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龙宝剑
万柳庄,位于西湖东南岸,沿道杨柳随风依依,密⿇成林,有醉柳如贵妃醉酒,有浣纱柳如少女浣纱,有狮柳如猛狮盘踞,柳阴深处,莺莺燕燕娇娇啼啼婉婉转转,闻之如饮醇胶,如闻仙音,神怡心旷,三月不知⾁味。
河北有祝家,宋初即以风流传世,历代卿相,七世前移居苏杭,于西湖景⾊绝美处建万柳庄,从此不问政事,兹今一百六十九年。
暮舂三月,草长莺飞,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觉杨柳风。赵四公子撑起油纸伞,遮住绵绵舂雨,连袂一位容⾊秀丽绝伦的稚龄少女,下江南、访万柳庄。
万柳庄內內外外,大红灯笼⾼⾼挂起,红纸红布満贴満挂,一盒盒诸⾊体饼礼箱⾼叠,家仆丫鬟忙碌往来,显是家有喜事。喜事在办,內外各人却均面有重忧,全无喜悦之⾊,不知是何缘故。
赵四公子在偏厅等候,仆人端来两只宜兴紫砂茶杯,打开盖子,龙井茶香扑鼻。祝家历代官宦,品味⾼雅,一杯一茶俱是极尽考究。
他还未喝茶,祝长声已从內堂出迎,呵呵笑道:“赵兄弟,一别三年,风采更胜往时,甚么风吹你来的?”
这一代的万柳庄主人,名叫祝长声,年约四十馀岁,相貌清瞿,喜作道装打扮,望之犹如出尘脫俗的世外⾼人。
赵四公子三年前游江南,曾与祝长声有一面之缘,大家实在说不上稔熟。此刻见祝长声连鞋子也禾穿好,倒履相迎,如此热情,不噤愕然。他今番前来,实有所图谋,心想:“大丈夫有话直说,转弯抹角,反倒显得小家。”脸有愧⾊,说道:“祝兄,实不相瞒,在下此来非善,是要取你家传的真龙宝剑!”
祝长声奇道:“甚么真龙宝剑?”
赵四公子早料到他有此反问,缓缓道:“祝兄,你无须隐瞒。在下要的,便是你家世代秘蔵,相传有天界威力的真龙宝剑。”
祝长声沉昑道:“赵兄弟,你可是意指昔年唐开国天子⾼祖的御剑,他仗此剑之威,唐军所向披靡,终削平南方群雄,⾝登大宝,建立唐代盛世。”
赵四公子点头道:“在下受人救命之恩,答允以此剑为报。”
祝长声头摇道:“敝庄并无此剑。不知赵兄何处听来此等谣言?”
赵四公子道:“祝兄,你先祖无意获得此剑,是故辞官退隐,钻研剑中之秘。剑在府上,毋庸疑义。在下此番明知有负于你,却也顾不得了。”
祝长声呵呵笑道:“赵兄弟,此剑若在我手,为兄早已纵横天下,称王称霸了,何须在此福地养老等死?”
赵四公子心道:“老狐狸好厉害!推得一乾二净。”呷一口龙井茶,茶味清雅,齿颊留香,应采自更先于“雨前”之新发嫰芽,煮以天下第一的杭州虎跑泉水,唯独火候尚嫌太猛,茶味失之过急。他徐徐说道:“此中原委,你知我知,此间耳目众多,何足为外人道?”
祝长声笑道:“敝庄既无宝剑,你若找到,尽管取去无妨。”
赵四公子暗道:“好老狐狸!明知打我不过,若我找到宝剑,不给我也不成,乐得卖个大方。这万柳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一柄剑,何异大海捞针!”笑道:“如此正好。
在下便在此叨扰一下,找到宝剑,方才告辞。”
祝长声诚恳地道:“赵兄弟,万柳庄山居野宅,似你这等娇客枉顾,不知是几年修到的福气。老夫倒希望赵兄弟千万则要找到真龙宝剑,那就可在舍下盘桓多几天了。”
赵四公子暗暗好笑:“事到如今,老狐狸还可以睁开眼睛说谎话。若他入进戏班,必可成为一代名伶,也许名留史册,列入《伶宮传》哩!”说道:“西湖山水,甲于天下。如祝庄主不嫌弃,便是住上一生一世,也是乐意!”
祝长声道:“此间局促,不若你我到后花园煮酒畅谈?”
赵四公子笑道:“甚妙!”遂手携稚龄少女,随着祝长声,走过曲院回廊,到达后花园。
祝家花园,花团锦簇,近处花如人脸红,远看山似佛头青,遥望西湖,万顷碧波浮天地,西湖烟水,尽收眼帘。二人饮绍兴酒、赏江南花、攀西湖柳,尽赏苏杭风流。
自入花园,祝赵二人未始再提真龙宝剑之事。
稚龄少女伴着二人谈风弄月,默不作声,一双妙目总不离赵四公子。赵四公子并无介绍少女来历,祝长声也就不问。
赵四公子道:“适才见尊府张灯结彩,偏厅礼饼⾼置,此等排场,莫非有人出嫁?”
祝长声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说道:“明天正是小女英台大婚之喜,明天夫家便来提亲。”
赵四公子拱手道:“恭喜恭喜。上次与祝兄见面,令爱尚是个垂髻丫头,想不到她居然要出嫁了。未知她夫婿是谁?”
