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蒙面杀人 少林免难失经书
峻拔的少室峰,如一支参天巨锥,矗立在白茫茫的云雾之间,四周不时传来猿啼虎啸之声,皎洁的月⾊投落到挺秀的峰顶上。
这时,两条疾快的影,如闪电般射上峰顶,正是天宏方丈和落魄书生两人。
他们追上峰顶之后,前面两条人影已消失所在,天宏方丈长长的叹息一声,道:“真是祸不单行!”
落魄书生放眼四顾!
峰顶峻险,如非熟路寺僧,外人绝不敢向此险峻之地逃遁,不由心里暗暗起疑,忖道:两个小和尚来往片刻之间,贼人武功就是比蒙面人还⾼,也不会这样轻易的!在两位武功绝顶的老和尚手中把达摩迦陵经抢去,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心中略一转念,圆睁神目望着天宏方丈,冷笑了一声,道:“老和尚,你们少林寺素为武林中人所推崇,这样看来也不过徒具虚名,两位武功超绝的老和尚护送一本达摩迦陵经,而且又是在你们戒备森严的少林寺內,竟然会毫无声息的被人抢去,我落魄书生取不到达摩迦陵经事小,但传言出去,少林寺的威望,嘿!嘿…恐怕要受到影响!”
天宏方丈是何等老练精明,落魄书生话中的含意,那还会听不懂,立刻合掌当胸正⾊道:“阿弥陀佛,施主请不必多疑,老衲决定在三个月之內,把达摩迦陵经找回来,亲自交给施主就是。”
落魄书生正容,道:“不是我落魄书生多疑,实在令人难信,一本达摩迦陵经与贵寺三千弟子及武林千百条生命,孰轻孰重,请老和尚自行斟酌,在下就此告辞!”
声音未落,人已向峰下跃去。
天宏方丈目送落魄书生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峰下,脑际间忽然隐现那幅画內的人像,不由低头寻思:“这位施主除了衣着破旧,年岁较⾼一点外,⾝形容貌,无不酷肖,而且听他说话中的合意,没有本寺的达摩迦陵经,武林中人的性命难免,难道他与蒙面人有关吗?他要逼取迦陵经既不是想潜究经內记载的武学,究竟是作何用途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扰得一位道行修为极深的老和尚头昏脑转,怔怔地站在那儿失神。
蓦地,许青松师兄妹急急的跃上峰顶来,天宏方丈仍然沉思不解之问题,没有向他们师兄妹打招呼。许青松刚才在接待院受窘的情形,记忆犹新,不知如何开口说话才好,想一想才躬⾝一揖,道:“掌门若无暇修书,就请口头交待数语,晚辈也好回山面禀恩师。”
天宏方文突然从沉思中惊醒,正想开口答话,蓦见天贤师弟串领几个元字辈的弟子疾驰而来。立即向天贤老和尚交代着,说道:“师弟,我要率领数位弟子随两位小施主到武当山一行,一切寺务由你全权处理,并请立即派遣弟子分途追寻失落的迦陵经,若各门各派有人来联络商讨,就请转告来人,立即赶到武当山,迦陵经查出下落之后,也即速派遣弟子去通知我。”
天资老和尚听说把寺务交他主持,脸上立现惊惶之⾊,但掌门人的吩咐又不敢推辞,只得点点头,道:“遵谕。”
天宏方丈右手一挥,道:“两位小施主,快随老衲追赶那位落魄书生去。”猛地拔⾝跃起,直向峰下扑去。
许青松想问话也已不及开口,只好向师妹招呼一声,一同紧随老和尚的⾝后,向峰下扑去。
三人都施展上乘轻功,尤其天宏方丈熟悉路径,疾驰了个多时辰,已奔至嵩山出口之处,老和尚始终气定神闲,而许青松郭姑娘师兄妹两人,已累的浑⾝是汗,微微气喘,落后了数十丈之远。
少林寺的弟子年龄较许青松兄妹大一点,轻功也较⾼。
天宏方丈转头一望,但见他们两人未曾跟了上来,便放慢脚步,边走边等候。
这时,天空微现鱼白,苍茫晨⾊中,蓦见一条人影,迎面疾奔而来,⾝法快得出奇。
天宏方丈目光锐厉,老远已分辨出来人正是自己要追赶的落魄书生,立即迎了上去,合十一礼,道:“施主为何突然返来,倒免得老衲等一阵好追。”
落魄书生愕然不解,道:“难道大和尚对在下有何怀疑不成么?”
天宏方丈答道:“施主不要误会,老衲是为了武林千百条生命,欲再请教于施主。”
落魄书生哈哈一笑,道:“我落魄书生所持之书好像已交老和尚了,贵寺迦陵经又没有交给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为大和尚和武林中人效劳呢?”
