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宫鹏飞拉起的并非大方禅师,而是一皓首银须的老者,面色清瘦,穿著一件朱红长衫,已呈半,间系绦著一具葫芦。
这老叟双目紧闭,枯瘦如柴,但躯体微温,并未死去,暗感纳闷,忖道:“这老人是谁,恩师守护的就是他么?”小心翼翼解开绳索,使红衣老人仰面平睡著。
忽闻井底大方禅师送来语声道:“鹏儿将麻索放下,拉为师的上来!”
南宫鹏飞迅将麻索悬下,将大方禅师拉了上来,只见大方身上沾血迹,显得筋疲力尽,神态憔悴。
大方禅师将星寒剑还与南宫鹏飞,叹息一声道:“如非这柄墨螭剑,尚须为师多等三年。”
南宫鹏飞道:“井底有何怪物?”
大方禅师道:“九角火蛟!天生灵物,玄奥之极,此物本系龙蟒合种,产自地底泉眼内,水火相生,非百年不能成形,成形后又不能蛰伏,必须奔出外。
但出后就引起洪水汜滥成灾,百万生灵无辜受害,洪水退后立即又亢旱,为师不能无动于衷,是以坐镇井…”
南宫鹏飞手指著那红衣老者道:“此位老英雄是何来历?”
大方禅师望了那位红衣老者一眼,叹息一声道:“这位施主乃为师的方外挚友,就因为他探悉此井底‘九角火蛟’即将成患,先行入制止,传讯为师赶来,但为师无能入井相救,更无把握将火蛟除去。”说著语声略顿了顿,又道:“鹏儿可知他是谁?”
南宫鹏飞摇首答道:“徒儿不知!”
大方禅师道:“他就是苍冥剑客华修翰老前辈!”
南宫鹏飞不楞住,他做梦也不会料到这红衣老叟就是华修翰,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诧道:“如此说来,武林传言都是无稽之词了。”
大方禅师道:“什么传闻?”
南宫鹏飞道:“盛传华修翰及毒尊者两人并未死去,系受冯翊囚,使两人将隐藏的武功传授,因之迩来武林群雄所作所为,无不是冯翊走投无路,非得已,将华修翰毒尊者俩人自动释放。”
大方禅师颔首微笑道:“武林群雄推测得一点不错,华修翰毒尊者确落在冯翊手中。”
南宫鹏飞闻言茫然摸不著头脑,大感不解,诧道:“难道世上有两个华修翰么?”
大方禅师道:“不错,正有两个华修翰。”
南宫鹏飞更大诧道:“恕徒儿愚鲁,无法理解。”
大方禅师道:“此中原委,片言难竟,不过可告明于你,受冯翊困者乃华修翰替身,因冯翊当年叛迹未显,华修翰已有所疑,却未能以莫须有之罪处置冯翊,又探得‘九角火蛟’为害,乃思忖良久,才设下替身之计…”
南宫鹏飞道:“冯翊才华奇高,为何始终未发现有诈。”
大方禅师道:“那替身曾受过华修翰救过性命大恩之人,形像肖,身带重伤归隐居之处,与冯翊言说他必须养伤复原,不得有人烦扰,免走火入魔,说著走入后,取出两粒丹药下,瞑目调息行功。
冯翊当时心急,问道:‘恩师何故受伤?’
华修翰睁目答道:‘为师不愿你自找危险,是以不将详情告知,既然你一定要问,不妨道出梗概。’
他谎言万山丛中一处深谷内藏有一册前辈奇人遗略之武功秘笈,名‘太极伏义图解’,惜藏处有魈魃、火龙守护,他恃强侵入受伤。
返转途中,华修翰思忖须取图解,必须将魈魃火龙除去不可,更须五行绝命针等物,说罢精神突转疲败,缓缓又瞑上双目。
冯翊心中大急,道:‘那太极伏义图解藏处是什么地方?’
华修翰只低声道出那付联语,遂不再言语。
翌。
冯翊果起异心,暗中下手,点了华修翰三处道。
华修翰睁眼凄然一笑,道:‘为师早察知你心若枭獍,必起叛异之心,废除你一身武功,但师徒情深,犹疑不决,今之事乃为师当断不断反受其之过。’
冯翊厉声道:‘谁叫你秘术自珍,甚多奇奥武功不愿相授!’
华修翰道:‘武功一道,须循序渐进,择之燥切,无益有害…’
冯翊怒喝道:‘这话有谁相信?’
华修翰淡淡一笑道:‘眼前你就是失之燥切之害,即是我有甚多奇奥绝学也无法相授,因为你已使我走火入魔,必须等我恢复了再说。’
冯翊巧成拙,故将华修翰移往他处。”
南宫鹏飞目光惶惑不解道:“恩师怎知道这段清楚,莫非真华修翰隐在近侧么?”
大方禅师微笑颔首,在怀中取出一粒大还丹喂在华修翰口内,双掌在华修翰身上慢慢捏拿拍打,推宫过。
南宫鹏飞目光眺望门外,似跌入一片沉思。
他忖测不透既然真华修翰隐身在侧,目睹冯翊手段辣毒,为何不立即出手制冯翊死命,免得今祸害。
华修翰在井底留了十数年,难道不饮不食尚能留得性命,饶是南宫鹏飞聪颖绝顶,也无法忖出其中道理。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只见华修翰喉中发出一声长叹,睁目醒来坐起,望着大方禅师道:“禅师在何处找得那柄神兵?”
大方禅师微笑道:“乃小徒偶遇机缘所获,鹏儿,赶紧拜见华老前辈。”
南宫鹏飞躬身长揖道:“拜见华老前辈。”
华修翰立即含笑道:“贤侄少礼。”目光一瞬不瞬盯在南宫鹏飞面上,暗道:“老和尚择徒奇苛,宁缺毋滥,此人…”
大方禅师已知华修翰的心意,笑道:“鹏儿,你取下面具。”
南宫鹏飞如言揭下面具。
华修翰道:“骨秀神情,星标玉立,老和尚,华某佩服你了。”
大方禅师神色微微一变,忙道:“鹏儿,有人来了你出去慎重应付,不得形迹败。”
南宫鹏飞迅转面具戴好,快步迈出小院,转入客室檐下,即见胡伯棠同著十数江湖人物跨入门来。
显然这些江湖人物并非龙驹寨弟兄,而是吕梁遣来的能手。
胡伯棠目中神光一闪,道:“郝老师有什么发现?”
郝飞淡淡一笑道:“来的不止一人,都是身手矫捷,神行如风的武林高手。”
胡伯棠道:“他们来此何为?”
郝飞目光一瞪,道:“胡老师,你认为他们为何而来?”
胡伯棠冷笑道:“郝老师,别在胡某面前装蒜,季女侠何在?”
郝飞面色一寒,沉声道:“季女侠何在与郝某何干,你再敢喧宾夺主,可别怨郝某下逐客令。”
“你敢!”
