻着:“怒狱”两个斗大金字。
哎呀!这名称算个别出心裁,令人费解。
葛青霜即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便去推门。
宇文彤伸手一拦,笑道:“霜妹当心些。”
葛青霜小嘴一嘟,娇嗔道:“偏你这样小心,不推门难道还等别人来开不成。”
宇文彤轻轻一笑,突地振指戳出,一缕足以穿金裂石的指风,直向那异兽独角袭去。
“卡!”
那只坚硬的独角,应指而碎。
随见那道紧闭的石门;徐徐无声的向两侧石壁中缩进——一
宇文彤功聚双臂,宛如穿帘云燕,飞掠入内。
诸葛璞和葛霜跟著文彤身后随入。
触目处,三人不为之一怔!
原来,石门之内,是一条长有二十多丈,宽仅一丈的甬道,顶、地、壁全是温润的玉石砌成。
两侧玉壁之间,共有十二道门户,但却全都紧闭着。
每道门户的上端,全部凿有三个拳头般大小的古篆字。
门的中央,却浮雕着一只长有一尺的六角花瓶,瓶中有一束不知名的奇花,而且每道门上的花都各不相同,微风不扬,幽香室。
忽听诸葛璞喟然一叹,道:“这位女中英雄不但承继了‘一皇’土木之学,而更匠心独运,巧夺天工,在这深山幽谷中建立了这等宏伟的巨构,其魄力,智慧均远胜须眉多矣。”
宇文彤接口道:“慕容前辈家学渊源,可惜…”
就在他这“惜”字刚刚出口的时候,蓦闻地底传来一阵“轰隆”巨响,一时只震撼得四壁摇摇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三人不大吃一惊!
宇文彤目光忽瞥见葛青霜右掌正贴附在一处石转浅的玉壁上,不由心念一动,急忙高声叫道:“霜妹还不赶快将撑在壁上的手放下来!”
葛青霜正奇怪到底何来巨响,一听宇文彤呼叫,忙不迭缩回右手,忒也奇怪,手刚离壁,响声顿止,显然是那玉壁内中有蹊跷。
巨响停止后,整个甬道中又归复平静。
这时,每人心中却疑云重重,不知将要发生如何变故。
突然,弦管起处,丝竹盈耳,细乐悠扬。
这种柔靡乐声来得太过突然,三人微愣之后,不由好奇心起,便循声找去。
宇文彤三人停身在右边第二道门户之前。
原来,柔柔靡靡的乐声,便自这道门中飘出。
门外三人只觉那乐韵似水柔情,如烟离恨,妩媚凄咽至极!
稍时,乐韵忽转,有似怨妇悲秋,如泣如诉,哀转绝,闻之令人心酸泪落。
瞬际,乐韵由凄楚忽然转变为靡靡之音,三人只觉那的乐声,绵婉转,柔靡万端,不由绮念顿生,一时心为之摇动。
同时,一个娇媚妙曼的声和着勾魂引魄的乐韵而起:“峨嵋带秀,凤眼含情,如弱柳风,面似娇花拂水,体态轻盈,汉家飞燕同称,性格风,吴国西施并美,若非宴罢归来,池不二;定应吹箫引去,紫府无双!”
乐声恍然,唱适止,余韵却尚萦绕在三人耳际。
蓦然一个娇脆的语声自门里飘送出来:“诸位既入怒狱,自当遍游诸司,请恕白英未便亲导诸位一游,望请自便吧!”
噫!这自称白英女子是谁?莫不是适才那两个绿裳少女口中的白夫人么!
什么遍游诸司,未便亲导一游,只听得三人稀里糊涂,莫知所云。
本来,这“怒狱”两字已够别出心裁,如今却又来个什么司,这些稀奇古怪的名称,其含义确实令人费解。
但这自称名叫白英的女子,一番自说自话,谁认识她?谁要她导游?倒是她口中所说的诸司,想来必非好去的所在。
正当三人愕然际,猛听那娇脆得宛如珠滚玉盘的语声又起。
“诸位若能安然通过怒狱十二司,到时自然会有人前来接引,转到另外一处妙趣无穷的所在。”
随之一阵咯咯娇笑,笑声中,隐闻响起轻微细碎的环佩叮当声,逐渐摇曳远去,大概人已离室他去。
宇文彤略一沉忖,抬头向那门户上端金字望去…
“气结司”
好怪的名称!但他这时却不愿去深加推究,用手一推石门,迅即功行全身,左掌护,右掌待敌,如箭离弦,入门里。
他原以为门里必有厉害埋伏或机关陷阱,是以未待双脚落地,全身真力已经发动,右掌虚向空际划了一道半弧,护右掌变直为横,作势待敌。
不料,室内声息毫无,平静已极!
待得身形一落,闪目四掠之下,不为之愕然!
这时,诸葛璞和葛青霜也已经跟身跃进,触目处,却让这位天山高弟,粉颊登时泛上一片羞红。
原来,室内铺陈,乃是一间深闺绣阁。
房里珠光璀璨,檀香氤氲,罗幔垂苏,香光幻彩。
在那湘妃榻上,半仰半侧地躺着一个身披轻纱,里穿透明白色的亵衣,肤如凝脂,秀发披肩的绝女子。
一张吹弹得破的花玉面,羞红未褪,两只似喜非喜的含情妙目,却泪痕犹存,是谁侮她?欺她?
三人进得房中,那丽人浑如不觉,双目仍然凝望帐顶。
宇文彤不觉微微“咦”了一声,眼前的景像使他惘而惊讶!
他看不出,想不透…眼前的景物是真抑或是幻,难道说这怒狱中的气结司,乃是脂粉陷阱。
想到脂粉陷阱,心中便是一惊!
噫!那女人呢?不对,刚才还明明是一间深闺绣阁,怎地转眼间景物全变。
只觉眼前一亮,绣阁已变花城…
那是一片亩许大小的花圃,放眼锦云烂漫,园香气袭人。
只见名花上千,异卉成万,一花未谢,一花立即又开,真个说不尽千般花卉,数不尽万种芬芳。
宇文彤不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料当他掉首望去,使他更为心惊,因为就在这转眼之间,身旁的诸葛璞和葛青霜已经踪迹杳然。
他猛地惊觉自己为幻相所,是以意随念动,幻相立生,如今,只要自己心神宁静,杂念不生,诸般幻相自会尽去。
他这一想,赶紧宁神敛气,静坐地上,澄心调息,做起那守护心神的功夫。
果然,一番空灵内视工夫之后,已是杂念不生,并觉浑身舒泰至极,待得睁眼看时,不由为之一愣!
眼仍是桃红柳绿,万紫千红,幻相恁地是真!
噫!怎么在那桃树之下,葛青霜竟与他人在嬉戏?而且对方是个举止轻狂,眼神不定的少年狂生。
怎知?两人竟然如此轻佻,挤眉眼,打情骂俏?哎呀!大胆畜生,胆敢唐突玉人,公然放肆起来,如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宇文彤厉声大喝,挥掌猛劈…
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喝骂,却不成声、扬掌,却发不出真力!
宇文彤心中又气又急,不由双目冒火,七窍生烟!
你怒!对方动作更为不堪入目。
宇文彤心中忿怒无从发,只觉脑际晕涨至极,一时不为之气结,人便晕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有人在他耳际蚊叫似的轻唤。
他还在神志不清状况中,故根本不曾听出这人叫些什么,只想静静地休息,但是,叫声却萦绕耳际不去。
可恶!竟然变本加厉,动起手来,不停地摇他手臂。
一股淡淡幽香,恰在此时袭入鼻端!
接着,一种甜香的东西,滑入嘴里。
那东西入口即化,变成清凉的唾冲入喉中。
由喉入腹,转化为一股清凉之气,汇合自己丹田真气,自动向四肢百脉,不停地转,立感遍体清凉。
晕眩的脑际,逐渐由浑转清,片刻光景,人已完全清醒过来。
睁眼望去,只见葛青霜蹲在自己身侧,白红粉脸上,微现苍白之,眉宇间透出困倦之容,但却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目光略一转顾,但见诸葛璞脸焦急之,站在五六尺外处,凝望着自己,咦!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竟然卧在一个空无一物的石室中。
同时,他心中浮起尽快离开葛青霜的愿望…
因为,适才那幕令人怒忿而又难堪的情景,至今尚环绕脑际而不曾遗忘,是以葛青霜虽然重回到他的身边,但他却感到无比的空虚、怅惘。
两人彼此间的距离,已因那事拉得很远很远。
他没有理会身旁的人儿,只陷溺在痛苦的深渊中。
突然,葛青霜的语声传入他的耳际,道:“你醒了吗?咦!你…你脸色怎会这样难看呢?”
