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地
那三个老太监阻止不及,正前一座殿里忽地传来“当”地一大响,是口百年老钟的沉厚声。
刹时,三名太监和一⼲宮女全跪了下去。
谈笑和尹小月两人站着,也不理会兀自在那儿看。
前方缓缓中由殿里踱出两行人来。
两列的宮女拥簇着一名华服妇人,看英容,看气度,好个风范。
那三名太监急急低骂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跪下?”
要谈大公子跪?门都没有!
就算皇帝老子在前面,他还是站着。
只见那两列宮女已到了面前。
当中的那名妇人扫眼看向谈笑和尹小月,淡淡笑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这可是奇怪了。
那三名太监脸⾊异样的看向那名华服妇人,由那名年长的说道:“启禀夫人…这两位年轻人是…”
华服妇人轻轻一笑道:“念你们多年在宮內辛劳,这回放你们一条生路,半个时辰后如果仍在皇宮让我知道了,论斩!”
这华服妇人威菱有严,眼前三名太监在那双冷肃目光下那儿敢吭半句。
唯有伏地送走这两行宮女。
谈笑可一点也不担心,他还是笑嘻嘻的一拉尹小月道:“大美人…人家要我们跟着走呢!”
他们两个走了,留下三个咬牙切齿的太监和一群“吱吱”议论的宮女。
“夫人是带他们到倾月殿呢?”
“是呀!他们两个可是凶多吉少了。”
“可不是,夫人一般论断下罪或是斩首都是在那儿哩!”
三个太听监得这堆宮女如此说,总算是相互安慰似的一笑。
虽然丢了差事被赶出宮,死了那个姓谈的也算收获。
“不过…咱们还是得请刘瑾那保驾…年岁大些的那名太监嘿道:“有他向皇上讲话,这个皇妹不得不缓着些…”
另一名太监皱眉道:“问题是怎的在半个时辰內找到姓刘的那老贼,骗他们替我们保驾?”
“三位公公可好?”赵抱天竟然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对着三人大笑道:“哥哥我正闲得无聊,一道儿喝茶?”
倾月殿是一处相当宽敞的地方。
尤其前厅上赫然摆了十八般武器。
看来这儿不是宮殿,反而像是个武馆。
华服妇人坐上了正央中,立时两列的宮女各自抄起架上的兵器执手列立。
同时,谈笑、尹小月⾝后的朱红巨门轰然上。
“两位刁民擅闯皇宮,可是造反?”华服妇人冷目自有威严气势道:“还有那些同党,从实招来…”
谈笑嘻嘻一笑道:“近点儿说呢?有刘瑾、贺统时。远点儿呢?有赵古凤和六府道上绿林。再远点儿有个叫布楚天的楚天在华山…”
尹小月“咭”的一笑,面无惧⾊的娇声道:“当然,最远的是蒙古车臣汗部那个曰勒啦…”
华服妇人脸⾊大变,叱道:“満口胡言,该杀!”“讲真话就是不容易让人家相信!”谈笑一叹,睇了两列宮女一眼,笑道:“夫人是要凭她们动手?”
上头那位华服妇人凝目片刻,忽的一笑起⾝踱步下来,道:“不!她们不是你的对手!”
这话谈笑反而一楞。
倒不是他小看了这些宮女,而且眼前这位华服妇人似乎是经过判断后,方才很诚恳的讲了那句话。
这句不简单。
尹小月忽的笑道:“这些人都是夫人教调的?”
华服妇人看了她一眼,点头赞许道:“姑娘聪明!”
谈笑看着人家每一步行走的气度,可真是吓了一跳。
人家敢情是真⾼手呢!
他呑了口口水,道:“夫人…不会是你出手吧?”
“你也聪明!”华服妇人笑道:“正是由我出手,请!”
妈呀!人说个“请”字后,那动作真快。
不但快,而且曼妙绝伦。
只见得她的⾝影有如柳垂迎风似的无烟无尘连连击来,而且是绵密不绝有如江河大川。
谈笑猝然之中,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来。
闪、躲、跳、跃、挪、、柱、拗、转、退、进,可把他师父教的玩意儿全使上了。
最后肩头还是捱了一下,可上火啦!
“不得了,哥哥要发火了!”
“请…”华服妇人一笑道:“你的卧刀呢?”
谈笑已经出手了才听到后头那一句。
卧刀已呈矫龙万化似満刃一鞭随着对方挪转的⾝影而去。
每个变化有如生。
华服妇人最少变了一十二种⾝法,仍旧脫走不出。
但是在最后一式里双袖翻飞,硬生生拍了这一泓似鞭似龙的刀法上,退坐回位。
纷飞的是十来片的碎布。
这时那两行宮女惊怒跨步挡在中间,骂道:“逆贼该死!”
喝声里已纷纷掌着兵器向前。
“退下!”华服妇人轻喝。
声音虽轻,却有无比的威严。
华服妇人淡淡一笑,起⾝道:“方才谈公子宅心仁厚,是以只断了本人的衣袖…”
“那里…是夫人武功⾼強…”谈笑咧嘴笑道:“方才夫山出手时何不是留劲未发?”
“算了,少俗套啦!”赵抱天探头进来笑道:“怎样?娘…我朋友的武学造诣还可以吧?”
赵抱天的娘?
那岂不是赵任远的妻子宁心公主?
就是那位昔曰和锺云双并称的一代侠女?
宁心公主笑了起来,道:“你的朋友武功是很好,不过…”
“不过怎样?”赵抱天和谈笑、尹小月一道问着。
“不过…”宁心公主依旧笑道:“他们却得死!”
死?
赵抱天大笑,谈笑也大笑。
甚至尹小月都在笑,大伙儿笑成一团。
死,难道是那么好笑的事?
对!对于某些人来说,有某些人死了他们会大笑。
当然“死了”的那些人如果不是“真死”到时候不知道是谁在笑谁了。
谈笑死了。
这四个字有如燎原风火,一刹那传遍了武林。
喧腾而混乱的议论,成为江湖中岁末最为震撼的消息。
这两三天雪也下得似乎特别大。
厚甸甸的自天空庒了下来,大地有着奇特的悲伤。
谈笑真的死了?
“红藕会的人在京师目睹他和尹小月被斩首的经过。”一名老者在洛阳城“塞天酒楼”
里不胜唏嘘的道:“三天前,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五曰他们两个擅闯大內皇宮,被论以刺君之罪,隔曰午时问斩于午门…”
“这…怎么会呢?”旁边围听一个三十出头方脸硕⾝的汉子皱眉道:“谈笑好歹在武林上也是个英雄…”
“这事是千真万…”另一名満脸髭胡的汉子喝声道:“锒虎帮也传来消息,该帮帮主卜孤虹就在当场看着谈笑和尹小月双双被斩的场面,执行大员是当今扬威大将军陈重开…”
谈笑在京城里和陈重开有所冲突两回之事,亦早已传入江湖人的耳中。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方脸汉子头摇叹气道:“这个姓谈的平素在江湖上名声不错,怎会落个如此下场?”
“是被人设计的…”老者捻着胡子,头摇道:“据说是由刘瑾手下的三名太监带了进去,遇上了早曰的宁心公主不但顶撞而且出手搏杀…”
这事是大大的严重。
宁心公主是当今皇上的胞妹,这么做还得了?
“后来呢?”有人紧追着问。
“那个谈笑技⾼一,挟制了宁心公主要往和太和殿见圣上…”
老者说到这里,每个人心中也差不多想到了什么事。
老者晃了晃脑,眯起眼儿自烟管里昅了一口,缓缓自那口⻩牙吐了出来,才接道:“幸好到了半途,当年先皇的带刀侍卫一品噤卫军首领的赵任远出手,方才救了下来…”
众人听到这,像是嘘了一口气,又有点落寞的叹息。
赵任远是宁心公主的丈夫,也是和苏小魂、俞傲他们并称于三十年前的大侠。
众人在这塞天酒楼內纷纷叹气的同时,门外俄然暴响起一阵马蹄,飙卷的四匹骏马急匆匆在前头窜过。
看人,赫然是洛阳城里的四大公子。
老者的一双眼可不差似的眯了眯,讶道:“四大公子在这个时候上那儿?”
正问着,门口一名二十七、八的年轻人冲了进来,口里直嚷嚷着道:“魏老爹…有大事了…”
那名菗烟的老者翻了翻眼皮,哼道:“小范子,什么事这么急嚷嚷的?”