胡伯棠身后一个青衣汉子厉喝出声,声出掌出,一式“移山倒海”平推出。
掌沉力猛,裂石开埤。
郝飞竟视若怒睹,掌势雷奔,啪的一声巨响,击实在他脯上。
只见那汉子面色惨变,两手拾指折断,血如注,双肩撼摇了几下,倒退出数步,哇的张嘴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晕厥过去。
胡伯棠等人见状大恐震凛,伤者并非普通庸手,一身武功上乘,郝飞并未动手,竟然伤人于无形,不言而知郝飞功力高不可测。
郝飞冷笑道:“胡伯棠,你趁早离开龙驹寨吧!郝某一向心辣手黑,如非看在李香主面上,眼前你非死不可。”
一道寒光电闪袭向郝飞,吕梁匪徒欺身如电倒袭出手。
郝飞侧身一让,五指迅如电光飞出。
只听一声闷哼,一柄长剑已落在郝飞手中,郝飞腕幻出三点寒星。
那来袭匪徒长剑被夺,已魄寒魂落,不料郝飞身手奇快,三点寒星疾而下,匪徒凄厉惨嗥出口,身形向胡伯棠倒撞而去。
这不过是转瞬间事,快得无法瞥清真象,胡伯棠忙伸手按住那匪徒。
匪徒并未致命,身上被点破豆大小孔之处,汨汨出殷红鲜血,面色苍白如纸。
胡伯棠道:“你伤势如何?”
那匪徒摇首凄然一笑道:“伤不致死,但一身武功被废。”
南宫鹏飞宅心仁厚,不愿徒增杀孽,只废掉一身武功使他不能再仗武功为非作歹。
胡伯棠等人不慑住。
郝飞冷笑道:“郝某亲自恭送胡老师诸位离山。”
胡伯棠道:“不是胡某无事生非,而是季女侠失踪得可疑。”
郝飞面色一寒,道:“所以疑心到郝某身上。”
胡伯棠道:“因为郝老师对胡某两人似冰炭不容,怎不教胡某心疑。”
郝飞淡淡一笑道:“江湖中人都有捕风捉影,无的放矢通病,胡老师你也太多心了,郝某一生光明磊落,厌恶挟怨寻仇之举。”
三条人影迅快如电掠入寺内,只见李星岳同著龙驹寨二高手现身。
胡伯棠目睹李星岳神色不安,心中惊道:“李香主莫非找到了季女侠不成?”
李星岳道:“约莫一个时辰前,大寨有人投书寄柬在标木上,谓他已擒了季女侠作为人执,须胡老师替他办妥几件事后无恙释放。”
胡伯棠不大骇,忙道:“书柬何在?”
李星岳取出书信,道:“此函仅李某寓目,无别人得知。”
胡伯棠接过掠至窗前背人偷阅,尚未看毕已心惊战,冷汗遍体,忙道:“我等速返回商议!”挥手率众扶起伤者掠出。
李星岳向南宫鹏飞打一眼色,先后窜出,紧随著胡伯棠等一行疾奔下山而去。
入得龙驹寨中,身法立时放缓了下来,胡伯棠转面一望,只见李星岳与郝飞两人低声谈论,不由眉头一皱,道:“李香夫,信中言万不可漏。”
郝飞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本门绝难沾惹旁人是非。”
胡伯棠大怒道:“胡某念在同道份上一再容忍,岂料郝老师得寸进尺,咄咄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血债血还,连伤两人,胡某若示弱,有何面目再见武林同道。”说著拔剑出鞘,一道寒光电闪眩人眼目。
李星岳忙道:“自家人何必伤了和气!”
郝飞冷笑道:“谁是他自家人,心存鬼蜮,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岂是大丈夫英雄行径。”
胡伯棠绝非故意做作,他心中有鬼,实有图谋,经郝飞一再相,更心内怒火猛腾,厉声道:“李香主,恕胡某不买情了。”
李星岳面现惶愧之容,抱拳打拱道:“如此一来传扬开去,李某会招人笑柄…”
郝飞冷笑道:“李香主不必作难,好汉作事好汉当,自有我郝飞一人担承。”说著目注胡伯棠等人厉喝道:“有谁不忿,尽可放手施为,单打合攻,郝某无不接下。”
胡伯棠大喝道:“这是你说的!”说时挥掌率众扑前,联臂攻向郝飞。
李星岳面焦急之,虽闪身开去,却注视情势,若郝飞不敌立即出手。
郝飞背上墨螭剑似无意拔出,施展空手入白刃功夫,五指疾如电光石火伸出,已夺下一柄长剑,朗声大笑入云,剑势展开,宛如飞花涌,夹著悸人破空啸风。
胡伯棠暗道:“郝飞武功果然旷绝,无怪他狂妄无礼。”
郝飞已知胡伯棠心意,他意借刀杀人,藉郝飞之手除去吕梁匪徒,不然他返回冯翊处,无法隐瞒其在龙驹寨一切所为。
但,郝飞不愿杀人,却也不愿破坏自己既定之谋略,遂将剑法一变。
寒光疾闪,只听雨声惨哼,一双身影弃刃倒地,伤在肩胛骨上,鲜血溢出。
一招得手,郝飞更是如虎添翼,剑蛇轮转疾,爆出万道芒。
此乃一招佛门绝学“法轮九转”威力无匹,又是数人应剑倒地。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吕梁匪徒悉数负伤倒在尘埃,只剩下胡伯棠一人。
郝飞冷笑道:“胡老师,郝某这一剑要将你头青丝剃去。”
胡伯棠心中一惊,冷笑道:“未必!”
两人出剑都是奇快绝伦,郝飞一剑离胡伯棠头顶三寸之际,胡伯棠一剑穿起,叮叮声响,两剑击,双双震了开去,胡伯棠袖口上显出一双大剑孔。
郝飞道:“胡老师武功不错,再接郝某这一招。”
话落,只见郝飞身形拔起五六丈高下,突然身形一转,宛如大鹏展翼,剑势排空如,宛如天河倒泻罩袭下来。
胡伯棠面色大变,只觉无法避开,手中长剑一式的“金针度厄”剑尖颤出一抹寒星指向郝飞坎,仰面疾点而去。
火花迸冒,一串金铁击声中响起胡伯棠冷哼,身形贴地窜了出来。
只见胡伯棠一件长衫变得千剑百孔,宛如蜂巢般,却未伤及皮,但飘落了几绺长发。
胡伯棠骇得面色大变,料不到龙驹寨中竟有如此身手奇高的能手。
擒龙手李星岳皱了皱眉头道:“郝贤弟,胡老师来此就是嘉宾,岂能失礼,何况季女侠无故失踪,胡老师心情沉重,行事未免失之躁切,以致忤犯了贤弟,何必为了一时之念树一强敌。”
郝飞鼻中冷哼一声,不屑地望了胡伯棠一眼,弃去手中长剑,疾步如飞向内寨走去。
李星岳目送郝飞消失的后影,不长叹一声道:“郝贤弟一生就吃了火爆耿直的亏。”
胡伯棠道:“胡某并未失礼于郝老师,为何他视胡某如仇雠,非拔之而后快。”
李星岳道:“两位蒙住面目,莫测高深,引起他中疑窦,何况近江湖中风风雨雨,更使他不无警惕。”
胡伯棠慨叹一声道:“敝上对武林中各门各派高手无不如数家珍,惟独贵寨郝飞其人竟无所闻,可见百密必有一疏。”
李星岳微微一笑道:“郝老师昔年因情火爆,曾几乎闯下一场大祸,害得人家离子散,险遭灭门之祸,幸敝山主及时挽救,事后郝飞痛定思痛.韬光隐晦,武功隐而不,非但敝寨极少知郝飞有一身绝高的武功,何况贵上。”
胡伯棠默然叹息一声,道:“在下意赶返敞派总坛,受伤同伴意…”
李星岳忙道:“胡老师不必挂虑,就在此养伤,伤愈后再返回总坛。”
胡伯棠言又止。
蓦地。
一条身影疾如惊鸟般飞掠而至,正是那郝飞去而复还,淡淡一笑道:“胡老师,你放心离去。”说著击掌出声,只见奔来十数龙驹寨弟兄,郝飞示意将伤者搬去宿舍养伤,接道:“现在,胡老师总可称心快意了么?”
