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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麦家火海有内应 天助凌鹤出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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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山松子落,幽人自来去”这山虽不太⾼,由于林木原始,到这小庙中来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庙的前院墙已部分倒地,一棵数人抱耝的巨松占了小院的大半空间,小庙也就在巨松枝桠的荫庇之下了。

  三间小殿,神龛都不见了,左右两间的屋顶洞开,可以仰观巨松枝桠隙中的天空繁星。空的正殿,可遮风雨,一老僧跃坐在一角的⼲草上。

  八年不见,大师神形枯槁,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他深深地一揖,道:“晚辈凌鹤拜见大师…”

  了大师颔下皱⽪松弛,太⽳下陷,这是油尽灯枯的样子,他缓缓睁开眼来,看了凌鹤会道:“凑⾜了?”

  “回禀大师,全⾝一千零八十条疤痕…”说着脫下上⾐,麦基燃着松油火把让了大师看清。当然下⾝也有,只是下⾐未脫。

  “很好,此后你要多历练…”

  “大师还有什么吩咐?”

  “当然有,记住!你的仇人是个多出两⾜趾,也多出一个肚脐的人,你要特别注意。

  另外你要立刻去找一部有史以来最大的书,找到后参悟,你才能尽窥堂奥…”

  “大师说的有史以来最大的书,它有多大?”

  “老衲冒生命之险,数年来重伤数次,才探听出这么一点端倪,者衲所能助你的,到此为止。”

  “请问大师,那巨书在什么地方?是在正派或琊派人物手中?”

  “在何处老衲不知,至于正派、琊派,实是一念之间的事,你别介意,就连老衲和令尊,也都当不起正人君子之名,其他各派主人也就更不必说了。”

  凌鹤愕然,了道:“昔年的事,可去问洞庭居士萧辰,仇家是谁,不久便知,人心险恶,随时小心。”

  “大师,麦秀要我和八大家⾼手过手或偷艺方式体验对方之武学精髓,前辈叫晚辈将计就计,说是充实自己,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但是,晚辈相信,每次动手,麦堡主即在暗中觊觎,旁观者清,当局者,他得到的比我…”

  “错了!这事旁观者不清,当局者未,一刀一剑划在你的⾝上,对方是如何变招得手,如何运力‮劲使‬,又如何撤兵刃格架你的兵刃。非以⾎⾁之躯⾝受者无法深⼊体会,不要说麦秀,就是比他⾼的人在暗中窥伺也是一样。”

  “大师是说麦堡主和晚辈的⽗仇有关?”

  “应为帮凶无疑。”

  “大师还有什么吩咐?”

  “老衲死去之后,火化后就地埋掉即可。另有一事本想付托,但一切随缘,不可強求,由它去吧…”

  凌鹤又问了一些别的事,大师已不作答,且气⾊更见枯槁,在两少呼叫声中,大师鼻孔中流下清涕,直垂到盘坐的小腿之上。

  大师已坐化圆寂,两通情涕垂注而不断。两少跪拜繁哀,最后还是麦基把他拉起来,说道:”师⽗已得道飞升了,我们不必悲哀。”

  两人遵嘱去找了大量的树枝火化了大师的遗体,就埋在小庙院中巨松之旁。

  以松为记,不必立碑,只在树⼲上留下大师下葬于此的暗记。凌鹤十分庆幸,道;“麦基兄,若非你及时告知,几乎错过大师坐化之机,无缘见这最后一面。”.麦基道:“凌兄,家师是得道飞升而非圆寂坐化。”

  “据说道家标榜⾁体成神,佛家修的是涅盘,并不重视这臭⽪囊。”

  “家师飞升绝无疑问,反之,绝不会按时坐化。”

  “所谓按时坐化又如何解释?”

  “是家师要我引你来的…”

  “麦基兄,据道家典籍记栽,是‘⻩帝薨’而非‘⻩帝得道’或‘御一千二百女,⽩⽇飞升’,有人说⻩帝就是广成子的化⾝,老子也是,这些都仅止于传说,‘仙道无凭’,也就是这个意思。”

  麦基不服,道:“家师不久前曾预言即将蜕变,这不是飞升的预示吗?他老人家还说了四句偈语:‘一⾝上下尽是,莫把精里面寻,休执此⾝云是道,须知⾝外还有⾝’。”

  凌鹤道:“这是佛、道两家的口气。另有一事小弟不明,令师涅盘对小弟尚有指示,你们师徒一场.为何竟无片语只字遗训或代?”

  麦基暗暗钦佩八大家之一凌翎的后代,道:“小弟自投家师门下,疏懒怠惰,冥顽不灵,极不得家师喜爱…”

  二人下山上马,尽量赶路,希望能于五更之前赶回麦家堡,也就无暇谈。凌鹤在前,麦基在后,放马狂驰。

  这样急赶,五更稍过已到了麦家堡附近五里以內了。但是,他们发现了冲天的火焰。

  “凌兄,是哪里失了火?”

  “应该是个大户人家,要不,必然是镇上的油坊或槽坊什么的…”

  两人再驰行一二里,凌鹤大声道:“麦基兄,不妙呀!那方位不正是麦家堡吗?”

  “是…是啊!怎么会失火了呢?”

  “快走!麦基,师⽗不在,咱们擅自离堡,若是真的失了火,这怎么代呢?”

  二人近麦家堡,凌鹤难过极了,夹马扬鞭就要冲⼊火海中,偌大的庄院,全陷⼊烈炎中了。

  “凌兄,火太猛,我们先不要进去,不如绕得一周看看,就是要进去也要选一个火势不太‮烈猛‬之处。”

  但凌鹤记挂麦俐,已冲⼊大门敞开的前院。

  奇的是麦家堡的护院及仆佣,不下二三十口,怎么一个也不见了呢?

  像这样的大火,很明显地,纵火者带来了易燃之物如硫磺或油脂等,仅凭嗅觉就能嗅出来。

  凌鹤虽不怕烧死,但马却站立不前,他只有下马往里冲。全堡中没一处未起火,只是堡主的大院中的火小些。

  凌鹤直奔麦俐的院落,且大叫着:“麦俐…麦俐,你在哪里?麦俐…”

  没有回应,只有“唿唿”的火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人放的火?”他找遍了麦俐的院落,没见到她的踪迹,甚至于找遍了所有尚未被烈火封闭的院落。

  他没有找到一个活人,只有几具护院和仆佣的尸体。

  当他狼狈冲出堡外时,麦基急道:“凌兄,快点!我刚刚发现了七个人自侧门冲出,没有一个是本堡的人,要不要追?”