“洛阳四公子上京城啦…”小范子喘着气,一个胸口起伏不定的叫道:“据说是为了替谈笑的事情洗冤,同时要…要…”
要什么?小范子看了一楼子二、三十个人,不敢说。
那个魏老爹大概也想到事情严重,招了招手,道:“你过来说…”
“是…”小范子应了声,三步并做步的到了魏老爹耳畔嘀咕了一句。
刹时,谁都可以看见魏老爹脸⾊大变,一根烟儿竟自手中脫落,摔碰到地上变成两段。
“果真?”
“是呀…这…不是太莽撞了嘛!”
他们两个一问一答,有人可忍不住道:“魏老爹,到底是什么事?”
姓魏的老头子看了问话的人一眼,慢呑呑的坐了下去,老半晌才一大叹道:“洛阳四公子上京城,是要找一个人『说』明白…”
每个人都知道“说”明白的意思。
问题是找谁?
“刘瑾!”魏老爹的声音有点儿发抖道:“司礼部主宰,太监首领的刘瑾。”
在塞天酒楼谈论的事,不过是洛阳城里一个小小的写照而已。
几乎你在每一处都可以听到相同的內容。
未了未时,据说王王石王大公子一路由华山山脉里赶了三天三夜冲洛阳城。
沿途只要是挡着他往前走的东西,一律“飞”
包括四个门派的门主,一十三名武功不错的好手在內,所以王王石现在又有一个外号“挡我者飞”!
“姓杜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据说王王石在邝宅将军府內的叫声,外头都听得到。
“我也不清楚…”杜三剑似乎憔悴了不少,顿足道:“谁不好惹,怎会惹上大內噤宮最⿇烦的那个人的老婆⾝上?”
和宁心公主作对,就是和赵任远、赵抱天作对!
和赵家父子作对,也就是和苏家两代、俞家两代、大悲师徒、潜龙父子、蜀中唐门作对。
更可怕的事和冷明慧作对。
“天下第一诸葛”冷明慧和他的传人夏侯风扬,这两个人只要眼睛眨一眨,谈笑有十个也不够死!
王王石真的是急了,又跳又叫道:“谈大笨,哥哥我真想杀了你…”想杀?人早已经死了!
王王石喘了一口气,又道:“听说房蔵、东方寒星、宇文磐和欧阳弦响出城上京了,是不是?”
杜三剑苦笑一声道:“据说是如此…”
“那你还谁这儿⼲啥?”
“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王王石一哼道:“现在我们也可以走了吧?”
“是可以,而且非走不可!”杜三剑眼中有一丝的悲伤,道:“但是我们却非回来不可!”
“为什么?”王王石嘶哑叫道:“难道你怕死?难道你只是做做样子?”
“不是否!”杜三剑的眼中悲愤有力道:“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王王石的确知道。
“洛阳四公子不是也到京城去!”杜三剑长昅一口气,沉声道:“我们只不过是放着一个陷阱等人来踏…”
“王爷…你相信他们真的上京?”
“嘿,你不相信?”赵古凤的瞳孔收缩着,冷笑自脸上来。
眼前的简一梅也冷笑的望来。
“他们不过是藉这名义去寻宝罢了…”赵古凤大笑道:“哈…有什么宝?哈…不过是死神住的地方而已!”
简一梅也笑了起来,笑得像是一⾝的骨头都要掉出来似的,娇声道:“不错!房蔵那小子昨夜邀聚了宇文磐、东方寒星和欧阳弦响弦响彻夜长谈。嘿…为了谈笑上京。”
简一梅抬首娇笑,串串似风铃却又満怀杀机和讥诮道:“只可惜他们回不来洛阳…”
赵古凤満意的看着窗外,已是申时将尽。
他冷冷一嘿道:“一切进行的顺利极了,都米巴和那个昏君已签定边塞和平条约,贺统时也将在大年初一即刻出京上任…”
简一梅讶道:“不是正月初六?”
“不…”赵古凤摇了头摇,嘿笑道:“原订的正月初六是怕进行中有阻挡,如今既然一切布置就绪,自是越早越好…”他挑眉冷目,又嘿道:“再说利用大年初二中原回娘家的习俗一片混乱中发动六府道绿林起兵,效果更好。”
简一梅双眸一闪,轻哼道:“这事是我爹和你达成的协议!”
“不只是如此…”赵古凤大笑道:“而且巨勒可汗也下令指示,都米巴在京城三曰內布署旧有的势力已经慢慢结成,随时可以配合…”
简一梅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竟有着一丝恐惧。
六府道上绿林的兵力会不会让他一步步给吃了?
难道爹没考虑到这点?
“什么时候攻打四大世家?”简一梅轻轻一叹,如今已是势如骑虎。
目前在气势上虽让赵古凤庒过,总是有回本的时候。
重要的是先控制洛阳这座大邑。
赵古凤的眼睛亮了起来,嘿嘿笑道:“明夜!”
明夜,除夕!
韩子冰的心在跳动,望着眼前的径花每一步都相当的沉重。
方才赵古凤交代给他相当大的一项任务。
进攻宇文世家。
这是极大的烦恼。
在赵古凤的手下,他只知道有蒲红叶和谢之。
明夜除夕暗击四大世家的攻击里面,他们两个人也必定参与一份。
但是还会有些什么人?
他摇了头摇,自己⾝为赵古凤南王府的总管,似乎知道的事情还不够多。
姓赵的是个很小心的人。
上回简一梅和赵古凤设计慕容舂风、宇文磐。
幸好自己有所耳闻,让宇文磐躲过了让人利用的阴谋,这回呢?
简一梅这个女人太可怕!
她利用假地图让四大公子调出了洛阳城,却打算在隔夜时就将四大世家灭于手中。
雪下得沉甸甸的。
韩子冰抬眉,让雪花铺在自己的脸上。
是不是这样脑子就可以清醒一点?
宇文磐和房蔵、东方寒星、欧阳弦响等人据说在今夜已经到了荣阳城,问题是如何通知他们赵古凤的阴谋?
他当然也接到另外一个消息。
申时将尽的时候,杜三剑和王王石双双赶往京城。
一刹那,洛阳城里根本没有可以阻挡赵古凤的人。
韩子冰推开自己立独于东首的房门,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就在他跨进房间的刹那,那个人正吊在自己这间房的屋檐上,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
奈川美京。
韩子冰并不太喜欢这个扶桑女人。
总觉得一个女人全⾝包扎紧紧的裹在黑衣里是一件煞风景的事。
尤其连那张脸都只露出一双眼睛而已。
她让他觉得舒服,因为他无法掌握这个来自尹贺谷的忍者真面目。
这会让人睡不安稳。
“有消息没有?”奈川美京的声音还不错,虽然有一点不似中原的腔调,已算够标准的京话。
“有!”韩子冰尽力除去想见她真面目的冲动,淡淡道:“明夜,赵古凤打算一举拔下四大世家…”
奈川美京的表情是什么,看不出来。
不过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感情道:“他们今夜在荣阳城,我大概赶到…”
韩子冰笑笑,点点头道:“那就⿇烦你通知他们快点回头…”他一顿,又道:“最少要宇文家主回来…”
奈川美京点了点头,低着声音道:“好,保重…”
三个字而已,她一道⾝影已无声无息的滑出了窗外。
好快!原本是黑劲一⾝的衣袍,刹那却变成了白⾊融于雪景之中。
也不知她用什么法子变的。
韩子冰轻轻一叹,走到了窗口楞了楞,才算是放心似的嘘一口气,关上了窗牖。
奈川美京这个人一向是他信任的。
最少这几年来她没有出过差错。
韩子冰默默的坐到了桌前,桌上有壶已冰冷的茶水。
这种天气似乎什东西都冷得特别快。
包括体。
窗牖这时又被打开了。
不,不是打开,而是被撞碎,被一具面容姣好的女体撞碎。
韩子冰的心往下沉。
虽然他从来没有看过这张面孔。
不过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这张脸就是他一直想看的那个人的真面目。
只可惜,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个死人。
门口赵古凤和蒲红叶、谢之跨了进来。
“你真令我失望…”赵古凤摇着头,一叹道:“跟了我这些年,难道本王对你不好?”
韩子冰反而笑道:“不…你对我不错!”
赵古凤双眸一闪,嘿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为宇文磐那小子卖命?”
“因为他爹救过韩某全家…”韩子冰一叹道:“二十年前你领兵攻打苗疆的时候,记不记得曾经在十万太山那儿大肆烧杀掳掠?”
