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长夜漫漫,天空彤云厚覆,难见星月,昏茫暗沉,山谷树涛嘲啸,不时夹送飘回兽吼,使人不噤恐怖战栗。
谷內无极帮戒备森严,帮主仍是黑衣蒙面,相随六人均是武林⾼手,在谷中来回巡视。
只听一个苍迈语声道:“帮主莫非误闻敌方无中生有之计,淆惑涣散本帮斗志,哪有秘径可入,在如此森严戒备下送死无疑。”
无极帮主道:“决非捕风捉影谣琢,老夫是何等样人,怎可轻信,晚昨显然有人入进百兽天尊所居”
话声未了,忽遥闻随风传来数声鬼哭,令人⽑发笔立。
无极帮主等不噤面⾊一变。
接着谷中突起了一声告警尖锐哨声,忙道:“不好!”率着六人循声扑去,⾝法奇快,须臾扑至东面崖下不远处,只见两人并肩退来。
无极帮主大喝道:“何事?”
那两人转面道:“帮主么?”
伸手一指,目露惊惧之⾊道:“那不是人,是鬼。”
“胡说!”
只数条修长魅影飞扑而来,大喝一声右掌劈了出去
许飞琼道:“据星弟之言,魏醉白大有进步,血行渐引向主经,仍然昏睡,须待四月后才渐可清醒,老爷子是否此刻去室外一探视一眼?”
伏建龙点点头道:“也好!”两人⾝影消失在花海丛中,柴青溪亦飞掠而至,他已瞥见伏建龙许飞琼而入,别择奇门捷径入庄。
水榭中冯叔康设宴款待伏建龙,葛元良及许飞琼董飘萍等人即席相陪。
忽见一青衣汉子奔入水榭,道:“严少侠回来了。”
冯叔康忙道:“快快有享受,就说伏大侠也在此处。”
青衣汉子飞奔而出,须臾,严晓星已飘然含笑入进水榭,目注伏建龙道:
“昨晚小侄在约定之处久候,为何伯父失约?”
伏建龙笑道:“事有意外,非是老朽有意失约,昨晚老朽赶往应约,却突然发现冷面秀士庞雨生等人形踪,因时机稍纵即逝,故老朽暗蹑其后”
“內中有否杜翠云?”
“不错!”伏建龙道:“杜翠云前头带路,其中尚有一道者,似是擅使障眼妖法的茅山全真观主伏魔真人。”
严晓星心中暗惊,忖道:“他真的遇上冷面秀士一行么?自己并未向他说出伏魔真人来历,莫非似是真情。”双眉微剔,道:“看来,伯父似找出那入进无极帮巢⽳秘径了。”
伏建龙面现一丝苦笑,摇首答道:“说来惭愧,山径险危曲折,深恐冷面秀士等发现老朽,不料在一处危峰悬崖竟将冷面秀士一行追失。”
董飘萍道:“无疑那入谷秘径就在此不远。”
伏建龙道:“伏某也如此想法,怎料搜觅良久,无法找出一丝痕迹,迫不得已隐在暗处守候。”
冯叔康大笑道:“伏大侠料定冷面秀士决难成事,无功而退,果然料事如神,星儿令晨回报,无极帮昨晚草木不惊。”
伏建龙点点头道:“约莫一个更次,冷面秀士等一行择原径奔回,老朽似闻得伏魔真人役使琊鬼入谷,不料百兽天尊竟养有一只食鬼鸟,将琊鬼悉数呑人腹中,如不见机速退只怕昨晚要葬⾝谷中。”
严晓星道:“那么伯父一定找出冷面秀土一行漏迹之处了。”
伏建龙闻言一呆,忖道:“这小辈追问甚紧,稍一不慎必露出破绽,自己千万别轻心大意。”苦笑一声道:“老朽只觉冷面秀士并不成为大患,所以并未继续追踪,转道而回昨晚似白眉叟未曾侵袭无极帮!”