  “麦基兄,有没有挟持人质?如麦俐等人?”

  “好像没有。”

  “追吧!似乎麦家堡中一个活口也没有,我只看到五六具尸体,其余恐怕是无一生还。”

  “凌兄,你看会不会是內贼所为?”

  “你怎么会这样想?”

  “如果没有內奷,怎么会在堡主一家人离开,而我们也外出的当夜就发生这种事?”

  “那也不一定,堡主每年外出收租,像例行公事,有心人当然会利用这种机会…”他发现了自己那匹马在不远处。立刻去追那匹马。

  马是追上了,却发现草从中冒着轻烟,牵马走近,竟有一个人几乎半⾝都烧焦,却还在挣扎,似想站起来。

  “老兄,躺着别动,你的灼伤是不宜活动的…”

  这人四十左右,面孔陌生,他似乎知道希望已经灭绝了,道:“请劳…劳驾…补我一下…让我早点回去吧…”

  “老兄,你如果还有救,我会尽力而为,就算你是纵火者,相信你也不是主脑人物,说说你的⾝分和事情发生的经过好不好?”

  “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和我家主人联手…来找一…一样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好像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本书…”

  凌鹤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人的话可信,他道:“找到了没有?”

  “没…没有…”

  “你家主人是谁?那联手的人又是谁?”

  “求求你…赏我一掌吧…我实在受不了啦…”

  “说呀!我会帮你忙的。”

  “我家主人是洞庭居士萧辰…联手的人好像是个出家人…他有面罩…不知是僧是道…”

  “一共来了多少人?”

  “大约五十个…都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来的?”

  “起更之后,二更未到…”

  凌鹤心弦一紧,这不正是他和麦基刚刚离开的时候吗?要不是确有內应,时间怎么会拿握得这么准确?

  而洞庭居士萧辰,也算是正大门派,名列武林人大家之一。不过了大师表示,凌⽗和了自己都不是君子,武林人大家也差不多,萧展自然也包括在內了。

  了大师这话,凌鹤很不喜听,至少他以为亡⽗⺟应该是正人君子,可是了大师是他的恩人,他的话又不能不信。

  这时麦基牵马走来,伤者又道:“我知道活不成了…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凌鹤道:“这么说,今夜纵火搜那大书人中,必有八大家尚健在的主脑人物了?”

  “好像没有…都是八大家的第二三流人物…那神秘人物说…八大家主人已同意共襄盛举…答应派我们协助…”

  “你可知道麦家‮姐小‬麦俐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那主脑人物他…他有五六个心腹…纵火杀人的事由我们八大家派来的人负责…找那大书的事由他们的人经手…”

  “麦家的护院和仆人都被杀了吗?”

  “是的…也许我们八大家派来协助的人…除了我张旗之外…一个也没有生还…

  都葬⾝火窟了…我说这位大侠…我还有救吗?”

  凌鹤蹲下来,撩开张旗的⾐,⽪⾁已黏在⾐上揭了下来,他再掀掀背后⾐衫,也是一样,他看看麦基道:“你看还行吗?”

  “快别让他受罪了…”

  张旗道:“既然如此…二位就偏劳送我上路…”

  凌鹤道:“你知不知道哪主脑人物去了那个方向?”

  “好像是南”麦基一脚跺下,张旗就没有再动一下,他道:“凌兄,早打发一刻就少让他受些罪,他的伤没人能救他。”

  凌鹤也不愿怪他太莽撞,却是第一次发现麦其的手段辣的,道:“麦基兄,咱们好歹把这人埋了,往南追赶那个神秘人物。”

  “一切由凌兄作主。”

  草草埋了张旗,上马向南疾追。凌鹤道:“麦兄的原名是…”

  “小弟本名江涵,河江的江,涵养的涵。”

  二人一口气向南驰出四五十里后缓了下来,凌鹤道:“江兄,前面的路一分为二,据我所知,在六十里外又合而为一,那是个镇甸,距离洞庭湖已不远了。”

  江涵道:“不错,这两条路我都常走。”

  “江兄,为了追人,咱们最好暂时分手,然后在掌灯之前,在镇上闻香楼见面如何?”

  “就这么办。”两人挥手扬鞭而去。

  一路追下,什么可疑人物也未看到,时值盛夏,火伞⾼张,一路上连人⽑也没有,所以还不到掌灯时刻已到了约定会面的镇甸。

  还没进闻香楼的大门,就发现江涵已先到了一步,独占门,一张八仙桌子,唯恐凌鹤找不到他似的。

  “江兄这么快,到了多久?”

  “不到盏茶工夫,因为我知道哪条路近些。”

  凌鹤坐下来,道:“江兄可曾追到什么可疑人物?”

  “别提了!除了少数农人在田中作活,就连老⻩狗都在树荫下伸⾆猛,这种天气,谁会出远门?”

  “这么说是张旗临死前说了谎?”

  “那也不一定,纵火者在五更前就走了,那光景太还没出来,天气凉慡,仅是提早那么两个多时辰,早就越过此镇了。”

  这说法也不无道理,伙计已开始上菜,大概是江涵叫的,一共是六菜一汤。吃完一算,竟吃了三两多将近四两。

  “凌兄,出门仓促,而且原打算回堡,到山上小庙中去见师⽗又不需带盘,也就没带多少,而把银子,在路上喝了凉粉哩…”

  “不妨,我这有…”哪知伸手袋內一摸,一时竟未缩回手来,他是个老实人,还没有过这种下不了台的窘事,不噤面红耳⾚。

  “怎么?凌兄,和我一样,手头也不方便?”

  “这真尴尬…来时还摸过,有一锭银子…八成一路上骑马急驰颠掉了…”

  “这的确⿇烦一点…”江涵吁了口气,眼珠疾转,道:“不过,你也不必发愁,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幸亏我有个亲戚住在这镇上。”

  “那太好了!万一没辙儿,被店家诬为⽩吃…”

  “不会的,凌兄,你这人大方正,像这种丑事,常出门的人总会遇上的。你在这儿稍待,我去一趟。”

  “江兄,不知是什么亲戚?”

  “噢…虽不算近亲嘛,却也不是百杆子搭不上的亲戚,是我的表舅。”江涵出店而去,帐房和小二开始注意凌鹤了。

  开饭店的总会遇上⽩吃的人,而一般的⽩吃,大多是一个一个地溜。

  江涵上了街,走出不远就打听:“老乡,请问有位⻩天爵⻩爷住在什么地方?”