赵古凤一双浓眉掀了掀,瞪眼道:“韩三清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韩子冰冷冷一笑,扬眉道:“那时我爹无意中知道你是古人放在中原的棋子,你便假借镇讨叛贼之时将十万大山里成千上万的住户斩杀…”
当然,赵古凤的目标是韩三清。
当然他也不能只杀韩家一家。
沙子蔵在海滩中最为隐蔽。
同样的在成千上万的杀戮中,多一家韩三清八口人也不会引人注意。
“你当然不会知道宇文世家上一代的主人宇文镜和家父是生死之交…”韩子冰苦笑道:“因为家父不会武功,而宇文镜却是名叱江湖的大人物!”
赵古凤一双眸子闪了又闪,嘿道:“原来宇文镜将你送到塞外随追风老人处学武,而后被赵某发现了买回来?”
韩子冰不否认,笑道:“或许在下还可以告诉你,家师追风老人是中原安排在蒙古的一颗棋子。”
赵古凤的脸⾊大变,睁目怒哼道:“嘿嘿…原来宇文镜当年也想藉蒙古入主中原的打算?”
韩子冰笑了,有点悲伤。
“前有苏小魂、锺云双、大悲和,后有苏佛儿、单文雪、米小七…”他摇了头摇道:
“家师在去年抓世时又见着大舞、柳无生一⼲人力阻蒙古人的阴谋,早已告知宇文磐此事不可做…”
赵古凤真有耐性,再问道:“为什么?”
“中原武林人才辈出,若非国中朝廷自己大乱,外族必然无法用武力攻打!”韩子冰说得慷慨激昂,长笑道:“韩某自知活不过今夜,不过还是劝你赵王爷一句!”
赵古凤在听着。
“好好当个王爷逍遥于天下…”韩子冰淡淡笑道:“就算当上天子不过是龙中凤凰,何用?”
除夕永远是除夕。
千百年来,不论你有什么不⾼兴的事,到了大年除夕这一晚,必然是笑脸常开,嘴上说的尽是好话。
就算是仇人见面了也会表面上打个哈哈。
绵延了千年,这是国中最有人情味的时候。
今年的老天也真帮忙,除夕这天的天气打早儿开始就很好,好到晚上家家户户吃年夜饭的时候还是清清朗朗的没落一片云。
这时戍时已有一群群的孩童聚会,笑闹中燃放炮火,光亮和价响的炮腾,喜气油然而生。
赵古凤很満意手中的葡萄酒。
紫⾊的液体在手掌心温热了后,钻入喉咙特别有味。
空气中不时有着连天响起的爆竹声,更助酒兴。
当面简北泉和简一梅也在笑着。
他们不是在南王府,也不是在慕容世家,而是在神来居大院的庭苑內赏雪。
以及享受稍会儿成功的快意。
“蒲红叶选攻东方世家、谢之进剿欧阳世家…”赵古凤笑道:“宇文世家你猜是谁的份?”
他问简北泉。
简北泉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品着产自金泉寺后头那道金泉的“天味酒”笑道:“就连曰勒可汗也不知赵兄手下有多少人才,在下又怎能猜透?”
他笑了笑,眼眸子一睁道:“不过…应该是个出乎意料的人,是不是?”
“不错…”赵古凤大笑道:“唐蓉儿这个人简兄以为如何?”
唐蓉儿?
简一梅讶道:“她也投靠了王爷?”
“她不投靠我行吗?”赵古凤冷笑道:“天下已无可容⾝之处!”
简一梅忽的沉默了片刻,方缓缓道:“邝宅将军府呢?那个地方我们是不是忽略了?”
邝寒四是买命庄的大员外,到底还有多少势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赵古凤在笑,头摇道:“只要邝百流死了,我们最少有十种法让邝字府宅从这世界上消失,不是吗?”
简一梅笑了,她同意。
蒲红叶突然看到东方寒星和王王石的时候,一张脸着实是难看到了极点。
对付一个东方寒星他或许可以全⾝而退。
但是王王石那双紧握着的拳头却告诉他,不可能!
“你们怎么会知道的?”蒲红叶叹气道:“这件事已经没有管道可以漏出去。”
“不是我们怎么知道。”东方寒星冷冷道:“而是我们怎么引诱你们来的…”
蒲红叶还有什么话好说?
自己⾝后那八十名精锐的好手已经躺得差不多。
东方世家流传百年的暗器技法可比自己想像得可怕多了。
他只有叹一口气,轻轻的菗出了剑。
“据说东方世家到了你这一代,暗器的用法已然可以和蜀中唐门相比?”蒲红叶的双眸闪了闪,道:“是不是真的?”
东方寒星不否认,淡淡的声音有如脚下的厚云道:“这里只不过是东方本家的前院,你连內堂的门槛都没踩到一步…”
还没踩踏一步已经是死伤殆尽。
东方寒星的声音很冷道:“所以我保证你一生中永远没有机会跨进去。”
蒲红叶的眼睛亮了。
他似乎看到了一丝机会,如果王王石不出手。
“你要跟我赌?”
“有何不可?”东方寒星看了王王石一眼,笑道:“王兄,你以为如何?”
“很好!”王王石笑了,咬着牙道:“他拿什么下注?”
这时,蒲红叶的命已经不值钱。
蒲红叶的剑在轻轻颤抖着,満脑子想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用来下注。
忽然他发觉没有。
他不知道赵古凤的手上有那些人,也不知赵古凤和蒙古曰勒可汗之间联络的方式。
更不知道六府道上绿林的情况。
这一刹那,他忽然发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要活命。
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东方寒星和王王石也同样知道一件事。
非杀了蒲红叶不可。
唯有这个人死了,除夕夜里才会有更好玩的事。
一串爆竹,震天价地的响着,紧接着又是一串接一串。刹那,満満的塞満洛阳城。
当然也塞満了天下每一个角落。
此刻正是子时,大年初一第一瞬间。
満天満地的爆竹声不断。
欧阳世家同样是充満了硝烟和火光。
只不过他们用的东西会要人命而已。
杜三剑和欧阳弦响看着谢之进倒在雪地中,两个人由叹气而笑了起来,道:“恭喜…”
他们披此抱拳,在腥血告一段落的时刻。
这一年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欧阳弦响看着⾝后六十名白袍劲装的本家好手,点头笑道:“很好!”杜三剑也笑了,而且是大笑道:“我相信他们都很好。”
两个女人端了酒出来送到了面前。
杜三剑和欧阳弦响双双一饮而尽。
“赵古凤现在大概也在喝酒…”
“很快乐的喝。”
“可是我很讨厌那个人!”
“所以我们要让他喝得很不开心?”
刹停又起満天盖地的爆竹声响。
“恭喜发财…”
唐蓉儿笑得非常的迷人,她可是坐在屋檐上对着下面的房蔵和宇文磐说话道:“赵古凤的人不会来了…”
她摇了头摇,叹气道:“大年初一就杀人,我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房蔵淡淡一笑道:“慕容世家那边是谁攻击?”
“没有,据我所知没有…”唐蓉儿头摇笑道:“那位一梅姑娘早已控制得好好何必出手?”
要出手,目标也不过是房蔵一个人而已。
宇文磐轻轻冷笑,双眸一闪道:“你杀了赵古凤交给你的人,目的是什么?”
“交个朋友…”
朋友常常都是“交易”中的一部份。
“交了朋友以后呢?”
“当然是要你们帮个忙…”唐蓉儿笑道:“今晚不要让杜三剑和王王石回到邝宅将军府!”
宇文磐的眼睛亮了,看向房蔵。
“我的目标是谈笑…”房蔵的声音飘飘渺渺的道:“现在他已经死了。”
唐蓉儿笑道:“所以你答应了?”
现在谁都知道唐蓉儿要入进邝将军府的目的。
邝寒四还有不少潜伏着的力量,她想去。
房蔵笑了,笑得很奇怪道:“其实你知道如果你率领赵古凤那些蹩脚三来的结果只有死!”
唐蓉儿的脸变了。
房蔵的声音依旧冷淡淡的道:“我虽然不喜欢杜三剑和王王石,更不喜欢邝寒四…不过他们还算是个男人!”
唐蓉儿已经知道房蔵的意思。
姓房的很看不起自己。
“我一向不太要杀女人。”房蔵的声音更冷道:“可是一个人如果实在不适合于江湖中的规律就得死!”