胡伯棠闻言不变,沉声道:“胡某宁折不弯,郝老师之言何意?”
郝飞道:“郝某动手之时已然省悟出,胡伯棠借郝某之手斩尽杀绝可无后顾之虑,因为胡老师惧他们详情。”
胡伯棠目骇然神光。
郝飞手掌一摆,接道:“你放心,郝某已知胡老师有难言之隐,此间之事郝某包管一丝不,胡老师返回见贵上时如何编缀谎言,却不要牵涉到龙驹寨,以免败。”
胡伯棠诧道:“郝老师为何知道胡某有难言苦衷?”
郝飞道:“胡老师不必多问,前途自知。”
胡伯棠倏地穿空飞起,朗声道:“珍重再见!”去势如电,转眼无踪。
郝飞道:“大患已去,李前辈只须要为应付邵天雄等人,在下尚须赶回摩云峰。”
他不待李星岳答话,一跃而起,扑向摩云峰,急不择途,施展绝顶轻功,快如流星奔电而去。
绝顶之上天风狂劲,振袂瑟瑟出声,寺内随风送出清磬梵呗,南宫鹏飞掠入后院,只见大方禅师那间小室木门仍是虚掩著,室内沉寂如水,不一怔。
他低声唤道:“恩师!”
良久并无同音,南宫鹏飞只觉有异,推门而入,只见壁角放著一盏昏暗油灯,灯下镇有一纸。
南宫鹏飞将镇纸取出,剔亮油灯,就在灯下细阅,才知两人已离去,书中谆谆告诫他只除元恶,其馀匪徒视恶行轻重发落,以杀止杀乃万不得已霹雳手段,并要嘱他如何行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他环顾室内一眼,吹熄了油灯翩然出,疾行如风下得摩云峰绝顶…
邓公玄意兴萧索,怀惘怅离了龙驹寨向忻县奔去,摘下蒙面布巾,身法如同行云水。
黄土大道上人来车往,尘烟天,忽地三骑快如奔雷驰来,骑上人均是衣饰鲜明,神态骠悍江湖人物,顾盼之间威棱。
此时一骑上人惊诧道:“闵舵主!”
他瞧出前行者身影正是闵俊。
邓公玄别面一望,认出是慕容彤心腹死查洪卢飞虎徐罢,不眉头一皱道:“三位何往?”
查洪三人立时跃下马鞍,抱拳笑道:“我等奉命传讯各处,现赶往五台,闵舵主不在龙驹寨则甚,意何往?”
邓公玄道:“闵某将赶回总坛,有紧急大事向慕容香主禀明。”说著面泛忧虑之道:“三位此来可曾察觉可疑人物尾蹑足踪么?”
查洪三人闻言面色大变,答称无有。
邓公玄喟然叹息一声,四顾了一眼,道:“官道上不便说话,我等前途约定一处会晤。”
卢飞虎道:“忻县之西,距城不远黄叶岭地僻人稀,岭上灵官庙无人看守,正好借宿。”
邓公玄道:“好,就在灵官庙内会面,咱们不见不散。”
查洪三人一跃上鞍,疾奔而去。
邓公玄避免败形迹,不疾不徐走向忻县,傍西之际,已自登上黄叶岭。
岭上生杂树,时当初秋,树叶尚未凋落,林木丛中隐隐可见一座庙宇。
灵官庙香火不盛,故无庙祝,庙貌斑剥颓坏,楣额“灵官庙”三字模糊莫辨。
邓公玄跨入庙内,只见蛛网尘结,神龛内面只剩下一尊斑剥蚀落的三眼灵官塑像,凄凉异常。
但闻传来查洪语声道:“闵舵主,我等在庙后小楼上恭候。”
邓公玄转过一堵土墙,土坪对面建有一座木造小楼,窗扇开,身形拔起穿窗而入,只见楼面上已打扫得纤尘不染,左厢平铺草褥,可供四人起卧,右厢查洪三人盘坐于地,面前摆著五酒菜,碗筷壶酒。
徐罢哈哈大笑道:“闵舵主,你看此处如何?”
邓公玄笑道:“此处甚佳!”
查洪道:“闵舵主快请坐下共饮,我等避免形迹败,将三匹座骑留在忻县。”说著在邓公玄面前碗内斟酒。
邓公玄谢了一声坐下,端起酒碗笑道:“闵某先乾为敬。”说著仰面一饮而尽。
查洪三人亦酒到碗乾。
只见邓公玄长叹一声道:“三位可知闵某奉命去吕梁为何么?”
三人互望了-眼,摇首答称不知。
邓公玄见状暗暗冷笑道:“你们那有不知之理,哼,邓某眼中不砂子,定要在你们口中套出隐秘。”故作长叹一声道:“慕容香主奉令主之命以川南三煞之死,龙驹寨不了关系,故命闵某前往侦查及守候余旭返山。
目前得慕容香主传讯,恐闵某势孤力单,特调遣本山多名高手前来相助,但迄未见到达,闵某愈感有异,只恐遣来弟兄已遭毒手…”
查洪面色微变道:“闵舵主何以见得。”
邓公玄道:“慕容香主令出如山,派出之人应于何时赶抵龙驹寨,不能逾时,违忤者死,可见定然惨遭横逆。”
查洪三人面面相觑。
邓公玄喝了一口酒后,又道:“如闵某料测不差,强敌已遍布耳目,注视本帮一举一动,我等如不防范,定遭暗算,毁尸灭迹,手段毒辣,故闵某在途中询问可曾发现有可疑人物跟踪么?”
三人暗感心神一震,卢飞虎道:“或许慕容香主临时改弦易辙,中止遣人赶往龙驹寨。”
闵俊道:“事实上已遣出来了,闵某绝非危言耸听,如此看来,三位赶赴五台途中一定有险。”
三人不一呆,面色微变,倏地查洪哈哈大笑道:“我辈武林中人与镖局生涯并无两样,刀口上讨生活,荣辱存亡甚难预卜,来来来,查某敬闵兄一碗,今有酒今醉。”
闵俊微微一笑,鲸饮进食,频频劝酒。
天色渐暗,暮暝四合。
查洪在百宝囊内取出一红烛,正要点烧,迅闻山风送来一声长啸,啸声似甚远,不一呆。
邓公玄忙道:“不要点火。”
那一声长啸,以后并无所闻。
四人食用已,收拾残肴,屏息凝神在小楼上木板隙内外望,查洪等为邓公玄危言所动,先入为主,情绪紧张之极。
那小楼之下土坪约莫十馀丈方圆,长草侵膝,唧唧秋虫长鸣,一条黑影如鸟飞落在士坪内,显出一头戴骷髅黑巾的黑衫人,手执著一柄招魂幡。
接著又飞落三黑衣人,均戴有骷髅面巾,混淆莫辨男女。
手执招魂幡的黑衫人锐利眼神四顾了一眼,嘿嘿笑道:“此处僻静无人,正好作刑坛之用。”说时厉喝道:“押了进来!”