  这人上下一打量,小江是仆人打扮,一脸风尘,道:“小哥,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在这方圆数百里之內,不知道⻩大爷的可真少见哪!”

  “是…是的…小可是外乡人。”

  “⻩宅就在这儿往东转北,一直走到了镇头那一片大宅院就是了,只不知小哥和⻩爷是什么亲戚?”

  “谢了!老乡,您这是抬举小的,您看小的这份德,哪会是⻩家的亲戚?小的是自幼在西北口外长大,对‮口牲‬马匹可不外行…”

  “噢!原来小哥是…”

  “应征马夫的…嘻…”事实上他本不必打听。

  ⻩宅果然是宅深院大,十分气派,但小江和门房争执了很久,门房说今天来了一位贵客,主人不会见他。

  小江道:“老兄,这可是关系⻩爷一生名誉的大事,你不通报是不是?好,我走了,你可别后悔…”

  小江扭头就走,门房还真估不透他,是啥事关系主人的名誉,立即叫他等着派人进去通报。

  ⻩天爵本可叫部下或总管一类人物接见小江,可是来人说是关系他的名誉大事,就不顾派别人去,他相信也没有人敢欺骗他。

  在三间小齐中,江涵和⻩天爵照了面,一看江涵的狼狈相,⻩天爵颇为不屑,道:“贵姓?”

  “在下江涵。”

  “有何贵⼲?”

  “路过贵宝地,缺点盘,听说⻩爷是这一带的首富,也是一位大善人,所以…”

  ⻩天爵笑笑道:“出门在外,难免都有一时不方便之处,实在是小事一段,小友为什么对门房说是有件事和⻩某的名誉有关?”

  “⻩爷,事情是有那么一件,如果⻩爷肯伸出援手而不追问那件事,⻩爷幸甚,在下幸甚…”

  “小友不说出来,⻩某怎么会安心?”

  “⻩爷能帮多少?”

  “小友需要多少?”

  二十两就够了。”

  ⻩天爵探手⼊囊,手掌托着一个一两重的金元宝,这当然远超过了小江的愿望,把小元宝放在几上。

  江涵道:“⻩爷,这件事甚难启口,不过既承慨然解囊相助,在下是非说不可了。在下在闻香楼听到一位年轻人谈到一首歌谣:磨石胡同赛汴京,千翅蝶王坐朝廷,正宮娘娘苏‮姐小‬,保驾将军老鼠精。”

  ⻩天爵面⾊一变,道:“小友,你可知这首哥谣是指什么?”

  “⻩爷,这件事不说也罢!”

  “不说清楚,这一两金子可以随便拿走吗?”

  “⻩爷,那我只好说了。据说⻩爷有位相好的,绰号‘⽩菜心’(暗示肌肤细嫰之意)

  的苏‮姐小‬,住在本镇的磨石胡同內,和‘千翅蝶王’有一手,而为他们把风的是一个绰号叫‘无影飞鼠’的人…”

  ⻩天爵一脸寒霜,道;“口说无凭,有何见证?”

  小江道:“⻩爷,关于见证,这儿还有一副联语,可以心领神会,触类旁通:“初一十五夜半和尚百叩首;五更三点清晨尼姑独揷香。”

  ⻩天爵也是武林巨擘,但名头不如人大家响亮,只是肚子里的墨⽔却极有限。

  这副联语暗示幽会的时间,⻩天爵也猜出內容有问题,却不甚明了,道:“小龙,你就⼲脆说明⽩些。”

  “好!初一和十五幽会时刻,但初一那天是‮夜午‬幽会,十五那天是凌晨那段时间幽会。

  至于和尚百叩首和尼姑独揷香,不过是男女苟合的隐喻。为什么初一是‮夜午‬,而十五却是凌晨?可能是某一方面的时间比较方便吧!”

  “你说的那年轻人在何处?”

  “闻香楼,姓凌名鹤,因急赶路程,随⾝携带的银两失落,饭罢不能付帐,在那儿等在下…”

  ⻩天爵心想:“就让他在那儿等吧,我倒不愁他跑了。”他向小齐处吆呼了一声,道:

  “把娄总管和金护院请来…”

  “是…”但不一会外面有人道:“回老爷的话,娄总管和金护院都出去了,而且并未代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爵长得仪表非凡,长眉微挑,道:“江小友,金子照付,但要⻩某印证此事无误之后才行,而今夜,正是十五…”

  江涵一看不妙,正要离座,⻩天爵的手好像早就伸到他的⾝边了。

  小江急退,未出三五招,肘被制,然后一掌切昏,提起来关在地牢之內,匆匆外出。

  原来娄总管娄大年的绰号就叫“千翅蝶”顾名思义,可知此人非但好⾊,且轻功⾼人一等,而金护院也就是“无影飞鼠”金七。

  “老鼠精”自然是影“无影飞鼠”金七罗。

  都已经快二更天了,店家善财难舍,不肯放人,而凌鹤也是老实人,未付清欠帐也绝不离开,所以店门都上了一半,帐房和小二呵欠连连地守着,真正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丝毫不肯放松。

  而在此同时,此镇西南角处的磨石胡同內,来了一位大人物,至少,在本镇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天爵从不到磨石胡同来,这儿屎鸭粪的,有碍他的⾝分,都是“⽩菜心”苏锦自后门到⻩宅去。

  所以苏锦可以放心大胆地找乐子,打野食。

  现在,在这四合院的正屋左边明间內,两人都几乎半裸着饮酒。娄大年三十七八,四十不到,只穿了一条短,苏锦穿的是亵⾐,坐在娄大年的怀中。

  金七是娄大年的腿子,娄大年当总管弄了不少的钱,对金七出手颇大方,现在金七在厢房自斟自饮。

  苏锦本是娄大年的旧相好,也就是六朝金粉之地,秦淮河上的名,后经娄大年介绍给⻩天爵,只说是个少寡妇。

  所以娄、⻩的奷情始终未断。

  “哎哟!大年…你这是猴急什么?”苏锦在他怀中“咯咯”笑着,⾝子摇摆不已。

  “苏锦,⻩天爵已是不惑之年,他还行吗?”

  “人家花了一万两银子买的,五千两⼊了你的口袋。至于说还行不行嘛,嗨!还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时,在厢房中独酌的金七⼲了一杯酒,喃喃地道:“俗语说,烈女怕女怕闲…”

  他忽然发现一个影子兀立在墙壁上,几乎凭这个只有半⾝的影子就可猜到来人是谁了。

  他站起来还未回⾝,一只手已按在他的右肩上,低沉着嗓音,道:“这女人够的,对不?”

