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劫人为质
唐剑宁忽又觉得自己太过急躁,殊失敬老尊贤的道理,于是満脸堆笑,施礼道:“适才区区实因艾帮主被人劫走,感到无限惶急,以致冒犯了五爹,区区这厢谢罪,望乞五爹见谅则个。”
齐五爹哈哈大笑,道:“艾锟能交你这般肝胆相照的朋友,是他的造化,你所以感到无限惶急,更表现你对朋友的満腔热忱,我齐五爹想交你这种朋友只唯恐攀不上,那里还会怪你!老弟,你这么作,是存心不想交我这个无用的朋友了!”
唐剑宁急得连连解释道:“那里那里!”他搓着双手,忽然觉出这话词不达意,再补充道:“承五爹看得起区区,区区是恭敬不如从命!异曰五爹如用得着区区,只须传句话,不论千山万水,区区一准赶到!”
闸海蛟颜昌庆一旁喘息说道:“唐小侠,艾帮主被天山铁二老劫走,是我亲眼得见,还是辛苦你跑趟天山吧!”
齐五爹接着也说道:“事情有没有隐衷,甚是难说。你老弟到了天山,最好是先礼后兵,免得误会。”
唐剑宁満口应允道:“敬谢五爹的指教,区区一定遵办!卫君直就留在这里,生死纵杀,听凭五爹处理!区区要先走一步。”
两人除叮嘱好些言语之外,又指明此去回疆天山的路径。唐剑宁一一牢记心头,拱手道别。
他默计此去回疆,大概五千里路程,距九月十九约斗百残和尚之期尚早,时间上不会有甚问题,问题是到了天山,能不能见到铁氏两老兄弟?或是会了面而斗翻了,自己人单势孤,能否顺利达成此行任务?
他深深为此而担着心事。
这夜行经川北昭化县以西,-见素魄⾼悬,月华遍地,松涛石泉的声响,配合上水底碎而复圆的皓月,不觉油然兴起游子思乡之念,信步浏览起来。
正当他心意飞驰之时,耳际彷佛听到隐隐的衣袂飘风声响,他霍然惊觉,忙停步凝听。不是错觉,西面正有人急驰而来,而且脚程甚是奇快!
“夤夜奔驰,必有急务!我倒要看看来人是谁?”于是往僻处隐好⾝形,伸出脑袋朝西边注望。
月晚之下,只见一道灰影,星丸泻电般射来,脚程之快,⾝法之美,俱可跻⾝于一流⾼手之列!
灰影渐渐来近,眼看只距这边三二十丈了!
但等唐剑宁望真是谁,心中不觉一阵紧张!暗说道:“好!居然会自己送上门来!我是生擒他?还是毙了他?”
他心中虽然还委决不下,可是人已慢慢现⾝出来。,
灰影来到十丈远近,才突然发现一个土头土脑的一脸病容汉子拦在路上,两道炯炯眼神向他凝往着!
灰影意识到唐剑宁是冲他而来,仍然奔行如故,等相距两丈光景,才停下⾝形,冷冷发话道:“尊驾是谁?为何无故拦住铁某的去路?』
唐剑宁此行就专为寻找天山铁氏兄弟,如今会忽然遇上老大铁长羽的独子铁广,本来就不肯放过,何况铁广此刻的言语态度更不见怎么和好,一听之下,登时气往上撞!冷傲而沉声地反问道:“你别管我是谁?你先答覆我,你爹爹你叔权眼下可在天山家中?』
他脸⾊词锋,比刚才铁广更难看,也更难听!
只听得铁广剑眉频挑,星目履张——倏忽之间,却又平静下来,忍气说道:“假若他们两位老人家眼下耽在家中,尊驾又将如何?』
唐剑宁冷冷说道:“你是说他们两老兄都在天山了?我再问你一件事,希望你坦白回答我上
话虽不太过份,可是语气之间,却明显地露出,铁广必须直率答覆的威胁成份,,
铁广闻言暗怒不已-却私下忖度道:“我若不是有要紧的任务等我去完成,岂肯吃你这一套!”于是再忍气说道:“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可是你也得亮亮万儿!”
唐剑宁冷冰冰地说道:“等你告诉我之后,我自然要告诉你的!那就是『铁船帮』帮主艾锟,他此际是不是随同去天山了?你们又打算怎么发落他?”
铁广不觉悚然惊震,暗道:“此事绝端秘密,除了极少数的几人知道內情而外,更无外人晓得,而这几人之中,全是绝对可靠的人!此人是谁?他从那里探听来的?”意念之间,见四处无人,已暗生杀人灭口的念头-笑道:“你听谁说的?你又究竟是谁?”
唐剑宁仰面打了个哈哈,傲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别管我是谁,也别问我听谁说的,只要你承认这事就好办!”
铁广再也忍耐不住,厉声说道:“不错!艾锟是天山铁氏弄走了!你能怎样!你又敢怎么样!”
唐剑宁心下释然,想道:“闹海蛟所说不假,果然是被他们劫持走了!”于是笑了笑,缓缓说道:“肯不肯实说在你,-有没有能为教你实说却在我!怎么样?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呀?罚酒的味道可并不好吃啊!”他这话不但狂傲得无以复加,简直就没把铁广瞧在眼角里!铁广武功得自铁氏双侠亲傅,一向自负不凡,平生仅败在百步追魂掌姬文央手中过一次,那里听得进这番嚣张強的话!闻言脸⾊铁青,怒笑道:“铁广生成不惯受人抬举,好歹要尝尝这并不好吃的罚酒!请吧你!”
这时,西边远处又傅来阵阵衣袂飘风声响…
唐剑宁心头一动,立时打定了主意,笑笑道:“这是两相情愿的,不合味时,可莫怪我!”
说完,撩步,踏洪门,抢中宮,半拳半掌,不徐不疾,一拳迳直兜胸打上前去!
这是一招俗而又俗的“黑虎偷心”!
像这等第一招出手,可分为两种说法:若是-夫庸手,倒还无可厚非;-如换是⾼手,简直是十分轻蔑对方的举动!
铁广对唐剑宁的口出狂言,料定决非俗子凡夫。如今头招向自己出手居然抢中宮,踏洪门,分明有大量侮辱成份在內,登时激怒得腑脏几裂,大喝一声,不避不让,左手一撩,右手同时还敬一招同样的“黑虎偷心”!
这是以其治人之道,还治其人之⾝的最妙报复方式!
唐剑宁微微一笑,霍地收回右掌,⾝形左旋,左手电出如风,三指疾扣铁广的右臂腕脉大⽳
不仅变招奇快,而且手指未到之前,铁广先就感到有几绕锐风刺到!
“这是什么功夫,威势恁般凶猛!”巨震中,早已撤⾝暴退!-
仍旧嫌迟,腕脉⽳虽没被点中,腕间却如被几根利刺刺中了一般,登时剧痛难忍!
惊魂未定,远处忽又传来娇呼声音:“表哥!表哥!”
他听出那正是他表妹的声昔,这时才蓦然记起她还落在后面,生怕她赶上来助战失手,连忙大声制止道:“男妹,站远点!千万别拢…啊!少爷与你拚…”
“了”字尚未出口,突然咕咚倒在地!
原来铁广在制止他表妹的时候,仍在与唐剑宁对垒,当他制止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又被唐剑宁的指风掠中左臂,这才喝出拚命的话来。岂知唐剑宁已打定要生擒他的主意,丝毫不肯放松,不等他把话说完,倏又十指齐出,一下便点中铁广的肩井大⽳!
唐剑宁方把铁广挟在腋下,那女郎已赶近斗场,只听她边跑边叱道:“兀那汉子赶快放下我表哥来!”
唐剑宁心头再又一动,便不郎走,掉头看时,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俏俊女郎,业已停⾝在五尺之处,略微吁喘地发狠喝道:“你知道他是谁?你敢招惹!”
唐剑宁心中好笑,因而反问道:“他是天山铁氏两老兄弟的后人,对不对?”
他说得那么轻松,似乎连铁氏双侠也不足为惧,因此她气馁了,她力持镇定地问:“你既然知道天山铁氏的名头,就赶快放下他来,我保证不把这事向我舅舅说。否则,恐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唐剑宁听了,忽然纵声大笑,笑声清越,响彻云霄,不止夜鸟被惊得掠翅远荡,枝叶也被震得簌簌抖过不停!
俏俊女郎的耳鼓,当场被震得嗡嗡作响,暗地一扫唐剑宁,则又似顺乎自然,了无聚功迸发的迹象,芳心不噤骇然剧震!暗忖:“此人是谁?功力竟似⾼过舅舅了!难怪表哥一上手便被擒住!”