只见墙外两蒙面人架著一人腾起,落在土坪中,被押之人是一面目鸷冷的五旬老者,目怒光,神色傲然。
两蒙面人倏地将手放了开来,那老者突仰天狂笑道:“缚虎容易纵虎难,只怕尊驾已铸大错!”
笑声宏烈,高亢入云,随风播散开去,震耳聋。
查洪暗暗一震,低声道:“此人乃本门高手摧山掌关霸,为何落在他们手中?”
邓公玄竟不识关霸是谁,不大诧道:“闵某从未听过本门关霸其人?”
查洪轻笑道:“闵舵主久任外坛舵主,怎么知晓总坛之事,何况关霸为慕容香主引进,才来不久。”
邓公文微微哦了一声,也不再语,目注关霸举动。
那黑衫人招魂幡一晃,一笑道:“朋友,在下与朋友无冤无仇,所以不愿加害,只望朋友据实见告!”
关霸冷笑道:“老朽无可奉告,最好让老朽安然离去,不然恐后悔莫及!”
黑衫人道:“这话吓不倒在下,朋友奉冯翊之命外出必有所为,能否据实见告?”
“不能!”
另一黑衫人厉喝道:“关霸,你这是找死。”
关霸不一呆,诧道:“你怎知道老朽姓名?”说著迅疾无伦在袖管中取出一支箫。
“关朋友武功无论如何高强,以一敌六,无异以卵敌石,极为不智。”说著那黑衫人招魂幡一摆。
只见黑衫疾晃,将关霸围在当中。
查洪目睹情势极为不利于关霸,低声道:“我等焉能坐视无动于衷。”说著即要掠下小楼。
邓公玄低喝道:“慢著!”
查洪三人不一呆,道:“闵舵主为何相阻?”
邓公玄道:“五台之事与眼前孰轻孰重?”
查洪道:“自然是五台之事重要。”
邓公玄道:“万一救关霸不了,把自己性命赔上,更贻误大事三位问心安么?”
卢飞虎道:“话虽如此,卢某不能见死不救。”
邓公玄道:“三位既然执意相救关霸,未使再阻,闵某决代三位去五台,大丈夫行事须权衡轻重,全始全终。”
查洪面色一红,经邓公玄一言,反不敢现身而出了。
只见关霸面色严肃,蓄势相待。
六蒙面人亦不敢恃强先行出手。
忽然关霸淡淡一笑道:“老朽实话实说并无不可,但六位须应允一个条件。”
手持招魂幡的蒙面人不一怔,道:“什么条件?”
关霸道:“老朽喜吹奏箫,六位中如谙晓音律,请听老朽吹奏一曲,那位答出曲名,老朽当据实相告。”说时亦不得蒙面黑衫人应允与否,以箫就,袅袅而起一种悲怆音调,随风飘散开去。
手执招魂幡黑衫人大喝道:“关朋友怎知在下同意你所提条件。”
话声才落,忽闻身旁起了一声凄厉惨嗥,一黑衣人倒在草地上,只见尸旁滑出一条独角赤鳞毒蟒。
那手持招魂幡黑衫人身形奇快,著毒蟒左掌劈下。
关霸箫音突大转尖锐,毒蟒独角戮向黑衫人掌心。
只听一闻炸音,火光迸,蟒首炸得粉碎,血溅飞,蛇身叭哒坠地。
箫嘎然无声,关霸止不吹,目骇然之,道:“尊驾可是招魂使者康霖!”
康霖哈哈大笑道:“关朋友目光委实锐厉,箫音催蛇之术作法自毙…”说著面色一寒,喝道:“上!”
五蒙面人扑攻关霸。
关霸始终不明白他那箫音仅催得一条赤鳞毒蟒,莫非黄叶岭周近甚少蛇群栖息么?
他更震凛康霖击毙毒蛇施展乃系风雷堡雷珠,无疑康霖系风雷堡雷震子门下,一竿箫震起如山箫影,招术辣毒凌厉。
五蒙面人武功势奇,关霸以一敌五,未免相形见拙,更心惧康霖子母雷球,顿萌逃念。
邓公玄瞧得极为清楚,低声道:“关霸有逃难之念,怎奈五人合搏之术奇绝命,更防守谨严,恐无法安然逃去。”说著转面望着查洪三人。
查洪道:“见危不救,何以为人,我等以雷霆万钧之势合击而下,康霖必难活命。”
邓公玄道:“别忘了康霖有子母雷珠。”
徐罢目闪寒芒冷笑道:“闵舵主你这是何意?”
邓公玄道:“闵某出诸善意,三位如不信,请你细观察对面屋顶。”
三人仔细凝眼望去,果然对面屋顶分立看三条魅影,敢情自己存身小楼楼面也有伏桩,不心中悸寒。
邓公玄又道:“若三位坚相救关霸,闵某不便相阻,但请将五台任务见告,在下设法先离开是处以免同归于尽。”
卢飞虎道:“闵舵主,何以见得我等凶多吉少。”
邓公玄冷冷一笑道:“闵某断言三位必死!”
此言一出,查洪三人面色大变。
忽见关霸身形一鹤冲天拔起,只闻屋面上传来阴冷喝声道:“下去!”
关霸忽如断线之鸢般坠下。
关霸落地之际,身未沾地,突然一个翻身再度凌空腾起,双手疾扬。
只听两声闷嗥,一双蒙面人翻身倒地,以手护住双目,鲜血在指中出。
此刻,关霸已腾起五六丈高下,超过屋面,突闻拘魂使者大喝道:“格杀勿论!”
屋面上伏桩纷纷截击,关霸身形如电穿空掠去,只感左臂上一阵灼痛,火光疾闪,炸音生起,关霸发出一声厉吼,一条左臂被炸得血横飞,但他身法毫不停顿,疾如奔电逸去。
拘魂使者康霖等人在后紧追不舍。
查洪不长吁了一口气,道:“我等如及时出手援救,关霸绝不会惨遭断臂之苦。”
邓公玄冷冷一笑道:“闵某似多管闲事,三位如赶去相救关霸性命还来得及,闵某决不拦阻。”
查洪喝道:“咱们走!”率著卢飞虎、徐罢穿出窗外,飞落坪中。
只听屋面上传来一声恻恻冷笑道:“原来内面尚藏有关霸的同!”