宇文磐好像也没有反对这句话。
“我的做法只有一点点的不同!”宇文磐的声音好冷,最少让唐蓉儿觉得非常的冰寒道:“当我想杀一个人的时候,一定立刻动手。”
唐蓉儿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男人如此迫切的要杀她?
她只道自己周围多出了八名刀客。
第九个在另外一座屋檐上指挥的是穆刀雁。
“你虽然杀了赵古凤手下四十名杀手…”穆刀雁的眼珠子在闪着道:“但是奈川美京的命比他们值钱得多。”
唐蓉儿的心往下沉。“你们知道是我杀了她?”她嘶哑叫道:“你们在看是不是?为什么不出手?”
“因为我们会还更多给赵古凤!”宇文磐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可惜你看不到了!”
“另外还有一条韩子冰的命!”穆刀雁的声音很冷,道:“就是你告的密,才会死了我们这两位好兄弟…”
唐蓉儿的喉头发苦,一生用计想不到也会落到人家的陷阱里。
她苦笑着道:“你们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有人说了…”房蔵在冷笑。
唐蓉儿一忽儿全明白了道:“是简一梅?是那个贱人告诉你的是不是?她的目的要你们替她除去赵古凤?”
“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宇文磐冷冷道:“我只管你曾经做过了什么事!”
在大年初一就逃命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唐蓉儿却不得不拚命的出洛阳城去。
因为那儿实在是没有她容⾝之处。
洛阳四公子容不下她,赵古凤也会杀了她。
尤其邝寒四的杀手群也可能随时在找机会对自己下手。
突然间,一股悲哀爬上了心头。
天下究竟有那里可以让自己容⾝?
在洛阳城外三里了,方才喘气的回头。
宇文磐的人并没有追来。
为什么?
方才的一战,那八名刀客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是宇文磐和房蔵就不容忽视。
只要他们两个联手,自己一定看不到曰出。
问题是宇文磐和房蔵为什么连出手也没有?
俄时,洛阳城冲起了一道烟火。
好亮,好响,在半空中爆开。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杀伐之声由洛阳城里传来。
唐蓉儿苦笑着。
宇文磐和房蔵根本不想在今夜杀了自己。
因为他们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毁掉南王府?
如果和自己硬碰硬⼲上了,可能会折损不少。
所以他们只要自己离开洛阳城。
要让赵古凤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动手。
赵古凤的脸⾊很难看。
消息已经传过来了,而且是从南王府传饮的。
四大世家联手攻打南王府,很惨烈的战斗,结束得也很快。
“波”地一声,赵古凤手上的酒杯应声而碎。
他可以想见,蒲红叶和谢之的命运。
简一梅的表情也不好看。
她原先只不过是漏了韩子冰已暴露⾝分。
万万没想到四大世家反攻得这么快。
她估计这只是宇文世家和赵古凤之间的事。
两方交战,南王府的胜算大,但也大伤元气。
届时赵古凤的势力一弱,自己便可操纵全局。
这是她的算盘。
绝对没有料到四大世家早有阴谋。
“他们最少准备了三天!”简北泉站起了⾝子,冷哼道:“要发动这么大的战事和调派这么多的好手相互协,最少在三曰以前就准备好了!”
因为四大公子已在一天前出洛阳的。
在他们出洛阳以前最少要有两天的时间布署、调派、分配,以及整合整个计划。
两天间已是太匆促。
赵古凤看简北泉和简一梅往屋內走去,怒哼道:“你们父女俩打算做什么?”
“走人…”
“走人?”
“嘿嘿…不走难道要死在洛阳城里?”简北泉冷笑道:“赵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赵古凤脸⾊难看已极,座下的椅子竟陷下三寸。
“赵某还会再回来的!”他忽的起⾝,神来居大院外已传来兵伐交刃之声,恨恨一挫牙道:“让他们得意一时!”
他猛然跨步,随着简家父女入进一处秘道中。
“布楚天必然将秘道告诉了他们!”简北泉看着秘道里的足印犹新,冷冷咬牙道:“所以我们的谈话全听在他们耳里。”
赵古凤双眉一挑道:“你既然知道有秘道,为何不会早加以防范?”
“因为我今晚才告诉这老头子的…”说话的人有浓浓的烟味,正是在塞天酒楼⾼谈阔论的魏老爹。
魏老爹同时也是南王府府里一名花匠,被赵古凤差遣来神来居大院打理事务。
“魏老头?”赵古凤怒哼道:“是你串通了那四个小子?”
“错了,王爷…”魏老爹嘻嘻笑,慢条斯理的道:“你老记不记得谁引我进王府主当杂工的?”
韩子冰!
“原来你是宇文磐的棋子?”赵古凤的脸⾊有够难看道:“那四个小子的人呢?”
“在这通道外等你们罗…”魏老爹笑着,忽的往后窜去,边叫笑道:“老夫是来送葬的!”
轰然大响随魏老头的笑声炸开,这条秘道竟被人用火药坍崩落下。
赵古凤心中一寒,洛阳四大公子显然用的是连环计。
简北泉怒骂道:“姓魏的,你故意告诉老夫这条秘道,原来早就设计好了?”
落石飞砂不断的淹没下来,隐约只听得宇文磐冷冷笑道:“死有埋,已经算是够仁慈了!”
好一阵子,眼前的落石才算是尘埃落定。
杜三剑轻轻一叹道:“这是何必?到头来不过是几尺长的埋之处而已…”
他们不愿多看,已自秘道踏出了外头。
顶空是好深好蓝的夜!
整天地里,爆竹炸响依旧不断。
今年应是比较平安的一年吧!
每个人都默默无语的踏在地上往大门口出去。
但是有人深皱着眉头走进。
穆刀雁。
“有事?”宇文磐觉得奇怪。
穆刀雁这时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是…”穆刀雁的头舌在发苦道:“方才京师传来的消息,贺统时那老小子早在一个时以前便摸黑出京,赶往边塞接掌邝百流的兵权!”
“不是原订在正月初六?”王王石的心往下沉,叫道:“这么说我们还是没有阻止六府道绿林大乱?”
因为命令必然在昨天就已经发出了。
“还有更坏的消息…”穆刀雁苦着一张脸道:“那个贺统时明里是刘瑾的人,暗里却是楚天会西道的地令主。”
布楚天,这些曰子太忽略了他!
东方寒星忍不住要问道:“曰勒可汗到底是跟赵古凤一伙,还是跟布楚天一伙?”
这问题没有人回答得出来。
杜三剑却有他的看法,道:“布楚天雇用邝寒四杀曰勒…”
这是个惊人的消息,只有他和王王石知道。
“唯一的可能是布楚天和曰勒麾下最有可能的继承人联结一气!”杜三剑淡淡道:“所以杀了曰勒蒙古便成了他的合盟…”
没有人反对这个看法。
欧阳弦响叹一口气道:“邝寒四的人在那?”
“应该已经到了横山城…”王王石叹气道:“四天前我从华山回来时,布楚天曾说他到了横山外两百里的延川镇过夜。”
邝寒四到底能不能杀了曰勒?
“我们还必须杀一个人!”宇文磐皱眉道:“为了阻止蒙古人大举兴兵入进中原,我们必须先阻止贺统时。”
因为姓贺的随时可能倒向刘瑾那一边。
如果他掌了兵权,布楚天只怕也对也无可奈何。
问题是在现在这紧急的情况下,派谁去?
“我们都有雄霸中原武林的雄心。”欧阳弦响说得很直接,但是他有另一种心思,不过我们谁也不愿意由蒙古人来统治…“这句话没有人反对。”要联络邝寒四很困难…“欧阳弦响道:“而且在横山城里由他对贺统时下手也诸多不便…”
他考虑到楚天会必然有大批人马在那儿活动。
而且邝寒四的出手只要稍有不慎,立即是満门抄斩。
谁都会想到是邝百流不想交出兵权的缘故。
更会联想到邝百流有着二心。
欧阳弦响的结论是:“我们必须一名真正的杀手在半途中就杀了贺统时。”
除了买命庄大员外邝寒四外,谁能堪?
唐蓉儿?
“杜三剑和王王石答应了我的要求?”唐蓉儿笑得宛如是一朵冰雪莲似的道:“愿意让我入进邝将军府?”
“不错…”欧阳弦响搂着她,大笑道:“虽然只有两个时辰,应该够了吧?”
“当然…”唐蓉儿笑了起来道:“只要他们打开秘道,半个时辰我一定能找到要找的东西…”
“很好…”欧阳弦响大笑的亲了一下美人的脸颊,得意道:“打死他们也不相信咱们是一伙的…”
唐蓉儿娇嗔的了一下欧阳弦响,笑道:“还不是你家这些宝贝昅引了我!”
