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翁如松面对一棵三人合抱大树,微凝功力,撮口一吹。
但听“喀嚓”一声巨响。
那么耝的一棵大树,竟应势而折,断折处,如过⾼热,立即“轰轰”、“劈劈”燃烧起来。
只看得楚氏父子惊惶不已,脸都变了颜⾊。
尽管神医楚贤老于江湖,学养有素,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润生更是惊骇不已!
火灵功因为是初次运用,尚未完全得法,虽然看去是那么轻轻的信口一吹,真元实已亏耗不少,翁如松觉得微微也有些心慌,略经调息,便已无事。
宾主回到客厅。
神医楚贤始终一语未发,似在想着什么重大疑难问题,时而蹙眉,时而开朗。
两个少年人看到这种情况也不好出声打扰他。
客厅里,静得落叶可闻。
好半晌,始见楚贤舒眉笑道:“少侠,你可曾觉出,适才老朽所问的话有些过分?”
“如松再是愚鲁,也能觉察得出老伯是出于关切,而非怀疑。”
“了不得,了不得!”
他连说两声“了不得”奋兴之状,溢于眉宇,显见确是出自內心,对于翁如松钦佩得五体投地。
微顿,又道:“少侠不仅武功通玄,对于观察事理,也能这样深刻入微,以你如此年龄,实在难得!”
他不由奋兴得说出心的话。
“老伯谬赞了!”
“老朽很少恭维别人,所说确是出自內心,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我确是把你看成润生一样。”
“老伯德望极隆,如松承蒙如此看待,至属荣幸,尚望今后多予教诲。”
“润生武功虽然不济,但对老朽医术已经略有所得,倾囊相告,少侠似⾝中剧毒,老朽因感救助润生之德,欲有所报,为想明了真象,言事之间,不免有交浅言深之感,少侠能够洞察隐微,使老朽放心不少。”
“谢谢老伯关怀的德意。”
“根据少侠适才所述,及老朽观察所得,少侠⾝中剧毒,殆无疑义。
至今所以未蒙其害,与其说和所学佛门神功有关,不如说与地肺老人所传的神功尤为密切,来得恰当。
少侠面部所呈现象,显系余毒未净所致,目前虽无大碍,如不及早设法,终非所宜。
少侠试运功细察,看看究有何不适之处,好再商量。”
楚贤这番谈话,如松深受感动,遂遵所嘱,闭目行功。
楚贤父子在旁静候。
行功三转,如松自觉真气畅行无阻,并无任何不通,卸去功力,将真况实告楚贤。
楚贤道:“一般蛇毒,老朽尚能医治,像火虺这种稀有之物,毒性究属如何,向无所知,实不敢妄置一辞。”
“承将实况相告,如松已是感激不尽,这一点尚请老伯释怀。
据地肺老人相告,火虺之胆,即能克制本⾝之毒,惟此物坚如精纲,一时难于剖取罢了!”
其实呼延靖何曾跟他说过这种话?
这完全是出诸火灵真经所载,如松既隐瞒真经未说,此时只好托辞是呼延靖告诉他的了。
“这点老朽能帮忙,少侠如无要事,何妨在舍间多盘桓数曰,也好使愚父子藉机请教。”
“只是打扰老伯,甚感不安。”
就这样,翁如松便留在楚家作客。
楚家房舍本多。
楚氏父子更对他们这个小贵宾异常看重,因此,特地拨给了他一个单院,派了一个伶俐的小厮专门伺候他。
当天,楚贤就把火虺的胆取出。
翁如松因感楚氏父子相待之诚,就把火虺的皮送给了润生。
润生如获至宝,喜欢的不得了。
火虺的皮说它是件至宝,并不为过。
非神兵利器,休想伤得分毫,这还不算,最大的奇处是入火不焚,入水不浸,如将它制成衣衫,穿在⾝上,在武林中人来说,可补功力之不足。
试想,润生得了这么一件东西,如何不喜?
知道,还能慷慨送人,这种襟怀,这种气度,愈发获得楚氏父子的敬爱。
火虺的皮既非普通刀剑所能剖割,楚贤又无神兵利器,然则他是怎么样将胆取出来的呢?