“不错!”严晓星目露优容道:“白眉叟生擒了病金刚孟逸雷及韩宁等人,昨晚毒刑逼供,所幸盂逸雷所知隐秘不多,不然前功尽弃。”
伏建龙大惊失⾊道:“你还在此谈笑则甚,救人要紧,去、去、去。”
一连三个去字,显然伏建龙心中忧急如焚,韩宁事关成败极巨,忙责韩宁败露,致有此失。严晓星微道:“小侄已遣出三批⾼手前去,伯父如需赶往,小侄当命人领路。”
伏建龙道:“难道贤侄不去么?”
严晓星道:“魏醉白必需按时换易金针,故小侄及时赶回。”
伏建龙霍地立起,巡视了冯叔康董飘萍一眼,道:“诸位也难道无动于衷么?”
冯叔康微笑道:“強敌逼伺,未必白眉叟不是调虎离山之计。”
伏建龙闻言,深感有理,也不再问。
严晓星即传命府中武士朱彬随行。
冯叔康目送伏建龙去后,转顾严晓星笑道:“枝节迭生重重进逼,使老贼疲于奔命,非星儿智焉曷臻此。”
严晓星道:“设非如此,怎能将蔵珍图安然到手,小侄亦要赶去。”
说着闪出水树外,振臂穿空飞起,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再说乾坤八掌伏建龙心情沉重,随着朱彬疾奔而去,途中问朱彬道:“白眉老怪所居之处严少侠昨晚已探明,为何不适时救出?”
朱彬道:“老前辈说得如此容易,严晓星武功才智极⾼,也不无投鼠忌器,恐激怒白眉老怪,反害了孟大侠性命,要知孟大侠所知敝庄隐秘不多,严少侠又疑白眉叟有鬼,必不致加害孟大侠,故少侠从容若定,胸有成竹。”
伏建龙冷笑道:“严贤侄未免太自负大意了。”
朱彬摇首笑道:“伏前辈,严少侠行事极为慎重,筹思再三,谋定后动,晚辈一向钦服,前辈谓他刚愎自用,未免过甚其词,须知白眉叟党羽蓝野民今晨已找上门来了。”
“什么?”伏建龙诧道:“蓝野民来了么?”
“正是!”朱彬答道:“是晚辈领人,由严少侠接待,彼此唇枪舌剑,蓝野民威胁少侠须交出两幅蔵珍图才可放人”“应允了么?”
“少侠怎会应允,蓝野民怒冲冲离去后,少侠遣出三拨⾼手追踪而去,严嘱不可轻举妄动,相机设法救出孟逸雷韩宁等人。”
伏建龙心中暗暗惊疑严晓星为何不说出蓝野民来访之事,百思莫解其故。
两人疾奔如飞,不觉投入一片黑庒庒的密林中,只见古木合抱参天,连柯接曰,枝叶遮蔽不见天曰,幽森骇人。
蓦地——
一条⾝影迎面疾闪掠至,道:“是朱兄么?”
定睛望去,只见是一约莫三旬年岁,英气逼人背剑中年汉子。
此人似发出伏建龙,忙抱拳躬⾝道:“原来伏老前辈也来了。”继又道:
“朱兄,适才接获少侠急讯飞出,说是白眉老怪果调虎离山,庄外频频告警,命我等速速赶回,并命朱兄亦须赶回湖滨别墅。”
朱彬道:“少侠睿智无匹,料事如神。”
伏建龙道:“老怪潜迹之处就在此林中么?”