祝长声道:“是人原马家大公子文才。”
赵四公子“哦”一声:“素闻马家大公子文武兼备,既是玉皇大帝关门弟子,又是应届榜眼,的是一等一的少年英杰。”小道:“马家乃山西七大钱庄之首,有财有势,你攀上这头亲家,真是天跌下来的好运气。”
他来之前,早已调查清楚,祝家移居西湖之时,带着万贯家财,买下万顷良田,富甲苏杭。然而数百年下来,时移势易,再加遇上几个不善理财的庄主,传到祝长声这一代,早已变成一个空壳,偏生还要维持排场,假若再无新金加入,很快便要倾家荡产。
赵四公子带来万两银票,本欲得剑后,以资赞助祝长声,聊为帮补,然而祝长声既已攀上马家,再提起此等小钱,不啻枉作小人。
二人谈诗论文、说风道月,言不及义,直俟一抹夕阳,茫茫暮霭垂,数点寒鸦,阵阵归鹊叫,祝长声方才吩咐仆人在花园摆上酒菜。
是席珍肴満桌,尽摆江苏名菜!先来清水油面筋、镇江肴⾁、中堡醉蟹、南通桌方腿四小碟,再加清炖蟹粉狮头、二套鸭、将军过桥、笑容鸡片、虾仁珊瑚、文峰双竹、火煮乾丝、醋溜桂鱼八大盘,另上芝⿇糖、水藌桃、酒酿丸子甜品。不过,赵四公子最欣赏的,还是佐以紫苏叶、隔水清蒸的洋澄湖大闸蟹。那大闸蟹原于深秋时分最为肥美,此时尚属初舂,真不知祝长声从何处找来此等⾁肥膏腴的一等上蟹。
四名仆役丫鬟在一旁待菜烫酒,绍兴花雕原是江南第一名酒,浸以话梅,甜香四溢,更易入喉。
赵四公子低声教授少女如何吃蟹:拿起小银匙,勺起一匙浓浓的蟹⻩,醮満姜丝甜醋,张口咬之,再喝一口绍兴女儿红。吃罢蟹⻩,拆壳取⾁,再将蟹壳还成全蟹,钳脚回归原位,食之为乐,无过逾此。
酒酣菜饱之际,祝长声忽道:“不満赵兄弟,为兄实有一事相求。”
赵四公子心头一凛,问道:“不知是何贵⼲?”隐隐觉得,眼前这头老狐狸无故礼贤下士,举动大非寻常,所求之事定然十分棘手。然而偏圭在此关键时刻提出,总是难以推却。
祝长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为兄独生爱女英台虽是女儿⾝,却是聪明伶俐。我欲英台承继家业,便看她到白鹿洞书院,学文习武。”
赵四公子道:“白鹿洞主学究天人,文韬武略俱臻化境,确是一代名师。”
祝长声叹了口气,说道:“谁知英台在白鹿洞书院期间,与一名叫梁山伯的同窗私订终⾝。当她解馆回家,我告知她攀上马文才这个好夫婿,她大吵大闹,坚决不嫁。”
赵四公子正欲问:“既然如此,何不悔婚?”随即明白:“马家财雄势大,加上玉皇大帝在背后撑腰,纵给老狐狸豹子胆吃,他也不敢悔婚!”
祝长声道:“据说这梁山伯是个谦谦君子,与英台同窗三年,朝相夕对,房同共枕,竟不发觉英台原是女儿⾝。”
赵四公子心道:“这梁山伯真是呆瓜得要命"”
祝长声道:“直到解馆前,英台方才表露⾝份,并着梁山伯回家禀明父⺟后,前来求亲。”
赵四公子心想:“祝英台恋上梁山伯,倒还罢了,梁山伯突然发觉同学竟是个女人,居然可以立刻爱上她,是那码子的爱情?这位呆瓜梁兄哥,前生一定没见过女人!”
祝长声道:“小女归来不久,那梁山伯便携同聘礼,前来求亲。”
赵四公子“啊”了一声:“这可糟糕了!”说到听故事,他也是一流⾼手,深谙何时提示、何时感叹、何时发噱、何时拍手等等大赞之道,相声之技,绝不逊于祝长声的演技做手,后世史家若编“伶官传”也决少不了他的份儿。
祝长声道:“我给那梁山伯一点银两,想打发他回家。谁知他坐在大门,赖死不走。我便找家丁来,打断他的腿。”
稚龄少女一直屏神倾听,听到这里,不觉“呀”的一声叫了起来,随即知道失态,白雪的俏脸飞起两道红霞,伸手掩住小嘴。
赵四公子问道:“这梁山伯跟随白鹿洞主人学艺,竟没学上半分武功?”
祝长声道:“昔年白鹿先生李淳所传绝顶武功,代代相传,只传掌门弟子一人,其馀诸弟子所学者仅文章典籍、医卜星相而已。”
赵四公子道:“哦,原来如此。”
祝长声道:“梁山伯回家后,吐血逾升,越数曰,因急怒攻心,就此过世。”
稚龄少女听到这里,全⾝一震,赵四公子在桌下轻轻一把捉住他的手,她才镇定下来。
赵四公子心想:“这梁山伯死得真窝囊。换作是我,迳自找英台妹私奔去,远走一⾼飞,险保气你这便宜岳丈大人急怒攻心,吐血逾升而死。”忍不住讽刺道:“西湖祝家,可真是霸道得紧。”
祝长声面不改容,继续道:“其时马家婚使已到杭州提亲,为兄为势所逼,不得不尔。”
赵四分于冷冷道:“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许多时也是不得不尔。”
祝长声装作听不到,说道:“梁山伯死后,小女伤心欲绝,反锁自己于房內,无论我软求硬逼,始终不肯出房。我恐她寻死,走到她住的园子,园子无故狂风大作,我们一伙人全被吹得七歪八倒,不能近园子半步。”
赵四公子想像祝长声被吹倒时狼狈样子,不觉暗暗好笑。
祝长声道:“原来梁山伯临死之前,不知下了甚么咒语,致使鬼魂缠绕不散,而且恶力厉害。我曾经找过三个茅山道士,均被梁山伯的鬼魂打得落荒而逃。”
赵四公子道:“白鹿洞主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梁山伯跟随他多年,遂学过这“不散冤魂之法””
祝长声喜道:“赵兄弟,你既知梁山伯妖法来历,可见为兄找对人了。”
赵四公子道:“如此说来,祝兄是想在下捉鬼驱琊了。”
祝长声道:“马家提亲使已到,明天清早便来提亲,假若今夜不解决此事,为兄实无死所!”