  金七微微颤栗着,道:“⻩爷,小的只是…只是…”

  “只是为娄大年把风对不?”

  “是…是的…娄总管之命不敢违抗。”

  “他们多久了?要说实话,听到没有?”

  “是…是的,⻩爷…苏锦本是金陵的名,也是娄总管的老相好,来此之后,两人没有断过…”⻩天爵手上一加劲,金七的脸由红而紫,眼球突出…。

  娄大年已听到微声,推开苏锦正要穿⾐服,门外巳传来冷峻的声音,道:“娄总管…”

  娄大年立刻放弃穿⾐,自头上抓起他的双笔,道:“⻩天爵,我敢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有后台。”

  “是什么人物?”

  “就是⻩府今天所接待的贵宾。”

  ⻩天爵面⾊微变,道:“吹得离谱了吧?”

  “你当然不信,你如果相信,也就不⾜为奇了。”

  ⻩天爵一字一字地道:“你死到临头,还敢胡诌扯…”娄大年似知不免,趁⻩天爵还没亮出兵刃来就攻了上去。

  可是⻩天爵到此地步还不亮兵刃,自有他的可恃之处,就凭双掌在织的双笔光浪中进退自如。甚至那女人想溜,他一脚跺去,墙是薄了些,人竟把墙砸了个大洞。

  徒手对双笔,两个人五十招內尚能维持平手,这正是⻩天爵迟迟不肯亮兵刃的原因。

  ⻩昔年是西北道上的煞星,娄是百粤方面的巨贼,所以他们之间只有利害关系,却没有宾主之情和主仆之义。

  百招之后,娄大年中了一掌,⻩天爵也中了一笔,只是中掌和中笔都不轻松,⻩天爵左肩骨碎裂,娄大年的胁骨断了两

  他们几乎知道会有什么结局了。

  当两人各自又中了一掌一笔时,这內间门外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鬼魅似的兀立在竹帘之外。

  由于灯早已熄灭,最初两人都不知道来者是谁,过了盏茶工夫,他们似都隐隐看出,这正是他们的主人。

  娄大年着道:“主上救我…”

  ⻩天爵也道:“请主上主持公道…”

  帘外的人“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似要冷眼旁观他们的结局,但在他们二人,想法可就不同了,以为主上要看看谁行谁不行?

  于是两人浴⾎力搏,直到一笔戮⼊⻩天爵的‮腹小‬上,⻩的一掌击中了娄的背后心,两人摇晃一阵倒地,那人还站在帘外。

  “原来如…如此…”⻩天爵望着帘外道:“这叫做鸟尽弓蔵…”

  帘外人道:“鸟虽未尽,弓已不堪再用…”

  ⻩天爵切齿道:“你这个释伽的罪人!”

  只见此人在帘外菗手出袖,单掌微翻,竹帘纹风未动,⻩天爵却“咯”地一声,口中出一道⾎箭。

  娄大年一直未出声,甚至还想继续不出声装死,帘外的人并未厚彼薄此,也虚空赏了他一掌,掉头而去。

  在此同时,江涵匆匆赶回闻香楼,时已二更天,店家正埋怨不已。江涵一进门就嚷嚷道:“掌柜的…掌柜的呢?”

  帐房施施然步出柜台道:“贵客有什么事?”

  “你看这个够不够饭钱?”“啪”地一声,一个小金元宝丢在桌上,而凌鹤本要抱怨几回,乍见小元宝,又不噤佩服他的鬼门道。虽是表亲,出手还阔绰呢!

  “这…这当然够…当然够,还要找银子给您哩…”帐房拿起小元宝掂了一阵,又了一阵道:“我这就找钱…在下以为二位有什么要事,仍要在此会面,也没置词,早知是手头不方便,在下…”

  “得,得哩!你快找钱吧!马后炮谁都会放。”

  两人出了店门,凌鹤道:“江兄的表亲果然是地方上的富有之家,不过你一去就是一两个时辰,我真为你担心。”

  “担心什么?凌兄你真是!区区一两金子,真是小事一段。他本要给我五两,哼!只怪我表舅刚讨了个二房,外姓人嘛.善财难舍,我听得清清楚楚,表舅妈说:‘哟…我说长贵…又不是什么近亲,出手就是一两⻩金,还嫌少啊!几百杆搭不上的表亲,可真是不知穷人辛苦哦!’凌兄,你看,这娘们进门才不过一年左右…”

  “江兄,妇道人家,钱是看得重些,不过一两金子,的确也不是小数呀!现在我们该找个客栈过夜了。”

  “好歹明天要赶路,当然要找客栈了。”

  小江对此镇似乎很,转过街角直往东走,镇口一家客钱还没上门板。小江要了最后的一个房间,两人稍事漱洗就上睡了。

  大约四更左右,凌鹤突然被屋后的谈声惊醒了。

  “就在这儿?”是个中年人的口音。

  “没有错。”一个年轻人道:“我一直盯到这家客栈门外,甚至在他们决定要这最后面一个房间时才离开的。”

  另一个年轻人道:“可别让他们跑了!”

  中年人道:“跑不了的,除非不是他们⼲的…”

  凌鹤心弦悸动,这不是麦家堡⽗子三人吗?听口气他们⽗子三人似乎怀疑他们是纵火杀人的凶手。他立刻下来去推醒小江。

  “怎…怎么?这么快就天亮哩…”

  凌鹤急忙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别出声,麦家⽗子来了!”

  幸亏来人在屋后认清了房间的方位,又退回远处安置马匹,因为他们并不想落店。

  “什么?麦堡主来了?”好像现在小江才清醒了。

  “不错,而且听他们⽗子谈,似乎把咱们当做了杀人纵火的匪徒了!”

  小江翻⾝下,抓起⾐衫,蹬上鞋子道:“快走!咱们绝对不能和他们照面。”

  “咱们没有纵火,应该解释清楚的。”

  “没有用的,走为上策,而且还要快…”说着已轻启后窗穿了出去,他似乎知道自后窗穿出不会遇上敌人,可是凌鹤却只以为然,既然没有纵火杀人,却不敢面对麦家⽗子,以后解释就事倍功半了。

  当他穿好⾐服时,听到前院有了动静,门上有人以指甲轻弹,道:“凌鹤、江涵,我们知道你们在里面,出来吧!”

  凌鹤一开门,麦秀就领先掠出后院,似要到镇外去解决,凌鹤跟着,麦家兄弟断后。

  在镇外林边,麦秀目红似火,道:“江涵呢?我已知道你们的⾝分,如果问你们为何要杀人纵火,似属多余,说说看,是谁叫你们到麦家堡卧底的?”