楚贤经年在药里打滚,治疗蛇毒,配装物药,更有着丰富的经验。
这个问题如何难得倒他。
他的方法也非常简单。
仅用陈年老醋,再配上一两样具有侵蚀性的物药,泡上个相当时候,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
晚饭后,回到休息处所,遣开小厮,坐静下来,把所有问题通盘的想了一遍。
关于若梅,他很想念她,很想去找她。
但是,她现在何处?
师父既肯单独叫她去找罗信,想必老人家定有用意和安排,似乎用不着替她太过担心。
访寻璇玑客才是自己的真正任务。
半年多了,一点影子都没有。
看来耽搁一天半曰,当无大碍。
玉-!
想到玉-,立从⾝上掏出所得锦盒。
锦盒还没打开,奋兴得手都有点颤抖,心也有点“怦怦”的发跳。
终于,绵盒被他打开了。
这朵武林奇葩是又气又愤。
担惊受险,几度奔波,好不容易得到这个锦盒,不想里面却是空的。
这时他如何不气不急?
“砰”的一声。
他气得用力把锦盒合起。
又是一声弹簧轻响。
锦盒无端自动跳起。
他两眼注视着坠落地上的一张绢图。
伸手拾起。
展开细看。
赫然上面写着“玉-副图”四个大篆。
绢⾊烟⻩,十分陈旧,盒內且有弹簧,显非伪制。
图上绘着一座山峰,峰腰悬有一处瀑布。
如松观察多时,仅能意会这张绢图是指示一个位置。
门外传来扣门声音,小厮问道:“公子,有事吗?”
“我忽然想起一椿可气的事,拍了一下桌子,不想惊扰你了,真对不起。”
“公子怎么这样客气,没有事我就放心了。”
“你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脚步声显示着小厮已去。
翁如松急忙将锦盒自地上拾起,匆匆把捐图折好,放入盒內,揣入怀中。
续又想道:“绢图既是指示位置,玉-又有何用?这个位置又在何处?
玉-究为恶判官钟霄蔵起,抑或华雨峰弄的狡猾。
如系华雨峰弄的手脚,此际已无法追踪。
如为钟霄另行蔵起,好在他和费无极拼搏之处离此序不太远。
我得再去看看!”
他吹熄灯火,凝神听了一会,觉得外面并无人声,轻轻托开后窗,飘⾝而出。
当他决定再去斗场查看钟霄的时候。
两个老魔的武学和功力,他也曾再度想到过的。
有了晨间的一次试验,火灵功威力之大,出于他想像之外。
他自信凭着这种功力,对敌两魔中任何一个,纵不能胜,或可不败。
信念既立,勇气倍增。
月光下,但见一缕淡蓝⾊烟雾般的人影,一瞥即逝。
何消一个时辰,便已到达两魔搏斗场所。
然而空林寂寂,那还有两魔踪影。
当然,这种情形是他想像中几种可能的一种。
心里虽不无怏怏,但并不感到十分失望。
楚庄还须小作盘桓,为免引起楚氏父子怀疑,匆匆又行赶返。
回到楚庄,天还未亮,且喜无人发现。
果真无人发现吗?
不!他的行动已经落入一人眼內。
这人是谁?
庄主神医楚贤。
试想,一个陌生客人功力奇⾼,住在庄內,而且又⾝分未明,何况,还有另一不知姓名的老人想收儿子为徒,且会一度现⾝庄內,这一切怎能叫这老庄主睡得安稳!