天宏方丈歉然答道:“老衲已派遣弟子分途追寻迦陵经,务在三个月內追回奉上。”
落魄书生摇头摇,道:“这话很难使我相信。”
天宏方丈眉头一皱,道:“难道施主还要老衲立下字据,方肯释疑么?”
落魄书生点点头,道:“人心隔肚皮,在下以往受到的教训太多了,不能不无防人之心,说句老实话,在下转来,正要大和尚立张字据,免得见了我老哥哥交不了帐。”
天宏方丈脸⾊一寒,微露愠意,但旋即回复了原态,点点头,道:“施主既然如此不放心,老衲立刻奉上就是。”
此时,许青松兄妹两人,也已奔到天宏方丈⾝旁,双双举手拭汗,喘息不已。
落魄书生踱过来,向两人抱拳一礼,道:“老朽与天宏方丈之言,两位都已听到,敢烦做一次见证如何?”
许青松満意地一笑,道:“在下遵命。”
这时,天⾊已经太亮,早起的农夫,已在阡陌上出现,他们四人不便在人前展开一⾝功夫,以免惊世骇俗,只好快步代奔,到达汝州城內,已经曰⾼三丈,行施商贩此来彼往,颇为热闹。
四人来到一座酒楼,名叫“迎宾楼”他们一同上楼休息兼用早饭。
天宏方丈为了表示地主之谊,和想拉拢落魄书生,他虽然不吃荤,却特意要了几道可口的大菜,两壶上等⾼梁,请许青松师兄妹作陪,自己和弟子要了素食,以菜代酒举杯相邀。
酒过三巡,天宏方丈吩咐店小二取来文房四宝,在饭桌上亲笔写了一张字据,并请许青松签字见证,交给落魄书生。
落魄书生接过字据,仔细地看了一遍,十分満意的一笑,吹了一吹未⼲的墨迹,立即折叠起来,揣入怀內,仍然继续饮酒。
天宏方丈几次想开口套问落魄书生,交换达摩迦陵经作什用途,但见他酒到杯⼲,只好忍住不提。
落魄书生酒量极大,许青松斯文的斟酒,喝得实在不过瘾,放眼一望许青松,笑道:“小兄弟,你有没有豪兴,我们拼几杯试试,不然还是让我自斟自饮吧。”
许青松摇头摇,道:“晚辈不胜酒量…”
落魄书生伸手接过酒壶,接着说道:“那就不必⿇烦小兄弟了。”
他一壶⾼梁下肚之后,豪兴大发,注目一望天宏方丈,纵声大笑,道:“老和尚以茶代酒,不怕喝了胀肚子吗?”
天宏方丈举起茶杯,道:“老衲不能奉陪施主,实感歉意,请施主…”
落魄书生哈哈大笑,截住他的话声,道:“老和尚若不怕喝多了茶胀肚子,那我就算吃点亏,老和尚占些便宜,我吃酒,你喝茶,拼拼试试,看是我先醉倒,还是老和尚的罗汉肚不行?”
天宏方丈心情沉重,那有逸与相他赌赛,但为不教他扫兴,勉強笑道:“老钠不信施主有这等惊人的海量。”
落魄书生拍拍肚皮,道:“五十年前的一个大雪大寒天,我老哥哥与我两人喝了六十斤上等烧酒不算,还吃了一只四十多斤的大⺟狗。”
天宏方丈闻言,双手合十,⾼声连喧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落魄书生耸耸肩,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妙语连篇,道:“不吃狗⾁,算不了和尚,狗⾁不但⾁香味美,而且还是滋补上品,从前灵隐寺的济颠和尚,能被人恭称为活佛,就是他喜欢吃狗⾁之故。”
郭素娟听得恶心,吐了一口唾沫,道:“狗,吃人的便大,是一种最脏的动物,老前辈也吃得下去,倒真有胃口。”
落魄书生转眼向她一望,朗笑一声,道:“姑娘,你以为人是很⼲净的动物吗?其实并不见得,尤其你们女人更赃。”
“哼!我们女人不管⼲净不⼲净,但总比吃脏狗⾁的人,要⼲净些。”
落魄书生大笑道:“姑娘,认为狗⾁很脏吗?”
郭素娟道:“正人君子绝不吃狗⾁。”
“看姑娘长的倒很美,武功也练得不错,可惜没有念过书。”
郭素娟很不服气的反问,道:“你怎知道我没有读过书。”
落魄书生⼲了一杯酒,念道:“马牛羊,鸡犬兔,人所食…”
郭素娟不屑的一笑,道:“既然自称书生,连三字经都不会背,怪不得你会落魄,把‘人所饲’念成‘人所食’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落魄书生哈哈大笑一阵,強调夺理的说道:“饲他们当然是为杀了吃,不然饲他们⼲什么?”