唐剑宁笑了几声,然后止笑正⾊说道:“你不消拿他爹爹叔叔吓唬我,我就是特来找他们的!你是铁广的表妹更好,劳驾带个口信给你舅舅,只说我暂借铁广作个人质,要他们在…在…四十天后的四月初七,把艾锟护送到艾锟被掳劫的地方交换铁广!如果那天不到,可就难说了!”
俏俊女郎震慑于唐剑宁的惊人武功,自知出手行強等于白费,没得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了!但她仍存万一的希望,勉強沉声喝道:“既然我舅舅他们劫走了什么艾锟,你不去天山直接找他们,却寻我表哥生事,而又不肯道出姓名,这算是什么呢!”
唐剑宁大笑道:“在下并不在乎天山铁氏双侠,而是没有余闲时间去奔波,既然碰到铁广和你,擒去一个作人质,留下一个通风报信,教他两老兄弟来就在下,岂非再好没有的事!劳驾把话传到,我走了!”
说完,掉转⾝躯便要离去。俏俊女郎大叫道:“慢着!你还没有留下姓名来哩!”
唐剑宁呵呵大笑,略一沉昑,便道:“你对你舅舅他们说,去到那指定的地点之后,就找唐剑宁好了!”
俏俊女部不放心地追问道:“然则你又是谁呢?”
唐剑宁笑道:“告诉你去找唐剑宁就行,何必还问我的姓名,多此一举!”
俏俊女郎无可奈何,垂着头,转⾝自去。
但走不多远,唐剑宁忽又回⾝追赶俏俊女郎,大声喝叫她停步!
俏俊女郎暗下吃惊不已,忙转⾝戒备,娇喝道:“瞧你堂堂男子,莫非又有悔意?”
唐剑宁大笑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下言出如风,岂有反悔!”
说到这里,忽然一正脸⾊,沉声说道:“还有,你必须转告铁氏兄弟,不仅要把艾锟护送到指定地点交还,艾锟⾝上的东西,也不能少掉任何一件,这是一。其次,假如东西没少,而人已变了样,那么,届时交换的铁广也一定会变样的!至于,变不变,或者变到什么程度,那就看艾锟的情景决定了!你务必记清,逐字逐句传明,免得误了大事。你懂不懂!”
俏俊女郎气得満脸通红,低啐道:“呸!你又能懂得多少!”
说完,掉转躯娇就走,走了几步,猛又回头娇-道:“你回去等着,好歹二十天就有人拜望你来了!”
她把“拜望”两个字说得特别响亮,唐剑宁那会听不懂-当下笑笑道:“拜望不敢当,在下必有厚礼报答,决不教远客空回,这点你也可以转达!”
“他必有厚礼报答?”俏俊女郎忽然醒悟:“然则他就是唐剑宁?”因停步说道:“原来尊驾就是唐剑宁!痛痛快快直说出来不顶好么!又何必蔵头露尾?”
她微带讥诮的语气,使唐剑宁觉出言中有失,也含含糊糊说道:“你怎么猜怎么好,随你的便!”
唐剑宁立意生擒铁广,限期铁氏双侠带领着艾锟前去宜昌颜昌庆家中交换,是听那俏俊女郎叫唤表哥时的一霎间决定的。这时他背负着点了⽳道的铁广,再又折向东方,朝宜昌行去。
次夜来到通江,他不打算教铁广受苦,让他进点饮食,便在通江县城找了家店房歇息下来。入夜,唐剑宁喂过铁广的食物饮水,让他睡在床上,自己则闭目跌坐养神。大概二更过后不久——隔房忽然响起阵阵极其轻微的蟋蟀声响!这时唐剑宁的江湖阅历与曰俱增,他一听这声响,就察断出这是江湖人物悄悄拾夺行装的声昔。方自疑虑,又听一个苍劲的声昔低低叮嘱道:“灵儿,今夜是唯一的机会!咱们爷儿们此去,可行则行,万一不能得手,你千万不可你逞一时之勇,挺⾝冒险!你可伺机逃往棠堂主家中,请棠堂主作主,记得吧!”
另一个稚嫰的声音低声说道:“灵儿理会得-但灵儿怎么忍心让您…”
先前那苍劲声音忙接口低叱道:“娃儿家不识轻重利害,不准再提那些话了!”
半响沉寂之后,随听推窗的声音响起,老小两人想已越窗而出!
唐剑宁少年气性,总爱多点闲事,便也轻轻打开窗门,跃上瓦面,矮⾝四望。
只听西院中微微一响,接着就见一道黑影纵⾝上房,略一打量,便自紧向东城飞驰而去-
唐剑宁循黑影的去向望时,黑影前面,更有两道人影在疾驰着!心中立刻明白,黑影乃是追踪前面两道黑影去的!不消说,最前面的两道黑影,才是隔房中的老小两人无疑!不觉暗笑道:“这真是『螳螂捕蝉,不知⻩雀在后!』呢!后面更还有童子没有啊?”他想到这里,不自噤向四周扫了一眼,见确无人踪,才跃起尾追。
先后四道人影,一个监视一个在驰去了东门,又奔行在驿道之上…
唐剑宁远远望着后面那道黑影的⾝法,极像他熟识中的一人,但此人决不会有这等装束,可惜看不到他的面貌,也听不到他的声昔,否则,倒可派个大大的用场!
左思右想,忽然心生一计,就路旁检了粒石子,拣好了蔵⾝处所,突然用旋-的手劲,将石子扔向南方,然后蔵好⾝形,伸长颈子偷偷张望。
那扔向南方的石子的旋劲刚一消失,继之-力又起,于是石子拐了个大弯,又朝北面疾飞回来,只听“吧哒”一响,石子就落在后面那道黑影⾝后三五尺处!
后面那道影⾝法够伶俐,人也够机警,石子刚一落地,黑影且不回看,急切间忙向左闪到一个土⾩后面,大概此人是怕前面的两人回头发觉他!
倒是最前面两道人黑影惊觉了,两人同时回头注登,见四下查无人迹,方自惊疑,又听土⾩后面“吧哒”一响,两人一打手势,立郎分左右戒备搜去!
土⾩后面那人一听左右两面都有轻微脚步声逼来,竟然无法再蔵⾝形,索性站起⾝子,把手中石块,一块又一块地向地上慢慢丢着玩。
老小两人一见,不觉啼笑皆非,老的一个苦笑着说道:“尊驽的好闲情,好遥致!三更半夜里,跑到这荒郊来扔石块玩!”
土⾩后面那人嘻嘻笑了笑,道:“彼此彼此!你们爷儿两要不要也玩一下?”
唐剑宁一听这声音,不觉大喜,暗笑道:“果然是你这小杂⽑!饶你机警过人,究竟还是敌不了我这第二块引路的石子吧!对不起,我还得辛苦你一趟!”
想罢,也不理会三人如何闻口,急忙从⾝上掏出张白纸,用随带着的炭枝歪歪斜斜写了两行字,塞在耳中,等待时机。
只听那苍劲的声昔沉声说道:“老夫自然管不了你,-也不准你跟踪老夫!”
土⾩后面那人嘻嘻笑道:“天下人走天下路,你走得,我就走得!什么跟踪你不跟踪你!”
那苍劲的声音怒道:“好,你要走,马上就走!”
土⾩后面那人慢慢走上驿道,不断暗地四下偷瞧,口中却笑道:“我才不马上走哩!我要算好『气通江下院』的人路过『黑枣岭』的时候,我才赶去哩!”
唐剑宁暗中瞧得清清楚楚,那苍劲声音的老人,闻言脸⾊骤变,大喝道:“你究竟是谁?鬼鬼祟祟地,想⼲什么?快说!”
土⾩后面走出来的那个华服少年并不在意,只微微笑道:“在下只想救下『气通江下院』今夜押走的那位姑娘!该不碍你爷儿两的事吧?”
老的一个似乎拿不定主意,沉昑不语,小的一个厉声喝道:“你是谁?你认识那位姑娘?”
华服少年嘻嘻一笑,慢呑呑说道:“岂止认识,咱们还很要好哩!”
老的一怔之后,忽然大怒道:“満嘴油腔滑调!快报出你师承门派来!”
华服少年二曰不发,只缓缓菗出腰间宝剑,抛给老人。老人接剑仔细过看之后,立即剑还原主,华服少年再又跟在老人耳边咕哝了一阵,才相偕向东奔去。
两人耳语之声极其低微,便唐剑宁的耳力也难完全听真,不过从片断的语句和两人的神态,目光看来,大概他们也非常注意掷石子的人!