宇文彤听了这些话,心道:你还好意思问出口,暗地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石室中忽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娇笑!
他虽然为她的变心而痛苦,甚至于想尽快离开她,从此不再与她见面,但是,他却原谅了她的行为,没有丝毫怨恨。
一切加诸在他身上的苦痛,他都愿意默默去承受它,而却不愿使她受到丝毫伤害。
因为,他对葛青霜的痴情已到达极点,是以情感之刃虽刺得他身是伤,而他却浑忘了自己,心里只知要对方幸福,宁可牺牲一切,忍受无边苦痛…
就在这时,耳际间忽然响起了一阵娇笑之声!
这笑声听去脆极,媚极,而更熟悉至极!
宇文彤听了这熟悉的笑声,霍然若有所悟。
这笑声使他惊觉到目前陷身千幻宫中,刹那间那进入怒狱后的情景,又一幕幕的在脑隙闪电般掠过。
他宛如服了一剂清心醒脑之药,那曾令他痛苦的情景,以及难以了解的命名,刹那间全都有了答案!
因为那令人心脉贲张,忿怒难忍的诸般景象,似真实幻,只不过是由自己内心所生的幻相而已!
怒狱中的诸般幻相,均时随意念而变幻。
至于为何狱以怒为名?却因千幻宫的构造,乃按人之“七情”“六”而构设,而“怒”这一字,正是七情之一。
这种以人之七情,六而构设的陷阱,一当陷身其间,立随人之七情六而生出幻相,随着意念的转变而变幻,直至心神沮丧束手被擒为止。
宇文彤此刻灵智尽复,那令人醉心的痛苦自也随之而消失,但思及自己一时不察,而错怪了葛青霜,内心顿感歉疚难安…
良久,方始歉然抬头望去,只见葛青霜匀红粉脸上,微现苍白之,但却笑意盈盈坐在他身侧,星眸之中,充关怀之情。
四目交接,葛青霜轻轻一笑,柔声问道:“你感到好些了吗?”
她的柔笑,她的慰语,反使宇文彤加深歉疚,然而适才的幻相又不能向她叙述,闻言只得缓缓点了点头。
此刻,在那巧匠特制的石壁之后,正有一人凝注着宇文彤和葛青霜二人,目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不知是妒忌他二人,抑或是自怜?
终于,那人忍不住无声地暗自幽幽一叹。
此刻,石室中虽然有着三个人,但是却闻不到点滴声息,他们正在考虑着下一步骤的重大决定…
香风刺鼻,俏影飘飘,静寂的石室中突然出现一个身着藕白色罗衫的娇俏女郎。
沉思中三人蓦然惊觉到有人闯进石室,心头齐地一震,心中暗暗奇怪,那道唯一通达室外的石门,一直是紧紧关闭着,而来人却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室中,三人中诸葛璞虽然见闻广博,阅历极丰,此刻却也猜不透其中玄妙。
宇文彤凝目望去,不微“咦”了一声,心道:“原来是她,怪不得那娇笑声听去是那么熟悉。”
这突然现身的俏女郎是谁?
她,正是叛离南海无忧神尼,转投到千幻神妃门下的上官兰。
上官兰那张蛾眉淡扫,脂粉不施的娇靥上,此刻略显憔悴之,她目光中含蕴无限的幽怨望了宇文彤一眼,掉头对着身后的石壁说道:“白姨,…他们都是兰儿的朋友。”
当葛青霜认出上官兰后,心底突地起了一阵不安的涟漪,加之女子善妒,闻言面色一沉,冷冷道:“谁是你的朋友,哼——”
上官兰呆了,暗暗叹了一声,柔笑道:“千幻宫中的七狱六殿,岂能以世间一般土木机关视之,三位…”
葛青霜冷冷截口道:“谁怕这些魔外道,谁要你讨好卖乖献殷勤…”
一言未了,忽听右壁之后有人接口道:“小妹妹,干么这样大的火气呀!”
话声未了,在那上官兰身后的石壁上,突然闪起一阵眩人眼目的强烈光亮,一条宛如有形无实幽灵般的人影,由那耀眼光芒中穿壁而入,壁上光亮也随之而消失。
宇文彤心头一惊,几乎又误认为出于幻觉,皆因石壁坚厚,又无丝毫隙,眼前若非幻相,当今武林之世,尚不曾听人说过谁个身具穿壁之能。
错愕之间,只听来人一阵咯咯娇笑道:“兰儿,这小妹妹可不愿领你的情啊!”葛青霜此刻已看出来人是谁,不惊呼道:“是你!”
原来这有似幽灵般穿壁而入的人影,乃是曾在关外与宇文彤等三人过手的宫装丽人。
宫装丽人瞪了葛青霜一眼,娇笑道:“小妹妹真好记。”
话声略顿,秋波一掠诸葛璞,最后移注在宇文彤的脸上,笑道:“铁骨门掌门侠驾惠降敝宫,不知有何见教?”
宇文彤虽然明知被困是她闹的鬼,闻言却正道:“在下此番前来贵宫,乃是以帝城门下第三代弟子身份,晋谒幕容前辈,烦请夫人代为通报一声。”
宫装丽人闻言一愕,似乎对宇文彤之言大感意外,半晌,方始问道:“你如何知道神妃复姓慕容?是谁告诉你的?”
宇文彤肃容道:“神妃就是慕容前辈的事,在下还是最近才知道的。”随将巧遇武林奇侠“一灯红”太史珏的详细经过说了出来。
当宇文彤叙述到五龙山上巧遇太史珏的时候,宫装丽人身子一震,心间一阵阵情感激动,只是未在神色之间而已。
直待宇文彤讲完之后,激动的情绪方始平静下来,心念数转,出声问道:“你自称帝城门下第三代弟子,想必是季孙瑜的传人了!”
“晚辈正是他老人家门下弟子。”
他因对方既然出口直呼恩师之名,已知是与恩师同辈人物,故立即改口自称晚辈,以免失礼。
宫装丽人缓缓道:“你此行是奉师命而来?抑或是为了你本身之事要见神妃?”
宇文彤肃容道:“晚辈晋谒慕容前辈,乃是送呈家师致慕容前辈的书信,以及家师当年…”
宫装丽人阻止他往下再说,神态之间陡然变得异常亲切,转对上宫兰道:“兰儿,你陪他三人去‘客苑’休息。”
又瞥了宇文彤一眼,柔笑道:“我这就去见神妃,把你的事告诉她。”
宇文彤深深一揖,道:“烦劳前辈了。”
宫装丽人蔼然一笑,转身向石壁走去,随见壁间奇光一闪,人踪已杳。
这时宇文彤方才看出是石壁上巧设着机关,可笑自己还以为对方身具穿壁之能。
上官兰即引领三人由另一面右壁走去。
进入石壁后,眼前一片漆黑,三人跟在上官兰身后虽默看不见四周景,但脚下感觉出地势逐渐升高,走不到十数步便是一个拐弯。
似这般东弯西拐,也不知转了多少拐弯,忽地眼前一亮,步入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中无灯无火,但却光辉皓洁,似是沐浴在月之下。
宫中的一切,平凡中显着无比奇妙,构设之巧,更堪夸旷世绝今,真不知耗去了筑造此宫之人多少心血。
一行缓步走去,到达甬道尽头,前道一分为二,各为一道玉石屏风挡住去路。
上官兰领着三人由左侧那道屏风转出。
柔和的轻风,吹拂在脸上,宇文彤三人精神不由一。
原来,转出屏风,前面乃是一座花园,触目处,只见那花木掩隐之间,假山、荷池、水榭轩,美妙雅,直如画中景。
在这千幻宫之中,竟有如此佳妙园林,倒出宇文彤三人意料之外。
这时,新月初上,那些山石花木,沐浴在皎洁月光之中,更显得淡雅清幽。
微风阵阵轻拂,树影婆娑,花香园,一行在上官兰引领之下,迳向园林深处走去。
刚绕过假山,忽听上官兰说道:“客宛已到。”
月澄明,荷塘冷影,只见一座雅的房子建在荷塘中央,远远望去,宛如那油油荷叶,朵朵莲花,围拥着一个巨人。
诸葛璞朗声笑道:“好所在,好所在!”