  凌鹤泰然道:“卧底之事我不否认,但我和江涵决未纵火”

  “失火之夜你们在何处?”

  “我们那夜不在堡內,至于去处,恕难奉告。”

  “这是一个晚辈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凌鹤道:“欺师抗聇,人人得而诛之,但我之潜伏麦家堡,却有苦衷。”

  麦老大道:“爹,这种数典忘祖的叛徒,何必和他浪费⾆?”

  “慢着!”麦秀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问清楚才行…”

  “你不必问了!”凌鹤冷冷地道:“昔年向家⽗施袭者,据家⽗临终遗言,颇似你的形象,因为你曾蒙面.尚不敢武断,才投在你的门下,从你的武功上来求答案。没想到你意利用别人的⾎⾁之躯,连接数百⾼手,负伤竟达一千零八十次,而使你从对方的攻击及伤我的绝招中,盗研对方的武功精髓,从负伤的部位、伤口的深浅去精测出刀、剑之手劲或內力的收发技巧,因而,你已昅取了武林八大家武功精粹,居心叵测,至狠至毒。麦秀,凌、麦两家的⾎仇也该结算了!”

  麦秀道:“仅凭臆测,你敢⾎口噴人…”

  “麦秀,经这些年的仔细观察,当年施袭者所用之招式,的确正是麦家的技击精英,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做了为何又不敢承认?”

  “这么说,你纵火杀人是为了报复杀⽗之仇了?”

  “麦秀,你承认了吗?”

  “老夫并未施袭,何必大包大揽?”

  凌鹤记得了大师说过,仇人是个两⾜各多出一趾,且较常人多出一个肚脐的人,多一个肚脐不易发现,多出两⾜趾应该不难发现的。

  这么多年在麦家堡,他虽未看到麦秀的肚脐,却看他⾚脚过,并未多出脚趾,⺟亲说麦秀是仇人,不知有何据?

  “要不,你必是当年向家⽗施袭的两个蒙面人之一,你是个从犯。”

  “凌鹤,凌、麦两家都是武林八大家之一,自少林遭官方查抄毁寺,五位精英突围垦散,其他如武当及华山各派也都噤若寒蝉,束约门下不问武林中事以后,八大家就应运而起。”麦秀道:“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在麦家杀人纵火者果真不是你们二人,就该说明那夜你们是去了何处?也应该随我回去重建麦家堡。”

  凌鹤道:“所去之处与你无关,自不必告诉你,至于施袭家⽗的事,我深信家⺟的话。”

  “这么说你是绝不再回麦家堡了?”

  “如要再回去的话,也是在进一步印证无诬后前去复仇的…”

  麦秀冷冷一笑道;“老夫花了这么多的心⾎,不能让你拍拍庇股一走了之,给我拿下…”麦家二子扑上。

  尽管凌鹤仍然双手颤抖,浑⾝乏力,在以一对二之下,麦家二子却仍非敌手,这一千零八十道剑痕的回馈,那是宝贵的经验,比秘笈还要管用得多。

  可是二子不敌,麦秀可不管什么⾝分,他一加⼊,情况就不同了。凌鹤的⾎脉开始过冲,双手抖得厉害,浑⾝无力,自然会力不从心。

  不过,三人合击要想在两百招內撂倒他也不可能。

  就在凌鹤⼲焦急却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时,忽闻林內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双方闻声立即停手向林中望去。

  隐见林中一位破袍、⼲瘦的老僧袖手而立。

  由于林子稀疏,且月⾊极明,凌鹤目力过人,刹那间不由心头大震,大叫一声;“大师,请留步!”立即向林中急奔。

  但他⼊林后,那破袍老僧却已不见,他相信刚才看到的正是已经坐化的了大师,怎么会在此出现呢?

  “莫非小江说的‘飞升得道’的话有点据?”

  他决定要弄清这件事,如果刚才的老僧不是了大师,他为何大诵佛号?似在阻止双方火并?

  凌鹤相信自己的眼睛及听觉,那口音也极似了大师,但他一口气追出将近四五十里,仍未追上,麦家⽗子也未追来,或者追到岔路去了?

  这一‮腾折‬,天也快亮了,知道追赶不上,想想家仇、宿疾和失踪的麦俐及小江,不噤暗暗焦急。

  麦俐去了何处?被纵火者掳走了吗?有生第一次品尝到相思之苦。

  也许是一个人思前想后,精神分散,或者来人的⾝手太⾼,有人潜到他的⾝后他居然不知道,而且后⾐领竟被揪住。

  “什么人…别开玩笑…”他这么说着,却知道不会是开玩笑,他要扭头察看,这人的一指头正好按在他的后脑右侧的“天瞩”⽳上。

  此⽳被制,头颈就不能扭转了,心头骇然,这等⾼手真是罕见,道:“是哪位前辈?武功如此⾼绝,行事却不光明磊落?”

  这人不出声,不知用什么绳索捆了他的双手,然后点了他的睡⽳。在目前,凌鹤无论如何是想不出这个暗算他的人是谁?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是在⽔底,⽔凉如冰,砭骨生寒,尽管这是盛夏之季。由于⽔底黝暗,他估计⽔深在二十丈以上。

  丈余长的⽔草在⽔底摇摆动,有如魔鬼的长发…

  首先他发现双手仍倒捆于背后,双⾜也被捆牢,还拴了一块大石,这人真绝,似乎没打算让他活命。

  但这还难不倒他,他弓着⾝子用牙齿去咬‮腿双‬上的绳索,只要腿上的桎梏解除了,即使双手被捆,他仍可游出⽔面。

  他也猜出.这必是洞庭湖.他会点⽔中功夫,可惜不精,只能在⽔底缓一口气。

  原来是用一种山藤捆住,十分坚韧,尤其这样弓⾝去咬用不上劲儿,结果咬是咬断了山藤,憋的气却已用尽。

  由湖底到⽔面确有二十丈之深,如果是双手未捆,手⾜并用,也许能在呛⽔之前浮出⽔面。

  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刹,他以为自己的命苦,劫难不断,⾝上一千零八十道伤痕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他只是遗憾家仇未复,好友和麦俐失踪而未能顾及。

  醒来时感到恶心,且有人在按他的‮部腹‬,原来他是在一艘小舢舨上,一个汉子正在救他,挤按他胃內的⽔。凌鹤道;“多谢大叔救溺之恩…”

  “不必谢我,是居士的意思。”

  “请问这可是洞庭湖?”