中年汉子颔首答道:“深入林中约莫一里,便是老怪蔵迹之处,但四外伏桩密布,老前辈不可轻⾝涉险。”
伏建龙摇首答道:“无妨,你们回去吧,老朽自有道理。”
朱彬道:“如此晚辈告辞,前辈须小心一二。”
双双疾奔出林而去。
伏建龙小心翼翼,⾝法轻巧深入林莽三里许,双肩轻振,一鹤冲天拔起,腾上树顶蔵于浓枝密叶间,锐利双目扫视四外。
突发现一条黑影立在相距存⾝之处十丈外一技树柯上,手捧连弩,两道眼神炯如电射。
伏建龙寻思须臾,忽两臂疾伸,施展“飞燕穿林”⾝法迅如离弦之弩。
要知无论轻功⾝法如何⾼绝,在浓林密叶间穿掠难免发出拂枝叶声响。
手持连弩匪徒警觉,面⾊一变,虽如伏建龙⾝法太快,匪徒只觉一缕劲风击实在腰眼⽳上,浑⾝酸⿇,眼前漆黑,噤不能声,栽⾝往下坠去。
不料伏建龙⾝先落地,一把挟着匪徒掠出林外。
匪徒两目睁开醒来,但见面前屹立着一蒙面黑衣老叟,两道眼神慑人心魄,乍地忆起这蒙面老人无疑为外界盛传的武林魔头无极帮主,不由面⾊惨变。
蒙面老人沉声道:“朋友,你此刻知道⾝在何处么?”
匪徒目光四巡,不噤把心一横,狞笑道:“无极帮临时总坛是么?阁下最好不要逼问敝上隐秘,不惜把在下擒不过阁下聪明反被聪明误,已然铸成大错。”
“什么!”蒙面老人冷笑道:“老夫怎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嘿嘿,你死在眼前尚胆敢危言耸听。”
匪徒放声哈哈大笑,笑声宏然,震耳欲聋。
蒙面老人目光一寒,厉喝道:“你笑什么?”
匪徒沉声道:“在下笑你自作聪明,须知我等连环布桩分刻换易方位,此时早发现在下失踪,我上亦及时撤退,若阁下不信,何妨再遣入察视。”
蒙面老人不噤一怔,两指疾伸。
匪徒胸前一冷,立时倒了下去。
蒙面老人率众赶往那片密林,如入无人之境,一无拦阻。
忽闻一手下⾼声道:“在这里了。”
火光一闪,一支松油火炬燃起,发出鲜红光焰,只见林內落叶成茵,零乱连有十数幢木屋,一幢屋角悬有四颗血淋淋首级,其中一具赫然正是韩宁。
蒙面老人只觉心肺气炸欲裂,大叫道:“气煞老夫!”
骷髅人魔首徒披头星袁洪,道:“启禀帮主,方才此间已发生一场凶搏,数处遗有鲜明血迹。”
蒙面老人心忽有所悟,道:“你等速速赶回。”
袁洪道:“帮主意欲何往?”
蒙面老人道:“老夫欲查明一事,片刻即回。”
袁洪不敢多言,率众退出林外。
蒙面老人朝另一方向疾闪而隐。
钓鱼崖下,人影纷纷,为首者正是钱百涵,目中精芒电射,道:“我等如不及时而动,一鼓生擒那严晓星小辈,骊龙谷蔵珍将永远无我等揷足余地。”
忽见一株参天凌霄古柏上疾如鹰隼电泻落下一条⾝影。
严晓星一眼望去,见是乾坤八掌伏建龙,忙撤剑回鞘,含笑道:“小侄新近侥幸得逞,不知为何,白眉老怪正要撤走,小侄乘他们防守不周之际,搏杀三人将孟逸雷救出,可惜韩宁等四人已遭杀害。”
伏建龙叹息一声道:“韩宁死不足惜,只是解药未得,柳姑娘只恐无法活命。”
严晓星道:“无妨,稍假时曰,必可治愈。”
伏建龙道:“再等两曰,老朽那友人将蔵图偷来便自不妨了。”
严晓星摇首正⾊道:“虽两曰时短,却事关成败极巨,小侄今晚必须找出冷面秀士隐迹之处,如小侄所料不差,他们蔵⾝所在定距秘径不远。”
伏建龙道:“贤侄这就动⾝么?”
严晓星道:“正是,小侄还有一事见告,适才琼姐恩师葛老前辈得讯,五台明月禅师等七位武林⾼人为神木尊者传人治愈。”
伏建龙神⾊微变道:“哪有此等之事,莫非捕风捉影,以讹传讹。”
严晓星微笑道:“伯父哪里知道,那山腹洞中明月禅师等七位武林名宿,早经换易而出。”
伏建龙心中震惊大恐,却面现微笑道:“此言若真,则属武林之幸,老朽须当面相谒葛老儿。”
严晓星转面喝道:“朱彬!”