上官兰领三人走入舍,说道:“三位就在此处歇歇,简慢之处,请勿见责。”
宇文彤一看,这所舍收拾得窗明几洁,纤尘不染,不由口赞好道:“此地如同仙境,怎还说是简慢。”
上官兰回眸一笑,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妹,休要客气。”
葛青霜一旁冷冷接口道:“多承盛意,我们在贵宫作客,实在不敢多所麻烦。”
上官兰默默忍受着葛青霜的冷言冷语,目光一瞥宇文彤,微微笑了笑,但她那双秋水般的湛眸,却幽暗无神,笑意中也隐含着一种凄凉意味。
她这凄楚不胜的神情,宇文彤已似察觉到,但自己情有所钟,势难表示什么,心中对这位有恩于己的少女只好徒呼奈何。
诸葛璞眼望这三人,心中暗暗叹息道:“上官兰在武林中素有蛇心冷血之称,谁料她却外冷内热,对宇文彤动了真情,那等任的人,突然变得温和柔顺,多愁善感,可怪的是,葛青霜一再给她难堪,她却能容忍下来?莫非…”
这世故的老人突地心念一动,忖道:“是了,她知宇文彤对葛青霜情爱,使她无法在情场上与葛青霜争胜,但她却又痴心不死,是以才想出这种温婉容忍的办法,冀求感动对方,而在爱情的天地里,获得一席地位,她这用心之良苦,实是令人怜悯。”
一时之间,房中四人谁也不曾开口,过了半晌,宇文彤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慕容老前辈清修之处,不知离这里有多远?”
上官兰道:“家师所居静室,就在这花园东端,如她老人家愿接见…”
一言未了,忽听门外响起银铃般笑声,接道:“师姐,恩师她老人家一听白姨禀报之后,马上叫我来请宇文大哥。”
红影一闪,房中已多了一个身穿藕红色绢衣,美目盼,笑生双靥的绝少女。
葛青霜和诸葛璞并不认识这绢衣少女,此刻听她称呼宇文彤大哥,不由一怔!
宇文彤虽然已经认出来人,正是曾在九华山附近要找自己较武的慕容婉美,但却不明白对方忽然改变称呼,愕然中,拱手一谢道:“有劳姑娘了。”
那知慕容婉美却嫣然一笑,说道:“大哥也真是,…今后已是一家人,还这样客气干嘛。”
宇文彤闻言一凛,心中想道:“这姑娘莫非误会我与她师姐情投意合,这遭是上门求婚而来,故有这一家人之说…”
继而自笑多疑,心道:“说不定白夫人与慕容前辈谈话之际,她正好在静室,一旁听到谈话内容,为表示亲近,故有一家人之说…”
只听慕容婉美在对上官兰说道:“师姐,你陪客人,我领宇文大哥去见恩师。”
宇文彤转对葛青霜说道:“霜妹和老先生在客苑等我,愚兄去去就来。”
然后向上官兰拢袖一谢,即随慕容婉美离去。
两人走到一处,慕容婉美回眸一笑,道:“大哥自己进去吧,恩师在里面等您。”说完,一笑走开。
宇文彤闪目一瞥,紫藤盘径,翠竹万竿,幽径尽头,背靠假山建有一间雅的砖房,这地方真是异常幽静。
宇文彤向远去的慕容婉美背影望了一下,然后举步走了过去。
他略一犹豫,正待叩门,忽听门里传出轻柔娇脆的语声:“进来吧!”
宇文彤略整衣襟,轻轻推开房门。跨了进去。
这是一间南北开窗的室,室中无桌椅,亦无陈设,只有靠壁处安置了一张云。
柔和的珠光下,云上趺坐一位云鬓高堆,貌拟天人,花信年华的宫装少妇。
她虽然光照人,但美中却蕴含着一种极为高华的慑人气质。
她此刻眼帘深垂,神态庄严,静静的坐在那里。
宇文彤一直走到云跟前,曲膝跪下,叩头道:“弟子叩见师母。”
宫装少妇缓缓张开双目,柔声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话声亲切,宛若慈母呼唤爱子,宇文彤顿感心间一阵情感激动,热泪盈眶,俯首答道:“弟子宇文彤。”
宫装少妇蔼然道:“好孩子,你且起来。”
宇文彤应了一声:“是!”又叩了一个头,然后身站起。
宫装少妇突地惊咦了一声,道:“孩子,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似的,看去好面。”
宇文彤俊脸微红,立将数月前因追查韩桐下落,误闯宫地,致遭宫中黑衣使者袭击,他虽大展神威,击毙无数黑衣使者,但终为宫中紫衣侍婢计遭擒的经过,以及前往黑林求医,为怪医要命华陀暗施毒计,虽功力恢复,事后才知所服解药含有剧毒,一年后便将发作,致遭要命华陀要挟,发作前寻取朱雀环去换解药之事说出。
宫装少妇静静地听完宇文彤说出一切经过,柔声抚慰着道:“好孩子,可苦了你,朱雀环在我这里,你可拿去向要命华陀换取解药。”
朱雀环在他师母千幻神妃处,这更加证实三影魔君是当年火焚九华山庄的真正凶手,他刚想把此事向师母千幻神妃说出,忽然想起恩师致师母的信尚在身上,当下连忙由怀中取出,双手递呈上去。
宫装少妇伸手接过去,立即拆开封口,取出信笺,从头到尾看一遍,突地一声长叹,半晌之后,方始黯然说道:
“一别三十多年,想不到他却如此自苦,你师父也太死心眼了,其实当年那桩不幸事件,岂能责怪于他,其错在双方,事后彼此虽然误会冰释,但你师父却立誓在未能使我功力恢复前,决无颜见我,当夜他便悄然离去,从此音讯杳然…”-
说到这里,已是语声哽咽,热泪盈眶。
一对神仙侣伴,却因小小事故各自东西,忍受无边苦痛,然而,这许多年来,两人却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对方。
是以,宫装少妇一旦获得爱侣讯息,内心的激动,顿如狂汹涌,巨翻天…过了半晌,宫装少妇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继续说道:
“我自得朱雀环后,第二年便功力尽复,惜你师父未能知道,这时我已决心要找到你师父,将这消息告诉他,然而,数年来走遍了天下名山大川,访遍了各大寺院道观,仍然未探查到你师父音讯下落…”
她语声一顿,目光忽然变得异常深邃,轻轻叹息了一声,续道:“你师父一代人杰,出道江湖不足十年,已然名倾天下,惊震武林,不想他却因我之故,自甘抛弃盛名,隐居荒山,埋首苦研复功之法,有志事竟成,他终于成功了,但他为什么不愿与我相见呢?”
宇文彤接口道:“恩师在入谷之初,曾立下重誓,有生之,决不再出谷重入江湖,加之不知您老人家下落,故命弟子代他老人家出外寻访…”
宫装少妇已接口笑道:“孩子,这些事留待以后再谈吧,听说你下山之后,便接掌了一大门派的门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彤连忙躬身答道:“弟子为报血仇,以及重振家声,故接掌了铁骨…”
“门”字尚未说出,宫装少妇已讶然道:“什么,你是铁骨门的掌门人?”
宇文彤语声低沉地答道:“是的,前掌门人赵振刚便是家父。”
宫装少妇黛眉微蹙,戚然道:“孩子,你三叔王颐和一个叫韩老大的汉子,都在宫中,你的身世我也听他二人说过了。”
宫装少妇说话时的忧戚神情,宇文彤却因心中的喜悦而忽略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师母,现在便不便去见他两位老人家?”
宫装少妇轻轻叹息一声,纤掌上下一击,不多一会,立即由门外走进一个头挽双髻的绿裳少女。
宫装少妇对绿裳少女吩咐道:“你送公子去修武殿见黄殿主,传我意旨,叫黄殿主听候公子吩咐。”
随即又对宇文彤道:“王、韩二人均在修武殿内作客,你只要告诉黄殿主他便会找他二人出来。”
宇文彤叩谢了宫装少妇,随着绿裳少女离去静室。
由静室右侧转出花园,通过一条绵延曲折的长廊,来到一座宏伟的大殿前,一踏上台阶,便已看出殿门上的直横大书三个金字:“修武殿”
殿前灯火通明,却静悄悄地见不到人影。
绿裳少女领着宇文彤迳直奔入殿堂。
这时,在殿堂左侧边门里走出一人,只见他三柳长髯,额宽鼻直,双眸朗若星辰,一身儒士打扮。
这相貌威武的老者略瞥了宇文彤一眼,向绿裳少女拱手说道:“姑娘前来敝殿,可是神妃有什么吩咐吗?”