因此,三人走后许久,唐剑宁才敢尾随跟踪,但也隔得远远的,而且尽量利用地形,地物,来遮掩⾝体,防止暴露。
他虽还看不出这老小两人是谁,却已从华服少年肯乐意相劝的这一点上判断出这两人决非琊恶之辈,于是再又略改以前计划,霍地公然现⾝疾驰,当超过三人的时候,并且还故意放慢脚程,频频扭头望了三人几眼,然后才全速飞奔!
他的绝世轻功,震撼了三人的心灵,同时也引起了三人的困惑:这三旬上下的病容青衫汉子会有这等见所未见的惊人轻功,自己怎么从没听人说超过?然则刚才掷石块相戏的,是否就是此人?
三人带着困扰的心情,仍自继续朝东方奔行着。
移时,月上中天,遍地清澈。三人停⾝在一道満植枣树的山岭上,六道目光四处搜寻,除了道路两旁,黑庒庒的两片望不到头的枣林而外,只有偶然几声知更鸟的啼声,点缀着月夜的情景
华服少年首先打破沉寂,低声说道:“但愿刚才抢去前面的青衫汉子不是『和平山庄』的人物才好,否则,今夜只怕是徒劳无功了!”
老人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说不得,老朽是打定主意,一死以报我那叶老哥哥了!”他望了望⾝边那个叫灵儿的十四五岁小孩,脸⾊顿时黯淡下来,苦笑了一下,对华服少年拜托道:“万一老朽有个三长两短,还得烦劳小侠领他去到敞帮棠堂主家中,大家拿个主意,老朽也就…也就…”
灵儿立时抱着老人的手臂,轻叫道:“爹!”欲言欲止的神情,从那对乌光雪亮的目光里很明显地流露出来!
华服少年勉強笑慰道:“光凭『通江下院』那批蠢才,大概还不足与咱们为敌的,胡前辈但请放心!好,咱们各拣各的地点蔵起来吧。”
月⾊是那么柔和,景物是那么幽美,但是引不起这几人的趣情,相反地,他们此刻的心情,非常烦乱,不宁!
时光一分一秒地悄悄溜走,大地,显得那么恬适,连偶然的几声夜乌啼声,也绝耳不闻,也许,它们是为了怕划破这情静的月夜情景,勾起蜇⾝在树上的人的感触吧!
慢慢地,月儿爬上头顶,又偏向西边,早又过了三更了…
西边岭下,阵阵毂辘辘车子滚动的声音传来了!接着,马蹄声也清晰地听到了!逐渐逐渐地,那些杂鸟声音由远而近,来到岭脚了!
树上的人的心情,也因这些杂鸟的声音而感到无比紧张了!
一辆用青布幔得密不通风,由四匹骏马挽着的大车,正开始向岭上驰来!
尽管岭⾼路陡,车行的速度,只比平地略略缓慢一点,显然,这些都是经过挑选过的良驹!
除了大车前面坐着个赶车的之外,大车后面并有三人一骑!
步行的三人,一式青布包头,青布褂裤,背上斜挥单刀,雄赳赳,气昂昴,疾行傲视,露出目中无人的傲慢样子!
倒是骑在马上的那个乾枯老头还有些见地,他登上岭头,一望无边的大片枣林,使出声警告道:“孩儿们,打点些!林密路险,正是多事的地头!”
话刚说了,突然林中窜出一个老者,迎面拦住去路,大-道:“站住!车子里面是什么人?老夫查验过了,便放你们过去!”
后面马上的乾枯老头,这时早已甩蹬下马,纵到来人面前看了一眼,阴笑道:“我道是谁,不过是我掌下游魂!姓胡的,放着生路你不走,这回却饶你不得!”
姓胡的老者正要回骂,林中霍地跑出那个华服少年来,华服少年抢到乾枯老头面前,指着乾枯老头笑说道:“猴儿莫狂早了!这不是潜山,看是谁饶谁不得!”
一句“猴儿”把乾枯老头骂怒了-他定睛一望,立时冷喝道:“好个小杂⽑,便你师父也不敢当面对我这般无礼,你敢…”
华服少年立郎接口笑道:“偏我就敢!你范立山有什么能耐就使出来吧!”
乾枯老头正是“和平山庄”辖下的“潜山下院”院主范立山,人称赤睛弥猴冷面狠心。他人如其号,尽管怒火如焚,表面上依旧不动声⾊,只冷冷喝道:“好!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华服少年没理睬他,却偏头对姓胡的老者说道:“胡前辈请看住那车子,莫让它溜掉了!”
范立山一旁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别做梦了,快来纳命吧!”
华服少年嘻嘻一笑,道:“要我来拿命我就来拿,总依你的!”
“的”字才一出口,蓦地出手如风,本门的绝活“野渡无人舟自横”及时演出,两臂先后疾伸,连同整个⾝子,一齐朝范立山冲去!
范立山没见识过这绝活的厉害处,慌忙往左一侧,猛举右掌,正待下劈华服少年持平的⾝子,冷不防华服少年的⾝子霍地一旋,同时腿两连番交踢!
说来真的够狠,也够快-华服少年的两只脚尖,竟如金鸡啄食般地一踢脸部,一踢胸膛,端的势疾劲猛,令人心胆俱裂!
范立山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般诡谲的招式,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慌不迭地急使铁板桥功夫,仰⾝避过这招!
这招“野渡无人舟自横”虽然够狠够快,却不能持久,一袭不能成功,使得改招换式!
不过,他这招并没白费,范立山虽然没被踢中,眼里却钻进不少尘土,立刻被扰得两泪交流,视线模糊起来!
华服少年似有所觉,紧紧把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形一幌,再又欺⾝上前,拳脚并出,強行硬玫过去!
范立山一招失着,视线马上不清,再吃华服少年这一轮快攻,立时被迫得手忙脚乱,只有节节后退的份儿了!
胡姓老者见状大喜,立即向围绕在车子四周的四名健汉下手,休看那些彪形大汉样子吓人,胡姓老者刚一动手,那四人马上作鸟兽散,逃往一边去了!
胡姓老者无暇追逐他们,霍地回扑大车,一阵拉乱乱扯,拉扯开了当前车门的布幔,立刻现出两扇红漆的车门来-
他心头狂喜,猛地用力一推,一声“克察”之声响过,两扇红漆车门已经洞开!
黑黝黝地,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他试叫了一声“兰姑娘”里面毫无反应,他不觉心疑,再叫一声“兰姑娘”时,陡觉有股阴柔劲气迎面拂到!
这股劲道虽然阴柔,但并不滞带,胡姓老者要想避时,竟自不及,登时只觉胸口一痛,立时人事不知,一交摔倒在地!
他倒地之声,惊动了华服少年,华服少年偷隙望时,不噤暗叫一声“苦也”!
正当此时,林中倏又奔出一道小小人影,不清说,这人影自然是胡姓老者的儿子
灵儿刚要扑到车门前面他爹爹⾝前时,大车里面忽然传出一声冷哼声响!
那声响娇滴滴的,脆生生的,分明是从女子嘴里吐出来的!灵儿!
这连续的剧变,影响了华服少年的门志,自然也松懈了威猛的攻势!范立山有机可乘,岂肯轻易放过,立时蹈暇乘隙,争回了先机,反而一个劲抢攻过来!
华服少年全力应付中,瞥眼向车前望时,灵儿也已卧倒在地,不知什么时候跑出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正向自己这边姗姗行来!
华服少年一壁应付范立山的攻势,一壁却暗自担心不已-他想:“单凭她刚才举手投足间,便能点尘不惊地制倒胡振堂父子,看来她武功定必⾼人一等!眼前一个范立山,我还未必有打胜的把握,再加上她,岂不…”
突然-那女人的话声打断了他的思嘲,只听她格格笑道:“范院主退下来,等我来收拾他。”
不但莺声悦耳,语气也是十分温和,那里听得到半丝儿要生死搏斗的气息!
范立山倒是蛮听话,闻说立即跃往那边,背负着双手,冷眼作壁上观。
华服少年注目望时,来人竟然是个绝⾊妙龄少女,那副优美势姿,立时把华服少年的两道目光昅得紧紧的,连一瞬也舍不得瞬一下!
少女频抛媚眼,面浮娇笑,一步一摇,胸臋齐摆,边走边笑道:“呔!看不出你年纪轻轻,会有恁⾼妙的武功啊!”华服少年只觉眼前这位少女,端的是天生丽质,我见犹怜!无论一颦一笑,一言一动,莫不媚态横生,撩人欲醉!
他不觉看得意荡神驰,忘了她的问话,只是贼眼灼灼地贪看秀⾊,微笑不语!
少女媚笑道:“姑娘问你的话哩!你怎么不说呀?l
忽然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大笑道:“这叫做『秀⾊可餐』啊!他连饭也不想吃了,还说什么话着!”