  “废话!这是洞庭居士的地盘,会不是洞庭湖?”

  “居士怎知在下沉于湖底?”

  “你去问居士不就知道了。”

  “不知大叔有没有看见是何人把在下丢⼊湖中的?”

  “我哪有工夫去管这些闲事?”

  凌鹤心想。“洞庭居士萧辰,是八大家之一,侠名甚著,怎么部下这么不客气?”他道:“在下凌鹤,亡⽗凌翎…”

  他以为好歹也是八大家之一,报出来历,或许这人会改‮态变‬度,哪知这人自顾摇橹不再回答。

  舢舨拢岸,这汉子带他穿过一片⽟米田,远远望见一片华厦,看来武林八大家都有点派头。

  到了华厦门外,自有人通报,才准许进见,怪的是也没有问他是准。

  客厅中很华丽,却和主人的打扮不大相称。这人五十左右,秃顶,一套蓝布褂洗浆得发了⽩,还有不少的补丁。⾚着脚,五趾互不靠拢,可见他一生中穿鞋的时间很短,正在昅着旱烟管。

  客厅中很凉快,汉子已退了出去,主人却未让座。

  “年纪轻轻地,有什么事想不开?”

  “萧前辈,您是说…”

  萧辰大声道:“要上吊有的是歪脖树.要服毒嘛,巴⾖也不贵,花几钱银子的量也够了。你为什么在本岛⽔源处跳⽔轻生,污染了⽔源,可能使一些雅人墨客不愿来本岛游览!”

  凌鹤愕了一阵,道:“萧前辈误会了!晚辈来自凌家庄,名凌鹤,并非寻短,而是被人暗算而捆绑丢⼊湖中的。”

  “不管你是如何落⼊⽔的,污染湖⽔,有目共睹。由于此处有一泉眼,有些豪客常来此泛舟.昑风弄月,或到岛上畅游,取泉⽔煮茶,这么一来,这生意是做不做啦!”

  凌鹤本以为报出凌家庄的字号,他会看在亡⽗面上接待,⺟亲也说过,亡⽗生前和萧辰私不错,另外就是柳慕尘了。

  “萧前辈,晚辈无状,如因晚辈的不幸造成了贵岛的损失,晚辈愿意陪偿,只是晚辈⾝上并不十分宽裕。”

  “够啦,够啦!”顺手取过算盘履。“泉⽔污染及影响生意,作价二十两银子,船夫救人费及摆渡费八两三钱银子,你大概还没有用饭,饭资一两,计二十九两五钱银子。”

  凌鹤不由暗暗诅咒,奷商、奷商!真是一点不假,为富不仁,无出其右,亡⽗当年怎么会上这种朋友?

  不过看在人家救自己份上,不便计较,探手⼊怀,漉漉的⾐袋中空空如也,真是流年不利,近来一连遭遇两次这类丑事,不由面红耳⾚,大概是落湖遗失,或者暗算他的人摸去了。

  “喏!这是五钱银子,三十两已收讫,找你的零头…”说着掷出一块小碎银子。

  凌鹤接住,手心做痛,他相信是那船夫救他时取走了银子给萧辰的,此来他想顺便问问昔年一些不明的往事,这么一来,他一刻也待不住了,站起来抱拳道:“前辈救命之恩,容图后报。晚辈告辞…”

  “慢着…慢着!好歹老夫和令尊往年也是朋友,他的后人第一次上门,哪有枵腹而去的道理?再说,你有些事可能不明⽩,我也要指点你,来人哪!”

  门外佣仆道:“岛主有何吩咐?”

  “叫厨房多备一个人的饭菜。”

  “是…”仆人离去,后窗外一个妞儿正在向內‮窥偷‬,这妞儿心想;“这小子遇上我老爹,真是流年不利!”

  开饭时只有萧辰陪凌鹤,两菜一汤,一盘炒绿⾖芽,一盘凉拌⾖腐,⽩菜汤中有三五一寸来长的小鱼⼲。

  尽管吃的是糙米饭,这个吝啬鬼却是大口扒饭,小口吃菜,一个人如果自奉俭约,对别人刻些,也就值得原谅了吧!

  “吃呀!可别客气,你是不是有些事弄不清楚?”

  “是的,请前辈指点。”

  “什么事不明⽩?”

  “我想昔年八大家之间一定有什么恩怨,还有,前辈和家⽗私不错,应该知道向家⽗施袭之人是谁?”

  洞庭居士道:“既然那人蒙面行袭,谁也不敢武断。但从犯是麦秀,大概没有错吧!”

  “前辈对武林中的事极,可知道麦家堡‮夜一‬之间化为灰烬了?”

  “当然知道。”

  “前辈可知道是何人纵火杀人?”

  “当然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儿,纵火杀人者,可能是袭击令尊之人、”

  凌鹤道;“纵火者之一有个名叫张旗的人重伤未死,晚辈问过他,他说是前辈的人。”

  “我知道,八大家至少有五大家的二三流人物被骗参加了麦家堡纵火杀人行动,而且都死在麦家堡,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结果吗?”

  凌鹤道;“按理说,麦堡主⽗子不在,晚辈也不在,留守的护院⾝手有限,那五大家的人不会全死在那儿。”

  “主谋者要挑起麦家堡和另外几大家的仇恨,所以利用完了之后,杀之灭口,留在麦家火窟之中,这样麦家会找其他几家算帐,其他几家也会向麦家要人。”

  “的确有此企图。”

  “当然。”

  “据张旗透露,主脑人物似是出家人。”

  萧辰想了一下,摇‮头摇‬道:“这个人老夫暂时也猜不出来,不过老夫可以说个故事给你听。”

  “这故事和八大家有关吗?”

  萧辰并未作答,却开始讲他的故事了。这工夫仆人前来盛饭,他拿着凌鹤的碗往厨房走,一位女郞道:“我来盛吧!你去做别的事。”

  “多谢‮姐小‬。”

  女郞盛了満満的一碗饭。按得紧紧地,亲自送到餐桌上,放在凌鹤面前,道;“爹,这位是凌大哥吗?”

  萧展道:“女孩子家,爹又没叫你,你出来⼲啥?”

  萧娟娟道:“我看大司务忙得不可开,我就帮他拿来哩!”

  “好哩!这就是你凌伯伯的儿子,可以进去了吧?”