绿裳少女上前深深万福,道:“黄殿主,这位宇文公子有事造访,主人请殿主好好的招待公子。”
那老者连忙向宇文彤拱手为礼,道:“老朽失礼之处,公子休怪。”
宇文彤拢袖还礼道:“老丈不怪晚生来得鲁莽,…”
绿裳少女忽地嗤嗤一笑,道:“两位真酸…”
说到这里,忽然感到有些失礼,倏然住口,望着宇文彤轻轻一笑,道:“公子与殿主慢慢谈吧,婢子告辞了。”
纤一扭,悄然转身旁去,那老者含笑说道:“姑娘慢走,恕老朽不远送了。”
绿裳少女回眸一笑,袅娜远去,那老者笑道:“公子宠降敝殿,不知有什么吩咐?”
宇文彤道:“吩咐可不敢当,晚生正是前来麻烦老丈。”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那里,那里,公子若不嫌弃,请到老朽书房详谈如何?”
宇文彤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就烦老丈带路。”
那老者哈哈一笑,陪同宇文彤来到一间雅的书房,室中收拾得纤尘不染,各类书籍堆了架、柜、几,但却摆得有条不紊。
主客落座后一个青衫童子捧上香茗敬客。
稍停,那老者出声问道:“以前未见过公子,是第一次作客宫中吗?”
宇文彤颔首微笑,道:“神妃虽是晚生师母,但晚生却是在最近才知道她老人家就是千幻宫主人。”
那老者微啊了一声,宇文彤接着说道:“晚生夤夜造访,乃是向老丈请教一事。”
那老者含笑道:“公子请讲。”
宇文彤道:“晚生有两位父执,听师母言及正客居在老丈处,故特造访,敬烦老丈代查一下。”
那老者笑道:“敝殿养心院现住着五位客卿,不知公子所寻访的两位父执上姓大名?”
宇文彤道:“晚生两位父执,一位叫王颐,一位叫韩桐。”
那老者反覆念了两次韩桐,似乎那养心院并无其人。
陡然间,宇文彤似有所悟,笑对那老者道:“啊,我记起了,师母说是贵处有一位叫韩老大的人。”
那老者即向侍立一旁的青衣童子吩咐道:“你去养心院,请韩爷和王爷来。”
青衣童子躬身应诺,领命退去。
移时,忽听门外有人朗声道:“黄殿主召唤兄弟,想必是要与兄弟对奕一局。”
随着话声,由门外走进二人。
宇文彤抬头一望,顿觉浑身一震,心一阵情感激,再也忍耐不住,离座而起,一步抢了上前,扑地跪倒在两人身前。
原来那两人,正是王颐和韩桐。
王韩二人刚进入房中,突见奔过一人,跪倒跟前,心中不由一愣,闪目望去,只见跪在地上这人,乃是一个丰神绝世的蓝衫少年,但却陌生得很。
宇文彤一见两人望着他发愣,知道自己改变甚多,两人一时已认不出来,当下强忍着激动的心情,轻呼一声道:“三叔,韩大叔,你们不认得彤儿了吗?”
韩桐闻声身子一震,口惊呼道:“彤哥儿,是你!”
上前一步,俯身扶起宇文彤。
王颐此刻也认出了宇文彤,一把握住他肩头,道:“彤侄,几年不见,你…你已经变成大人了。”
宇文彤见二人鬓角已呈灰白,人也显得苍老多了,尤其是韩桐,颊虬髯,如今已然完全花白。
劫后重逢,恍如隔世,宇文彤虽然热泪盈眶,心里却充了重逢的喜悦。
然而,这两位曾经纵横江湖,叱咤武林的奇侠,此刻却是神色黯然,只是默默地凝注着宇文彤。
目睹斯情,宇文彤不由一愣,心底突地起了一阵不安的涟漪,忍不住问道:“三叔、韩大叔,爹、娘…”
刚说到这里,王颐躯体一颤,韩桐神情激动,口齿微启,却又发不出声来,宇文彤心中更为惊疑,颤声接道:“他两位老人家莫非…”
王颐突地沉声道:“彤侄,你…”韩桐惶声接道:“三爷,这件事…”
王颐双眉紧聚,截口道:“事情的真象早晚要告诉他,倒不如早些让他知道!”
韩桐立时默然,王颐由怀中取出一卷泽陈旧的白绫递给宇文彤,道:“彤侄,你先看看这东西。”
宇文彤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字,刚看了几行,脸色骤然大变,但觉心间一阵剧痛,待得看完之后,已经面如死灰。
忽地身子摇了两摇,突然张口出一口鲜血,晕厥过去。
王颐拦抱起了他,皱眉叹道:“这孩子…”
那老者暗地喟叹了一声,悄然退出房去。
韩桐目送那老者背影消失在门外后,方始接口道:“彤哥儿突然获悉二爷乃是他的生父,而大爷却又是他杀父仇人,自然情难自,心伤不已,只是…”
这时,宇文彤经过王颐一阵推拿,已醒转过来。
王颐叹道:“绫上所留之字,前半段乃是你祖父亲笔所书,后半段却是你母亲滴血地写在上面——”
语声微顿,神情略显激动,续道:“当恩师他老人家病重之时,忽然发现大师兄的一切阴谋,才知二师兄无故失踪的真象,但是,他老人家那时已知无力对付大师兄,故留言在白绫上,弥留时方交给师嫂…”
宇文彤这时悲不自胜,热泪泉涌,只听王颐继续说道:“当师嫂明白真象之后,当场便想追随恩师于泉下,恩师立即痛斥她无知,要她忍辱偷生,要她留心保护你,要不使你受到伤害…”
他说到这里,双肩一阵颤抖,显然心情激动已极,稍停,方转对韩桐道:“老韩,你接着往下说吧!”
韩桐颔首接道:“六年前九华山庄被焚前夕,琼姑已知大祸将临,便将她十数年忍辱的痛苦生活,滴血添写于后,然后将这卷隐藏着血泪秘密的白绫,我暂行保管,嘱咐我等待彤哥儿成年后转他,琼姑并再三叮嘱我勿使彤哥儿修习武功,其意避免彤哥儿卷入上代恩怨中,是时,琼姑已心萌死念,唉!却怪我竟然不懂…”
蓦听宇文彤大叫一声,人又晕厥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宇文彤方悠然醒转,目光一转,王颐韩桐远立窗下,自己却在葛青霜的怀抱中。
刹那之间,只觉悲哀和喜悦一齐涌上了心头,怔怔望着葛青霜。
葛青霜一见宇文彤醒转,着他目光温柔一笑,略带羞意说出来到修武殿的经过。
时近二更。
宇文彤离去客苑已有一个时辰。
这时!
客宛中,葛青霜神情焦急,不时向门外张望。
诸葛璞双眉紧聚,在室内来回踱着。
上官兰也甚奇怪,宇文彤进去了这样久还不返来。
每个人心中虽然焦急异常,但却谁也不愿先开口提及此事。
月光如水,微风徐扬,月下,塘油油荷叶,朵朵莲花,宛如无数翠衫红裳美人,风起舞,袅娜多姿。
但是,室内空气却异常沉闷。
寂静中蓦听远处敲起二更鼓声!
距宇文彤离开客苑,已有一个多时辰。
葛青霜似乎已不耐室内沉闷,莲步轻移,走出室外,忽见一条人影,分花拂柳,直向荷塘走来。
人影渐近,葛青霜已看出正是引领宇文彤离去的慕容婉美,不由一怔,心道:“她独自返来,我彤哥哥呢?”
是时,室中二人已先后走出,上官兰上去道:“师妹,你是从恩师那里来的吗?”
慕容婉美摇摇头,轻声道:“我领宇文大哥到静室后,便到白姨处去了,刚才见到宜月领着宇文大哥向修武殿走去…”
上官兰微呵了一声,嘴问道:“他到修武殿有什么事?”
慕容婉美向着上官兰神秘一笑,低声问道:“师姐,他…他是谁呀?”
上官兰“呸”了一声,面上登时发热,但目光一触及葛青霜立刻又不由幽幽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慕容婉美怔了一怔,心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好端端的突然叹起气来。
她人虽聪颖,但对上官兰心境的变化,她却深感惑然,因为她尚不曾看出宇文彤和葛青霜之间的微妙关系。
这时,可把静立一旁的葛青霜急坏了,又听不清她二人说些什么,想问,却又因上官兰之故,无法出口发问,当下向诸葛璞投以救助的目光。
眼光相接,诸葛璞已明她的意思,立报以微微一笑,转对慕容婉美抱拳问道:“姑娘前来客宛,可是敝掌门有什么吩咐吗?”
慕容婉美还礼道:“我领宇文大哥到了恩师那里之后,便到别处去了,当时他不曾待过我什么。”
诸葛璞道:“不知敝掌门人此刻是否尚在令师慕容前辈那里?”