话声刚一出口,三人齐齐一惊!忙循声望时,范立山和少女⾝后不知何时站定一个五旬左右,三绺长须,⾝着蓝布长衫的道范风标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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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犹可,少女的芳心不觉急剧震撼了一下,心惊道:“这家伙怎么竟无声无息地跑来⾝边而丝毫没有察觉!”因笑道:“老人家开玩笑了!”
长须老人呵呵笑道:“老朽一生就爱逢场作戏,姑娘个中人,想来定不介意”
“我是什么个中人?一派胡言”少女心里正暗骂着,又见长须老人若无其事般地侧头朗声大叫啡道:“你们也该来了!”
“『你们』是谁?谁该来了?”少女和华服少年以及范立山心里同时发出这种疑问!转眼望时,车厢中婷婷走出另一个清丽脫俗的少女!
她跃下车辕,弯⾝弄醒了在卧地上的胡振堂父子,轻启朱唇,盈盈笑道:“胡叔叔,咱们也该去谢谢那位长胡子伯伯了!”
说着,与胡振堂父子款款行来。
这意外的骤变,再度使三人惊惶不定!不过华服少年心里有数,长须老人将是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他所惊奇和喜悦的,是在夜一之间,两番遇到绝世⾼人!
少女和范立山对望了一眼,少女粉脸陡然一沉,对长须老人冷冷说道:“尊驾逢场作戏,居然戏到姑娘头上来了!你这份胆量,的确令人佩服!”
长须老人笑道:“老朽游戏人间,向来是不分对象的!比如说:你嫡嫡亲亲的爷爷百残和尚哪;生⾝爹爹苏望山哪,老朽与他们都有一番游戏巧合。自然更不论你这有名无实的傀儡庄主了!”
要知百残和尚乃是当今『和平山庄』的幕后导领人苏望山的亲伯伯,而苏望山实则是百残和尚和苏望山亲娘的暧昧产物,而苏望山却又与其嫡亲嫂嫂勾搭成奷后,才养下这个苏玉瑛来。他们之间,名义上是叔侄,实际上则是父子、父女!
这些都是江湖上的秘辛,长须老人不知从那儿探来,如今竟当面揭破,只气得少女竖眉瞪目,粉脸铁青!她娇叱一声,恨恨说道:“那来的许多肮脏话,让姑娘送你到割舌地狱去!”
华服少年和胡振堂则惊震万分,想不到这娇滴滴的绝⾊少女,竟是势力遍及江湖的和平山庄的神秘女庄主!
只见长须老人微微笑道:“好,你怎么说怎么好,只要你办得到!”
少女愤火中烧,二曰不发,罗袖猛拂,立时拂出一团汹涌绝伦的阴柔劲气!
长须老人不避不让,左袖微挥,整个⾝子反向汹涌正烈的阴柔劲气中扑来,同时电伸左手五指,疾点少女的肩井大⽳!
早在长须老人抢⾝猛扑的刹间,少女顿觉自己所拂出的柔劲,生像遇到什么障碍而回撞过来,断知对方的內力业已臻于化境,决非自己所能抗御,更自加意提防!
一见五指电般抓来,立时暴退躯娇,双袖同时打出两道柔劲!
长须老人哈哈朗笑声中,阔袖轻扬,依然抢扑如故!
少女唯一恃为长城的『绝阴掌』,对方居然毫不在意,登时吓得魄散魂飞,只顾连连后退不休!
长须老人忽然停步大笑道:“你就是这么教老朽上割舌地狱去!”
少女又羞又怒,秀眉一皱,霍地旋⾝对距离不远的胡灵儿使力打出一掌『绝阴掌』,同时连纵带窜,一把抓牢摇幌欲倒的胡灵儿,回⾝得意地笑道:“苏玉瑛拚掉这条命,也不让你老贼得心应手!”
胡振堂眼见爱子被擒,俨如待宰羔羊,不觉老泪盈眶,望着长须老人不敢开口!
长须老人绝不介意,闻言忽然呵呵大笑道:“老朽根本就没打算取你的性命,你何必这般紧张,挟人质以为要挟!”
华服少年见长须老人话语中人有妥协的心意,立即纵⾝上前,大喝道:“丫头,你把一个小娃儿弄到手里,又待怎地!”
苏玉瑛格格娇笑道:“待怎地!我只烦他送我五十丈!”
五十丈,这是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华服少年不敢擅专,只频频拿眼扫望长须老人。
长须老人忽然面现傲⾊,轻喝道:“老朽但如存心杀你,便百丈之外,谅你也难逃脫!好!老朽答应这次再饶你一次,可是你若敢口是心非,那又是例外了!你打点着吧!”
少女不再客气,真的挟起胡灵儿,暗中戒备地几步一回头,防止那行动绝无声息的长须老人使弄狡计,可是她心底却在苦苦回忆:“怎么再饶我一次!难道他已饶过我一次了?他会是谁呢?…』
她正苦思不得,陡听一声断喝:“还不放下他来!”声音彷佛就在⾝后不远!她悚然心惊,赶忙一紧胁下的胡灵儿,掉头望时,⾝后那有人影!长须老人和华服少年他们不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没动吗!
她定了定神,放下灵儿,尖叫道:“咱们是有帐算不蚀!娃儿没伤分毫,领回去吧!”
说完,霍地返⾝疾驰!
何消几个起落,人早消失在西边岭下的月⾊之中!
胡振堂心切爱子安危,立即飞奔前去探视!
车子走出来的那个『兰姑娘』,正是白花帮帮主叶三友的掌上明珠叶可兰,只见她満面惶急地向华服少年问道:“那贱女人不会在我灵弟弟⾝上做什么手脚吧?丘…丘…”
华服少年眼看胡振堂父子已相偕奔来,于是嘻嘻笑道:“你尽是丘丘丘的丘什么?我还不是个道士!喏!你的灵弟弟不是回来了!”
叶可兰一见大喜,忙不迭飞步相迎!
这里长须老人对华服少年神秘地笑道:“小道长,如今人也救了,你也该回⾼升栈去了!说不定西院中还有人等你哩!”
华服少年正是武当少年⾼手丘九渊。他一听这话,吃惊不小!暗说:“这老家伙怎会把我的行径摸得这等清楚?不成他跟踪我好久了!他既说西院中有人等我,大概不假,只不知此人又是那个!”
他一阵电转之后,连忙施礼笑问道:“今夜若非前辈仗义出手,晚辈等正不知何以善后哩!望老前辈留下大名,也好让晚辈…”
长须老人接口大笑道:“老朽既非施恩,更不望报!年轻人那来许多繁文耨礼,快回客栈去是正经!”丘九渊再打一躬,笑道:“晚辈遵命!晚辈等问过范立山几句话之后,马上就走!”长须老人手拈长须,含笑不语。丘九渊回转望时,不觉大吃一惊,登时愕在当地!原来此刻丘九渊眼中的范立山的⾝子,整个向前倾斜着,右腿也已⾼⾼抬起,分明是跑动的势姿,奇的却是他始终保持这个势姿,不动不弹!丘九渊一愕之后,忽然醒悟过来,回头笑向长须老人道:“敢问可是他在逃跑时,前辈制住他的⽳道了?”长须老人几乎忍不住失笑出声,但仍只微笑赞道:“你反应很快,不愧是武当杰出人材!”丘九渊受宠若惊,施施然跑去范立山⾝边。但等他绕到范立山前面一看,只见他七孔流血,双睛突出,早已气绝多时,不噤脫口骛“咦”了一声!长须老人一听这咦声,便知事情不妙,跑来看了一眼,随即说道:“此人作孽多端,死有余辜-也是老朽一时大意,致令他有服毒的机会!”
这时,叶可兰和胡振堂父子也已赶到,叶可兰一跺脚,道:“这贼子可惜死了,不然,也可以问问他为什么要劫我!”
胡振堂恨恨说道:“还不是为了想劫你换那张宝…”
他忽然觉悟到他不应该说出这些,是以话到口边,又自行顿住。
长须老人心中一动,笑道:“这已是尽人皆知的公开秘密!谁会不知道白花帮还持有一张『宝蔵图』!”
胡振堂垂头不语。
丘九渊却乘机辞去。
长须老人笑对胡振堂说道:“胡兄今欲何往?”
胡振堂答道:“小弟意欲送敞帮少帮主去陕西一行。只是多蒙援手,还没请教大号哩!”
长须老人道:“仗义相援,乃我辈份內之事,何必提名道姓!小弟倒是想烦令郎辛苦一趟,好在路程不远,不过一两个时辰,胡兄意下如何?”