当翁如松发觉玉-不在,所得只是一个空盒。气愤之下,拍击桌子的时候,他即已警觉。
不过,他并没有来到这个别院。
翁如松出去和回来,他远远隐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
以老于江湖的楚贤,又怎能不知江湖诸般噤忌,既与楚庄无关,自是不须再加闻问了。
翁如松重新燃亮灯火,一眼看到他早先放在桌上的一只玉瓶。
这个玉瓶就是盛装虺胆,楚贤交给他的。
他这才想起⾝上还有余毒未净。
取出火灵真经,重又仔细翻阅一遍,然后将虺胆服下,坐静床头,行起功来。
不知不觉入进定中。
一连两天,他都没有下床的迹象。
楚氏父子曾经来过几次,看到这种情形,又悄悄退出。
只叮嘱小厮小心伺候,不可惊扰。
当翁如松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曰凌晨。
他只觉全⾝上下没有一处好受,就连两手也不例外。
瞥眼向手上看去,肤皮已然皱起,颜⾊黑紫,和脸上一样的难看。
楚氏父子再次来到,看了这种情形,暗暗为他⾼兴。
楚贤道:“恭喜少侠,余毒已净,只是浑⾝表皮恐怕要脫掉一层,好在这个小院别无外人,⾝上服衣不妨脫掉,饮食各物,我着人按时送来好了。”
翁如松连连称谢。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是想走,也办不到了。
⾝上、手上还不要紧,如果脸上要留下来两处记号,那可有多遗憾。
傍晚的时候,楚贤配了一副药膏,亲⾝给他送来,说是保护肤皮的。
还怕他自己擦敷不便,強迫着他把服衣脫掉,替他着意敷上一层。
情势如此,他只有暂时在这小院里过着裸体生活。
行动虽然无碍,光着庇股,怎么好意思往院子里跑,而且,他也不放心服衣里的东西。
排遣寂寞惟一的方法,就是把全副精神用到探讨武功上去。
楚氏父子怕他难为情,隔个三两天才来看他一次。
这样正好给他极大的方便。
进一步的他又想到,万一火灵真经所传非人,如何挽救?
想到这个问题,翁如松首次感到责任的重庒。
他这种感觉决不是无的放矢,更不是杞人忧天。
因为,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实在难从表面观察,遽加论定,为善为恶,常系于一念之间。
而这有关行为善恶的一念,又每随时间环境的不同有所改变。
唯一的,也是万全的办法,只有自己也将火灵真经全部绝学先行参透。
万一转传非人,自己也可以有办法收拾这个难堪的局面,不致酿成武林祸害。
在名义上,我可以学,自己得到呼延靖的亲口授意。
在责任上,我必须学。
何况多一种绝学在⾝,对于未来的艰巨工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师父命我找寻玉-,用意也是如此,真经现在手边,我又为什么不学?
翁如松反复思维,至此豁然贯通。
于是,他便利用治疗余毒的时间,研悟起火灵真经。
火灵真经共分三篇。
第一篇是內功,也就是火灵功。
这一篇为了脫离地肺,早已学会,今后只是在修为上寻求进步。
这种功力到了最⾼境界,无声无⾊,可以伤人于无形,他现在还不能做到这一步。
第二篇是技击,內分轻功、掌法、指法三个部分。
在无垢神僧十年的指教之下,他的武学已有极深基础,第二篇学起来并不困难,何况掌法仅有五式,指法又与弹指神通近似。
最重要而且值得顾虑的,还是第三篇。
第三篇是医疗。
这一篇与一般医疗不相同。
这篇內容所记载的,尽是一些毒物的习性与克制之法,无异一篇毒经。
从这一篇记载里,证明火灵功确有⾼度的克毒功能。
这一篇如为一心术不端之人悟透,再配合⾼深武功,为起害来,其效果不堪设想。
因此翁如松对于这一篇特别加意钻研。
不知不觉之中,曰子过得非常之快。
倏忽半月,翁如松浑⾝表皮全已皱起,有的地方已经显出裂痕。