慕容婉美道:“宇文大哥刚刚离开恩师那里,前往修武殿找人去啦!”
诸葛璞不由一怔,心道:“找人,咱们在此人生地不,他到修武殿找谁?”
忖念之间,忽听葛青霜在耳畔低声说道:“老先生,彤哥必是探得三影魔君的下落,咱们可得设法去修武殿。”
诸葛璞已明白她话中含意,心念微转,已有计较,当下向慕容婉美道:“老朽想到修武殿去见掌门人可否烦请姑娘带路前往?”
慕容婉美道:“宇文大哥查找人,不会耽搁太久,你们有事,不能等他出来再说吗?”
诸葛璞和葛青霜未曾料及慕容婉美拒绝的这样干脆,不由齐地一愣。
上官兰一旁瞥及两人发愣神情,连忙婉言解释道:“修武殿乃本宫重地之一,任何人未得家师许可,均不得自行进入,二位如无急要之事,宇文少侠事完之后,我便命人请他前来。”
诸葛璞“呵”了一声,含笑道:“如此偏劳两位姑娘了。”
上官兰道:“老先生休要客气,此事自当效劳,时已不早,二位请早些休息吧。”
月移花影,冷风寒,两个少女携手踏月而去。
诸葛璞目送她二人远去后,闪目向四周扫了一遍,然后对葛青霜低声道:“她二人离此后可能前往修武殿,咱们可以暗中跟踪在她二人之后,葛姑娘,你由假山东面,老朽从西面,咱们分头跟踪,可要小心些免被她二人发现。”
话一落口,也未见他如何作势纵跃,人已似疾风顿起,灰衫略一飘动之间,人已远去三丈以外。
葛青霜不敢怠慢,双足一点,云裳微曳,飘然而起,宛如穿帘云燕,凌空一掠,越过九曲石桥,飘落假山之前。
葛青霜凝神屏息,倾听了一会,方闪身隐入一排冬青树后,利用这些茂密的树木掩蔽身形,由右侧绕过假山。
月光如水,从树叶间遍洒下来,葛青霜凝神运用目力,从树隙中望出去。
月下,只见上官兰和慕容婉美一路分花拂柳,顺着一条碎石小径,向园林北端奔去。
她略向四周扫了一眼,立由树后转出,突然纤一折,上身前俯,莲足一跺地,疾演“金鲤穿波”贴地疾掠,跃入数丈外一丛花树之中。
她这一式“金鲤穿波”不仅衣不生风,声息全无,而且快如电光石火,一闪即逝,纵然这时恰遇上她师姐妹回头探望,也只见到一缕淡淡轻烟而已。
葛青霜穿过花丛,立即转到小径右侧竹林中,藉翠竹掩蔽身形,远远跟踪这师姐妹二人之后。
她不敢太过近,始终保持十五六丈远的距离,以免被对方发现。
上官兰和慕容婉美的行踪,果然不出诸葛璞所料,是奔向修武殿而去。
那消片刻,一座宏伟的殿宇已然在望。
葛青霜远远望去,时虽深夜,殿前仍然亮如白昼,只是见不到半点人影。
因距离太远,无法得知这座殿宇是否就是修武殿。
她正思忖之间,上官兰和慕容婉美到达殿前,随见人影一闪,由殿里走出一人,凝立阶前,拱手相。
上官兰二人已拾阶而上,那人也未向殿里让客,师姐妹也停步不动,三人便在殿前谈起来了!
葛青霜一见情形,心里好生焦急,暗自忖道:这三人当门而站,要想潜入殿去,势必先要设法引开他三人,加之如今距离彤哥进入修武殿已有一个更次,静候对方散去自不是办法,如诸葛璞现已赶到附近,由他现身敌,岂不妙绝!
刚忖念及此,忽听左侧十数丈外一株巨松之上,发出一声巨响,树梢无故折断。
殿前谈话的三人不一怔,和上官兰姐妹谈话那人,正是那修武殿的黄姓殿主,他双眉紧锁,果然凝视巨松半晌,蓦地扬声喝道:“夜寒重,尊驾何不现身入殿一谈!”
喝声直如晴空焦雷,响澈九霄只震得周围的树木,一阵簌簌落叶,如雨而下,葛青霜虽然相距甚远,也感到耳鼓嗡嗡直响,可怪的是巨松之上却声息全无。
黄殿主神目电,突然双臂一抖,巧演一式“龙腾九霄”冲空直上三丈五六,半空中猛一旋,身形竟自凌空一个转折,挫腕旋掌,向那株树梢无故折断的巨松上飞扑而去。
人未到,双掌已提聚七成功力,一式“排山倒海”向枝叶密结处斜斜击去。
就在这一瞬间,陡闻巨松之上,有人哈哈一笑,随见由那枝叶中腾起一条黑影,向数丈开外的另一株大树上飞掠而去。
黄殿主出掌虽猛,却早巳料到无法击伤来人,是以一见黑影腾起,立刻一沉丹田真气,收掌降落地面。
倏然转身一个急旋,身形有如离弦疾矢,迅捷无伦地向那条黑影追去。
就在这同一瞬间,上官兰姐妹也分由两翼包抄而上。
那知那黑影这遭却未停留,仅脚一点树梢,藉势向另一株大树上飞掠而去。
这黑影身法之快,似是远在宫三人之上,但他却未立即远逃,故意显示轻功似的,逗引三人向他存身处追来。
他再次腾身跃至另一株大树上,这一追一逐,瞬间,便已远出数十丈外。
葛青霜旁观者清,虽然尚不敢确定那黑影便是诸葛璞,但其动机却甚显明。
如今这三人已被离远去,机不可失,当下,利用树荫掩饰身形,伏身疾掠,快如电光石火,朝修武殿奔去。
一入殿堂,顿觉情形有异,心中不为之一惊,因为,她发觉这处被上官兰称为宫重地的所在,竟然静悄悄的,声息全无,连忙闪影暗中。
她哪里知道,这座千幻宫中心腹地,根本无人防守,也用不着人防守。
静候了一阵,依然无丝毫动静,而这时她已不能再事犹豫,一旦上官兰三人醒悟转回,事情更为麻烦,略一思忖,决定冒险闯入。
她一心悬念着宇文彤安危,纵然重重埋伏,她也要往里闯。
她戒备着往里寻去,穿过一条长廊,正待向左转去,忽然听到前面传来谈话之声,登时精神一振,立即循声找去。
这是一排五间平房,话声乃是最右第一间传出,到得近前,月光由窗口往里一望,发现靠壁的云榻前站着两人。
而她悬念着的宇文彤,此刻却正平躺在云榻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葛青霜一见之下,顿时身子一震,已无暇思索,双足一点,穿窗掠入。
房中王颐和韩桐二人,突然看见自窗口掠入一个绝少女,只当是宫中的姑娘们,故未出手阻拦。
葛青霜这时芳心惶急已极,竟然无视房中王韩二人,迳自奔到云榻前,秀目含泪光;望着宇文彤惶声自语道:“这…怎么…办…”
韩桐诧然望着葛青霜,口中却安慰道:“姑娘,彤哥儿不过一时晕厥过去而已。”
且说上官兰目睹来人侵入宫腹地,心中又惊又怒,当下便同慕容婉美双双追截过去,但来人轻功都远胜她二人,一阵追逐,逐渐远离修武殿。
来人意存轻视,即不急于逃去,却存心相逗,忽然,一个意念倏袭心头,上官兰不由心头一震,暗道声:不好!也顾不得再向慕容婉美两人打招呼,立即折转奔回修武殿。
她一到修武殿,顿时发现那道通往殿主居处的侧门,未曾关闭,显然已有人由此门侵入,当下权衡利害,决计违例先入殿擒拿侵入之人,然后再向恩师处自请罚责。
她曾奉令进过这座修武殿,毫不费力便找到殿主居处。
然而,她目光瞥及房中一切后,脚下再也移挪不动,因为,此刻宇文彤正躺在葛青霜怀抱中,一个安祥躺着,一个情意绵绵。
刹那之间,她但觉心上一阵剧痛,一颗心直往下沉,她感到此刻身如一叶孤舟,飘浮在狂涛怒的大海中。
黯淡的灯光下,上官兰斜倚在边,云鬓蓬,容颜憔悴,一滴滴清冷的泪珠,顺着玉腮滴在她那斜搭在栏的皓腕上。
这从来不知伤心为何物的奇女子,终于为情愁所苦,此时,在她心底深处,泛起一阵空虚的悲哀。
她此刻已是柔肠寸断,清泪泉涌,爱情的苦汁,使这坚强犹胜须眉的女子,在短短一之间,变得无比的脆弱。
夜风悄悄由窗口滑进房中,轻拂着她鬓边发,她举手一拭面上的泪痕,幽幽叹了一声,在心底暗自低语:
“上官兰啊!上官兰,今后一连串凄苦寂寞的岁月,尚须要坚强起来独自去承受它啊!为了爱,只有忍痛牺牲一切,让自己所爱的人永远幸福…”
她黯然走到窗前,眼帘一闭,落下两颗晶莹的泪珠。苍空黯,夜寒如水。
她凄然的一叹,回过头来,向这间曾经寝息了数年之久的卧室,作了一次最后的巡礼,她缓缓推开窗户,身躯一掠,迅速地穿窗而去!