胡振堂満口应承道:“大侠但请吩咐就是!”长须老人笑着,从耳朵里面取出一方方胜儿(没有信封光用纸张叠成的小张纸条)交给胡灵儿,并详细说明投交的地点,然后笑对胡振堂道:“小弟尚有要事等着理办,一切都拜托了!”说完,一拱手,迳自步入枣林深处不见。天还不到五鼓,胡灵儿已回到岭上。
只见他老远老远就大声欢叫着道:“爹爹,你猜
胡振堂低-道:“什么事不晓得走拢了再说,老远就叫叫嚷嚷的!”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灵儿已満面欢欣跑近前来,故意卖弄地笑嘻嘻说道:“你们两人都猜猜看,刚才那人是教我去找谁?⼲什么事?他又是谁?”
胡振堂,叶可兰同时一愕,一思量,教人从那里猜起?…
胡振堂笑骂道:“小崽子,在老子面前也卖起关子来了!快说,是谁?”
灵儿望叶可兰扮了个鬼脸,笑道:“我知道你们决猜不出来!那人是教我去找刚才和咱们一路来,又帮忙我们打架的那个…”
叶可兰失声叫道:“丘道长丘九渊!”
胡振堂惊道:“他就是武当丘真人!难怪有恁⾼的武功!”
叶可兰懒得理会这些,她只急于问灵儿:“去找他⼲什么?那长胡子又是谁?”
灵儿说道:“丘…丘真人看过那方胜儿,直皱眉头,只道:『这家伙占了我的便宜不说,还留下这个难题目教我去做!』…”
叶可兰急问道:“究竟是什么难题目嘛?”
灵儿嘟起嘴道:“我问过他,他只是不肯说!不过…”
说到这里忽又眉开眼笑,望着叶可兰神秘地笑道:“他要我告诉你们,尤其是你,那个长须子就是…就是…你再猜猜看!”
叶可兰如坠五里雾中,两道柳眉几乎凑在一块了!她想了想,终于不耐烦地道:“你不说就拉倒,我才懒得去猜哩!”
胡振堂也一旁笑骂,灵儿这才一字一顿地道:“他-就-是-唐-剑-宁-”
距东南海滨不远,那儿有座小小的村庄。
是曰落西山,炊烟四起的时候——
一个五旬长须的老人,正在这小村前面的石板大路上缓缓溜达着。
这老人一面缓缓行走,一面四下打量,从他散发出来的怀念眼⾊中,可以看出他对这座村庄有着深刻的回忆与留恋。
不错,这些都是真的!因为这个长须老人就是当年曾在这个村庄——李家村中居留过好几年的唐剑宁!
他不愿惊动熟识的乡人,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接触一下故居的景物,所以他变容易服,潜行回家。
昨天,他整天逗留在故居——唐家村,遇见了不少儿时厮混在一块玩伴,也偷偷去家中和舍⾝崖祭奠了娘与师兄的英灵。
他眼帘所触到的景物,虽然依稀如旧,究竟也多多少少改变了一点。比如说:昔曰的玩伴,眼下大半都长大成人,有的甚至娶了妻室生了孩子,当年的幼苗,此刻也成为大树;还有…。
光阴,是个菗象名词,既摸不到,也看不到,但它却能改变宇宙间的一切事物,而且永无止境,永无穷尽!
此刻,他正浑然无知地沉醉在昨天故居的情景里,驯至耳无所闻,目无所睹,遗忘了眼前一切一切…
蓦地!
一记⾼亢的喊叫声把他从沉思中拉过来,抬眼望时,这才发觉自己竟已不知不觉地折入距村口只百十步的⻩泥小道上来-
那⾼亢的喊叫声,正是从村子里传出来的!
他心里非常奇怪,李家村一向都十分谧静,那来这等声音?莫非出了什么岔事?于是,大步向村里走去。
一路了无异状,直到以前的主人李居良住宅前,才见两人轻轻议论着,状极神秘!
唐剑宁刚刚凑近低语的两人,只见李居良家中飞快奔出一人,对唐剑宁厉喝道:“呔!你是那儿来的?”
唐剑宁认得此人正是李家村出了名的莽汉李阿聪,当下陪笑说道:“老汉是去唐家村访友,路过这儿,见这儿风景幽美,顺便赏玩赏玩来的。”
李阿聪再把唐剑宁打量了一番,瞪眼说道:“只怕你不是…”
话没说完,忽然屋子里面有人急叫道:“阿聪呀!老爷在叫你哩!”
唐剑宁听出这声音正是李居良家中刘总管的声音,不觉兴起怀念之情。
李阿聪不敢逗留,在临进去的时候,还唠唠叨叨地说:“哼!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来,我看哪,只怕有些琊门!”
唐剑宁也懒得理睬他,只留意这两人的谈话,从一些片断的对话里,大致听出是有人邀约李居良夫妇今夜上那儿去赴约!
究竟是上那儿去呢?邀请他们夫妇的又是谁呢?唐剑宁曾因李阿聪刚才盘问过一下,不便向两人动问,不过他心里明白,单是邀约赴会,决不会引起这大的纷扰,其中必然另有蹊跷!
好在时间已经听清是在今晚,胸中已有成算,便自安闲地离开李家村。:“旧雨楼扫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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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不过二更时分,月亮还蔵在山后没爬出来,天空里只有几点昏暗的星光,冷清清地孤悬着。唐剑宁不知事态真象,生恐耽延误事,所以这时便已潜入李家村。
他地形熟悉,一路遮遮掩掩,迳行向李居良的后屋摸去。
当他距离李居良的住宅还有很远的时候,万籁俱寂之下,就听李居良的住宅里面,传出低微的催眠曲调…
“…当晚风吹拂…
“张开那丰健的一双翅膀。
“追随着他,飘向那…。”
忽然,一个中年人低声说道:“珊!你养养神也是好的,尽还哼它⼲什么嘛?”
中年人的语气虽然略带埋怨,但其中爱怜的成份还在多数。
唐剑宁听出那中年口音正是李居良对夫人林氏所发,不噤使他凄疑到,今夜的约会敢情还舆这首催眠曲调有关?
只听林氏幽怨地说道:“我这时若不再唱它几遍,以后就怕没得唱的了!”于是,她再轻轻地哼着睡吧!睡吧!我可爱的心肝呀!闭上你美丽明亮的眼睛。当夜幕低垂,当晚风吹拂…张开那丰健的一双翅膀。
进随着地,飘向那海角天涯。
哼声中充満了哀怨而怀念的语调,令人不忍卒听!而她,老是一遍又一遍地哼个不停!
唐剑宁深知这首催眠歌曲的来历,同时也听到从好多有关的人的嘴里哼唱出来过。但每次都几乎不同!
有时只是显示怜爱,有时则是象徵怀念,有时则是空虚的寄托,慰藉,而如今呢?可以说是集繁复心理之大成,哼的人要把它从歌曲里面发抒出来!
他不忍再受这份精神负担,于是他绕向旁的地方去,可是那感情繁杂的歌声依然断继地钻入耳朵里来,使他想起一切有关这催眠歌曲的人物,像唐师兄,李敏珊,李居良,蕴华,蕴钟姊弟
突然!一个低微而深长的叹息声传来!
唐剑宁心神不属间,陡然听出有女人的声昔在叹息,不觉猛吃一惊,忙停下⾝形循着那叹息声音望时,前面阴暗的大树下面,仿佛有个人蹲在那儿!
他运足目望时,只能辨出是个女人蹲在那儿,至于面貌如何?是否相识?一来相距甚远,二来树下光线太暗,实在看不真切!
一时好奇心大起,打量了一下地形,便绕由东面慢慢近前逼视。岂知一望之下,顿时使他惊喜交集,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皆因树下这个女人正是催眠曲的主要人物李敏珊!
他心念猛地一动,想道:“今晚莫非是她来邀请李居良夫妇?不然,李氏夫人林氏怎会一再哼那支催眠曲子呢?…
“不对!如若真是这般,那她就不会躲在这儿长吁短叹了!
“嗯!对了!她可能是因为听到这支曲子偶然触起了亲情而已!以前我不亲耳听她一再说起过不承认生⾝之父⺟——摩云客唐震天和林氏小珊,而口口声声说是『弃儿』吗?看来必是心怀怨恨,而予李居良夫妇以什么报复!”
他认为他猜测正确。因此对她十分反感,一直躲在暗处,察看她一步的行动!
只见李敏珊坐在树下,两手支着香腮,不言不动,似是陷入在沉思之中。
突然!她右拳猛地一击左掌掌心,断然低说道:“我决定这么作法!别人也不能说我心硬!”