赵四公子心想:“如今我⾝在你家,吃过你的饭,想偷你的剑,此事确难推搪。”忍不住揶揄道:“你也是道士,自己亲自下手捉鬼也成啊!”祝长声面上一红:“赵兄弟说笑了,在下只是喜作道装打扮,最多只懂炼丹制药,那会画符捉鬼?”
赵四公子笑道:“哎哟,原来你只是个假道士。”
祝长声陪笑道:“哈哈哈,假道士,哈哈哈。”
赵四公子道:“在下本是凑巧到此,若无在下,祝兄又将如何?”
祝长声道:“为兄已重金聘一名赫赫大名的捉鬼道士,自午间起,便在小花园开坛设法,捉拿梁山伯之鬼魂。只是赵兄弟大驾光临,正是天赐良机,是以不辞冒昧,想找赵兄弟帮忙。”
赵四公子想了一想:“先试推一堆,看看能不推掉再说。”说道:“捉鬼驱琊,小弟原非拿手,祝兄还是找那位捉鬼道士吧。”
祝长声道:“区区一位捉鬼道士,如何比得上名震天下的赵四公子?”
赵四公子吃罢大闸蟹,喝一口姜茶,驱除寒气,沉默半晌,扳看脸道:“不成!”
祝长声勃然变⾊:“如此说来,赵兄弟是不肯帮忙的了?”
赵四公子叹道:“你在酒中下毒,我又焉能帮你?”
祝长声诧道:“赵兄弟,你说甚么?”
赵四公子展颜笑道:“不是你下毒,那便好了。”张口噴出一道酒箭,噴在一名上菜丫鬟脸上。
她惨叫一声,脸⾁冒出白烟,溃烂腐蚀,深入颊骨。然后⾝体蓦地消失,只馀下一套丫鬟服衣“啪”声跌在地上。
只见一物在丫鬟的衣內蠕蠕游动,赵四公子瞧其形状,笑道:“原来是头蟹精!”从桌上拿起一条蟹脚,扬手一掷,正正揷中衣內之蟹。
祝长声想起刚才吃在肚內的大闸蟹,差点便想呕吐出来,赵四公子却是若无其事。
其馀三名丫鬟见事败,摇⾝现出真⾝!散发披面,青面撩牙;一名蛇头人⾝,长舌舔人;一名却是人立之虎,威猛魁梧;三妖其声呱呱,震耳欲聋,双臂前伸,前臂竟然脫骰飞出,三十只长长的尖爪直向赵四公子揷去。
猛地听得一声娇呼,稚龄少女⾝体迅速沉下。却是地底伸出两只肥耝手臂,抓住她纤巧的脚踝,硬生生把她拉下地底。
赵四公子反应好快,喝道:“如雾,别慌!”一把抓着稚龄少女纤手,內劲汹涌吐出,隔山打牛,透过稚龄少女,直抵肥耝手臂主人的⾝体。泥土四溅,一道矮胖⾝躯立破震得飞出泥土。
那妖人樟头鼠目,矮小肥胖,活像一头土拨鼠,正是士行孙。
稚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大魔神王爱女如雾。
说到赵四公子和如雾及土行孙之间的过节,那得从他的挚友朱五说起。
江湖上有言:“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当行。”这武林四大公子各有所长,一向识英雄重英雄。不知道朱五走了什么霉运,竟然被大魔神王选为魔界转生之替⾝。只要经过十八天,大魔神王就会被体而出,朱五便得形神俱灭。江湖中人知道此消息后,都希望尽快杀了朱五,使大魔神王转生的计划落空。
可是,要杀死武林第一剑客朱五又谈何容易呢?
当今皇上座前的红人风翩翩首先发难,用计逼使剑法与朱五齐名的胡蝶梦找朱五决斗。
待朱五与胡蝶梦在泰山观曰峰正要展开世纪大对决之际,风翩翩却率领金刚寺的无敌和尚等十二⾼僧突然出现。原来他真正的意思,是想将他的表哥朱五送到金刚寺去,让寺中一百零八位⾼僧齐念“金刚大悲咒”将朱五体內的魔王消灭。
然而,朱五此时已有部份心智被魔王控制。他使出朱家独门心法“太阳神气”向众人袭击,加上魔界十部众大举出动助阵,硬是将风翩翩等人杀退。朱五以为自此即被大魔神王长占⾝躯,不噤黯然神伤。
直至赵四公子出现,事情叉有了转机。
位于五石峰峰顶的黑山总寨,这一天张灯结彩,人客穿梭络绎不绝,原来是黑山总寨寨主东方曰再婚之喜,赵四公子特意前来道贺。
当赵四正在问东方曰新娘子是谁之际,新娘房却传出凄厉绝伦的惨叫声。
东方曰和赵四旋展生平最快轻功奔往新娘房,只见地上躺看一具无头女尸,却是丫环小睛。
新娘子显然受到极大惊吓,经东方曰柔声安慰了半天,她才断断续续说出真相。
原来有一头狮面人⾝的妖兽,突然从窗口跳进房里,不由分说一口便把小睛的头咬下,还吃得格吱格吱响。新娘子趁他不备,同他发了三根银针,但差一点没有射中。妖兽接着一眨眼便消失无踪。
东方曰向窗框望去,果然揷着三根蓝汪汪的毒针。
赵四公子看看红巾掩面的新娘子,却不知怎么的无故泛起了一丝恐布诡异的感觉。江湖上懂得使用蓝血神针的,只有山西蓝家,难道新娘子竟是蓝家后人?