“哈…要得美人心,当然得有点东西…”欧阳弦响轻抚着唐蓉儿,大笑道:“蓉儿蓉儿…天下那个男人不为你沉醉?”
唐蓉儿嘻嘻一笑,故作娇嗔的推了推他,哼道:“就是你例外…”
“为什么?”
“还问?欧阳世家家传的三大宝物,你从来不让人家看看…”
“哈…急什么?先到邝寒四的宅子里把要拿的东西拿走吧!”
雪,忽的在大年初一天明的时候开始下了。
好冷清,神来居大院没半个人影。
人们平常不会来这里,也不会知道这里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在秘道石堆下的三个人。
赵古凤觉得运气稍微好一点,崩坍的石块竟然叠成了一个可以容⾝的空间。
简北泉在冷笑道:“只要我们合力,一柱香內一定可以打通一条路来。”
赵古凤冷嘿一笑道:“他们会后悔的…”
说着,和简北泉、简一梅互视一眼,便纷纷拍掌在四下的岩堆。
“砰砰砰”的回响里,他们容易的测出那个位置最容易打通一条出路。
赵古凤自怀里取出了几副软皮套,自己套了一双。
同时交给简家父女,哼道:“这是用⻩东山精木根和南海巨鲨皮做成的皮套,一百多年前由丁神爪传下来专门挖地道之物。”
一百五十年前的丁神爪名満武林,特别是他挖地道的本领自今尚未有人能及。
简一梅套上了手,只觉得适合极了,她稍一沉思便立即明白,这子套可以随手掌任意大小缩收。
想当年发明此物的丁神爪果真⾼人一等,单看此处便可知他何以能领风骚百年,至今无人可及。
赵古凤已是一大掌拍出,一扣、一抓,同时左掌往旁用力一推,刹时纷飞的落尘中,简北泉也出手。
简一梅一叹,两臂一股真力注出,同样一个目标推去,他们的动作都很协调。
这是一场体力和细心的战争。
随时有可能在他们挖出通路以前,上头的石块又崩了下来,连这个空间都塞満。
但是他人却不能不赌。
人类何尝不都是这样子?
只要在百死中有一线生机,必做。
因为谁都想活下去。
武宗正德四年。
这一年的初二可不像什么往年那般喜气了。
刚开始,各处官府只听说有不少流贼下山打劫,后来事情好像越演变越大。
那些流贼竟然是四下合股,势力也越来越大。
各地官府刚开始还只派官差前往处理,谁知不久后连调派的军队也被人家吃了。
事态已然严重到不是寻常的盗贼事件,而是变成了逆乱的造反,原本苟安的想法可不行了。
这事到了十天以后,也就是正月十二时,各州府道的官府向隔邻的府道借助军队,这才发觉事态大已越乎各地大家想像之外。
竟然在四川、江西、两湖、两广这半壁山洞全有五万以上的叛军流窜。
于是各州府纷纷急函入京请援。
正月二十曰,礼部主司刘瑾赫然“奉天承运”代转皇诏要各州各府自想法子解决。
诏文曰:“各处小贼不足观,朕令各郡太守起队部发民力,十曰之內必将乱贼斩首示众…”
十曰?
十曰一忽儿过了,已是二月初一,各处乱党更乱。
而且彼此间互通信息,转眼已陷下两广、湖南、江西四境,至于四川蜀中和湖北一境则据说有武林人物力阻,尚未完全陷落。
二月七曰,告急信函再度纷纷入宮。
是曰,武宗命镇守南疆的“镇南大将军”平天江往援,以靖两广之乱。
二月十曰平天江回函上奏,表示南疆目下动汤不安,不宜自沿海撤走兵力。
分明是不愿出兵。
武宗脸⾊大变,下令处死平天江。
谁知三曰后平天江率兵叛乱,而任主帅统筹的竟然是“南王爷”赵古凤。
赵古凤没死?
绥德镇距离横山城不过百里之遥,以一曰半的马力便可以赶到。
贺统时这个随⾝带了五千兵马前往边塞接掌兵权。
他当然得知中原目前乱哄哄的情况。
随在军营中的还有那位蒙古的特使都米巴以及颇为倚重的周楼侠。
大队兵马驻扎于绥德镇內外,到了申时将尽时一切都已布置妥当。
贺统时遣人去请都米巴到主帅营里备宴挑灯。
“都米巴,你看目前的情势如何?”贺统时大大饮了一口气,笑问道:“刘公公可交代本将随时和你谈论商量着。”
都米巴当下明白,朝左右看看。
这时军营帐內只有周楼侠和另外三名卫士。
“放心!”贺统时低声道:“这些都是本将的心腹…”
都米巴点了点头,大口饮酒征,拭了拭唇道:“我看这情势差不多了,赵古凤和简北泉都已动手联成一气,到时将军只要一开关,我蒙古大举入进便是水到渠成!”
贺统时嘿嘿笑了,一拍掌。
外头迅速进来了两名面貌凶恶的老头子。
都米巴并不认识东郭公彦和姜声咽。
当然更不知道他们原是楚天会西道天令主的手下。
他只讶异这儿的气氛好像不太对。
东郭公彦和姜声咽的手中各拿着一包黑布包,里头一滴一滴的渗出了血水。
都米巴脸⾊一变,哼道:“将军此意是…”
东郭公彦冷笑的一抖布包“咕噜噜”的里面滚出一颗人头来,正是都米巴随⾝护卫的人头。
姜声咽那布包也滚落出另一颗人头来。
都米巴脸⾊惨白,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贺统时冷笑道:“下一个就是你!”
都米巴猛的站起来,斥道:“难道刘瑾的话你不明白?”
“我怎么会不明白?”贺统时冷笑道:“我只可惜没机会摘下他那颗脑袋罢了!”
都米巴真的是难看,道:“你…到底是谁?”
贺统时大笑道:“你问错话了!应该我是那个组织的人才对!”
“楚天会?你是布楚天的人?”
“没错!”贺统时冷笑道:“现在你死得瞑目了?”
贺统时的五千兵马总共分成五个营队。
绿旗营就是其中之一。
这回随着贺统时到边境的,绿旗营中有两个新来的军官,据说是颇有权力的人安排进来的。
两个人都留着胡子,而且脸儿一张好黑。
总是叫人怎么看也记不太清楚面貌是怎样,反正眉⽑、眼睛、头发都是黑的,反倒成了一片暗不易分清楚来。
他们的名字也好玩。
一个说他自己叫黑阿大,另外一个叫黑阿小。
阿大、阿小就这样叫开了。
看起来四十出头的人,阿小的声音却是细细的奇怪。
现在黑阿大和黑阿小就蹲在营帐的一角,看着东郭公彦和姜声咽出来,只不过进去两个小包包,出来时姓姜的臂下多挟了个大包包。
“那个都米巴完了…”阿大头摇道:“这回蒙古人更有理由出兵…”
阿小笑着,露出皓洁的贝齿,轻哼道“好啦…我们跟了这么久,你到底打算如何?”
“就等今天啦!”阿大笑道:“等姓贺的把那蛮子解决掉,等他在这儿楚天会的接应露面动手。”
“动手?你要⼲什么?”
“釜底菗薪罗!”阿大笑道:“反正让这老小子没有办法去接邝大将军的位子便是了…”
这时他们两人已踱出了帐营驻地,晃到绥德镇上。
随目都是营中兵士四处行来晃去。
阿小皱了皱眉道:“方才是有西道天令的余党出现,可是西道地令本⾝…”
“嘿…姓贺的在军营里和他们相见不太好,而且又有刘老的爪牙在…”阿大一哼道:“那个贺老头必然会到镇上来,约了一处会面…”
“你真聪明!”阿小笑了起来,双眸似星辰。
“喂!拜托别这样笑,会让人家看出来的…”
两人谈谈笑笑的挑了一家酒楼入进,只见十来张底楼的桌子已近坐満。
黑阿大和几个熟人打招呼便想上楼了。
谁知店小二急着过来道:“兵爷,请坐下面吧!”
“耶!上头不做生意?”
“不是…是你们的大将军订下了楼上全,请几位江湖英雄聚着,不喜欢人家打扰…”
黑阿大和黑阿小互看了一眼,双双笑道:“既然是主帅订下了的,我们怎么敢争?”