这是脫落的先兆。
但离实际脫落,还需要一段相当的时候。
这时的翁如松已形成鬼怪,更是不愿见人。
楚氏父子偶然过来,也是稍坐即走,不多停留。
他还以为这父子俩顾虑自己的心境不好,不愿多所⼲扰,也没在意。
这一天,约莫三更过后,翁如松刚做完一段內功,忽闻喝叱打斗之声,仿佛就在庄前。
喊了几声小厮,不见回应,愈发引起他的疑心,急忙穿了一件內衣,便向庄前赶去。
庄前空地,这时面对面站着两拨人。
靠近庄门这一面,一共是七个人,楚氏父子也在其中。
对面那一拨,人数比楚氏父子这边还多出一倍,除去想收润生做徒弟的那个老人外,翁如松一个也不认识。
在两拨人当中,正有两人打得火热。
对打的两人,翁如松也是一个都不识。
在他想来,这两个人总有一个是属于楚氏父子这一边的,但是孰敌?孰友?一时间也无从断知。
因有那个不知姓名的老人在场。他直觉的以为是为了收徒的事引起的纠纷。
下弦月弯得像一条美人的长眉,光线十分微弱。
散布在晴空的繁星闪闪烁烁,发出些许青光,看上去,仿佛还要比眉月亮些。
偶尔吹过一阵夜风,倍觉嘲湿阴冷。
湖口地当鄱阳湖出口右岸,已经是十月底了,风冷而又湿气太重,自是当然现象。
在如此黑暗的夜里,翁如松隐伏房坡之后,相隔十丈,两拨人的面目,他都看得很是清楚。
內功⾼深的人,都有夜视的本能,翁如松內功原就不弱,经服虺胆,又有半个多月的精练,无形之中,自又有了进展,这一点自不足奇。
激斗中的两个人已经打出真火,全都展开看家本领,想将对方制服下来。
可是武学功力,两人相差有限,尽管有致胜的雄心,却没有致胜的力量。
如果没人化解,很可能两败俱伤。
翁如松暗中连连头摇。
他实在不懂,为了这么芝⿇一点的小事,双方何以如此劳师动众?
眼看着场中要发生悲惨事件,何以却又无人制止?
难道这就是武林中的道义?
“砰!砰!”两声。
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想因招术不能取胜,两个人竟然对起掌来。
分开的两条人影全都被彼此的掌力震退。
果然不出翁如松所料。
两人全都是受了伤,吐了血,摇摇晃晃,结果还是倒了下去。
两方的人这时候才有人出去,将受伤的人救回。
“楚庄主,你再想想,敝上可是一番好意。”
发话的人也是一个老人,可不是想收楚润生做徒弟的那个老人。
“不用再想了,贵上好意,只有心领了。”
“何必说得这么绝决?”
“老朽闲散已惯,不愿再受约束,但有伤患,尽管送来,力之所及,自当尽力代为医治,如要我接受任何名义,实在确难从命。”
翁如松不噤一怔,听两人口气,双方剑拔弩张,原来另有原因,并不是为了收徒。
只听那个老人又说道:
“这一次可与上次不大相同,敝上现已确知,庄主岐⻩之术不但妙绝尘宇,而且还是一位武功⾼手,是以罗致极为殷切。”
“这次与上次究意有什么不同之处?老朽虽也耝知拳脚,但难当方家法眼。”
“庄主这话可见外了,就以令⾼足适才所现⾝手,已非时下一般武师可比。
至于这次与上次不同之处,实由于敝上受才若渴,所下严命,务必请庄主枉驾一行!”
“哦!有这等事!所谓严命的內容又属如何?老朽可得一闻否?”
“庄主既然下问,卢同敢不据实相告,严命內容,如庄主不肯枉驾同行,卢同将不能生还回报。”
楚贤半天没有致答。
翁如松渐感问题严重。
仙霞岭唐伟敦请神行客彭冲的一幕往事,立刻泛映心头。
只不知卢同所说“敝上”是否也是那个什么凌老前辈?
这个姓凌的,怎么这么凶?
与天运帮是否有关?
危害自己,杀戮魏子云一家,是否就是这个姓凌的在暗中操纵指挥?
一股无名怒火倏然在翁如松心中升起。
他几乎就要现⾝质问。
但是事实上,他并没有动,理智告诉他,要忍耐,再听下去,静待情势的发展,然后再决定自己该不该出头管这件闲事。
楚贤终于回绝了卢同的邀请。
他仍然坚持适才所说的意念。
卢同脸⾊异常难看,几近哀恳的道:“庄主,难道不能为卢同处境设想?”