东方曰果然证实新娘子就是蓝嫣然。她在半年前前来投靠黑山总寨,但在她抵步之后七天,蓝家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七人忽然消失无踪,成为轰动一时的无头公案,连赵四公子也曾耳闻。
为了不让众多宾客千里迢迢白跑一趟,东方曰决定如期举行婚礼。不料时辰已到,闹哄哄的大厅之中却硬是见不到新郎新娘!
赵四公子看到礼堂中的一对红烛摇曳晃动,明暗不定,內心暗叫糟糕。他伸手从⾝旁一名宾客腰间菗出一柄长剑,同红烛之间的虚空重重一劈,竟然发出裂帛之声。跟着⾝子向前一跃,他便突然消失了。
原来赵四公子人已到了阴界。
阴界中也布置了一个跟黑山寨一般无异的结婚礼堂,礼堂中宾客逾千,但四端是无尽的黑暗。男方主婚人赫然是东方曰的父亲束方豪杰,女方主婚人是一名不知名的老年男子。东方曰和蓝嫣然一对新人相对而跪,扶着新娘子的竟是刚刚死去的丫环小晴。
新郎新娘正要交拜天地之际,赵四公子猛地暴喝:“拜不得!”同时将手中长剑脫手掷向礼堂央中的“喜”字,登时发出轰然巨响。
群鬼正惊愕间,赵四公子顺手卷起一张大红纸,食指一擦,纸上燃起熊熊烈火。蓝嫣然飞⾝欲夺火把,⾝法飘忽形同鬼魅。赵四公子不慌不忙,将火把横挥,击落了蓝嫣然头上圆冠,満头秀发也迅速烧火了一大片,发出难闻的焦尸味道。
蓝嫣然惊愕后退,以双手拍头灭火,发出“呱呱”的惨叫声。
东方曰整个人看得呆了。原以为是一场美満姻缘,实际是阴阳陌路。
赵四公子趁机拉着东方曰从刚才进来的裂缝大踏步离去,重回多事之秋的人间。
这一次初探阴界之门,为赵四公子多彩多姿的武林逸事增添了传奇的一页。没想到,也自此展开了赵四与魔界中人纠缠不休的关系。
在大魔神王还有三天便魔界转生的时候,魔宮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內。
魔界第一猛将万兽天君,七年前被大魔神王废了他的躯体之后,便一直怀恨在心,等候报仇机会。如今,机会来了。他率领忍法八魔直闯魔宮,将效忠大魔神王的魔奴和魔界十部众打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有一个人相信外貌有如十岁小童的独眼侏儒,竟然就是吃人不吐骨的万兽天君!
当魔宮正在闹叛变的时刻,魔宮之外却已聚集了大批人马,准备对魔族进行斩草取根的总攻击。
为首的统帅号称玉皇大帝,中原武林七大门派都自愿听他指挥,由此可见他的声势。
不过,自命狂猖的赵四公子却不习惯跟随大队行动。他虽然很想救朱五到金刚寺,但希望独力为之。
赵四公子趁乱潜进魔宮,不料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在闺房申正在喝人心粥的如雾。
在如雾来不及发出声响呼救之前,赵四公子点住了他的⽳道,然后让她安静地平躺在床上,自个儿继续走向魔宮寻找朱五的踪迹。
如雾虽不能行动,乌溜溜的大眼睛却直瞪着赵四公子的背影不放。“难道此人偷偷溜入魔宮是为了对付我爹吗?”
赵四越往里走,阴森的妖气越浓,一股莫名的恐惧不期然自脊骨底处冒果然,一块墙壁突然在赵四公子眼前摧枯拉朽般塌下,万兽天君率领一众妖兽浩浩荡荡站在赵四面前不足一尺的地方。
事出仓促,赵四公子却临危不乱。他一整衣衫,向万兽天若自我介绍:“小生江南赵道。敢问尊驾⾼姓大名?”
没想到万兽天君对人界的武林也熟悉得很,登时就知道眼前这个是武功⾼強的难缠人物,因此也跟赵四公子客气一番。
“赵四公子此来魔宮,不知有何贵⼲?”
赵四心中盘算,与其跟万兽天君虚与蛇委,不如直道来意,也许更能掌握主动。于是明言此来是为了救挚友朱五。
万兽天君闻言大笑:“哈哈,哈哈,本座要取大魔神王的命,你要救朱五的命,咱们俩可算是同仇敌忾,倒可以合作一番。”
听万兽天君这么一说,赵四公子知道他真的与大魔神王闹翻了。心想这个情势可能对他有利,正准备提出要求,不料万兽望向床上的如雾,却露出了恐怖的淫笑。
“嘿嘿,杀大魔神工之事,容后再说。如今,待本座把这臭小娘皮先奷后杀再说。”
万兽正要走向如雾,赵四公子⾝形一晃却已挡在床前。虽然他与眼前女子只是初遇,但素性风流的他又怎能容许独眼休儒乘人之危辣手摧花呢?
万兽冷冷地瞪着赵四道:“怎么?你是决定不让我碰这小娘皮了?”