唐剑宁躲在她背后虽然望不到她此际脸上的表情如何,但可以从她甚怨恨的声音里可以想到她的脸⾊将是如何的难看!私底下也发狠说道:“这丫头的心当真一狠至此!师兄啊!她如不念养育辛劳之恩,对李居良夫妇有所不利的话,做小师弟的只好违背您那付『龙镯』的托付,与她周旋了!师兄,您不是常常训诫我,做人第一要尽孝吗?您与李氏夫妇都没对不起的地方,然则她为什么要与李氏夫妇过不去呢?我这么做法虽然违背了『龙镯』的托负,但也遵行了您的训诫!师兄,您在世英明,泉下也必有知,大概同意我这等措施吧。”
李敏珊对今晚的事,心中十分矛盾。她有十多年的积怨,十多年,并不是一个短暂的时曰。她想,换了另外任何一个人,也难免不天人交战,矛盾不安!
但她终于决定今晚如何做法了!
于是她懒懒地站了起来,四下略一打量,迳向李居良住屋相反的庄外急驰而去。
这时天近三鼓,下弦的弯月,已悄悄从东方山边探出头来。
唐剑宁见了十分奇怪,她刚才还用拳头猛击手心,并说要硬着心肠去做,怎么忽又跑出村子,作出相反的事情来?莫非她更有什么阴谋?
他要彻底查究这件事情,仍然暗暗跟着李敏珊窥察。
跑出村外刚只十多丈,唐剑宁忽然发觉前面有三道人影疾驰而来。朦胧月⾊之下,除了另外一男一女之外,赫然有崆峒派的一指剑左萍在內!
唐剑宁蓦然醒悟,李敏珊是不愿自己出面,而利用曾经受她救命之恩的左萍下手!不噤恨恨暗骂道:“李敏珊呀,你居然聪明得紧啊!怎奈又偏偏被我洞烛其奷了!好!我等着你,你只要露出一点破绽,我准教你后悔不迭!”
那三道人影的⾝法俱都不弱,眨眨眼,便近了许多。
李敏珊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对面而来的三道人影,只见她霍地往一株大树后面一闪,然后跃上大树,并利用树叶遮掩躯体。
唐剑宁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也赶快蔵在一块大石碑后面偷偷张望。
来的男女三人,一路毫无顾忌,迳自向李家村村中奔去!看情形,他们都不像是初次来李家村的。
唐剑宁料定李敏珊这时必有次一步的行动,全神贯注在那株大树之上,不料一等再等,始终不见李敏珊的动静,心中不免怀疑起来,她是在等候左萍他们出来?还是另有阴谋狡计呢?
他蓦地想到,假如李氏夫妇不肯顺贴赴约,左萍会不会把他夫妇当场杀死?他想到这里,心里大感着急,不知是往村里察看一下动静的好,还是继续暗中监视着李敏珊的好?
正当这时,忽见李敏珊一跃下树,箭一般地直向村子里面跑去!
她这行动,似乎是突发的,唐剑宁无暇思忖,随即尾在她后面跟踪入村!
李敏珊入进村子,一迳向李居良的住屋飞驰,直到逼近李居良的住屋,才放缓脚步,遮遮掩掩地纵上屋面。
这时屋子里转出来李居良的声音道:“既然一定坚持着今晚要去,那也没法,就让我陪三位走一趟好了!”
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不依道:“光是你去怎行,非你们夫妇同去不可!老实说,若非你夫人的面子,那有许多的时间和你闲扯!”
李居良低声求道:“三位是亲眼见到的,內人⾝体本就薄弱,这阵子又闹着头痛发烧,而且两个小孩也没离开过妈妈,三位那里不好行方便,就带我一个人前去好了!”
唐剑宁不觉十分替李居良难过,同时也怒火直冒,斜眼望了茅屋面上的李敏珊,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她脸上泛出一片激动之⾊,银牙紧咬,伏在屋脊之上,似在以耳朵代目,静候屋內的变化。
他心里恨恨咒骂道:“你眼看你养父受屈,你居然忍心让他们继续逼下去而不制止他们,真是铁打的心肠!”
这时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沉声-道:“翠菊,没时间了!顾不得许多了,你马上动手把她弄走再说!即使头儿回头责备下来,咱们也是被迫才这么做的!”
话声一完,接着就听得林氏的嘤嘤啜泣声,蕴华,蕴钟姊弟的叱喝声,李居良的大喊大叫声,织成一片闹海!
显然,这是那个叫翠菊的女人在动手拉扯林氏所引起骚动!
唐剑宁瞥眼一望李敏珊,她仍然跟前一般!
他先前仅是气恼,如今竟然十分愤怒,他要看她究竟要把她生⾝⺟和养父怎么办,所以他仍旧強自捺住怒火,不即现⾝出手!
突然!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声,飞音又短促,又急迫,听不出是谁的声音。接着便听那苍老的声音宛如轰雷般地急切暴-道:“小子,你造反了!l
唐剑宁苦于躲在邻房的呑口(郎用泥土成兽头砌模样的东西,立在屋脊当中辟琊用的)后面,又怕被李敏珊发觉,不敢现⾝,心中在思忖,应不应该即时下去!
只听另一人接口哈哈笑道:“是又怎样?你『番天印』有本事就使出来!”
竟是左萍的声音,左萍居然与自己人唱起对台戏来!
唐剑宁立刻想到,刚才的女人尖叫声,极可是那个什么翠菊被左萍出其不意地愉袭成功所发出来的!
他方自落心,瞥眼处,李敏珊正霍地翻⾝跃下,一下纵到屋子里面去了!
唐剑宁这一惊可不小,也飞快跃落地面,纵到屋前偷看,只见李居良夫妇子女四人缩瑟在厅中一角,靠里面的地上躺着一个女人,左萍和一个六旬左右的老头打得正紧,但不是老者的对手!
李敏珊呢?却到处不见!
唐剑宁是以保护李居良一家四口的生命为第一要务,其次才是对付李敏珊。所以李敏珊在与不在,他并不怎么介意。
这时左萍已被累得満头是汗,绕着大厅团团转,当真是险险丛生!
六旬老人边攻边喝道:“赶快束手就擒,还可以给你个痛快,不然哪,哼!老子就要你这吃里爬外的脓包当场好受!”
左萍喘吁吁地咬牙大喝道:“小爷豁出去了,老贼你放胆施为吧!”
老者双睛暴张,右臂呼地从后朝前,由上而下,划了个圆,一记『番天印』,向左萍当头拍下!
左萍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这记劲道浑厚的一拍!
限于地势,急忙中就地一滚,反朝老者脚下滚去
老者发一声喊,⾝子一纵,双脚连环踢去!
眼看左萍就得死伤在这鸳鸯腿下面,说时嫌迟,突然屏风后面出现一道人影箭,一般地直扑老者,人未到,掌先临!
人影不急于抢救垂危的左萍而迳攻击老者,这正是武学中的要诀——攻敌所必救!
老者果然顾不得进攻左萍,空中急一扭腰,向旁边电闪,扫眸望时,竟是一个姿容绝世的少女,満脸铁青,俏立当地!
他并不认识这个少女,正要喝问,只听左萍欢叫道:“李姑娘,快把这老贼收拾了,好救这位夫人一家!”
这少女正是李敏珊。
她绝不理会左萍叫的话,只转动眸子环扫厅中,当她目光接触李居良夫妇时,竟射出两道无法形容的异样眼神来!
唐剑宁在窗外面对李敏珊,只有他可以从李敏珊的眼神里,看出她此刻的心情,既哀怨,也伤感!
事实摆在眼前,左萍既出声教她收拾老者,自然她没参与此事,自己所加在她头上的怨言恨语,纯是自己错误的想法,因此,他此时心中对李敏珊十分內疚!
这不过眨眼时光。
李敏珊目光才离开李氏夫妇,那老者已大喝道:“你是谁?敢⼲预老的事!”
李敏珊脸⾊一正,冷冷说道:“李敏珊!”
此声一出,李居良夫妇同时一愕,接着又是大喜不迭。皆因李敏珊十岁离家,此时已是双十年华绝代美姝,无怪乎紧张之下瞧不出来。
但李蕴华,蕴钟姊弟,一向就对这位自幼从师练武的姊姊感到爱慕,一听她自报姓名,登时把刚才惧怕的心理抛向九霄云外,立即不约而同地齐欢叫道:“姊姊!姊姊!”
李敏珊很快很快地扫了他们一眼,同时嘴里也轻轻“嗯”了一声。
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听出,她“嗯”那一声,不但使了很大的力,而且声音也微微显得有些发抖,嘶哑…。
很显明,她在伤心了!
老者一听,忽然狞笑道:“好!有其⺟必有其女,一路跟老子走吧!”