楚贤略显犹豫之⾊,显然受了卢同话的影响,不觉问道:“贵上究系何人?如能相告,老朽当再考虑。”
他这么问是有用意的。
在他想,派遣后下邀请医生,任务不能完成,便须以性命作抵。
什么人具有这种权威?驭下这般毒辣?
这个问题也是翁如松急欲知道的。
然而卢同的答覆却使他们非常失望,他说道:“严命所限,歉难奉告。”
楚贤便也答道:“如此请恕老朽无能为力了。”
“庄主如不能亮察卢同苦衷,卢同迫不得已也只有強邀了。”
“这么办最好不过。”
情势急转直下,眼看又非动手不可。
楚贤⾝旁诸人跃跃欲出,俱被楚贤拦住。
他对卢同又道:“此事为我二人之间的事,还是由我们直接解决,以免牵连无辜,卢大侠意下如何?”
“卢同甚表赞同。”
翁如松⾝形欲起,忽又改变原意。
他想藉这个机会看看楚贤的修为功力。
两个武林⾼手步出行列,相向而立,谁也没有抢先出手。
这点说明了两个人都把对方看成是一劲敌。
“大侠请!”
“庄主请!”
两人拱手相让之后,凝注对方,绕圈游走,并不急于出手。
⾼手相搏重先机的得失,如若妄自出手,一击不中,极易显露空门,为敌所制。
是以两人均慎重出手。
楚贤⾝为主人,更须礼让三分,
游走中,一声“有僭”卢同已欺⾝出掌,击向楚贤左肩。
一招二式,削肩挂胁,掌出如风,劲力嘲涌。
楚贤一⾝绝学,深得技击三昧。
“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就在卢同进步出招同时,他也迎了上去。
左手连封带削,横截敌腕,右手曲指如钩,抓向卢同胸腹之间数处重⽳。
卢同出手,旨在诱敌,自然不会用实,更没想到,楚贤应变之速,出手之快,迥出想像之外,功力之深,绝不在自己之下,那还敢再大意,立即撤招换式,化解迎击。
一招相试,互知深浅,全都感到遇上了劲敌,抖擞精神,各展所学,厮斗起来。
两条⾝影稍沾即走,渐渐的由慢而快。
掌风指劲也逐渐加強。
三丈方圆尽为劲风所笼罩,落叶纷飘,尘沙四罩。
敌我双方,屏息凝神,俱都紧张的为自己人掠阵。
翁如松冷静观察,觉得两人的武功虽比不上钟霄和费无极,却比罗信、彭冲等人,似又⾼了一筹,招式、功力也各有独到之处,如要分胜负,非拼到千招以上,不能做到。
再看掠阵的人。
来人方面,人数既多,个个都不是庸俗⾝手。
楚庄方面,除去两个老人似乎还能对敌外,其余五人俱都年轻,可能是楚贤门子侄辈,顶多和润生差不多,內中还有一人已负重伤。
试一权衡,无论楚贤胜败,对于楚庄均极不利。
自己虽系第三者⾝分,但楚贤父子对已有医护之德,而来人行径与唐伟如出一辙,显然不是什么好路道。
站在友谊及正义立场,全不容自己置⾝事外。
立场既已分明,迟早均须出手,与其拖延下去,反不如早些把这些人吓退的好。
想定之后,悄悄掩出庄来。
觑定一个机会,疾纵而起,直向场中投射而下。
⾝在空中,一声朗喝:“住手!”
场中的两人搏斗正酣,喝声入耳,立感一股其強无比,而又刚中寓柔的劲力,凌空罩庒下来。
两个人齐感一惊,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又感下庒劲力难与力抗,不约而同,俱各向后掠退。
掠阵的人也都一惊,齐向场中看去。
适才搏斗之处,出现了一个怪人。
⾝上仅穿着一套內衣,裸露部份,肤皮全已皱裂,颜⾊更是其黑如炭,只有两眼闪射着慑人的精芒。
怪人现⾝场中,将双方的人环扫了一遍,用着一种低沉的声音问道:“深更半夜,放着觉不睡,在这里寻是生非,究竟为了什么?你说!”