屋面上如风电闪般纷纷掠下七八条身影,刀剑挥,扑向查洪三人。
这时,查洪才知闵俊并非危言恫吓之词.但悔已大不及,三人心念相通,施展全力猛拚。
双方都是一高手,出手投足,非但奇玄奥,而且招招无不致人于死地。
邓公玄在楼上嘴角噙著一丝冷笑,怀著隔岸观火的心情,谁胜谁负,丝毫无动于衷。
一顿饭光景过去,拘魂使者康霖手下伤了两人,但仍自浴血苦拚不退。
查洪、卢飞虎、徐罢三人虽未呈败象,但肩背等处负伤累累,鲜血透衣浸出。
片刻之后,查洪三人渐不支之象,卢飞虎暗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愧不信闵俊料事之能,自己三人今晚必然凶多吉少,悔不该不将传讯五台令谕托付闵俊。”
徐罢心中怨毒已极,暗恨闵俊见危不救,今晚如生还定与闵俊誓不两立。
忽地,一蒙面人长剑疾变“指”寒芒闪奔点穿了徐罢肩胛,一道鲜血如注出。
徐罢喉中吐出一声厉啸,手中钢刀手掷出,身形踉跄倒退,摔在尘埃。
钢刀掷向蒙面人,迅如离弦之弩,划空向面门。
那蒙面人料不到徐罢身负重伤,尚忘不了两败俱伤,只见眼前刀虹眩目,情不由主地头一偏,刀势雷奔却砍中蒙面人肩头,深入三寸,克嚓声响,肩骨碎裂,狂叫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查洪、卢飞虎两人瞥见徐罢负伤晕倒,不由大惊,就在此心神略分之际,只听弓弦响处身上疾麻,已中了弩箭多处,真气涣散倒地。
邓公玄及时掠出,身如飞鸟扑下,大喝道:“休得伤人!”
剑芒一闪,一蒙面人应剑倒地。
寒虹疾,可是两声闷哼,一双蒙面人应剑摔出,带出两股血泉,并毁了两具孔明连环弩。
其馀蒙面人目睹邓公玄剑招辣毒,出必伤人,不大骇,也不恋战,挟起伤者急急遁去。
查洪、卢飞虎为两支钢弩中要害,更淬有奇毒,血过多,已是奄奄一息。
邓公玄察视两人伤势一眼,叹息一声,挟起查洪,道:“闵某侥幸用险得逞,但贼人必卷土重来,查老师尚可步行么?速离开此地再说。”
徐罢肩骨伤处溢血已止,但尚伤不至死,挣扎爬了起来,苦笑一声道:“你我速将两人离开此!”
他们仓皇离了灵官庙,就在黄叶岭下僻静之处停住,藏身在竹叶密茂林中。
查洪凄然一笑道:“查某不听信闵舵主之言,后悔莫及。”说著取出一封密缄,又道:“乞与五台元元大师,就说是元元大师天外故旧井上云要见他就是。”语声微弱如蚁。
卢飞虎毒已窜全身,虽未气绝但已神昏模糊不清。
邓公玄接过向徐罢道:“我等绝不能将查、卢两位弃置不顾,闵某意等候天明再送往城中诊治。”
查洪摇首凄然笑道:“查某活不到天明,请速上路吧!”
突闻林外传来一声冷笑道:“我就不信他们能逃出多远。”
正是那拘魂使者康霖。
另一人接道:“未必就藏身在这竹林中,倘依属下所料,先扑出楼外三人,其中两人为毒弩所伤,毒极强,如无解药,此刻昏不醒,另一人亦罹受重伤,那使剑匪徒一人之力怎能带走之人,逃也逃不远,属下断言必藏身林内。”
邓公玄暗道:“林内施展不开手脚,康霖入来只怕成为瓮中之鳌。”心萌毒念将三人杀之离去,别面一望,不一怔。
原来徐罢于无声无息中已倒在竹林中宛然如死,查洪、卢飞虎亦已毒发昏不醒。
虽然如此,邓公玄杀念仍未敛,两指骈戟向徐罢死戮下。
蓦闻,蚁音传声道:“邓少侠还不快走,玉石俱焚么,速望东离去。”
邓公玄不心惊胆寒,仰面辨认星斗方位,望东迅如电光石火掠去。
掠出竹林外,只见眼前人影疾闪,邓公玄不由大惊,左掌护,右手长剑震出朵朵剑花。
猛感一股卸劲将自己剑势卸了开去,星光闪烁下已可辨认出立在面前的正是青衫人。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邓少侠,那封与元元上人密缄与在下吧!你速回总坛,看住慕容彤。”说著取出一粒银朱药丸,又道:“蛊毒差不多要发作了,返回客栈中立即服下。”
邓公玄忙接过药丸,并取出密缄,道:“那慕容彤真是冯翊么?”
青衫人道:“不错,慕容彤就是冯翊化身,在下尚有要事赶办,不容多作逗留,少侠珍重,不可形迹败自招杀身之祸。”
邓公玄忙道:“阁下稍待片刻,公玄一事不明,请问拘魂使者康霖并非主者,那主者是何来历,莫非是风雷堡堡主雷震子门下么?”
青衫人道:“少侠猜测甚有道理,在下却不敢凭空臆断。”说时身形腾起,两个起落,已远在十馀丈外杳失在沉沉夜中。
…
竹林中枸魂使康霖率众掠入搜觅查洪等三人下落,陡听一声道:“在这里了!”
康霖循声扑去,果见查洪、卢飞虎徐罢倒在丛草中昏不醒。
一蒙面人诧道:“为何将他们丢下?”
康霖冷笑道:“此人见他们业已无救,故予抛弃。”说著喝道:“三人如未死绝,速予供,不然枭下首级后化除他们尸体。”
忽闻一森冷笑声传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康霖,你如此心狠意毒不惧果报么?”
弦月升空,蒙如梦。
只见篁影纷波中飘然走来一面目森冷青衫中年儒生。
康霖目中杀机吐,厉声道:“方才杀害康某手下的就是尊驾么?”
青衫中年儒生面色一寒,沉声道:“是你亲眼目睹么?”
康霖从手下目光得知并非这青衫人,冷冷一笑道:“既非尊驾所为,请勿多管闲事。”
青衫人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人管,在下不愿多造杀孽,只望能放过这三人。”
康霖冷笑道:“此三人尊驾知他们来历姓名么?”
青衫人答道:“你知道么?”
康霖一时之间不知所答,终又嘿嘿冷笑道:“可笑尊驾是非不明,助纣为,他们三人均是冯翊门下匪徒,奉命肆,掀起血腥浩劫,尊驾岂非推波助澜么?”
青衫人道:“康朋友怎知他们是冯翊门下匪徒,如所说是实,康朋友在灵官庙内联臂合攻关霸时,为何能坐视见危不救。”
康霖闻言只觉委实有理,道:“尊驾在旁亲眼目击不成?”