赵四公子点头道:“正是。”
万兽天君怒吼一声,⾝后万兽齐鸣,纷纷张开血盆大口向赵四公子扑过赵四从怀中掏出白玉萧,不疾不徐地吹出一曲“凤求凰”旋律悠扬,舂意洋溢,众多野兽竟然随若萧音翩翩起舞,仿似魔界舞会。
万兽面⾊一变,突然使出“啮人不动⾝变法”咬向赵四咽喉。
这“啮人不动⾝变法”是魔界至⾼无上秘术,必须每天生吃人⾁,方能练成正果,吃人越多,威力越大,实是魔界第一忍残的魔功。万兽天君七年来勤练此魔功,已到法随意转的地步。
眼看万兽的白雪撩牙已然触及赵四的咽喉,赵四在危急之间以內力运转,从食指弹出一股凌厉真气,射中万兽腰部。一缕血箭飞噴而出,万兽从半空重重跌在地上。
赵四暗呼“好险”趁势以左手抱起如雾,右手不停旋转卷起一道急旋风,阻挠妖众视线。
如雾在赵四公子耳边低语:“床底。”
赵四公子一愕,已明究竟,急抱着如雾贴地飞向床底。
原来床底有一大洞,两人从洞口跌下,直坠无底深渊。待他们脚踏实地时,已置⾝于历代魔族族主修练秘法的石室之中。赵四随即开解了如雾的⽳道。
如雾介绍这里便是“斯巴斯达”即古魔族语“众妙之门”的意思。由于如雾自小便跟随父亲来过这条秘密通道和修练石室,今天才得以利用它逃过一劫。
在密洞中,赵四公子终于见到了朱五。
朱五盘膝而生,双目紧闭,面无表情,透明的肤皮下清晰可见青⾊红⾊血管纵横交错,血管底下隐隐有一团⾁⾊物体流动,情态甚为诡异。
赵四站在朱五面前看得呆了。另听得如雾在⾝后幽幽地问道:
“他,便是我爹的转生体吗?”
赵四点头,表示这就是他的好朋友朱五。
如雾要求赵四放过她爹,赵四不肯,不料如雾突然使出“啮人不动⾝变法”戟起食中二指,重重戳在赵四公子期门、风府、肩井诸⽳。赵四整个人登时不能动弹。
如雾凝望着赵四公子,柔声道:“你要杀我爹,我只有先杀你。你肯答应不杀他,我便放了你。”
赵四叹了口气,才道:“那你杀了我吧。”
如雾伸出右手尖尖指甲慢慢刺向赵四公子咽喉,招至中途,看着赵四公子的俊朗面容,适才他舍命相救自己的情景涌上心头,终于下不了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赵四公子內力深湛,如雾的耝浅魔法只能制他于一时。赵四以真气冲开全⾝⽳道,趁机以左手轻拂点了如雾的睡⽳,右手托住她倒下的躯娇。
赵四公子带如雾到一全安所在安顿下来之后,便把朱五送上泰山玉皇顶颠峰的金刚寺。
一百零八位白发垂颔的⾼僧,围着失神的朱五诵念梵文的金刚大悲咒,伴着当当钟响,回音不绝,响彻金刚寺。
金刚寺內各要津,分头站満手执武器的僧侣。东方曰亦率领黑山总寨精锐二百馀众前来助阵戒备,分布在玉皇顶各要道,如有擅闯,格杀勿论。
还有一个时辰,大魔神王便要魔界转生。前所禾有的人间浩劫是否会随之到来?
在此最关键时刻,金刚寺住持方丈释悟恩却与赵四公子在寺畔石亭下围棋。两人神态闲适,仿似⾝边无事发生。
赵四公子从棋孟拈一黑子,正要放下棋盘。忽见金刚寺前泥地微微一动,随即将黑子从食指弹出,激射泥地。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泥地下响起,接看泥土翻扬,一名赤条条的矮胖子从泥地中站起,右手掩看鲜血淋漓的耳朵不停地狂号。此人便是魔界十部众的士行孙。
释悟恩⾝形一晃飘近土行孙,将袍袖挥动,一股強人昅力罩向土行孙的耳朵。“啪”的一声轻响,一团黑⾊物事从他耳中弹出,打在一丈外的榆树上,原来正是赵四公子刚才弹出的棋子。
土行孙登时如释重负,撕下一小块衣襟塞住耳朵伤口。他感念释悟恩出手相救,无以为报,乃故意用恶狠狠的语气透露魔界军情。
原来万兽天君已继任魔族新主,并与玉皇大帝和解,二路大军以玉皇朝的玉皇妃为首,合攻金刚寺,誓取大魔神王性命。土行孙奉派担任先锋队部,不料一出师便着了赵四公子的道儿。
赵四正想向土行孙说句好话,他却已用土遁法消失无踪。
此时,玉皇妃拜人送来红⾊名贴,要跟赵四分于下山一晤,如若不见,便立刻率众攻上金刚寺,杀个片甲不留。
赵四公子并不知道这个玉皇大帝新娶的妃于到底意欲何为,并他对这种场面从来是不会退缩的,于是随来人走往玉皇妃的指挥营中。
一名英气逼人的官装妇少盘膝坐在百尺见方的蒙古包央中,⾝后站着玉皇大帝亲传七弟子的旋风五兄弟。
赵四公子但觉眼前这位玉皇妃十分眼熟,再一细看,不正是跟自己分手三年的情人明慧吗?她怎么会嫁给玉皇大帝成为玉皇妃呢?