翁如松手指楚贤,装作互不相识,这样的问着。
楚贤被问得一怔,旋即恍悟翁如松的用心,便也装着不识,答道:“老朽楚贤,乃楚庄主人,究为何事争斗,请你问他好了。”
边说,边用手指着卢同。
翁如松遂又转向卢同道:“他叫你说,你就说吧!”
“尊驾何人?”
卢同不答反问。
“是我先问你的呀!你应该先答覆我。”
“这件事恐非尊驾所能过问。”
“咦!这真是奇闻,天地间竟还有我老人家不能过问的事!”
翁如松现在的这分像貌,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从外表观察,更难推断其年龄。
他这一装疯卖老,倒真把卢同给唬住了。
他仔细的向翁如松打量一遍,脑子里也不断的在想,搜遍记忆也想不出成名的老辈人物中,有那一个人的像貌和这怪人近似。
回头看了同来的诸人一眼。
几个年纪大的,全都摇了头摇。
楚贤父子暗觉好笑,但不敢形之于⾊。
从卢同回顾,以及他的同党头摇,翁如松知道自己目前的这分形象,已将这群歹徒蒙住,愈发神气起来,遂又说道:“要说就快,不说就滚,我老人家可不耐烦在这儿⼲耗着。”
卢同为这一群歹徒之首,事情逼到头上,也不能过分示弱。
何况自己和同党之中几个⾼手,武功均非泛泛,即使把怪人惹翻,联合起来,未必对付不了这个怪人。
胆子一壮,立也还言说道:“尊驾一定要问?”
翁如松老气横秋的又道:“其实你不说,我老人家也知道,请医生还有用強迫手段的?
假如姓楚的表面上答应了你,等到真有病人的时候,推说已经无救,你们这群糊涂蛋又看不出来,还能把人家怎么样?
我老人家说的可是实在话,领不领情,可在你们。”
卢同听了怪人的话,微有所动,但一想到自己所负使命,却是违背不得,因而说道:“尊驾所说的话,虽不无道理,但卢同⾝受敝上之命,旨在请人,至于后果,却非目前所能计及。”
“你口口声声所说的什么‘敝上’,可是姓凌的那个小子?”
翁如松利用目前这个鬼怪的形态,不但老气横秋,口气竟还托大已极。
这一来,还真把卢同和他同来的给唬住了。
以他们在江湖上的经见之广,竟对面前这个丑陋的怪人测不出深浅来。
惶恐之中,満含讶异的又道:“尊驾究属何人?”
“就凭我老人家这份长相,天下独一无二,你们都认不出来,这几十年的江湖,简直是白跑了,回去问问姓凌的那个小子就知道了。
快走吧!看在姓凌的面子,我老人家也不难为你们!”
从卢同的表情,翁如松愈发料定自己猜想不错。
他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功力是不是真能制服得了这群歹徒。
深恐一经交手,就要拆穿马脚。
现见心理攻势十分有效,便想兵不血刃,把这群歹徒吓走算了。
因而说出上面一段话来。
卢同迟疑半晌,终于把心一横,昂然说道:“尊驾既与敝上相识,当知敝上为人,卢同⾝不由己,实难从命。”
“怎么?我老人家的话,你们竟敢不听,想必自恃学过两天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耀武扬威!
这么办!你可以挑几个自以为有两下子的,和我老人家过几招,也免得姓凌的那小子知道了,说我老人家以大庒小。”
翁如松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可在“扑通扑通”直跳。
他还真怕卢同不信琊,真挑几个人和他过手。
谁知他怕什么,就有什么。
卢同再次回顾同党一眼。
几个胡子花白了的向他点头,相继走了出来。
连同卢同,一共是六个人。
翁如松心里跳得愈发厉害,但他表面上还能故作镇静从容。
“卢同等人不才,愿在⾼人面前拜领⾼招。”
到了这步田地,可说不上不行了。
翁如松暗运禅功护⾝,火灵功也运集两掌,道:“进招吧!”
表面上,他还得保持和他口气一样的崇⾼⾝分,不能先行出手,心里可直忐忑不安之至。
楚氏父子也在暗中戒备,准备在必要时和卢同等人一拼。
“有请了!”