李敏珊早就探清他们三人此行是为了要掳劫林氏,她之所以一路跟踪,始终没对他们下手,就因为心中埋有多年积怨,而委决不下自己应不应该现⾝阻拦!
临到下树进村之前,她还决定任由老者他们掳劫林氏,并要亲眼看到林氏被劫走!但当屋子里叫嚷成一片,李居良软语相求时,不觉想李居良当年待她的种种好处,心中微微有些活动,后来见左萍忽然对老者反戈相同,益发勾起她心中的內疚不安,这才尽改初衷,决定营救养父李居良一家!
所以此际一听老者说这句话时,登时娇羞难自,叱道:“废话少说,拿命来吧!”
说完,踏上一步,迎面拦住老者去路,扭头再吩咐道:“左小侠,劳驾照拂我娘他们到里面去吧!”
老者阴笑道:“跑得脫和尚不脫庙。先制住了你,还怕她逃到天上去!”
李敏珊眼看左萍照拂李居良他们进里面去了,才娇声喝道:“你打量姑娘不知道你们是受了谁的意来这儿的呀?哼!便他亲来又能怎样?还不是照样把他留下来!反正你是回去不成了,姑娘不妨对你实说,你们此行是为了什么?全由在你们那儿卧底的人告诉姑娘了!”其实她是在跟踪中无意听来的。
老者双层紧皱,恨恨连声说道:“哦!原来吴中柱还是你们出派卧底的!难怪他才猝然毁了我徒儿咯!”
李敏珊听出吴中柱便是左萍,冷冷道:“和平山庄的人还多着哩,岂止他一人!”
老者疑信参半,阴阴说道:“那不关老夫事的,老夫先擒住你,再找姓吴的小子算帐!”
话一说完,双眉耸得老⾼,缩起眉子,双目炯炯注视着李敏珊,脚下慢慢逼了过来!
两人相距还不到一丈,何消几步,彼此只隔五七步左右,而老者依然慢行如故!
李敏珊刚才从屏风后面的缝隙中见识过老者的能耐,她自我比较,想打败对方,乃是绝无把握的事!
见他一味走个不停,又尽不出手,心中先自生了一分怯意,不自噤地两脚向后移动了一步!
老者忽然站定⾝子,奷笑道:“嘿嘿,你也就只这么一点胆量呀!好样的就站住莫躲!”
老家伙每走一步,硬砖地上便留下一个明显脚痕,这种功夫,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李敏珊自问还没这深的功力。但她此时已被激怒了,同时也知道今番的事决不能够善罢⼲休,当下把脸一沉,怒道:“姑娘不躲不让,难道站着挨打不成!你有本事就使出来好了,何必说些废话!”
老者哈哈一笑,喝道:“看招!”
说完霍地,单掌翻起,进步欺⾝,向李敏珊左肩头劈到!
李敏珊躯娇半旋,让开来势,同时右足飞起,反踢老者腹小!
这一脚妙在刚点即收,是当年她师父龙清凤传下的绝活之一!
老者见她踢得快,收得更快,既然抓她的脚不住,只好侧⾝往旁边一让!
那知李敏珊正要他如此!只等他刚一转动⾝体,蓦地左脚再又飞起,猛踢对方心窝。去势之快,劲道之沉,实属罕见!
老者吃了一惊,慌忙涌⾝暴退,老脸上不觉微现红霞,李敏珊却乘机讽刺道:“哼!你是好样的怎么也躲了!”
老者一言不发,顿时双目噴火,杀聚眉梢,手掌完全摊开,右臂垂得笔直,缓缓向后面移动着…
这是拍出“番天印”之前必有的动作!
不过他这次居然只慢慢发动,不清说,这一击,将是聚集毕生功力,挟开山碎石之威,存心要一下制李敏珊的死命!
李敏珊心中了然:先前从旁边抢救左萍于番天印之下,只须举手之劳,便可成功,如今则不然,老者是以全副力量正面用番天印的功夫对付她!因此她不觉死死盯在对方马上就要发出番天印的那条右臂,怀着沉重的心情,双臂蓄集全⾝劲力,准备作垂死的一搏!
渐渐地,老者的右臂已⾼举过顶,只须向下一击,李敏珊的生死存亡,就决定在这不可知的番天印功夫下面了!
突然!
一记轻微的咳嗽声在耳边传来!
咳声虽小,却入耳心惊,同时更因辨不出声源所在,老者和李敏珊两人,不觉齐吃一惊,不知来的是何等人物,是敌人还是友人?
因此,在极度紧张中,偷偷拿眼四下搜寻。只见大厅左侧最后面的窗前,赫然站着一个蓝⾊长衫,神情飘逸的长须老人,瞅住两人一言不发!
更令两人吃惊的,就是长须老人是什么时候穿窗而入?他那⾝后的巨木窗棂,因何毫无声响,齐框断落?
破窗入厅的长须老人正是乔装改扮的唐剑宁!他之所以故作此态,是不愿在此时此地露出本来面目。
老人可沉不住气了,他不得不收起那条即要下击的右臂,望着唐剑宁冷冷问道:“尊驾是谁?道上朋友?”
唐剑宁微微笑道:“老朽半是道上半不是,朋友你又是谁?”
老者傲然说道:“老夫谢⾼程,人称番天印,忝掌和平山庄台州下院。”
唐剑宁呵呵一笑,道:“老朽姓游,草字四方,恰好生性也喜爱闲游,可说人如其名。今晚只是偶过此地,听这里叫叫嚷嚷,顺便看看热闹来的!”
这话含含糊糊,真假莫测,李敏珊和谢⾼程同时听得莫明其妙-谢⾼程经验老到,当下哈哈笑道:“游兄大名,仰慕已久,难得游兄肯来瞧热闹,并让小弟收拾这丫头了,再与游兄细谈。”他别有机心,刚拿话把唐剑宁稳住,随即对李敏珊-道:“丫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还是和你妈乖乖跟我走好了!”
李敏珊大怒道:“废话!看拳!”说着,粉拳狠狠打出一拳!谢⾼程闪躲同时,再喝一声:“你莫要后悔!”李敏珊懒得理他,欺⾝上步,师门“散花掌法”源源出手,立时把对方圈入掌影之中!谢⾼程有意要在唐剑宁面前显露一手,一个⾝子犹如穿花蝴蝶,在骤雨狂风般的拳影中,东飘西游,显得颇为轻松。
李敏珊又恼又怒,掌法一紧,绝招连施,尽朝对方致命处下手!
龙清凤手创的“散花掌法”本就威势夺人,李敏珊眼下所施展的,全是其中的进击绝招,等于把整套掌法的精华集在一起了,-势自然更加凌厉无伦!
这么一来,谢⾼程不敢再大意了!他聚精会神地全力应付了几招,虽然没有闪失,但心中可十分惊震不安!
因为,李敏珊的每一出手,不但力道-猛,而且诡谲莫测,尤其令人防不胜防的,便是她每每从常理决不可能的部位出手,使人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只有小心翼翼,全神防范的份儿!
幸好他搏斗经验极其丰富,虽然有惊,却是无险!
转眼又是十来招过去了!
唐剑宁一旁笑着道:“两位旗鼓相当,算是平手。再打下去,难免不有死伤,我看就此歇手好了!”
他不便公然找谢⾼程的岔子,才暗示李敏珊停手。李敏珊正好绝招就要使完,落得顺水人情,闻言猛地望后一跃,对谢⾼程哂喝道:“姑娘是看这位前辈的面子,才暂时饶你不死!”
谢⾼程冷笑道:“你是我掌底游魂,想借机会下台?哼!想也休想!”
说完,目露凶光,大步逼向李敏珊!,
李敏珊全神贯注,紧盯谢⾼程,戒备以待!
眼看谢⾼程已站定在李敏珊面前五尺之处,一场生死恶战马上就要再度展开之时,忽听唐剑宁哈哈大笑道:“谢老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呀!”
谢⾼程侧望一下唐剑宁,沉起脸说道:“老夫怎么不对!”
他这种傲慢言态,登时激起唐剑宁的恼意来,也把脸⾊一沉,大声说道:“老朽好意代你们排纷解难,你怎么妄自尊大,理也不理!你应该知道,有人违背了老朽的意志,会得到怎样的下场!”
谢⾼程先是一怔,接着就纵声大笑,道:“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老实说,谢⾼程根本就没听说过你『游四方』这一号,先前只是对你客套客套罢了!”
唐剑宁自己想来,也甚觉好笑,于是哂然笑道:“你孤陋寡闻,知道的太有限了!你…”他蓦地心头一动,再又继续说道:“单拿我师侄『入云龙闻道』说吧,你自然又没听说过这一号了,可是他就曾经在宜昌颜家把你们和平山庄的幕后主持人苏望山打得落荒而逃!如今几乎传遍江湖,大概你也听说过了!真真假假,咱们且不必说它,老朽只问你个情愿,你是愿意自砍双手,还是必要见个真章?”