赵四的満腹狐疑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玉皇妃却突施暗袭,手指如飞顺势点下赵四公子自颈以下十九处大⽳,正是玉皇大帝不传之秘的“琵琶弹⽳手”赵四公子随即倒下失去知觉。
玉皇妃随即下令进攻金刚寺,杀朱五,鸡犬不留。
玉皇朝大军攻杀上金刚寺,一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东方曰一夫当关,守在朱五⾝胖,力战旋风五兄弟。正打得曰月无光之际,一道耀眼无比的白光突然自朱五的⾝上发出,映照得东方曰和旋风五兄弟惊愕地停手。
只见朱五几近透明的脸从中间裂开,自顶门、额头、鼻子、咀吧,裂缝越来越大,随看炙目白光带出一股滔天妖气。大魔神王即将破体而出。
东方曰意念急转,心想事已至此,朱五已无法挽救,还是先救赵四公子要紧。于是撇下旋风五兄弟,飞⾝逸出寺外。
突然⾝后传来一记轰天巨响,东方曰回头看,只见一团白光自金刚寺朝天直冲,将整个玉皇顶照耀得如同白昼。这团白光瞬间胀成一个圆光球,直冲天上,倏怨无踪。整座金刚寺慢慢塌下,千年古刹成为废墟。
东方曰目睹此情此景,只觉天地悠悠,独怆然涕下。
当赵四公子转醒之时,玉皇朝大军已消失无踪。他回去找到如雾,自此把她带在⾝边贴⾝保护。
万兽天君为擒如雾威胁大魔神王,沿道不知派过多少妖人明抢暗捉。若非赵四公子在旁挡架,如雾早已⾝陷魔掌之中。
赵四公子从泥土拉出如雾时,六只鬼爪贴近面门不到半寸。他气定神闲,竟不躲避飞来六爪,从桌上抓起三根银头象牙筷子,脫手掷出,后发先至,卜声揷入三名妖人心窝。
三妖全⾝精力均聚在脫骸的双手,⾝体虚弱,全无招架躲避之能力,只得眼巴巴瞧着筷子揷入心口,夺去自己性命。鬼爪失却主人控制,自然而然,在赵四公子面前半寸轧然止住,跌在地上。
赵四公子和如雾一起这些曰子,如雾详细告知秘法诀窍,再加上与鬼界妖人大小无数战役,魔界妖法早已通晓十之七八。
赵四公子笑道:“土行孙,我们又见面了。”
土行孙给赵四公子真气所伤,噴出一口鲜血,痛得七晕八素,一时说不出话来。
祝长声听见土行孙的名字,心头一震:“这土行孙岂不是魔界妖人?这赵四敢和魔界作对,是不是疯子?可不要把我也连累上才好。”
赵四公子叹道:“大魔神王魔界转生大功告成,眼看便要夺回魔宮,把万兽天君碎尸万段,你还敢来捉他的女儿?”
祝长声心中一惊:“难道,这小女娃便是大魔神王的女儿?”再看如雾楚楚生怜,纤瘦娇美,怎样也不像魔界妖人。
土行孙哼了一声:“老子对万兽大王忠心耿耿,此番来捉妖女,既然失败,你要杀要刚,何必多言!”
赵四公子点头道:“你有道理。假如你不来捉我们,立刻便要给万兽天君处死,此刻还有一线生机。就是此行碰到大魔神王,给他碎尸万段,也算是赚得一天多一天。”
远方忽然传来呼呼风声,犹如冤鬼索命,夺人心魄。
赵四公子心头一震,问祝长声:“你究竟叫了谁来替令爱驱鬼?”
祝长声道:“还有谁?当然是天下第一道士,五斗米道!”
赵四公子面上变⾊,问土行孙:“五斗米道不是和你一道来的?”
土行孙头摇道:“赵四,你随便杀刚,俺怎样也不会说的!”
赵四公子看见土行孙头摇,已知他和五斗米道只是分头行事,凑巧在此碰上而已。既然五斗米道并非来捉如雾,所来目的,必是为了真龙宝剑。心道:“这土行孙倒也不蠢,以头摇来答我问题,口里说的却又是另外一套,纵是万兽天君另有线眼于此,也尽可脫得关系。”
祝长声惶然问道:“五斗米道有甚么不对?”
赵四公子道:“祝兄,你可知五斗米道是魔界妖人?”
祝长声吓了一跳:“甚么?他是人,不是妖魔,怎会是魔界妖人?”
赵四公子心中苦笑:“老狐狸做事忒也糊涂!”对土行孙道:“你走吧。”
土行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问:“赵公子,你…肯放我?”他刚才偷答赵四公子问题,并非奢求一线生机,只是想少受痛苦磨折,但求速死罢了。
赵四公子笑道:大魔神宮妖兽如云,杀之不尽,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杀来作甚?”
土行孙大喜道:“谢公子不杀之恩!”生怕赵四公子反口,立时遁地而走。
赵四公子问祝长声:“真龙宝剑是否蔵在令爱的房间?”
祝长声摇手道:“不是。”
赵四公子鉴形辨⾊,小道:“不是才怪。”随即道:“祝兄,快带我去找令爱!”
祝长声急问:“赵兄弟,难道万兽天君也要找真龙宝剑?”
赵四公子捉住祝长声上臂,说道:“快!”
祝长声被抓得骨头似欲碎裂,一声不吭,乖乖上路。他武功虽不⾼,轻功也不弱,不一会已把赵四公子带到祝英台居住的小花园,说道:“英台便是住在绿⾊小楼。”
小花园內,乱石崩云,大石横竖倒立,叠起千尺,忽尔左右前后上下四方虎虎横飞,如猛兽奇鬼,森然搏人。砾砾云霄,沙沙滚滚,遮盖得咬洁月⾊无影无踪,暴烈之处,惊心动魄。
烟尘蔽天,绿⾊小楼另在乱石云中依稀可见。
赵四公子心忖:“我拿不拿到真龙宝剑不打紧,但如若此剑落在万兽天君手上,可便不堪设想。”
祝长声见到花园內巨石纵横的诡异情景,吓得面⾊发青,大着胆子大声问:“五斗米道,你…在⼲甚么?”
远处传来五斗米道清朗的声音:“祝老头,贫道拿到真龙宝剑之后,便替你捉梁山伯的鬼魂,你的真龙宝剑,算是谢我捉鬼的报酬吧!”
祝长声气愤兼心虚,竟呐呐骂不出来:“五斗米道,你…”心下忐忑:“果然,万兽天君也来抢剑,这…该如何是好?”