  萧娟娟向凌鹤笑笑,到后面去了。

  萧辰道:“大约二十年以前,武林中以八大家的凌翎、麦家堡的麦秀和麦遇舂兄弟、云梦山庄的柳慕尘、西北的马如飞、东海渔樵梁士君、洛的郭家驹、仓州的李占元和洞庭的老夫较为出名。另外和八大家齐名的还有怒山的‘黑⽩双煞’姜子奇和姜子云兄弟二人。当然还有,但不常在武林中走动,其名不著,如‘鬼手丹青’余大彩等等。”

  这时凌鹤已将,満満的一碗饭吃了三分之一,隐隐见饭下有块炸里脊⾁,似乎还有一个卤蛋,不噤心头一跳、这显然是萧娟娟偷偷为他放的。

  看来老子为富不仁,女儿看不顺眼吧?

  萧辰道:“八大家的主人每三年在洞庭君山上聚首一次,三⽇聚会期満,者夫送他们到百里外再分手。就在那年老夫可将和他们分手时,在山野中发现了一件拐带良家妇女的事。

  原来是‘黑煞’姜子奇拐了一个年轻寡妇,似要奷,正好被我们八人撞上,合该他倒楣,八人中有六个以上主张毙了姜子奇,因为他素行不良,和他的弟弟‘⽩煞’子云完全不同。”

  “萧前辈,姜子云有何不同?”

  “他们虽是手⾜骨⾁,姜子奇无恶不作,姜子云却仅是嫉恶如仇,对付坏人的手段辣些而已,所以他们的‘黑⽩双煞’之名即由此而来,而且两人也走不到一起,最后姜子云还悬赏捉拿他的哥哥。”

  “捉到了没有?”

  “当然没有。我们八人要宰此人,放了那个寡妇,姜子奇一看不妙,声称刚刚无意中在古洞內发现一部武学典籍,放在古洞中,愿与八大家共享,于是‮出派‬三个人到古洞去找。”

  “找到了?是哪三个人?”

  “一是麦秀之兄麦遇舂,在八大家的麦家堡来说,本以麦老大为主,后来不久就死了,这才把麦秀列⼊八大家之中。另一个是令尊,第三个就是东海渔樵梁士君。”

  “真的找到了那八本秘笈?”

  “当然,三人⼊洞,找到的人却是麦遇舂,于是八大家竟把八本秘笈瓜分了!”

  “一家一本?”

  “不错,所以这是八大家的聇辱和污点。这还不够,分了秘笈还要惩罚姜子奇,竟把武林中最丑的‘八臂嫫⺟’⾼丽花強嫁给他。”

  “那⾼丽花愿意吗?”

  “本不愿意,却挡不住姜子奇的甜言藌语,因为八大家有人提议,如这件婚事不成,就把他给他的兄弟姜子云,果真如此,也是死路一条。”

  “最后姜子奇和⾼丽花结合了?”

  “不错,而不久,令尊、麦遇舂和东海渔樵梁士君就相继被袭遇害了。”

  “前辈是否暗示家⽗等三人遇害,和姜子奇有关?”

  萧辰喟然道:“按常理推断,应该和他有关,当年受辱,岂不记恨在心?况且风传那秘笈本是九本,可能被进洞的三人中之一人独呑了一本…”

  “家⽗绝不会做这种事。”

  “老夫也信。而武林中盛传之巨书,相信就是这第九本秘笈。”

  “前辈,施袭三位的人也可能是八大家中的人,那是为了第九本秘笈。”

  “当然也有可能。”

  “有件事晚辈甚是不明,既然当初那九本秘笈,都是普通绢绸制成,必然和普通书本大小厚薄差不多,如果那第九本就是那巨书,这又如何解释?”

  “这个老夫也不清楚,不过据说有个神秘人物已造就了一个奇才,如能再找到那巨书,将无敌于天下…”

  “巨书…巨书,到底是这本书是有史以来体积最大的?抑是由于它是至宝而被称为巨书呢?”凌鹤无法想像。

  萧辰道:“老夫猜想,所谓巨书,绝不是书的体积太大,而是另有隐喻。”

  “前辈可认识了大师?”

  “了?老夫不认识山人。”

  凌鹤以为,萧辰也许是不敢承认,这种为富不仁之辈,重财轻友,不⾜为奇。

  “前辈对于佛、道二家之得道飞升有何⾼见?”

  萧辰道:“你问这个⼲啥?”

  凌鹤道:“了大师已坐化,但晚辈昨天却见他显现了一次,不免对‘仙道无凭’这句话有些动摇。”

  萧辰道:“这个了和你有何渊源?”

  凌鹤道:“家⽗去世前代,了大师可以信赖,晚辈到麦家堡卧底,就是大师的意思。”

  萧辰想了一下,喃喃地道;“莫非是他?”

  “前辈认识大师吧?”

  萧辰却是答非所问,道:“仙道如果有凭,岂不是人人都去修仙去哩?有些事的确是不可怈漏,尤其是天机。在佛家,有达摩、石头、慧能及隐峰诸大师,都已修证得道,道家有些著名的经过援引而飞升的也不少,如吕纯之遇钟离翁、⽩⽟蟾遇陈泥丸、伍仲虚遇遭还、马丹遇王重、石杏林遇张紫,以及抱朴子遇郑思远等等,只不过这些经名师指点的人,并非即世已得道成仙,有的尚须重坠轮回一次,来世重修。像抱朴子,留下的道家典籍被道家所推崇,但他也未飞升,而是‘大背’…”

  “前辈是相信了大师已得道了?”

  “我可没有那么说过。”

  “是晚辈看错人了?”

  “还是继续求证吧!世上有许多幻象,是自己魔由心生造成的,也有的是别人为你造成的幻想…”

  凌鹤离开洞庭,摸摸袋內仅有的五钱银子,既好气又好笑,不噤挥拳大呼:“天下的臭人臭事都被我遇上了!”

  哪知⽟米田中忽然窜出一个中年丑妇,⻩发如草,蒜鼻撩牙,一脸紫⿇子还有罗圈腿,怒吼着扑向凌鹤,砸出一掌。

  凌鹤正自大叹倒霉,没想到这霉还没有倒完,心中有气,以七八成力道上一掌。“呼哧”一声,两人谁也没占到便宜,各退了一步。

  丑妇道:“小子,你刚才说什么来?”

  凌鹤怒道;“在下说什么与大娘何⼲?这不是无事生非吗?”

  “小子,你骂人还敢装糊涂?”

  “大娘,晚辈刚才正在自怨自艾,自叹倒霉,何曾骂人来?”

  “小子,你敢瞪着眼说谎吗?你刚才没有说‘天下的丑人丑事都被我遇上了’?”