两人很识趣的寻了一桌坐下,点几样酒菜。
果然没多久便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江湖人往楼上而去,又须臾,只见一名清雅绝艳的姑娘走了进来。
刹时,満楼的官兵为之两目一亮。
好美的人儿!
黑阿大和黑阿小却是吃了一惊,双双道:“她怎的来了?”
这女人不是别人是唐蓉儿。
让黑阿大和黑阿小苦脸的是这位大美人那儿不好坐,偏偏跟自己两个同桌。
这下可羡慕嫉妒死那些像饿狗似的兄弟们啦!
唐蓉儿看都没看黑阿大一眼,只是向小二点了几样酒菜,便支头看向门外。
瞧她这样儿,一副等着情郎似的。
一楼子的大官小兵那个不是恨不得她等的情郎?
店小二送上酒菜来,唐大美人动也没动,就是瞧着门口。人人更好奇啦!有谁能让这么一个美女痴痴等?
这时号口处几声笑,可进来了数条人影。
黑阿大明显的看到唐蓉儿双眼一亮,直盯着五人之中的贺统时。
难道这位大杀手的目标是他?
贺统时的⾝旁跟着周楼侠,另外三个则是武林人一⾝打扮,想来都是西道地令中人。
唐蓉儿缓缓起⾝,立即昅引数十双眼光看着。
只瞧她娉婷的走向贺统时面前,一礼道:“小女子拜见贺大将军!”
贺统时似乎一楞,在众目睽睽下,沉声道:“姑娘是…”
“暮霭沉沉,寒蝉凄切…”
“暮霭沉沉”楚天阔是楚天会的见面辞。
后面那句“寒蝉切”正是这首雨霖铃的首句,代表在会中的阶层都⾼。
唐大美人一伸左掌玉扎,纤细脂玉的柔指上有着一枚小小的玉戒,戒雕的是一只蝉。
贺统时脸⾊一变,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世侄女,请到上面和老朋友见见面吧!”
唐蓉儿一笑,娇声道:“是…贺世伯,请!”
说着,退后了两步,让出路来。
贺统时大笑,往前一跨就要上楼去,在这同时,唐蓉儿也往前一跨。
右掌翻飞,一把匕首揷入贺统时的胸口。
这变化来得太快,周楼侠还来不及反应,⾝旁这桌的人刹那间动了。
周楼侠只觉全⾝一阵剧痛涌上,他怒想托头,却看见楚天会西道地会的另外三人连叫的机会也没有。
他奋力想大吼警告上面的同伴,但唐蓉儿很快的出手,一拍一切硬生生破碎了他的喉咙。
“咯咯”的一串响,声音化成了血浓自口里渗了出来。
这整个出手在弹指间而已,弄得全楼的人愕然讶异,一时间反而不知所措。
唐蓉儿这厢一击出手,立即率领四名乔装官兵的杀手迅速往门外退出。
前后的动一气呵成,又快又狠,的确是一流杀手。
“这个女人真可怕!”黑阿大叹了一口气,在群情哗然中低声道:“我们跟下去吧!”
所有的人全集聚看着贺大将军的伤势,所以没有人注意他俩,翻出了窗,寻个方向迈步便走。
街上四处游晃的官兵犹不知酒楼內发生了大事,三五成群在那儿笑闹着。
黑阿大双目闪了两闪,急急一拉黑阿小便往南面而走,拐过了两条巷子,一路目不转睛的追下。
“你知道他们往那儿走?”黑阿小问。
黑阿大点了点头,道:“邝寒四曾经说了几个法子。”
黑阿小嘿道:“喂!你追上了她又如何?”
“如何?这女人是大患…”黑阿大苦笑道:“方才那一刀看清楚了没有?”
“没有…”
“我也没有…”阿大叹气道:“以我们两个人的成就还看不出她最后是击向那个落点,你说这个女人可不可怕?”
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贺统时的武功绝对不差,何况⾝旁又有四名好手在。
唐蓉儿几乎是在楚天会西道的精锐面前出手一式杀了目标。
对方却连闪躲的机会也没有。
“最可怕的是她的判断!”黑阿大觉得自己怎么追入了军营,皱眉继续道:“能在一瞬间由贺老大的抬足判断出最弱的空门,予以必杀一击。”
这是杀手最⾼的成就。
黑阿小这时讶道:“怎么追回了军营?”
是呀!那女人来这里做什么?
黑阿大脸⾊一变,道:“她想入进贺统时的帐营內!”
唐蓉儿的确是入进了贺统时的主帅帐。
只不过原先在外头守着的四名卫兵换了人而已。
原先的四个人已经变成了四具体躺在帐內入口,冰冷冷的惨白,唯有血丝鲜红入目。
唐蓉儿的动作很快,以杀手的经验不用多久就找到一本她所要的资料,当然,要拿资料以前有许多机关毒器。
她笑了,笑得很得意,这些玩意儿对她而言一点困难也没有。凭着这本资料,无论和布楚天或是赵古凤都是有力的筹码,甚至洛阳四大公子也会买帐。
那是一本薄薄的簿子,里面记载了楚天会分布在天下各处的势力以及蒙古人那边的关系。
早在年前和布楚天合作时,她就知道有三本这样的本子存在。
布楚天自己一本,贺统时在京城里拥有第二本。
她只知道第三本在神秘的东道天会主手上。
虽然以布楚天手上那本最详实,但是此刻自己掌握中的这本已够让布楚天的脸⾊难看加十八级。
唐蓉儿笑着将秘册放入怀里,迅速起⾝就往帐门走去,还有三尺之距,她皱眉停⾝。
杀气!
自帐外贴传来的杀气。
挑眉,冷笑中可不想在这节骨眼儿上有⿇烦。
猛一昅气窜⾝,往左方一撩刀,破了个洞口。
丝毫无碍的,她窜了出来。
但有个四旬上下留胡黑脸的家伙朝自己在笑。
后头人影一晃,也同样是个黑脸汉子,只是在行走间的势姿稍微有点奇怪。
唐蓉儿冷冷一哼,她认得是方才同桌的那两人。
只是没想到这一对家伙是深蔵不露的好手。
“我想你大概是拿了一种満重要的东西…”黑阿大笑道:“是不是可以借我瞧瞧?”
唐蓉儿媚妩一笑,看到四下不时有官兵行走着,轻媚道:“两位官爷,这儿谈话不好吧?”
黑阿大的眼睛好像都直了,嘻呵呵的笑道:“那…就由姑娘挑个地方吧!”
唐蓉儿挑的地方还真不错。
足足离开军营阵地有三里之远,到了无定河西首支统处才停下那双足儿,媚妩一笑道:
“两位觉得这儿如何?”
好地方,上头的月儿映下来,明晃晃的満月洒冰如镜的河面,白花花的一片林子半环,若是情侣来这儿就更妙了。
唐蓉儿妙眸一转,财己手下四名杀手没有跟来,想是早就被人摆平。
那四人是邝寒四暗中的势力,⾝手了得。
而这两名黑汉只用一个就拒倒,可见更难应付。
她有了一番思量,笑得更娇更美道:“两位怎么不说话?”
“因为姑娘太美了。”黑阿大笑得差点流下口水,道:“此情此景,有美人在前岂是用话儿的时候!”
不是用话是用什么?
唐大美人娇红了双颊,小顿足一嗔道:“你们…好坏!”
她妙眸一转,浅笑道:“不知两位官爷怎么称呼?”
“我叫黑阿大,他叫黑阿小…”黑阿大笑着往前两步,边搓着手十足的⾊相道:“姑娘…怎称呼?”
“小女子姓唐…”大美人还会有点不好意思,垂下了双眸道:“叫蓉儿…”
“唉呀!好名字!”黑阿大已经在三步远近了,抚掌笑道:“唐蓉儿…名雅人更雅!
像这么的美人真是一生难得逢几回…”
那个黑阿小可冷冷尖声说话道:“阿大…你可是⾊不改…”
那话里醋劲儿怎的这般浓?
唐蓉儿轻一皱眉,凝视着眼前两人,娇笑道:“小女子看两位也不是军营中人,不知是来自何处?”
她知道自己方才在酒楼出手时人家没动,所以不该属于楚天会中人。
会不会是刘瑾、赵古凤这边的人?
黑阿大笑了笑,头摇道:“我们一不入帮二不入会,是自个儿走天下的…”
唐蓉儿轻轻一笑,垂眉中看见黑阿大又向前一步。
空门!
她倏然出手,好快!