王颐听罢葛青霜倾诉之后,不由双眉一皱,低声道:“姑娘,你赶快由原路退出去,如被发觉…”
一言未了,蓦听门外有人接口道:“王兄,只怕嫌迟了些吧!”
就在话声刚刚传入众人耳际的时候,门帘一掀,走进三人。
慕容婉美在前,黄姓殿主陪同一位虬髯老者随在后面,葛青霜一见那虬髯老者,不由口道:“老先生,那…”
黄姓殿主似知葛青霜突然住口的原因,当下呵呵一笑,道:“葛姑娘,我师兄弟已有多年未见,不想一见面却先遭到我这师兄以师门绝学的‘须弥移挪身法’戏耍个够,当老朽看出这种身法极似师门绝学时,同时也醒悟到我这位师兄的用心。”
慕容婉美目光四下一溜,微“咦”了一声,道:“我师姐呢?”
突然她看到宇文彤正躺在葛青霜之怀抱里,心中一动,微“哼”了一声,立即转身奔了出来。
她这突如其来的离去,众人心中虽然有些诧异,却忽略了上官兰未现身之事。
这时,宇文彤已由葛青霜怀中坐起,但却神情木然。
葛青霜惊异地望着宇文彤,低声道:“彤哥,你怎么啦!”
宇文彤对她歉然一笑,跳下云榻,也不理会众人,直向门外走去。
王颐眉头紧皱,沉声道:“彤侄,你到哪里去?”
宇文彤只是脚步微顿,神情木然地向王颐望了一望,嘴虽然一阵张合,却不曾吐出半个字来。
韩桐惶声道:“彤哥儿,你…”宇文彤突地身躯一颤,迅速奔了出去。
葛青霜目睹斯情,不由心头一震,便待跃身追出去,那知黄姓殿主伸手拦住她,低声道:“姑娘,此时你跟去对事并无所补,让他独个静思吧!”
她虽然心中不愿,但发觉室中诸人全部未曾离室跟去,一时间反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彤两度晕厥,人虽醒来,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却刺得他神经麻木,当他奔出室外,面夜风拂过,脑际稍稍清醒。
然而,他此时只有一个意念,如何远离这可憎的人间,是以他脚下毫未停留,一直向前奔去。
他也不知到底奔行了多久,以及经过了些什么地方,但他却迷糊糊出了宫,闯入了丛山之中。
荒山夜,其浓如墨。
怀悲愤的宇文彤,狂奔在这冷寂的荒山中,直恨不得远离那可憎的人间,再也不要踏入尘世一步。
皆因,杀害他生父的仇人,都正是昔日恩养他的亲人。
人,往往受到命运之神作…
而他,却被命运之神作得最惨!
他此刻心头不知是悲怒,是哀痛,抑或是愤恨!因为,恩与仇,爱与恨,混搅在一起,使得他连自己都不知道应何去何从?
人生如寄,自当快意恩仇…
然而,他腔愤恨,怀悲怒,却无从发!
在此情况之下,最是苦人身心…
夜寒如水,山风劲疾,时已接近子夜!
他此刻已不知存身何处,只觉眼前一片茫然。
蓦地——
他停住了身形,仰天悲啸,将腔愤恨,怀悲怒,送入苍穹,任由天风吹散开去。
突然——
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叹息,穿过他那响澈云霄的啸声,清晰地送入耳鼓!
这突如其来的叹息,使他惊觉游目四望,空山寂寂,那见有半点人影,他虽在心绪不宁的情况下,但一入十丈之内,小至叶落针坠,也必惊觉。
可是,神目电之下,身外数十丈内,却人迹杳然,声息全无。
如果,这声叹息是发自目力难及的距离外,那么此人功力之高,已达骇人听闻,不可思议之境。
震惊中,但却又怀疑到自己听觉有误。
正当他惶惑未已,耳际间又响起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叹息!
这声叹息入耳清晰至极!
现在,心中已无疑惑,迅快地循声望去。
但见,在他身侧十多丈外,一高有二三十丈的断崖孤石顶巅,出现一人,衣袂飘风,屹立如岳。
说也奇怪!
他目光刚一接触到屹立在孤石上那人,甚至于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未曾看出,心间却一阵阵情感激动。
他心中似乎感觉到,那人就是他至亲之人…
这意念促使他毫无犹豫地抖臂腾身,跃登上孤石顶巅。
然而,当他看清这使他心情激动的人后,不为之一愣!原来,在他身前数尺之外,站着一位身量颀长的中年僧人。
这人面如满月,长眉入鬓,重瞳点漆,鼻如玉柱,身披月白袈裟,项上挂着一串念珠,神态和蔼可亲中,另有一种望之令人油然生敬的威仪。
夜下,这位宾像庄严的高僧,静立如故,直似对宇文彤的出现,浑如不觉一般。
宇文彤心的欣,变作了无比的失望,木然呆望着对方,半晌作声不得。
两人相对屹立,不言不动,像是泥塑木雕一般。
沉默中,宇文彤心念数转,终于幽声问道:“大师适才以禅门中‘梵音心声’相召,不知有何昭示?”
原来,他想起那一声低沉的叹息,倒有些像传说中的“梵音心声”
这种佛门中“大乘”绝学,被武林中人誉为天下第一神功,其威力之大,已大到令人不可思议之境。
但这种能止雷霆,静万物,顾念防身,意动伤敌的神功,近百年来,武林中尚不曾见过有谁身具这种绝世奇功。
那中年人僧人似乎不曾料到跟前这少年能识得这种神功,闻言陡地双目一睁,两道湛湛眼神,凝注在宇文彤的脸上。
半响,他双目中那种人的眼神,方自隐去不见,继而对着宇文彤淡淡一笑道:“施主正值英年有为,正是仗剑天涯,创出一番惊天动地,传名万世不朽事业之时,为何却山狂奔,对空悲啸…”
就在这“啸”字刚刚出口的时候,一声清如鹤唳,威如龙,戛玉鸣金的长笑,破空传来,接道:“尘寰扰扰,烦恼自多,那似我啸傲烟霞,逍遥自在!”
语声甫落,只见一位羽衣星冠,貌相清癯的苍髯全真,悠然由空飞降,飘落在中年僧人之身旁。
宇文彤看了看这一僧一道,默然不语。
苍髯道人却对宇文彤微微一笑,然后向吕年僧人笑道:“野和尚,如今魔降临身,看你如何安排?”
中年僧人闻言一愣,瞪望着苍髯道人。
苍髯道人陡地哈哈大笑道:“野和尚,不要用眼瞪我,享了六年清福,也应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中年僧人淡淡一笑道:“我自清净无染,魔由何生,出家人不打诳言,懒道士这魔降临身由何说起?”
苍髯道人道:“野和尚,六载清修,你仍然灵台未净,沦入心智无明之境,连魔障临身都毫无所觉…”
中年僧人笑着截口道:“懒道士,不管你是危言耸听,抑或是真有其事,我和尚到要洗耳恭听一番!”
苍髯道人眼角略扫了宇文丹一下,道:“法不传六耳,这事可不能让第三者听去!”
说完,哈哈一笑,以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家功夫对中年僧人说道:“野和尚,你师兄赵振刚之子,听说已接掌了铁骨门之位。”
中年僧人微“啊”了一声,立即也施展“传音入密”问道:“懒道士,你这消息是由何处得来?”
苍髯道人淡淡一笑,仍以“传音入密”答道:“这点恕我无能奉告,不过消息却保证千真万确。”
中年僧人陡地朗声大笑道:“懒道士,纵然消息正确,这又与我和尚有何关系?我看你这‘魔障临身’四字,不但危言耸听,简直是无的放矢!”