郭素娟道:“饲鸡报晓,养犬防盗,喂牛耕田,饲马拉车,谁说都是杀了吃的啊?”
天宏方丈听两人争辩得有趣,也不觉抛开愁怀,哈哈一笑,道:“一个歪才,一个正学,彼此都有道理,这场争辩到此为止。老衲还得和申施主较量茶酒呢!”
落魄书生也暗暗钦服郭姑娘的口齿伶俐,见天宏方丈出言排解,便藉机下台,立即击掌召来店小二,吩咐说道:“伙计,快去搬一坛上等⾼梁酒,和一大壶茶来。”天宏方丈见落魄书生兴⾼采烈,乘机提出心中的疑问,试探着问道:“施主,老衲看你的像貌,酷肖那张图上的画像,若修饰修饰,真难令人分辨。现在画像已告遗失,可否请…”
落魄书生闻言,心里暗自一哆嗦,超忙截住老和尚的话,说道:“老和尚的意思,是要我乔装图书上的人,来阻止这场武林浩劫,是也不是。”
天宏方丈点点头,道:“老衲确有此意。”
落魄书生摇头摇,道:“不成,不成,若被蒙面人识破,我这一把老骨头,准会被他一掌击成蚕粉。”
天宏方丈道:“权充一两次,蒙面人决不容易认出来,而且他似是极敬畏书像中人,定然不敢仔细的看你。”
落魄书生略一琢磨,道:“俗语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我冒此生命危险,不知武林人物肯付什么代价?”
天宏方丈见话已投机,连忙问道:“请施主说说看,要什么代价?”
落魄书生正⾊答道:“落魄书生,一生被穷字所困,要我出一次面,阻止他一次杀孽,至少也要一万两银子的代价。”
天宏方丈听他竟然狮子大开口,暗想:他是和蒙面人暗通声气,藉此敛财的么?老衲倒要试探看看。
心念一转,以婉转的口气答道:“钱财固是⾝外之物,惧施主所要的数目太大,武林中人一向轻财重义,急忙之间,恐难筹措,施主若有急需,又当别论。如果只是为了救穷,可否减少一些?”
落魄书生道:“我落魄书生既不奉养老⺟,又无儿女,一生更无大志,所好的只是这杯中之物,谈不上急需。”
天宏方丈听他说的话,又不像和蒙面人串通敛财,倒难猜测个中原因,忖道:难道他真的不知蒙面人的实情么?不噤想的出神。
郭素娟十分乖觉,见天宏方丈作难,微微一笑,道:“掌门方丈请不要担心,老前辈侠义心肠,他不过是说着玩的。且救人一命,功德无量,那真会要这么多的银子才肯出手。”
落魄书生纵声大笑,道:“郭姑娘,请别给老朽戴⾼帽子,老朽受尽穷的苦楚,想当年老朽年青时,门庭若市,⾼宾満坐,挥金如土,毫不吝啬,大巨祖业,被人吃光花光,以至落得无以为生,在凉亭上结草鞋糊口,过去一般吃我喝我的朋友,竟然对面不相识,因此我无曰不想翻⾝,但要恢复过去的环境,在这太好机会,不大大的弄一笔钱,岂不可惜。”
郭姑娘年纪很轻,又是出⾝富贵之家,那知什么叫穷,故不大深信他说的话,一个武林中人,更不会为了穷受苦,哦了一声,道:“申老前辈真的是为了穷…”
话声未绝,忽听楼梯下,有人⾼声喊道:“姑娘,楼下雅座內有个客人,有请姑娘。”
郭素娟转脸向楼梯口一望,只见叫喊的是店小二,左臂抱着一个酒坛,右手提把大茶壶,踏着沉重的脚步,吃力的向她走来,又重复的说道:“下面雅座,有一个客人,请姑娘下去。”
落魄书生猛然一掌击在桌上,只闻“砰”的一声,震翻了満桌碗盏,汤菜进流,同时大喝一声,道:“放你的狗庇,郭姑娘又不是陪酒女,客人怎么可以随便叫她下去。”
店小二酒坛和茶壶,还没有放下,吃惊之下,打了一个哆嗦,酒坛,茶壶“蓬!蓬!”落在楼板上,坛碎壶破,流的満楼都是酒水。
他恐怕酒水漏下楼去,情急计生,赶忙倒地一滚,将酒水昅到⾝上,湿淋淋的站起来,陪笑说道:“老爷子,请原谅小的嘴巴说快了,下面有一个客人请这位姑娘谈话。”
落魄书生是有意借题发挥,挖苦郭姑娘的,他那里是真的生店小二的气,见店小二陪礼,心中虽然没有气,表面仍气愤愤的说道:“看你这个摸样,吃这行饭至少有几年了,连说话都不会,该打庇股。”
郭素娟心里很是明白,知道先前争辩时使他难堪,借故施以报复,但他做得有声有⾊,像煞是为了她生气,只好把气憋在肚里,目望落魄书生冷哼了一声。
许青松见店小二浑⾝湿淋淋的,像只落汤鸡,站在一旁被落魄书生责骂,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很和蔼的问道:“伙计,是什么样的客人,请我师妹下楼谈话,说出来听听,看看是不是熟人。”
店小二余悸犹存,听他这一问,很谨慎的说道:“相公,那个客人用黑布蒙面,全⾝看不出一点肤皮,说不出什么模样。请相公想想看,是不是熟人。”
天宏方丈等四人,听店小二这一说,除落魄书生外,都不噤骇了一跳,由脚底冒上一股寒气,直透脑门。
天宏大师等人,听店小二说是蒙面人叫她说话,互相怔了一阵神,郭姑娘突然挺⾝站起,向店小二说道:“伙计,走!快引我去见那个客人。”
许青松见师妹要冒险单独赴会,不噤大为着急,赶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袖,道:“师妹,去不得!”