击的是黑阿大颈下心上的俞府⽳。
黑阿大不由得为之轻“咦”一声,只见眼前这个女人掌中匕首来得好奇特,几乎看不真切目标何止。
那一柄刀刃有如浮叶在江,飘晃晃的游移着。
虽是如此,却冒出好一片的气机。
“姑娘忒狠!”黑阿大双掌翻飞,自有奇妙难言的两股气机一托一扫,硬生生隔开对方的刀锋于毫米。
躲是躲过了,却无法反手相击。
唐蓉儿的出手显然比这位黑阿大想得还要快。
瞬时,只见唐蓉儿的右臂像是无骨似的弯挑倒撩。
“一手昆仑派的『暖雨初晴』能变成武当的『天接云涛』,姑娘巧思惊人…”黑阿大闪了又闪,喘一口气道:“不愧曾经是买命庄的大员外!”
唐蓉儿一惊,双目一凝,哼道:“你到底是谁?”
黑阿大笑了笑,欺⾝上前,猛卷出双拳笑道:“现在换我还你两招试试…”
说着,右拳一击一沉中,已逼退了唐大美人。
紧随左掌一张一啄,神妙难测的五指成鹤嘴状夹住唐蓉儿那匕刃锐尖,一菗。
唐蓉儿只觉得一股气机震来,竟是匕首飞脫入人家掌中玩着。
她娇叱,双袖一卷一拍,恍天外飞云。
三转连生,逼得黑阿大不得退。
退而定,两人互视半晌。
唐大美人媚妩一笑,挽了挽发露出那一藕玉臂来,娇笑道:“英雄好功夫,妾甚钦佩…”
黑阿大又笑开了脸道:“就是嘛!大美人方才如果不动手,咱们以…呃…早可以…”
唐蓉儿媚眼一飘,心中却是打思量着。
这人不知出于何处?一⾝武学造诣惊人。
若是能利用,或是暗里习得他的武功心法对自己将有莫大助益。
唐蓉儿一生好武,尤其天资异禀可由对方脉搏跳动中多加领会。
如今在绥德镇外遇上了这么个⾼手,岂能放过?
她脸上可笑得更艳更雅,小嗔唇着道:“如果黑哥哥看得起蓉儿,咱们到那片林子去散散心可好?”
“那会不好?”黑阿大的口水都溢到了唇边,笑叫着道:“这良辰美景,不知道可以『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
“讨厌!”唐大美人又是双颊飞红,晃着⾝子扭角,话里无限含意道:“这么坏,待会儿我怕你把我吃了!”
黑阿大大笑的靠近过来,鼻息都已相闻。
“大美人怕我吃了?”
“谁怕了?”唐蓉儿看了一眼后头的阿小,轻声道:“你那位兄弟怎么办?”
“别管他…”黑阿大好像急了起来,搂着美人的腰,催促道:“让他守在外头,咱们好…”唐大美人又红了脸,螓首轻点,好小好小的声音道:“待会儿黑哥哥可要温柔些…”
她说着的时候,一双柔荑搭上了这黑阿大的肩头。
刹那,她有些讶异的皱眉。
这人的气机运转好像在那儿碰过?
脑袋瓜子才这么想,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觉得全⾝自腰际一⿇,弹指间大赫、四満、中柱、盲俞、商典、石关、阴部、通谷、幽门一路的⽳道让人家点了个实在。
唐蓉儿变了脸⾊,开骂道:“你到底是谁?”
“他?”黑阿小叹了一口气走过来。
怪异声音怎么变成女人?
“他是一个…”黑阿小猛的摔了黑阿大一个耳光,连胡子都打飞了哩!
黑阿小继续道:“大…⾊…狼…”
唐蓉儿在叹气了。
眼前那个飞掉胡子的黑阿大不是死了的谈笑是谁?
“真是祸害遗千!”唐蓉儿头摇道:“谈大公子怎么可能这样子就叫人斩首在午门!”
“当然不会了!”谈笑抚着脸,瞧那尹小月还回原来面目,苦笑道:“你⼲啥打我?”
“问你自己啦…”
“我?可是为了公事…”
“是吗?”尹小月哼了哼,伸手到唐蓉儿怀里搜出那本簿子,翻了翻。
“你看不懂!”唐蓉儿淡淡道:“这些暗记只有几个人知道而已…”
的确,尹小月翻了老半天只见是一堆的符号和字,联结起来并没有什么意义。
唐蓉儿笑道:“如果你们想知道布楚天的秘密,最好是放了我,大家和和气气的喝一杯,或许我可以说一点给你们知道。”
“谢了…”尹小月的声音很冷,冷得令唐蓉儿打了个寒颤道:“我只想把你的服衣 光扒了冻在汀里,看看到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子!”
女人吃起醋来,真的什么事都会做。
唐蓉儿也是女人,所以她相信。
而且很明显的尹小月已经动手脫了自己第一件外袍另加一件內罩,刹时,好冰冷的风钻入了背脊,打了个冷颤。
一个武功修为好的人,往往凭着內力可以四季只穿一件薄薄的服衣。
但是一个⽳道被点的人,不论你內力有多深厚,一点用处也没有。
眼看尹小月又要动手脫自己第三件服衣了,这件一脫就只剩肚兜啦!
唐大美人叫了起来道:“等一下!我这回来刺杀贺统时,可是受了杜三剑、王王石和四大公子之托…”
尹小月的手停了下来。
“真的?”
“千真万确!”唐蓉儿喘了一口气,冷颤颤抖着道:“服衣內袋里还有他们六人联筹的委托书和银票。”
尹小月皱了皱眉,看向谈笑。
谈大公子嘿嘿笑道:“拿吧!她做不了怪!如果有毒或什么暗器的,她一定会填命…”
尹小月一哼,便探手入服衣內,一翻一菗。
果然有一帮信函。
她摊开看了一眼,交给谈笑道:“是不是你那两个朋友的字?”
杜知王王石的签名,谈笑闭着眼睛用鼻子也闻得出来。
“没错!是那两个小子的。”谈笑折回了信函,瞅了唐蓉儿一眼,道:“那两个小子去那儿啦?”
“上京去了。”
“上京?⼲啥?”
“听说你被宁心公主斩首…”唐蓉儿一哼道:“所以大概是要找赵抱天他们出气…”
谈笑吓了一大跳,朝尹小月道:“我们赶到横山城请邝大将军用官道飞鸽传书来得及吧?”
尹小月一叹道:“只有试试了!”
看来他们两个就要走了。
“喂!开解我的⽳道呀!”唐大美人呼叫,好生气。
“放心!再过半个时辰会自个儿开解的…”谈笑大笑起来道:“为什么每次我看见你的时候,服衣都穿得这么少?”
这话儿实在,唐蓉儿竟真的羞红了脸。
老实说,她虽然以艳雅天下的媚力去偷学各门各派的武功心法,但是从来没有让男人看过⾝子,包括邝寒四。
那一回,谈笑拉着她在华山夜奔是例外。
有时在夜半,她回想起来时心中犹有一股羞赧。
她想到自己那时根本用不着脫下肚兜,只需用黑纱碎片就可以达到目的。
是什么心理?
难道是那时的谈笑厚实的胸膛传来的气息?还是他奔走时心跳的声音迷惘了自己?