青衫人道:“在下借宿于神龛内,岂止目击而已,因事不关已所以不愿伸手,但此刻却因康朋友张冠李戴,斩尽杀绝,非得已才予面,康朋友可肯赐赠被毒弩所伤三人解药。”
康霖略一沉颔首道:“自然可以,但问知他们真是冯翊手下时又该如何。”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在下立即就走,任凭处置。”
康霖立时取出两粒解药,向查洪、卢飞虎两人伤处端详了一眼,道:“中毒已深,恐非短短期内可愈。”说著撬开查、卢两人牙关喂服药丸。
青衫人叹息一声道:“又非深仇大恨,怎好用此剧毒暗器。”
康霖不脸上一热,答道:“康某奉命而来,志在用以对付冯翊,以毒制毒,有何不可。”
青衫人微笑不语。
良久,查洪、卢飞虎渐渐苏醒,目中神光黯弱。
康霖高声道:“二位居处请赐告,兄弟可命人护送。”
查洪凄然一笑答道:“不敢有劳,我等住在太湖之滨,乃邓尉梅隐门下,我等为了寻觅邓尉梅隐父子下落才奔波江湖,此盛情心感,后定有以报。”
康霖不默然,面现尴尬之,向青杉人抱拳一拱道:“康某冒失,所幸尚未铸成大错,我等尚有事未了,歉难奉陪。”急急挥手,转身率众退去。
青衫人忖思须臾,穿空腾起,尾随康霖身后而去,片刻又返回原处。
查洪、卢飞虎神智已清,精神仍自萎糜不振,目睹衫人掠回,不大骇。
只见青衫人微微一笑道:“二位遵在下传声之嘱,谎言邓尉梅隐门下,侥幸骗过康霖,逃却一场杀身大祸。”说著面色一整,接道:“但三位必须永离江湖,易姓改名小本营生或躬耕务农,才可善终天年,不然横祸立至。”
查卢二人已挣扎扶竹立起,不面色大变。
卢飞虎道:“这却是为何?”
青衫人道:“因为三人受伤甚重,此后甚难妄用真力,不过这还是小事,三位如赶返总坛,恐未到达已身首异处。”
查、卢二人不骇然变,目不信神色。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并非危言耸听,三位可知闵俊是谁么?”
二人不一呆,摇首道:“不知!”
青衫人道:“真闵俊墓木已拱,与三位相处在小楼上聚饮酌叙的却是邓公玄。”
“邓公玄!”三人不失声惊呼,查洪摇首,目惘之道:“这不可能!”
青衫人笑道:“闵俊有如此凌厉奥之剑招么?他为何一再阻止三位冒险援救关霸,又为何直至三位负伤后才扑出相救?错非如此,三位岂能将密缄托与他,试一寻思,当知其中道理。”
查洪、卢飞虎面色凄怆,查洪黯然一笑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我俩只觉问心有愧!”
青衫人面色一沉,道:“冯翊与邓公玄均是一丘之貉,为害武林,难得他师徒两人离心背德,互为牵制,在下决不容他二人得逞私,此刻邓公玄已赶返总坛而去,两位还是听在下奉劝从此绝意江湖为好。”
两人面色凛然,道:“我等遵命!”
青衫人又道:“徐罢失血过多,在下点了他的睡,并服下一粒灵丹,两位可扶着他离去吧!”说著虚空一指落在徐罢道上,双肩一晃即杳。
…
五台为我国佛教名山,居晋省东北部,出五台故城十里,即至山界,山分东南西北中五峰,北台尤胜,初夏山奇花异草,风景最佳,山顶风大,旧历八月即飞雪,庙宇多在山麓。
那清晨,阳光煦和,北五台锦屏翠黛中现出一青衫人影,衣袂飘飞,从容慢步在山道上行走。
山道上转角处突传来一声清亮佛号,转出一结实携著禅杖僧人,年约莫二十七八,虎目炯炯朝青衫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柱杖合掌道:“请问施主意何往?”
青衫人微笑道:“名山胜地,尚人朝香膜拜么?”
那僧人道:“施主乃武林中人,何必说此违心之语。”
青衫人颔首笑道:“大师是否可领在下去见元元上人,在下乃元元上人昔年方外至井上云。”
少年僧人道:“原来是井施主,请随小僧来。”
两人一前一后,步履如飞。
青衫人察觉一路上暗中均有伏桩,只以少年僧人领路,才未现身拦阻。
壑谷麓翠蔚林木中隐隐可见断墙绿瓦,浮图耸立,钟磬梵声之呗飘送入耳,和以天风送涛,顿成仙籁,使人尘虑尽涤,宠辱皆忘。
只见少年僧人窜下一座壑谷,领著青衫人奔近一寺,回面肃然说道:“井施主请稍候,容小僧禀明元元师伯。”
青衫人微笑颔首,目送僧人走入寺门后,已审明山门上横书:
“清音禅院。”四个大字。
雄浑苍劲,刻勒有力。
寺外十数枝奇松,虬柯盘曲,龙飞凤舞,摇曳生姿。
须臾…
少年僧人领著一清瘦高瘦的老僧走出,老僧雪眉银须,面含笑容道:“井施主,一别二十年不闻音讯,你还是昔年-般神采飘逸,极为难得。”
青衫人抱拳一揖道:“自那年别过老禅师后,就闭门家居,不料还是为事再出江湖,老禅师近来可好?”
元元上人大笑道:“佛门中人,宁静淡泊,不求名利,与世无争,还有什么不好,请入内坐叙如何?”
青衫人谢了那少年僧人,接道:“有烦老禅师领路。”
那少年僧人告辞离去,青衫人随著元元上人走入清音禅院云房内分宾主坐下。
小沙弥献过香茗,并端上松子银杏梅梨四果。
元元上人摒开小沙弥,关上房门,低声道:“令主有何谕令?”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并非井上云,传讯之人之身受重伤,托在下来此一行,并带有一封密缄。”
元元上人不面色一变,坐式不动,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拂出,五缕劲风点向青衫人要害道。
青衫人冷冷一笑道:“老禅师你太昧于是非了。”
元元上人出手快,青衫人更快,三指已扣在元元上人腕脉上。
弹指之间元元上人便已受制,此乃不可思议之事。
元元上人乃五台卓著盛名的高手,即是冯翊亲身来此,也无法在一招之间令他被制,不大骇,道:“施主究竟是何来历,来此何为?”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在下来此系出诸善意,相救五台一派毁在冯翊手中。”说著取出那封密缄,松开扣在元元上人腕脉上的五指。
元元上人惊骇莫名,接过那封密缄,察视缄上暗记实系冯翊亲事传讯,并无虚假,道:“那传讯之人呢?”
青衫人道:“已改归正,从此遁迹市井,不问江湖中事。”
元元上人长叹一声道:“事必为冯翊侦知,恐五台举山之众难免屠戮之祸。”
青衫人摇首微笑道:“冯翊自顾不暇,已成四面楚歌,覆亡在即,老禅师不必忧虑,在下来此特来解救老禅师身罹制。”
元元上人惊喜不胜,道:“我佛慈悲默佑五台。”说著拆开密缄。
缄内另有七颗丹药,一包药未。
两人详阅缄内冯翊指示元元上人,那包药粉命元元上人倾掺于僧众面饭饮水内,使五台全山在不知不觉中慢中毒侵入内腑。
青衫人暗感骇然,道:“好辣毒的手段!”
元元上人面色苍白,目中隐泛怒光。
青衫人道:“看来,贵派还有六人亦罹受冯翊的制,此六人何在?”