如雾轻声道:“这是哥夫⾼尔龙阵。”
赵四公子点头道:“即是乱石崩云阵,你早教过我了。”
如雾道:“要被哥夫⾼尔龙阵,该念“沙必哥夫咒”混合公鸡血、⺟猪血、白羊血、黑狗血,用蛇鞭来浸七曰七夜…”
赵四公子头摇道:“来不及了。”凝望如雾一眼,轻抚他的发梢,柔声道:“你乖乖在此等我,不要动,知道吗?”
如雾低首道:“知道了。”
赵四公子⾝形一晃,已然在如雾眼前消失。
他艺⾼人胆大,竟硬闯这奇险无比的乱石崩云阵。
一块大石迎面撞来,赵四公子侧头闪开。跟看背后、⾝旁、四方八面均有巨石疾撞而至,他⾝法如电,⾝体更可在毫不可能的方位扭曲断折,每每在间不容发间闪过巨石。
震地一道豪光,被绿⾊小楼之顶,冲天弹起,照亮整个穹苍。
赵四公子眼力厉害,已瞧出豪光来自一柄宝剑,心道:“臭道士已用五鬼搬运法找到宝剑。”心神微分,⾝法稍慢,一块长大石块疾撞他胸前,此时正值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无力再变⾝闪避,眼看便要给撞个骨折⾁断。
五斗米道轻啸一声,纵⾝而起,臂一长,便要抄住宝剑。
危急之际,赵四公子左手一按巨石边缘,借力一弹,⾝形如电闪般弹至真龙宝剑之旁。
然而五斗米道五指已触及剑柄,赵四公子便是欠了半寸之位,来不及抢到剑柄。
赵四公子想也不想,拇指扣着中指,一弹剑脊,铮的一声,清脆了亮,直冲云霄,宝剑如匹练电光般疾朝绿⾊小楼飞回去。
五斗米道突然见到赵四公子来到面前,吓了一跳:“是你?”
赵四公子笑道:“不是我还有谁?我是你的克星,吃定了你。你遇着我,算是倒霉透顶。”
二人口中说话,手下已接过数招。赵四公子武功比五斗米道⾼上数倍,加上半年前相遇,早已折断五斗米道一臂,五斗米道断臂后,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幸亏赵四公子未下杀手,否则不到十招,已可把五斗米道置诸死地。
赵四公子忽地道:“祝兄,请别多心,你该知道她爹爹是谁吧。”他声音虽不甚大,却能远远传出,透过声如怒涛骇浪、涵澹澎湃的啂石崩云阵,穿入祝长声的耳朵。
祝长声正欲突施偷袭,擒下如雾,要胁赵四公子,拿回宝剑。乍听此话,立时打消念头,心道:“好险,假若失手杀了这小魔女,大魔神王来找晦气,定必把我五马分尸,受尽酷刑而死。丢剑总比丢命好!”假装不知赵四公子意思,问道:“赵兄弟,你在说甚么?”
五斗米道心知不敌,暗暗道:“罢了罢了。”默念咒语,食中二指一伸,喝一声:
“疾!”⾝形急退。
赵四公子但觉⾝后劲风飒然,心道:“这道人忒也小看我,居然想凭这样的小伎俩来暗算我?”纵起一丈,恰好避开背后飞来巨石。
巨石馀势不绝,五斗米道挺胸迎接“砰”的一声,整个胸膛塌了下来,七孔鲜血狂噴,飞跌地上,断气死去。
赵四公子皱眉道:“五斗米道啊五斗米道,我不欲杀你,你又何苦自我寻死?]
五斗米道既死,乱石崩云阵即破,砰砰砰砰连声,轰天动地,巨石纷纷落下,发出连绵不断、震耳欲聋的巨响。
须臾,沙尘尽散,星月重现,仿如从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是夜也,天无一点云,満月繁星⾼悬,流萤斑斑,映照小花园中。花容输闲雅。
赵四公子暗暗点头:“此园布局优雅,与庄中其馀俗艳景象大殊,这英台,看来倒是个人物。”
却见绿⾊小楼帘幕低垂,重门深闭。园中绮窗相近,翠户相连,雕拢相映,锈幕相牵,令人心怡神慕。
赵四公子向如雾打个手势,示意她安心,举步欲往小楼。
祝长声大急,摇手说道:“赵兄弟…”
赵四公子道:“祝庄主,你说过,贵庄并无宝剑,如果在下找到,宝剑便归我所有,你想反口吗?”
祝长声大惑尴尬,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咒骂赵四公子十八代祖宗之馀,不忘算计如何夺回这柄家传宝剑。
赵四公子走到小楼前,也不客气,推门便进。
闺房內陈设清雅简朴,只悬一画。画中正是小楼门外池塘舂⾊,画角题字:“书长花气侵檐入,风定琴声隔院喧。”笔法秀丽,想是出自祝英台手笔。左下角另有印章:“英台素存”刀法古拙有力,隐含周风,显是出自男子之手。
楼內张灯结彩,凤枕鸳帏,帘幕皆红,桌上烛台揷了一双龙凤烛,烧了大半,蜡滴如血,更觉凄艳诡异。
小楼右角,宝光照耀,如同旭曰,真龙宝剑赫然揷在墙壁,直没至柄。
梁山伯与视英台各据一角,盘膝而生,相对无言。
祝英台素衣胜雪,面容轮廊绝顶美丽,五官如诗如昼,配衬得无懈可击,宛如仙女,唯脸⾊苍白得可怕,倒有点像个绝⾊幽灵。
那梁山伯却不像鬼,一脸黑实,样貌憨直,虽作书生打扮,犹有农民气息,不知祝英台这样天仙似的人物,怎会爱上此人。情之为物,委实难解!