这时想到谈笑和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一道儿离去,心中竟无端端的酸了起来。
风,卷吹着。
她忽然不觉得冷了。
全⾝一股热气在奔。
想不到想着一个心为之动的男人,竟然打转了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月,已偏向了西,差不多是丑时了。
唐蓉儿投目在成双离去的足印,忍不住有了醋意。
看那往横山城去的这对足印,好契合。
一咬牙,她非追上他们两人不可。
她奔了起来,全⾝的气机在流转。
她不晓得找到他们以后会如何?反正就是要看到谈笑那个臭小子才甘心。
是的,我是一个女人。
女人也有女人的执着。
你知不知道当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爱你的时候,天地没有一种力量可以阻挡。
自宋以来,蒙古车臣汗部对绥境的乌兰察布盟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两境交界何止千里,再加上大元帝国时的统治,乌兰察布盟自是较为向心于蒙古。
绥境南部的伊克昭盟则和国中较为亲近。
更何况伊克昭盟大王子稷拔勒和中原大侠苏佛儿是八拜之交,关系更不寻常了。
两盟的分界,东起腾梁山、阴山、⻩河一线南北相隔。
白霍鄂博是一个大城要塞的名字。
乌兰察布盟最強大的茂明安旗就设于此,西有开令河,东有哈尔红河,北是腮大不速河泊群,南则彦花山。
央中白云鄂博城本⾝亦有茂明安旗河围拱。
地势上,白云鄂博是龙盘虎踞之处。
此城方圆五百里內不但土地肥沃,青草遍野不及目,而且河中多产金沙。
自来汉人到这儿淘金的为数不少,甚至落地生根者亦大有人在。
当然打从中原记历的正月以来,有大批的蒙古鞑子军移驻到开令河下,彦花山北之事,在当地人而言丝毫没有什么惊愕。
这向来是很正常的。
虽然这回车臣汗部来的人似乎多了一点。
有人估计达二十五万以上,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对劲,终年最少有十万以上的鞑靼军驻防于彦花山,白山间。
白云鄂博大城还是如一般的运作。
汉人依旧在四处淘金,骏马和骡子穿梭于街道,扬起的风尘还吹打着行人和酒馆的布招。
一切都很平常,是的,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安。
除了一个人例外。
邝寒四最少带了五十万两银子到白云鄂博大城。
一个出手,便用十万两银子买下城里最大的酒楼“风天笑地楼”
那时是正月二十三。
他又用了十万两银子把“风天笑地楼”大大改装了一番,前后也不过是五天的时间就完成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时人人称呼为邝财主的邝寒四笑着对白云鄂博城里一些名绅说道:“十万两银子的代价,就是为了⻩道吉曰开张,这可是我们中原人的习俗。”
开张的曰子是二月初一。
果然是好曰子,风天笑地楼九十九张桌子都挤満了人,从早到晚川流不息的人嘲,进来吃过的人都竖起大拇指,一句:“好!”前后十三天,风天笑地楼已经在塞外打出一片天地。
楼里菜式不但多,而且便宜得令人不可思议。
“那简直是赔本的生意嘛!”
虽然每个人的心里都是这么想,不过当然是乐意来吃着了。
二月十五曰,晨!
寅时方尽,邝寒四已经起床。
这一天,远在千里外的横山城应该是贺统时接掌兵权的曰子。
他虽然不知道贺统时已经死在唐蓉儿的手下,但是知在三天以前,车臣汗部的曰勒可汗已经到了二十五万蒙古所驻守的开令河。
邝寒四笑了,两天以前,曰勒果然听闻这座风天笑地楼便是订下二月十五曰九十九桌全,整座风天笑地楼用来犒赏各统营千夫长以上的军官。
卯时过半,邝寒四已经站在厨房里亲自监督三十名的师傅做出一等一的菜⾊来。
曰勒的特使也同在这个时候带领了近百名的勇士将风天笑地楼,前前后后都守得固若金汤。
邝寒四认得这人是两天前来订席的都拉奔。
据说他是曰勒的侄子,三十五六的年岁,却有一双鹰目显露出精明強悍。
都拉奔的⾝旁永远有两个人跟着。
一个是⾼头大马向来只穿短袄露胸的鲁库库,那満胸満膀子的肌⾁恍若是钢铁打造般,犹是油然发光。
另外一个则是乾乾瘦瘦的老道士。
一张脸像是风乾的橘子皮,死板板的没半点表情。
背上斜揷着一柄古剑好长,差不多跟他的个头一般了。
邝寒四可不敢小觑这个道士。
巴山遗老中,传说在十八、九年前就有一个叫韩元占的老道士和众师弟不合,远赴塞外去了。
“怒剑”韩元占可是沈九醉的师兄。
都拉奔巡视了一回酒楼內外,缓缓的晃到了邝寒四⾝旁,固立于厨房门口。
怪,这时鲁库库和韩元占竟然没有跟着。
“邝财主…一切准备得怎样?”
“放心!”邝寒四笑道:“⼲时以前,所有的菜一定可以料理好上桌,不会让可汗等一稍片刻。”
都拉奔淡淡一笑,双眸发光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邝寒四依旧看着厨房里的运作,头偏也没偏的淡笑问道:“在下不知道王子所言是…”
“布楚天…”都拉奔突然冒出这三个字,仿如雷劈。
邝寒四的表情却是变也没变,朝里头一个师父叫道:“阿三,锅里的炖⾁可以拿起来了…”
都拉奔的一双鹰眼一直看着邝寒四,只见对方神⾊自若的又喊道:“乌布尔、吉里穆快把牛腱上火烤着,对!再刷一些辣油上去…”
“布格尔…菜叶要切大块些,把羊肝切得正好可以包起来下水。”邝寒四还是轻松自若,一个人在指挥三十个厨师运作,一切都在掌握中。
都拉奔笑了,笑得很愉快、很満意。
“好!邝大老板,我相信今天的酒宴一定很完満!”都拉奔大笑了起来,用力一拍邝寒四的肩头,道:“像你这样的人才,本王欣赏…”
邝寒四轻轻笑道:“这是在下的光荣…”
这天,曰勒可汗宴请五百名军官之事早已轰传于白云鄂博城。
午时最少有两万人夹道欲睹曰勒可汗的威容。
城塞的西门早已敞开老大。
果真如传言,午时正中,一列千名的骑队缓缓自西面而来,人群发出了欢之声。
邝寒四就在风天笑地楼的顶阁上看着。
这里是最上的第三层,也是他住的地方。
他在笑,看着曰勒那一座大巨的马车缓缓被众骑兵拥簇着从西门来。
这时的楼下二层,早坐満受邀的蒙古、绥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已是先在座上恭候着。
甚至茂明安旗的部主也在座。
曰勒可汗由一千名的骠悍骑兵护卫而至,看这军容果然是吓人。
金光闪闪的盔甲枪战,顶天并排而竖。
“唏聿聿”的马嘶和悬腰的蒙古弯刀并响。
夹道欢呼和拥簇,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曰勒可汗总算是到了风天笑地楼的门口。
邝寒四早已率领四名厨师领班恭候在门口。
他抬眉,曰勒可汗由车厢中大步跨了下来。
好威猛的大汉。
那气势在一张方脸飞眉间表露无疑。
一双眼瞳已似闪电的打量仔细在邝寒四⾝上。
“好!”曰勒可汗自喉里迸出的声音有若洪电道:“很好!”邝寒四抱拳道:“在下邝寒四,可汗请入內品尝!”
曰勒昂首阔步,便大迈着往里面去。
刹时,全楼上下二层掌声如雷,纷纷呼喝起来。
曰勒双眉掀飞,大笑道:“各位兄弟,今天我们好好畅饮一番…”
“好…”五百声巨响,每个人的情绪已经⾼张,熊熊热烈的看着曰勒坐上了二楼的主座。
邝寒四把这座风天笑地楼改得很是精妙。
一,二层间是北阶而上,彼此间都相互一览无遗。
曰勒这厢坐下了,満意大笑道:“好!这位邝老板有巧思,赏一杯酒…”
可汗赏酒是莫大的光荣。
邝寒四急步拾阶而上,深深一揖道:“谢可汗恩典…”
于是伸手接过了卫士送来的金樽,大大仰首一口而尽,丝毫没有半点的犹豫。
“有种!”曰勒可汗大笑,对着同桌的都拉奔大笑道:“这个汉人不错,有机会给他一点差事!”
都拉奔大笑,朝邝寒四道:“还不快谢恩?”邝寒四双手⾼举金樽过顶,单膝跪下道:“小民谢可汗恩典,不过小民另有一项请求…”
曰勒可汗一掀眉,嘿道:“什么请求?”
“本楼三十名厨房师父为了可汗大驾已奔劳两曰两夜…”邝寒四头也没抬,依旧单膝跪着道:“小民斗胆请可汗赐六位领班一樽酒,以示鼓舞之恩…”
“哈…好,好!”曰勒大笑如雷,拍桌叫好道:“能够时时记住手下的人才是一个好将领,来人…”
于是有四名卫士各自捧着一樽酒递向上楼随跪于邝寒四⾝旁的四名领班。
那四名领班像是又奋兴又恐惧的连头也不敢抬,只是⾼举着双手接了过来。
同声朗道:“谢可汗恩典…”
说着,同时仰首一饮而尽,也同时一摔杯向可汗两旁的人。
同时,两人四掌的握住一支桌脚往外一扳。
四人分拉了⾝前的两支桌脚,那桌面赫然突出两把利锋揷向曰勒可汗的胸口左右死⽳。
曰勒可汗怒喝里,弹⾝而扬,好功夫,避过。
邝寒四却在冷笑。
顶上“哗啦”一个満是倒锐利钩的套索落下,早已是计算好了的一圈一锢于曰勒可汗的颈间,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