元元上人黯然叹息一声,道:“老衲乃佛们中人,六尘不染,五大皆空,生死二字不复置意,何忍一己之性命贻害本山,怎奈七人不得同心,各逞私,为此老衲穷思苦索,无一良策可行…”说著不由泛出一脸愧悔之。
青衫人道:“老禅师不必难过,好生恶死,人之天,世有几人负能看得破勘得透,切不可过于自怨自责,亡羊补牢,犹未为迟,在下之计意…”说著低语音,把中既定之策吐出。
元元上人皱眉摇首道:“慢说施主一人之力决难抵得本门六位高手,何况其中一人就是敝派掌门人。”
青衫人不一怔,诧道:“什么!贵派掌门人亦罹受制,冯翊有贵派掌门人做他羽翼,驱策全山之众,不费吹灰之力,何必多此一举?”
元元上人道:“倘非如此,上下难得齐心,何况太显形迹,恐为强敌侦知难容。”
正说之间,山谷间突飘传悠亮钟声。
元元上人不面色一变,诧道:“此乃掌门人召集传钟,多年来轻不用此,必有非常变故!”
青衫人道:“老禅师要去否?”
元元上人答道:“自然要去,施主有何吩咐?”
青衫人略一沉道:“倘贵掌门人已闻知在下来此,老礼师尽可诿言在下已离去了。”
元元上人颔首道:“老衲遵命,施主慎勿出外就是。”合掌一揖,出得云房掠出“清音禅院”循著钟声奔去。
一片绿草如茵山麓上,相继奔至聚集甚多僧人,山上红墙迤逦,飞詹耸高。
钟声嘎然而止。
群僧鱼贯走入山门,聚在巍峨庄严大雄宝殿广坪上,一刹那间有四五百人之众,肃立无声,冷寂如水。
但久久不见掌门出来,众僧眼中虽不由自主地出惊讶神光,却仍肃穆屹立如山。
忽地大殿响起一声清磬,慢慢走出一双沙弥,立在殿合抱长柱下,同声道:“掌门人宣元元师伯晋见问话,其馀静候法谕。”
元兀上人不一呆,合掌低诵了一声佛号,趋出队外走上石阶,缓缓步入大雄宝殿。
只见一枯瘦霜眉银须老僧盘坐在如来佛祖丈八金身前蒲团上,两眼开阖之间芒。
元元上人合掌躬身施礼道:“参见掌门人!”
五台掌门道:“方才闻报师弟禅院中来了青衫中年施主,说是师弟昔年方外至,不知可有其事。”
元元上人答道:“诚有其事。”面色平静如恒。
五台掌门人道:“此人是何来历?”
“井上云!”元元上人道:“这位井施主并带来一封手书,极为重要,小弟特带来与师兄一阅。”说时怀内取出那封密缄。
五台掌门一眼认清密缄,不由赫然变,尚未伸手来接之际,突神龛内丈八金身之后如风电六蒙面人,三男三女。
三男蒙面人均是一身黑衣劲装,背搭奇形兵刃,年岁约莫均在中年四旬上下,馀外三女却妙龄少女,肌肤胜雪,翠衣短裳,弯似柳,仿佛甚美。
一蒙面人身未落实,手出如风,迳将那封密缄接过,元元上人大怒翻腕出指,点向蒙面人腕脉要。
五台掌门人忙道:“师弟不得无礼。”
元元上人急撒右手,身形疾飘退后。
五台掌门道:“他们均是受令主之命赶来。”
元元上人闻言不大愕,暗道:“莫非青衫人来此事机不密,已为冯翊门下悉为所知么?”
只见那蒙面人细心察视密缄上暗记,向其他蒙面男女扫视了一眼,道:“果为令主亲笔手书,丝毫无伪。”
一蒙面翠衣少女道:“内面呢?”吐声甜脆,宛如出谷黄莺。
那蒙面人道:“想内面也错不了。”说时出缄内笺函详阅及察观药丸及药未一眼,与五台掌门。
五台掌门看后默然无语。
蒙面人道:“一切无讹,唯独令主派遣三人传讯,为何只一人赶至。”
蒙面少女道:“既然无错,来人也定然假不了,或因中途为事所羁,三人仅一人赶至。”
元元上人朗声道:“不错,来人谓中途遇袭,敌方势强,不得已施展声东击西,金蝉壳之计,只身出追踪。”
五台掌门道:“敌方是何来历?”
元元上人道:“正要谈起,即闻掌门师兄传钟召集。”
五台掌门点点首道:“他还在清音禅院内么?”
元元上人毫不思索,答道:“还在!”
五台掌门望了那蒙面人一眼。
蒙面人将手中密缄递与五台掌门,道:“速照书行事!”
元元上人不心头一震。
六蒙面男女倏地又闪入在丈八金身之后。
五台掌门自取一粒药丸服下,另取一粒微笑道:“师弟,你也服下。”
元元上人不敢违忤,接过当面服。
五台掌门道:“师弟,你请回清音禅院稳住来人。”
元元上人躬身一揖,道:“小弟遵命!”乃飘然步出大殿,只觉众僧仍肃立守候在广坪内,心内暗暗叹息一声道:“劫数使然,恕老衲无能为力。”迳望清音禅院疾奔而去。
暗房内岑寂如水,元元上人推门走入,只见那青衫人端坐椅上握卷阅读佛经。
青衫人目睹元元上人走入,忙示了一眼色,立且即抱拳笑道:“禅师就返转了。”
元元上人猛然省悟,暗中心神一剔,含笑道:“老衲已将令主密缄与掌门人,并谓照书行事。”
青衫人道:“那么在下须返山覆命,恕在下告辞了。”
元元上人忙道:“施主慢走,掌门调本门俗务一了,还要延见施主有所商谈,务请打住一。”
青衫人道:“在下不过是一传讯人,无法参预机密,贵掌门宠邀,恐在下答非所问有负盛情。”
突闻禅房内响起一声恻恻冷笑道:“尊驾三人同行,为何只身到来?”
说时一蒙面人疾如电闪掠在青衫人身前。
青衫人身后同地掠落一蒙面翠衣少女,纤指飞落在左后肩道上虚悬半寸。
只要指力点实,必然心脉震断,口逆血而亡。
青衫人面目一变,冷笑道:“老禅师胆敢背叛令主,不惧五台惨遭血洗浩劫么?”说时身形疾滑,迅捷无比掠开在两丈开外。
一双蒙面男女料不到青衫人身法如此奇快神化,不楞住。
元元上人道:“施主错了,这两位也是令主所遣。”
青衫人冷笑道:“有何为证,分明是宵小假冒。”说著身形电欺,右手疾抓而出。
他那手法竟平淡无奇,迳由中宫抓向蒙面人面门而去,劲风呼啸悸耳。
那蒙面人暗道:“原来是外家名手,走的是刚猛路子。”
他乃内家高手,讲究的是四两拨千斤,一力降十会,不冷笑出声,一招“飞云投虹”穿弧封出去,意卸开青衫人刚猛力道后趁机拿住道。
那知青衫人来掌看似平淡无比,其实神奥已极。
蒙面人目光锐厉,警觉已是不及,双方臂猛撞,只觉一阵痛澈心脾,克嚓声响,臂骨折断,一条蒙面面巾迅疾无伦被揭了下来。
现出一麻脸中年人,面色苍白如纸,额角痛得豆大汗珠,顺颊淌下。
元元上人一见此人真面目,不失诧道:“你不是点苍金龙杖林鸿基施主么?”