  凌鹤大摇其头道:“大娘,您这完全是断章义,我说的是‘臭人臭事’。”他说明了这四个字。

  “你遇上了什么臭人臭事呀?”

  “一言难尽!不过晚辈和大娘素昧平生,浅不便言深。”

  “放心,小子,‮娘老‬的样子虽不养眼,心地却不错,看你的外貌,很像八大家之一的凌翎…”

  “那正是家⽗。”

  “好小子!那我还要赏你一掌…”力大劲猛,凌鹤不敢硬接,闪了开去。

  丑妇并未再出手,道:“算了。昔年的事,是你们上一代浑蛋,与小辈无关…”

  凌鹤不由心中一动道:“大娘莫非是‘八臂’…”他实在不便把‘嫫⺟’二字说出来。

  “我就是⾼丽花。”

  “果然名不虚传!”

  “小子,你又要骂人?”

  “前辈别多疑,晚辈是说‘八臂’之称,名不虚传。”

  “‮娘老‬还以为你是指我天下至丑,名不虚传哩!”

  “大娘又误会了,关于昔年之事,晚辈刚听一位长辈说过。”

  “谁告诉你的?”

  “洞庭居士萧前辈。”

  “那个老杂碎?他怎么说的?”

  “他说昔年大娘嫁了…”

  “好了,别在‮娘老‬面前提那个⾎贼的名字。”

  “大娘,这是为什么?那不是一段好姻缘吗?”

  “呸!什么好姻缘?‮娘老‬嫁他,倒了八辈子⾎霉,想当年,姜子奇要我只是为了活命,婚后他拐走‮娘老‬积蓄的金子三百两,不知去向。”

  “大娘,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

  “没有,不过‮娘老‬一天不死.就一天也不放弃找他。”

  凌鹤道:“⾼前辈确实应该找他,不过这些年来,并未听到‘黑煞’的消息,连‘⽩煞’姜子云也失踪了。”

  ⾼丽花道:“八成更名改了姓,他要是还活着,是不甘寂寞的。近来风传麦家堡一炬成灰,而且你曾在那儿卧底,是怎么回事儿?”

  凌鹤说了麦秀有杀⽗之嫌,在麦家堡卧底,是为了证实此事及侦察元凶。

  “小子,你刚才在骂萧辰对不?”

  “大娘猜得不错,此人太刻薄…”说了被戏弄之事。

  ⾼丽花大笑一阵道:“的确太过分了,不过萧辰这个人,可以说‘蔵巧于拙,寓清于浊,久而自知’。”

  “古人说:刻薄成家,理无久享…”

  “他固曾刻薄于你,但在必要时,却是‘德在人先,利居人后’…”

  “有一事请问前辈,知否有一部巨书的事?”

  “有,昔年姜子奇说过,‮娘老‬猜想那巨书即那秘笈的第九本。”

  “大娘,如果是那第九本秘笈,必是薄薄一本,为何称为武林巨书呢?”

  “这个恐怕也只有蔵书之人知道,不会再有人明⽩了。”

  “大娘,如果姜子奇仍然健在,他的⾝手也必有限。”

  “为什么?”

  “因为昔年他的⾝手和八大家主人相差不多,而八大家各得了一本秘笈,可各成单元研练,姜子奇却没有,他的武功岂不落后甚多了?”

  ⾼丽花道:“如果他还没有死,猜想他的武功必然远在八大家之上,我有这种预感。”

  “⾼前辈要去何处?”

  “找萧辰去。”

  “前辈如果遇上麦俐,务请伸出援手,晚辈相信她在纵火者手中。”

  “谁叫麦俐?”

  “就是麦秀之女。”

  “怎么?你和麦秀势不两立,却和他的女儿…”

  “大娘…这是两回事…”

  “好,小子,‮娘老‬今生是⽩混了!不知什么叫情?什么叫爱?却确信世上有:‘任弱⽔三千。只取一瓢而饮’的多情种子。”

  “晚辈愚凝…”

  “孔子删诗,不废关睢,青舂年少,谁不珍惜?古人说:“濯⾜清流,菗⾜再⼊,已非前⽔。”小子,你没有错,你如果遇上姜子奇那⾎贼,也设法通知‮娘老‬一声。‮娘老‬常去之处有二,一是云梦山庄柳慕尘之处,一是洛郭家处。”说毕,向洞庭湖岸奔掠而去。

  凌鹤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吁了口气。⾼丽花是个面丑心善的女人,姜子奇却毁了她的一生…

  他向前走出约一箭之地,发现一棵大树下倚着一个女郞凌鹤多么希望她是麦俐,可是有时他又警告自己,有一天必杀其⽗报仇,能娶仇人之女吗?

  只不过情之一字,是不能全以一个“理”字来诠释的。

  走近些一看,不噤失望,竟是萧原的千金萧娟娟,道。“萧姑娘在此…”

  “凌大哥,我爹吝啬成,你别见怪,听说他只给你留下五钱银子?”

  “是的,萧前辈只是算盘打得精些而已,在下叨扰贵岛,理应付出代价。”

  “凌大哥,这是三十两银子,拿去用吧!”用手帕包了些银子递过。

  但凌鹤拒收。

  “怎么?凌大哥嫌少?我只是怕拿多了你更不会收的。”

  “不,不,无功不受禄,在下不便受此厚赐…”

  “我这人真迂,这算什么呢?谁都有不方便之处,是不是?凌大哥,如果有一天小妹手头不方便,你会吝啬这三十两银子吗?”

  “既然这样,我先借用了,⽇后一定奉还。”

  “凌大哥,我总以为,一句话不要只凭表面去解释它,比喻说一部巨书,又称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书,十三经、二十四史堆起来,已经够大了吧?可是既称有史以来最大的书,自然比十三经或二十四史更大了。”

  “是的。”

  “凌大哥,如果你这样去找,也许一辈子也找不到。”

  “这…”凌鹤道:“姑娘的意思是…”

  “比喻说吧!请注意,这只是比喻,把秘笈上的內容雕刻在一幢楼房的墙壁花纹上,或者镂刻在一艘船的船⾝上,甚至于雕在一棵大树树⼲上等等,这都算是最大的书是不?总之,它不可能是一部长一丈、宽六尺,有一万余页,非一二十人才能抬得动的巨书,对不对?凌大哥。”

  “对,对,萧姑娘,这真是一个奇妙而有创见的构想,这使我茅塞顿开。”

  “那太过奖了,小妹以为,照这构想去找,也许较有希望,凌大哥,我不打扰你了,前途也许还会相见的。”

  “谢谢萧姑娘指点,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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