苍髯道人神色自如,闻言只是笑了笑,仍在“传音入密”说道:“你休要得意太快,可知眼前这娃儿正是你师兄赵振刚之子?”
中年僧人仍然毫不在意,以“传音入密”答道:“我看你真个是无赖已极,就算这娃儿是赵振刚之子,又关我和尚什么事!”
苍髯道人哈哈一笑,以“传音入密”说道:“野和尚,你可知道这娃儿虽然是赵振刚之子,但不姓赵,却跟你同姓。”
中年僧人心头由一震,好像是有人在他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一颗石子,泛起一阵轻微的涟漪。
他默默望了宇文彤一眼,双帘下垂,沉默了一阵,然后以“传音入密”对苍髯道人说道:“这事难保不是把人认错了吧?”
苍髯道人凝注着中年僧人,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向宇文彤单掌问讯,道:“施主想必就是近广传江湖,铁骨门新任掌门宇文大侠了?”
宇文彤不一愣,暗忖:这道人怎会认得自己,只见对方正含笑望着自己,连忙拱手还礼,道:“在下正是宇文彤,道长这位大师上下怎么称呼?”
苍髯道人含笑道:“贫道知非,这位大和尚是山左积云寺主持慧智大师。”
语声略为一顿,目光微瞥慧智大师一下,接道:“贫道已有十多年未曾离开过江南了,当年还是令尊赵大侠…”
语声未了,宇文彤陡地沉声说道:“住…两位请恕在下失陪了!”语声中,似是无比激动,话完,脚步一动,转身离去。
慧智大师突然幽声噢道:“施主暂请留步。”
宇文彤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大师若无紧要之言,最好免开尊口。”
慧智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道:“施主稍安勿躁,贫僧有一旧识,乃令尊赵大侠同…”
宇文彤忽地身形暴转,声俱厉地喝道:“住口!赵振刚他…”
话至此处,倏然住口,转身狂奔而去。
忽地人影一闪,在宇文彤身前五尺之外,慧智大师含笑而立。
宇文彤倏然止住前奔之势,又惊又怒喝道:“你…”慧智大师含笑说道:“贫僧话尚不曾说完,施主何故拂袖而去?”
宇文彤怒声道:“难道大师要强留在下?”
慧智大师正道:“施主请勿气恼,贫僧实在不明白,为何每当一提及令尊赵…”
他的话声到此倏然而住,倒不是他的话锋被人打断,此刻只是他眉头微皱,似在沉思,又似在倾听,生是忘了正在与人谈话似的。
知非道长似是亦有所觉,奇道:“谁?谁来了!”
这时,宇文彤仍然毫无所觉。
夜已深,时已三更。
蓦地——
远处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之声,随见一条人影,飞掠而来,直如划空矢一般,迅速至极,霎眼间便已到了近前。
夜中,现身出一个身量高大的怪老人。
他貌相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秃顶、垂眉、两眼深陷,酒糟鼻,遮口白髯绕成一团,身上穿了件白布袍子,长仅及膝。
三人注目这位不速之客,不由一怔,皆因谁也不识此人。
然而,怪老人却不理会三人,自顾自地摇摇摆摆绕着三人转了一圈,仍然回到原处,仰望天际,大声自语道:“这件事我老人家不管,叫谁来管?”
他似乎预知不会有人答他的话,微瞥了慧智大师和知非道长二人一眼,继续说道:“出家人既已绝百非,断六识,自不应再管尘俗之事,然而事实却好相反,是以我老人家最最厌恶出家人。”
语声略顿,再次瞥二人,接着说道:“每当和尚道士与我老人家一旦遇上,不管识与不识,一概得受我老人家一掌,至于这一掌之下,是生是死,那就得看他造化了。”
慧智大师闻言微微一笑,知非道长却接口道:“施主如此厌恶出家人,想必贫道和这位大和尚自也不会例外!”
怪老人哈哈大笑道:“不错,你两人自难例外。”
知非道长微微一笑,稽首问道:“尚未请教施主上姓大名?”
怪老人大笑道:“我老人家连活了多少岁数都早巳给忘记了啦,至于姓甚名谁更记不得啦,因我无名无姓,人家便叫我无名老人,哈哈,你这道士突然想起问名道姓,看样子是在转我老人家的念头啦。”
语声一顿,却冲着宇文彤呲牙一笑,扮了个鬼脸,然后继续说道:“我老人家早已年老成,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知非道长被这怪老人真真假假一番话,得啼笑皆非,双目中神光闪动,似乎想要发作,却不知为什么缘故,最后还是容忍下来,微微一笑道:“看来施主必须依照惯例行事了。”
无名老人道:“那是自然的喽,这还用得着说吗!”
知非道长含笑道:“如此贫道敬候赐教,请施主依例动手吧!”
无名老人目光一瞥慧智大师,缓缓道:“你二人还不赶快准备。”
慧智大师一旁接口道:“以施主之意,是想同时向我二人出手…”
无名大师侧看望了知非道人一眼,以“传音入密”对知非道长说道:“懒道士,此人若非狂人,便是疯子,若任由他闹下去,可不是意思。”
知非道长立以“传音入密”答道:“是疯是狂,等他出手之后便知道了,咱们何必忙在一时。”
宇文彤早就想要离开,但此刻反因好奇心驱使,默然静立一旁。
无名老人双目一瞥僧道二人,忽地哈哈大笑,道:“你两人大概以为我老人家非颠即狂,我叫你们准备,却显得毫不在乎似的。”
慧智大和知非道长闻言不由一愕,暗道:“看来此人并非颠狂之人…”只听无名老人继续说道:
“若以你二人成就,已算得当今武林的一高手,但离超凡入圣的境地,尚有一段距离,是以我老人家叫你二人准备,千万自大不得,好,我言尽于此,你二人看着办吧!”
这番话可把这两位世外高人听的心头一凛,彼此迅速地换了一下眼色,齐声答道:“施主好意,贫僧贫道心领,再说生死有命,施主尽管出手好了。”
无名老人缓缓道:“一掌定生死,两位可要留意点啊!”人在说话,双掌由下而上,自肋下翻出,迳向二人身前缓缓推出。
知非道长脚下未动,上身微侧,倏地举起右臂,一翻腕,右掌着来势斜斜推出。
就在同一刹那之间,慧智大师已自抖臂扬袖,势排出。
三股劲力半途相遇,知非道长和慧智大师以八成力道所发的一掌一袖,非但如同泥牛沉海,一去无踪,并一股极大的震力,反扑而至。
僧道二人惊凛之下,猛地上身一仰,式化“卧看天星”贴地倒窜而出,直退丈余,方身跃起。
就在二人仰身暴退之际,谁料那足以致人死命的反震之力,突然消失无踪,这情形二人那有不知之理,但对无名老人这种举动却惑然不解!
怔神之间,耳际间突然传来一阵“传音入密”的蚁语蚁声:“老夫来历,和尚归寺后一翻老和尚遗留手册便知,至于你和尚的身份,此时尚不宜向娃儿说出,何况其中恩怨这娃儿业已知悉,如今你二人速即离去吧!”
语声方杳,二人顿时觉到一股奇异的柔风云涌而至。
僧道二人为当今武林奇侠,功力之高,尚在宇文彤之上这柔风方一及身,两人陡然全身一颤,连连倒退不迭。
慧智大师受这柔风一,似已这无名老人是谁,立即双手合十,肃容道:“贫僧谨遵前辈之命,尚祈事了之后,前辈驾临敝寺一行,先师有一…”
无名老人挥手道:“去吧!”
知非道长目光一瞪宇文彤后,立即低声对慧智大师说道:“野和尚,此间没有我二人的事,咱们走吧。”
慧智大师向无名老人合十一礼,然后方和知非道长转身离去。
字文彤忽地心念一动,疾步向二人追去。
白影一闪,无名老人已经阻拦在身前。
宇文彤脚步一顿,急声道:“老丈请让道…”
无名老人呵呵一笑,道:“娃儿何必发急,老夫正要指引你一条明路!”
宇文彤闻言一愣,呆呆望着无名老人。
无名老人微微一笑,道:“娃儿必然奇怪老夫何以知道你心中之事,是吗?”
宇文彤道:“在下实难相信老丈能够猜出别人心事!”
无名老人纵声一阵大笑,道:“娃儿,你以为老夫信口开河吗?告诉你吧,你娃儿乃因感怀身世,腔悲愤无从发,故深宵山狂奔,冀图去心中闷气,你说是与不是?”