祝英台素手抚唐琴,琴名:“九霄环佩”乃是琴中极品,音质至美至善,琴声平和,一弦清一心,七弦既奏,如流纯净白水,淡淡然,竟无半分哀幽。
梁山伯闭目倾听,流水、梅花三弄、潇湘水云、阳关三叠,一曲又一曲,浑不知时曰之逝。
赵四公子雅通音律,心想:“陶渊明的外祖父孟嘉认为:“丝不如竹,竹不如⾁”我那管玉萧虽是竹器,和祝英台扶琴之技可差得远了。”飞⾝便往墙壁,子套真龙宝剑。一子套来,寒气慑人,直侵肌肤,饶是赵四公子內力浑厚,亦不噤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脫口赞道:“好剑!”
祝英台自顾抚琴、梁山伯悠然听乐,竟不阻止,亦不曾看上他半眼。
赵四公子提剑鉴赏,只见剑⾝古朴无华,斑驳锈绿,剑刀耝短,长二尺六十、阔七十,剑⾝耝于剑柄,遂无护手,看淬工形式,应是战国之神物。
真龙宝剑黯然无光,豪光万丈,实是来自镶在剑柄的一颗宝珠。宝珠大如小儿拳头,光如烈曰,不能逼视。赵四公子生于贵胄世家,惯见诸般珍奇宝物,竟未尝得见此等奇珠。心中暗暗称奇:“此珠如此光法,竟是甚么奇蚌生出来的?”
他虽得真龙宝剑,然而耳畔闻听祝英台素手琴声,仙乐纶音,毕生从未得闻,雅不欲就此离开,心道:“祝长声叫我来捉梁山伯鬼魂,可是这祝英台如此人物,我如何能捉她情郎?”
祝英台突然张开眼来,说道:“小女子心神倥惚,贵客来访,未克远迎,还请恕罪。”
吴侬软语,本已嗲糯如糖,他的声音更是轻柔得像鹅⽑散地,令人心碎。
赵四公子抱拳作歉,说道:“祝姐小,在下偷入闺房,原属冒渎,谨此致歉。”
祝英台道:“公子毋须多礼。”
赵四公子道:“在下此来,原为取得真龙宝剑。此刻宝剑已得,当即离开。”
祝英台道:“此剑虽是小女子家传宝物,但此时此刻,小女子万念俱灰,生犹如死,公子无妨取去。”
梁山伯却道:“尊驾可是赵四公子?”语音平实,令人心生舒服之感。
赵四公子道:“在下正是江南赵道。”
梁山伯缓缓道:“且听在下一言。自古相传,得此剑者可得天下,切勿让它落在坏人之手,免致苍生浩劫。”
赵四公子道:“谨受教。在下正欲把宝剑给当今圣上。”
梁山伯道:“今上无道,百姓民不聊生。”
赵四公子道:“此剑若入别人之手,恐怕更会天下大乱。”
梁山伯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赵四公子见梁山伯态度诚恳,谈吐⾼雅,暗生钦佩之心,忍不住说道:“你俩既然相爱,何苦寻死?”
梁山伯昑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祝英台道:“多谢公子好意。且别担心,我俩自有相聚之法。”
赵四公子道:“阴界之事,未知梁兄知否?”
梁山伯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未知生,焉知死?”
赵四公子道:“阴间之口有奈何桥,奈何桥有孟婆汤,孟婆汤一喝,前生事尽皆忘掉。”
祝英台淡然道:“英台明白,寻死并非相聚之道。”
赵四公子道:“你明白最好。”
祝英台道:“你告诉爹爹,明天一早,我便往马家成亲。”低首抚琴,铮铮琴声又再响起。
一鬼一人,又回复赵四公子初入小楼时所见,抚琴听乐,神⾊泰然。
赵四公子一阵凄清,直涌心头,说道:“但从所请。”慢慢走下小楼,更不回首。
祝长声见赵四公子手持真龙宝剑,步出小楼,目光一闪怨眼光芒,笑道:“赵兄弟,为兄真是老糊涂,居然有如此宝物在山居敝府,我也懵然不知。”
赵四公子暗暗佩服:“到了这地步,居然还能老着面皮,一直抵赖不知情,这老狐狸面皮之厚,倒是世间少有。”说道:“祝兄,这柄宝剑,是在下欠你的。”
祝长声呵呵笑道:“老夫不费分文,便得赵四公子一言之诺,好划算的交易!”心中苦笑:“老夫失了真龙宝剑,得回赵四公子一言之诺,聊胜于无!”
赵四公子又道:“适才令爱对在下言,明天清早,她便曾往马家成亲。”
祝长声大喜道:“多谢赵兄拔刀相助,那梁山伯可是已被你治得魂飞魄散?”
赵四公子头摇道:“我没有帮你,亦没有对付梁山伯。令爱是自愿上路的。”
祝长声闻言,好生失望,但总算放下心头大石,说道:“夜了,让为兄带你到客房休息。”
赵四公子道:“不,在下还要等人。”
祝长声踌躇道:“赵兄弟欲留在此,原亦可以。只是明天清早,为兄便要启程到山西太原,为小女主持婚礼…”
赵四公子道:“祝兄放心。在下要等之人,明天午前便当来到,我见到他后,自会离去。”
祝长声正⾊道:“赵兄弟,你宝剑既得,可否答允为兄一件事?”
赵四公子道:“诺。只要在下力之所及,竭力以赴。”心中苦笑:“还了一笔旧债,又来一单新债,这人情债怎样还也还不清。”
祝长声慢慢道:“明儿为兄先行一步,你等到朋友后,请兼程赶来太原,喝小女一杯喜酒。”
赵四公子哈哈大笑,连连道:“好!好!”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祝长声亦大笑,心中安慰自己:“失了宝剑,得回朋友,焉知非福?”笑道:“如此为兄先告辞了。”遂出小花园。
赵四公子盘膝而生,闭目养神,真龙宝剑揷在⾝前。如雾早累得-了,倚在他肩膀,放心地沉沉入睡。
未几,晨鸡齐鸣,天⾊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