他轻松言来,却把李敏珊吓了一跳!江湖中传说打败苏望山的无名人儿,竟会是此人的师侄闻道!
谢⾼程则是入耳心惊!他很快很快地打算了一下,横着心肠喝道:“凭你是谁,只敢伸手管闲事,老夫就不白饶他!”
唐剑宁一面踱上前来,一面呵呵大笑道:“那敢情好得很!你违背了我的吩咐,我管了你的闲事,来来来,咱们先拆五招试试看!”
谢⾼程断知唐剑宁必是⾼手,-不料他竟说先拆五招试试,只说五招,当然有轻视自己未必能够拆満五招的意思在內!有道是先下手为強,于是不吭一声,蓦地右臂翻起,泰山庒顶般,満掌朝唐剑宁头上盖下!
双方相距不过三尺左右,谢⾼程挟怒出手的这记番天印,力道直可翻江搅海,开碑裂石!他想,唐剑宁便是铁铸的人儿,也决受不了这致命的一击!
见唐剑宁竟敢不避不让,只把左臂微微抬起作接架的势姿,不觉心头狂喜,猛然加力劈了下去!
说也真怪,谢⾼程眼看自己如山之力就要触到对方头顶之时,忽觉有团柔劲硬把自己力道阻住!大骇之余,慌忙收回劈下的右臂,岂料为时已晚,唐剑宁缓缓上抬的左臂,这时猛地往上疾撩!
饶是谢⾼程收势再快,也吃唐剑宁指尖余风袭到皮⾁,登时辣火辣生痛不已!
唐剑宁大笑道:“一招了,还有四招!你上?我上?”
谢⾼程脸⾊铁青,睛珠乱转,唐剑宁哂笑道:“先前既然不肯自断双手,此时只合长眠李家村了!想逃?连落个痛快都不可能了!这又是两条路,随你选一…”
他话没说完,谢⾼程猛地发声喊,连拳带人,一齐扑到!
唐剑宁笑道:“这还像话,武功虽然不⾼,人倒顶懂得利害,那我只好成全你了!”
他消消闲闲地一面讽刺,一面从容避让,但“了”字才一出口,双臂不知如何突然一翻,立听谢⾼程一声厉号,一个⾝子竟然飞出厅外一丈多远,咕咚摔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以李敏珊锐利的目光,居然没看出他刚才是用的什么手法,这种绝顶武功,简直是她生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了,怎能不使她心悦诚服!于是紧走几步,抱拳拜道:“多蒙游老前辈解围,使晚辈合家得免危难,晚辈谨先谢过!”
唐剑宁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闪过一边,笑道:“老朽不过敬你是个孝女才现⾝相助,并不望你道谢,要知道父⺟生我,养我,抚我,育我,以至冷,暖,饥,饱,无曰不惦念在心。尽管天之⾼,海之深,却比不上父⺟的恩情⾼深!今后你只须孝思不匮,比谢我还领情得多!”
李敏珊一听,几如芒刺在背,浑⾝不安,忙再拜道:“多蒙前辈训诲,今后晚辈自当永铭肺腑,!”
唐剑宁一听,心中十分慰藉,闪开一旁,笑道:“老朽确信你是一个好孩子,不会口是心非的!”
李敏珊恭谨说道:“前辈夸奖了!且请稽待一会,容晚辈请出双亲拜谢大恩!”
唐剑宁一听慌了,他怎能受故主人夫妇,并是未来泰山泰水的大礼!忙辞道:“不必了,老朽最不愿和非武林中人交往!倒是你合家今后的岔事多了!试想,谢⾼程师徒三人来李家村生事,是受苏望山的指派而来,如今三人一齐失踪,难保苏望山不再派人,或者更亲来踩探,若然老朽⾝无要事,倒可以留个三两天,但三两天以內,苏望山会不会一定来呢?所以,你必须速作主张,最好把一家人秘密地蔵…”
说到这里,忽然把话顿住,并赶快用食指按在嘴上,示意李敏珊噤声,随即穿窗外出,隐⾝暗陬之处。
此际的李敏珊,对这个易容改装,并又化名游四方的唐剑宁,已是由衷的敬畏与信任,料定唐剑宁必有所闻,忙伏地察听动静。
果然,一步一步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正向这边传了过来!不觉暗自感叹道:“人家这种功夫才叫功夫!我么,连跟人家牵马坠蹬,人家还未必肯要哩!”
感叹间,忽又传来唐剑宁的声音,道:“是苏望山来了!他可能是为察看谢⾼程师徒的动静来的!我才懒得和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朝相哩!我马上去唤我师侄『入云龙闻道』来和他理论,他被我师侄吓破了胆,只要我师侄一现⾝,他可能就会望风而逃!不过在我师侄未现⾝之前,你得多多与他周旋!老朽另外还有事情,不再来了!切切记住老朽的话!”
话声虽然低得无以复加,却是十分清晰,就如在耳根边说的一般,不觉更加崇拜不已!
脚步声由远而近,不一刻,已然逼近房屋,再凝神听时,反而听不到声音,想是苏望山停下⾝形,或者是放轻脚步了!
心中正在琢磨,冷不防厅外有人连声嘿嘿冷笑,笑声阴冷至极,听来非常刺耳!
李敏珊不甘示弱,随郎大声喝问道:“深更半夜,是谁在外面鬼哭鬼笑的?”
只听厅外一听冷哼,接着就见一人当门而立,厉喝道:“『番天印』是谁打死的?”
李敏珊笑道:“你想知道?那么你又是谁?”
来人沉声说道:“苏望山!你快说那人是谁!”
李敏珊早已知道来人就是苏望山,但此刻由他自己报出姓名来,心里仍然免不了微微一震,可是表面上却装成绝不在意的神情,慢呑呑地头摇娇笑道:“不知道,没听说过!”
苏望山怒道:“胡说,人死在你家门口,你会不知道?快说出来没你的事,否则…”
李敏姗连忙素手连摇,笑得弯腰打跌道:“我说嘛,一句『不知道』,怎么会惹你生这大的气,原来是你误会了!”
苏望山哼了一声,道:“误会?这还误会得了!”
李敏珊格格笑道:“我是说你的这个名字根本没听说过,并不是说…”
苏望山一听,这简直是轻侮他嘛!心中越发不受用,不等她说下去,立即大喝道:“不准废话,快说出杀番天印的人来!”
李敏珊灵机一动,忽然正⾊说道:“是我师兄!”
苏望山一愕,随又-问:“你是那个门下?你师兄叫什么名字?”
李敏珊一本正经地说道:“家师姓游,上四下方,这位师兄是我师叔的弟子,姓闻名道,人称『入云龙』的便是!”她说罢之后,深深留意着苏望山的脸⾊-
见他一脸迷悯神情,嘴里频频低念:“游四方,入云龙闻道…”
念了两遍,忽然抬头厉-道:“鬼丫头,你敢蒙骗老夫,你是找死!”
说着,脸上満现杀机,一步一步逼上前来!
李敏珊心中又急又恨,她恨唐剑宁所说入云龙打败苏望山的事情未必实真,不然,苏望山怎么听了入云龙闻道的名字会如此陌生呢?其实这都是误会,当唐剑宁在宜昌惊走苏望山的时候,不论真名字假名字都没说出来,苏望山怎能知道?
眼下入云龙又久久没来,她情急之下,只好故意冷哼一声,轻鄙地说道:“哼!我武功虽然不及我师兄,他能打得你望风而逃,大概我也不致弱过你!你发招吧!”
苏望山连肺也几乎气炸了,恨恨说道:“老夫根本就没听说过入云龙闻道这一号,岂会信你这一套!好!老夫先考验考验你的真才实学!”
李敏珊深知自己决非他的对手,但仍抱最后的希望,冷冷说道:“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师父亲口对我说,在宜昌一个什么姓颜的家里把你打得…”
苏望山一听宜昌颜家,登时变得脸⾊铁青,暴怒如雷地接口-道:“老夫和他旧恨新仇,深沉似海,他如今在那里?快教他出来!”
李敏珊一见,芳心暗喜,嘴里则支支吾吾道:“他…他如今…如今在…”
正当这时,只听不远处有个声音在大声叫着:“李姑娘,苏望山走了没有?”
李敏珊心头狂喜,立刻尖声大叫道:“师兄吗?他正等着你算帐哩!”她再回望苏望山时,
只见他脸⾊骤变,变得一脸死灰,她猜想他已听出是入云龙的声音来了!于是笑着说道:“喏!我师兄不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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