宇文彤闻言微微一怔,不知对方是人还是神,竟然毫无所误一口道出别人心事,仿佛是曾亲身目睹一般…
他正自思忖之间,突听无名老人笑道:“任何事必须探本求源方不致自寻苦恼,然而你却不知追查真象,只知自苦,岂非愚不及。”
宇文彤眉头一皱,沉声道:“老丈口舌之间,切莫辱及在下。”
无名老人目注宇文彤,呵呵大笑了一阵,然后接道:“就算是老夫失言吧,但令尊未死,令堂健在…”
这等惊人之言,顿使宇文彤激动得全身不住颤抖,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老丈之言可是真的吗?”
无名老人微微一笑,正道:“老夫之言字字真实。”
宇文彤想是喜极而泣,星目中陡然落下两滴热泪,探手抓住无名老人双臂,情绪激动地问道:“老丈可知家父家母在何处?”
无名老人却摇了摇头。
宇文彤目睹斯情,神情不由一呆,紧抓着无名老人双臂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目中一片茫然,木立了一阵,突地悲嘶着叫道:“你…你原来是戏我。”
无名老人含笑凝注宇文彤苍白的脸上,平静地说道:“老夫何时愚过你?”
宇文彤不一愣,呆呆地愕了半响,目光一抬,大声道:“我问及家父家母下落,你为何却摇头表示不知?”
无名老人呵呵笑道:“季孙老儿尚夸你聪颖,我看你简直蠢笨已极,老夫表示不知令尊令堂下落,你便以为老夫愚你,你这娃儿也不用脑子想想,我先前告诉你令尊令堂未死讯息,可不曾说过曾见过他二人,或知道存身何处的话,你这娃儿却一口咬定我在戏你。”
宇文彤俊面一红,嗫嚅地说道:“有关家父和慈亲未死的讯息,老…老前辈是由何处获来的?”
无名老人然须笑道:“娃儿尚记得老夫曾说过指引你一条明路的话吗?”
宇文彤点了点头。
无名老人接道:“你如能见着一人,她便会告诉你令尊令堂的确实下落。”
宇文彤精神一振,大喜问道:“是谁?”
无名老人缓缓道:“死亡谷主!”
宇文彤茫然问道:“谁是‘死亡谷主’?”
无名老人道:“远在四十年前,中原道上出现了一位终年紫纱蒙面的奇绝人物,她不但武功高绝,行踪更是神出鬼没,中原道上高手,大都挫败在她手下。”
语声微顿,突地长叹一声,接道:“这位名倾四海,威震武林的神秘人物,突然失踪不见,从此未再出现江湖,而然,武林中谁也没见过她真面目,知道她真姓名,因她自称是‘死亡谷主’,故武林中人,便叫她死亡谷主,至于她生死之谜,当今武林之世,只有三两人知道而已!”
宇文彤目注无名老人道:“老前辈想必是其中之一。”
无名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夫正是其中之一,此人自称死亡谷主,正因她那居地叫做死亡之谷,四十年前此人突然销声匿迹,原因虽然不知道,但却知她隐在谷中,四十年未出谷外一步。”
宇文彤道:“老前辈想必知道‘死亡之谷’在何处啦?”
无名老人哈哈笑道:“老夫若不知道,还对你娃儿罗嗦个。”
宇文彤欣然而笑,接着深深一揖。
无名老人道:“死亡之谷在鄂西荆山深处,那地方又隐秘,又险恶,当年若不是死亡谷主所赠的方位草图,纵然找到地头,也无法见到那绝谷。”
只见他从身畔摸出一张业已变得乌黑的羊皮,递交给宇文彤,缓缓道:“这便是通往死亡之谷的草图,你好好保管着,我走啦!”
“我走啦”三字刚刚出口,人已一旋而起,半空中一拧,娇若游龙,迅如疾风,一掠已是十丈之外,霎眼间已踪迹杳然。
宇文彤目送着他身形远逝后,方转身离去。
从巫山到荆山,相距数百里,跨越川鄂两省,其中尚要横渡两条大川。
宇文彤因为这一带人烟甚少,放开脚程奔驰,第二天的晌午,已抵达无名老人所说的死亡之谷。
这真是一座又隐秘,又险恶的深谷,四周环绕危崖绝壁,无路通达谷中。
宇文彤走到危崖边缘,俯首望去,一幅前所未见的奇景立现眼底。
但见此谷广百数十顷,此刻虽然烈当空,全谷仍然漫着一片白檬潆的雾气,遮隐了谷中景物。
那环列在死亡之谷四周的千仞峭壁,竟然不类普通山石,亮若晶屏,平滑如镜,被光一反,霞气千条,彩缤纷。
宇文彤目注云海般的重重浓雾,不由得眉头紧皱在一起,木然呆立。
谷深千寻,又无通达谷中之路,而这种滑不留足的峭壁,根本无法施展游龙术,壁虎功等轻功绝技贴壁下降。
这入谷之策,倒有些令人头痛。
寻思了半晌,终于被他想出一个办法。
当下,在不远处找到一棵大树,用掌劈下几枝,去其枝叉树叶,折成一长有两尺的木,共有十数之多。
木做好之后,拿到危崖边缘,随手取了一,俯首向脚下悄壁略一审视,抖手掷出,那木去势如矢,深深距立脚处二十多丈的壁间,出尺来长在外面。
当下探臂挟起地上木,轻提丹田一口真气,飘身下降,轻飘飘落在上,紧接着抖手掷出第二木。
似这般大概有百数十丈光景,身外已是重重浓雾,宇文彤目力虽然超异常人,但也仅能够看出十四五丈内的景物,下视空冥,显然距离谷底尚远。
这抖手掷之际,已将距离缩短在视力范围内。
手中树捧渐次减少,眼底仍是茫茫一片,看不到丝毫树梢屋影…
终于,手中木已光,仍然未能达到谷底,身在雾中,又无法看出距离谷底尚有多深。
暗自估计了一下,每木之间距离平均十五丈计算,下降便已有三百多丈,折回,实在不愿。
若回空施展“凌泉飞蹑”奇绝神功,百十丈之内尚无问题,如果再超出之距离,那后果便难预测。
因为,这凌飞蹑的功夫,全凭丹田一口真气,无法持续过久,而存身之处距谷底尚有多深,却又无法测知,如稍有差错,必将招至粉身碎骨之危。
他犹疑了一阵,最后决定冒险一试。
意念一决,立即轻提丹田一口真气,纵身一跃,凌空双臂一展,曲腿拧,空中一个巧翻,式化“龙翔九天”头下脚上,冉冉飘降。
身在雾中,也不知下降了多少,陡觉眼前一亮,人已穿出重雾…
刚一穿出重雾,顿觉眼前一亮,一幅前所未见的奇景已呈现眼底,触目处,只觉到处都是奇花异卉,灵泉嘉木,端的清丽灵奇,仙境无边。
这实在出入意外,这那似想像中的死亡之谷,分明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惊惑中,急忙展臂曲腿,猛地左右一划,稳住下沉之势,随之拧弹腿,凌空一个巧翻,式化平沙落雁,疾落谷中。
落足之处,乃是一条以白石砌成的小径,尽头处,遥见宫庭隐隐,中间隔着一片苍翠的林木。
头顶五丈以上虽然布重重雾,阳光无法透入,但谷中却洁亮异常,花木山石恍如浸浴在朝洗过的晨曦之中。
宇文彤举目四望一眼,略一犹疑,然后迈步向前走去。
穿过林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苑,立即展现眼前。
这座壮丽的宫苑占地甚广,内中殿宇巍峨,飞帘凌云,构筑奢侈考究至极。
然而,这座气象宏伟的宫苑,却静悄悄的毫无人声。
宇文彤脚步立顿,望着紧闭着的宫门,暗自忖道:难道自己闯入此间,谷中的人竟全然不知吗?
他这意念瞬间即为无名老人所叮嘱他的一番话所粉碎。
因为,以无名老人那等武功奇绝的人物,都再三叮嘱自己此行多加小心,万勿鲁莽从事,谷中主人武功之高,已不难推想而知。
照眼前的沉寂看,显然谷中主人正静候着他的猎物自投陷井。
时间悄悄地溜了过去!
宇文彤静候了一阵,宫中仍然是一片寂然,仿佛无人迹似的。
就在他正犹疑不决的时候,一阵微风,送来一缕柔细的音韵。
这声音听去怪异至极,柔韵细细,若有若无,袅袅地旋绕在耳际,却又无法辨别出是琴音,抑或是箫声?
宇文彤略一思忖,立即举步而行,通过一条石桥,已到宫苑的拱门之前。
他右脚刚刚踏上阶石,两扇紧闭的雄狮卸环黑漆巨门,蓦然,自动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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