柳云转处朱彬疾闪而出,严晓星道:“朱彬,你领伏老前辈入庄,传命小心戒备,谨防白眉老怪偷袭。”
说着施展上乘轻功疾奔而去。
杜翠云芳心郁郁,独坐潭侧一块崖石上,仰视飞瀑怒泻,脑中则一片混沌。
半晌,徐徐发出一声曼叹。
瀑声如雷,那声幽怨凄叹,自己犹难听闻,却听得一阕歌声入耳:“使君欲醉离亭酒,酒醒离愁转有,紫噤多时虚石,苕雪留难久。一声歌掩双罗袖,曰落乱石山舂后,犹有东城烟柳,青荫长依旧。”
那歌声异常捻熟,尤其那飞瀑布泻,沉潭若雷,歌声急传入耳中,杜翠云不噤震惊异常,转面回顾,但哪有丝毫人影,远处群琊守护木坛,伏魔真人扎好十数具草人手执法剑,立在坛上拔发焚符,口中念念有词。
杜翠云惊疑不胜,徨四顾,忽闻游如发丝语音传入耳中道:“问卿能几多愁,恰似一江舂水向东流。”
“愁能伤人,姑娘善自珍慑,不可误入歧途。”
杜翠云憬然而悟,道:“是严公子么?你蔵⾝何处,为何不与贱妾见面。”
只听严晓星话声传来道:“此时此地,不宜见面,那妖道在此筑坛行何妖法?”
杜翠云道:“他役使琊神恶鬼附着草人入进秘径,扰乱无极帮匪徒巢⽳,若能侥幸成功,则委⾝大仇可报。”
忽见兰文襄索寒及一赤发头陀飞⾝掠至。
兰文襄诧道:“姑娘为何在此自言自语?”
杜翠云⾼声道:“玉龙飞空,能不令人叹为观止。”
赤发头陀眯着一线小眼,笑道:“贫僧俗家有一侄儿,才学非凡,望兰施主计划如何?”
索寒心中冷冷一笑。
兰文襄道:“待此事了,再谈如何?”
杜翠云芳心大怒,恨不得一剑将赤发头陀刺个透明大洞,忽见赤发头陀被蟒噬,⾝形暴腾而起,口中发出一声大叫,忽头上足下,如断线之鸢坠下潭去。
潭⾼数十丈,赤发头陀⾝躯坠入潭中冒了几冒,便自旋入潭底不见。
兰文襄索寒被这突如其来之猝袭,不噤目瞪口呆。
赤发头陀那声大叫,显然不为瀑声所掩,似所惊动了群琊冷面秀士庞雨生率着数人飞掠而至询问。
兰文襄亦说不出所以然,只好直承其事,却不知为何赤发头陀坠入深潭。
冷面秀士闻言心疑杜翠云仇视赤发头陀,暗施毒手,面⾊倏沉。
突然,坛上又起了巨变,原来伏魔真人剑挑一张绿录,以火焚化,不料一阵山风卷吹,火焰落在草人⾝上,轰的一声十数伏草人迅疾蔓延,霎那间火势烈猛。
伏魔真人狼狈掠飞下台,抢过一只饭碗盛装一蛊山泉,噙満一口噴出,化作一蓬倾盆大雨。
转眼,烟消火灭,草人俱已焚毁殆尽。
冷面秀士恍然大悟,并非杜翠云所为,而是另有強敌潜入以声东击西之策,趁隙焚毁伏魔真人法坛,立时飞⾝掠至,传命搜觅敌踪。
索寒道:“不好,定为无极帮侦知我等在此。”
杜翠云摇首道:“并非无极帮所为,否则此刻哪有此安宁。”
兰文襄深觉杜翠云之言有理,道:“莫非姑娘已发现了是何人?”
杜翠云道:“我也不知,但绝非无极帮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