这时青衫人身形疾转,迅如电光石火攻出七招,幻出漫空掌影落向蒙面少女而去。
蒙面少女虽目睹青衫人伤了同,却料不到他出手奇快,使她不及撤出兵刃,又失去机先,双掌还击,但守多攻少,败象已。
麻面中年人狞笑一声道:“不错,在下正是林鸿基!”说著在囊内倾出三粒朱红丹丸服下去,扶好断骨,又沉声道:“禅师怎能坐视无动于衷!”
元元上人道:“林施主无法证明系受令主遣来,即或事实,也是同室戈,手足相残,恕老衲不能左袒。”
林鸿基闻言不由一呆,冷笑道:“兄弟等人在贵掌门之前表明身份,证实无虚,还假得了么?”
元元上人道:“那么何以证明这位青衫施主是假?”
林鸿基不语。
只听得蒙面少女嘤咛一声惊呼,背肩为青衫人点了数处道,蒙巾亦被揭下,出娇美面庞。
青衫人一见此女面目,不由一怔,暗道:“怎么是她!”
原来是卫长城爱女卫小翠,显然卫长城亦陷身在冯翊的魔掌下。
卫小翠察觉青衫人目光有异,芳心猛震,叱道:“要杀就杀,你如敢羞辱姑娘,身化厉鬼也不饶你。”
青衫人淡淡一要道:“无冤无仇在下怎敢伤害姑娘。”转目注视在元元上人面上道:“在下不得不留在此地了,面见贵掌门证实孰真孰假。”说著手出如风,两指落在林鸿基“期门”上。
林鸿基面色大变,闪身不及,只觉眼前一黑,昏倒于地。
卫小翠花容失,不魂飞胆寒。
只听青衫人道:“姑娘尚有同行么?”
卫小翠尚未答言,元元上人已自抢著回答道:“共是六人,三男三女,施主伤了他们两人,恐后患无穷。”
青衫人沉声道:“同室戈,徒贻人讥笑,最多在下与他们赶回总坛,面见慕容香主辩理,在下不信他们乃奉令主之命而来!”语声略顿,又道:“老禅师请守住门外,察视他们有无同赶来,在下须向这位姑娘问两句话。”
元元上人面色略现犹豫,终予首允,飘然走出。
卫小翠目悸容,面色惨白如纸。
青衫人微笑道:“姑娘放心,在下决不伤害你,请至邻室叙话。”
卫小翠闻言芳心略宽,道:“此处说话不是一样么?姑娘所知不多,恐阁下问话未免多馀。”
青衫人道:“姑娘最好听在下之话去至邻室。”
卫小翠道受制,步履维艰,轻蹙柳眉慢慢走入邻室。
青衫人随著走入道:“卫姑娘,你为何落在冯翊手中?”
卫小翠听得语音甚,诧道:“阁下是谁?”
青衫人微微一笑,揭下人皮面具,正是南宫鹏飞。
卫小翠眼神一亮,脸绽出百合般笑容,道:“是你!”
南宫鹏飞迅将人皮面具戴上,道:“姑娘千落不可激动,慎防败。”说著伸手落指,解开卫小翠道。
卫小翠目幽怨之,凄然一笑道:“我随家父及司马玄坤兄妹连同赤城高手撤出落魂谷后,忽风闻冯翊潜藏在一名王世恭,浑名王八爷王豪庄中,侦明地址即行赶往,陷身在果林制内。
家父及司马玄坤均谙晓星遁奇门之学,在阵内悟解制变化之际,忽感神智一阵恍惚,软弱不支倒地,均被擒住…”
南宫鹏飞道:“司马玄坤兄妹乃毒尊者之徒,怎会为毒制倒?”
卫小翠叹息一声道:“他兄妹两人也不明所以。”
南宫鹏飞忽恍然大悟道:“你等均中了冯翊慢形奇毒,在体内潜藏已久,正好在果林制内发作,令在下不解的姑娘等何以会罹受冯翊的慢奇毒。”
卫小翠诧道:“什么慢奇毒?”
南宫鹏飞便将冯翊研制一种慢奇毒,无无味,服下后不知不觉,将毒蔓延脏腑才发作,但冯翊不知此慢奇毒是否实有效,用量亦因人而异,是以心有顾忌,不敢放手畅所为。接著问道:“那么姑娘等见著冯翊了?”
卫小翠凄然一笑,道:“未曾见过,但见著了慕容彤,赐服解药后以家父性命为胁迫我效力吕梁!”
南宫鹏飞颔首道:“在下已明其中梗概了,容在下解开身罹制,姑娘可先将林鸿基解开道再说,”遂低声嘱咐卫小翠如何向林鸿基说词。
卫小翠含笑应允。
南宫鹏飞遂步出禅房外,只见元元上人立在屋角飞檐上,巡视四外情景,忙飞身拔起。
元元上人道:“他们如何发落?”
南宫鹏飞道:“老禅师不必耽忧,同是吕梁门下,尚惧他寻仇么?”
元元上人低喟了一声,叙出见掌门人经过,接道:“老衲已服下药丸,那包药未谅已洒在僧众饮食中,此乃劫数使然,天意加此,未必能逃脱。”
南宫鹏飞微笑道:“药丸与药末俱为在下换易,皆为助长精神药物,有益无害。”
元元上人面色一变道:“那慢奇毒必然按时发作,掌门人定察觉书信有假。”
南宫鹏飞道:“正是对症之药,在下别无他长,唯行事极为慎重,务使不出些微差错。”
元元上人暗道:“好大的口气,”衷心不喜悦,道:“如此说来,施主确有把握解开老纳等身罹制。”
南宫鹏飞道:“兹事体大,关系贵派万千生灵,在下如无成竹,决不敢放肆狂言。”
他虽是谦诚君子,但此刻他深知决不能丝毫虚假,必须以刚毅果决方能有成。不待元元上人答话,语声略顿了顿,又道:“眼前最辣手难解决的就是老禅师等七人是否能齐心,在下方能著手施救,必须老禅师协助,否则在下也无能为力。”
元元上人道:“老衲力之所及,无不如命,施主请赐教。”
两人在屋面上娓娓商谈…
禅房内卫小翠系好蒙面纱巾,走在金龙杖林鸿基之前,如南宫鹏飞之言施救。
林鸿基睁目清醒,只觉四肢无力,头目似轻微晕眩,扶著桌脚缓缓立起,苦笑一声道:“姑娘,此人为何不取你我性命?”
卫小翠道:“此人实是慕容彤遣来之三人之首查洪,所以查洪手下留情,饶了你我性命。”
林鸿基冷笑道:“废了林某一身武功,生不如死,回返之际,你我仍不免刑责…”
卫小翠道:“林老英雄后悔了么?”
林鸿基面色一呆,忽地泛起一丝无可奈何凄怆的笑容,摇首道:“林某年未五旬,何敢称老,一生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唯独此次身罹暗算,又关系整个点苍生灵及寒舍老幼性命,不得不忍辱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