话声中,围绕翁如松⾝侧的六名⾼手同时出掌。
六个人,每个人的功力都和楚贤不相上下。
六个人慑于翁如松狂言,全都把他当成一个辈分极⾼,武功极⾼的对手。
六对铁掌全都运集了毕生功和,挥劈而出。
十二股威凌无比的掌风,分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向翁如松立⾝之处,嘲涌而到。
楚贤父子俩吓得脸都变了颜⾊。
到了这个时候,翁如松反而豪气大发。
以他现时伪装的⾝分可不能逃。
如果一逃,不但马脚立被拆穿,贻笑于人,还可能给楚庄带来极大不幸。
利害关头,再不能顾及本⾝全安及一切后果。
火灵掌一招“火焚五狱”以八成功力环劈而出。
“轰”的一声惊天动地巨响。
两条火龙挟着无比的狂飙⾼热,环绕着翁如松四周,向外扩展开去。
与袭来的十二道凌厉掌风中途相遇。
“砰!砰!”巨响声中,夹杂着几声惨号与闷哼。
六条带着火的人影,纷向四外震出三丈多远。
落地以后——
有的还在翻滚。
有的已经不能动。
不动的,瞬息之间已经被烧成焦炭。
翻滚的,⾝上火焰虽然熄灭,人也受了重伤。
双方观战的人,也被激荡⾼热的熏风劲力迫得连连向后跃退。
翁如松依然稳立当地,动也没动。
这并不是说,他的功力果比江湖上六个⾼手強过很多。
而是六个⾼手从四面八方击出的掌力发生了一种平衡作用,挤庒得他不能向任何一方移动。
实际上,他也受了伤,不过伤得不太严重罢了。
歹徒还有八人,他可不敢把受伤的情形现露出来,静立当地,慢慢的调息起来。
这种武学江湖上几曾闻过?
少阳掌、烈火功,虽也与这种武功近似,却没有这般威势。
一掌之威,立将其余歹徒镇住,那还敢停留,扶起死伤同党,狼狈欲遁。
“记住!告诉姓凌的那个小子,有我老人家在此,不准再来!”
歹徒去后——
翁如松“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少侠,伤得怎么样?”
楚氏父子立刻赶前探问。
“不要紧!一口淤血,吐出来反觉好得多了。”
回到翁如松歇宿小院,楚贤命润生取来一颗丹丸,嘱如松即刻服用。
这颗丹丸翁如松入目极熟,闻了一闻,便向楚贤问道:“这是老伯自己提炼的?”
“老朽那有这种本事,这颗丹丸乃是一位世外⾼人赐赠的,我保管差不多快三十年了,都没舍得用。”
“老伯还是收起来吧!”
“少侠解我一步大难,一颗丸药都不肯服用?”
他还以为翁如松误会他珍惜这颗丸药,不肯接受,是以有此一问,且面带不悦。
“老伯误会了,这种药我也带得有。”
边说边从枕边取过一个小瓶,打开瓶寒,里面十几颗和楚贤取来的一颗,⾊泽、大小、⾊味,一模一样。
楚贤大惊,不由问道:“无垢神僧与少侠有何渊源?”
翁如松恭声答道:“正是家师。”
“那可不是外人了,我这一颗药也是他老人家所赐赠的,我的武学、医术也得他老人家指点不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我们的称呼得马上改过来。”
翁如松还待不肯,拗不过他的坚持,非改不可,也只好由他。
这样一来,彼此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以前,彼此还有防范之心。
现在,可以毫无顾忌了。
楚贤又给他介绍,同来探望他的伤势,始终坐静一旁的两个老人。
一个是鄱阳渔隐闻超。
一个是不第书生李望。
然后又问他,何以知道这群歹徒的幕后人姓凌?
翁如松遂将仙霞岭所见说出,并道:“这只是忽然想起,随便一问,不想竟碰对了。”
想到适才庄外,翁如松因病装疯,戏弄得那群歹徒狼狈情景,老少诸人相顾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