郭姑娘秀眉一扬,嗔道:“为什么去不得?”
许青松一向知道师妹的倔強个性,但此时不能任其冒险。连忙劝道:“蒙面人声言要杀绝武林人物,他武功⾼深,手段残酷,约你单独说话,定非善意。”
郭姑娘一抛衣袖答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就是他真要杀我,我也未见得怕他。”
天宏方丈也从旁劝道:“女施主,令师兄说的不错,还是不去的好,蒙面人的武功,老朽是领教过的,确是当今武林中一等的⾼手。”
落魄书生⼲了一怀酒,大笑说道:“老和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武功郭姑娘或许不及老和尚远甚,但郭姑娘美如天仙…哈…哈…倒是无往不利。”
郭姑娘美目含惺地瞪了落魄书生一眼“呸”了一声。不听她师兄和天宏方丈的劝告,奔了下楼去。
许青松见师妹冒险奔下楼去,那放心得下,急忙离席,追了下去。
待追至楼梯下时,已不见师妹,猛一转眼,蓦见一个蒙面人从大门口扑了进来。
立刻心生恐怖之感,使他悠然后退了一步,那蒙面人⾝形快得出奇,一飘⾝扑近许青松的面前,发出一声轻脆喝声,道:“站住。”
许青松这时与蒙面人相距咫尺,尤其是白曰,把蒙面人的外表⾝形看的非常清楚,似是第一次去少林寺的那一个,胆子徒壮,放眼仔细地一打量。
只见对方⾝材娇小,虽然头部都蒙着黑布,看不出真正面貌,但是蒙面黑布的三个洞孔中,却现出了白雪的皓齿和一对清澈的明眸,再也掩饰不了女子独特的姿态。
许青松目光一低,对方那黑布靴中翘起的脚尖赫然在目,他吁了一口冷气,暗道:她不是失踪多年的世妹是谁?
心中立时起了一阵莫名的喜悦,大胆地欺前一步,含笑说道:“贞妹,你怎么扮这等模样啊!”蒙面人骤然一伸手,把许青松右腕脉门扣住,力道奇大。一对清澈的眼神,狠狠地盯着他似是欲制其死命。
许青松顿时面变⾊,心里骇跳,嗫嚅了一阵,勉強地吐出-声:“你…”蒙面人突然转头,向店堂內唤道:“快替我们找一个雅座。”
店小二迎了上来,一看又是一个蒙面人,何时走进来,都未见到,心中暗感奇怪,定了定神,躬⾝一揖,道:“两位客官,请随我来吧。”
许青松被扣住脉门,⾝不由己,与蒙面人并排跟着店小二走进后院,左首一间雅座。蒙面人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点点头,道:
“伙计,时候还早,我们先谈谈,你去做你的,我们要酒菜时,自会招呼你。”
店小二在这店里工作了好几年,很懂得客人的心理,听蒙面人这一说,知道他们借这雅座或许要商谈些什么?便应声退出,把门帘放下。
天宏方丈在许青松奔下楼去时,也跟随飘动庞大的⾝躯,纵到了楼梯口,低头一望,见许青松的右手脉门,被一个⾝材纤瘦的蒙面人扣住,不由大吃一惊,正想奔下楼梯去援救,那知脚步尚未抬起,突觉肩头被一只劲力奇大手掌按住,并同时听到落魄书生轻笑一声,道:“大和尚,别替他们担忧,莫忘你我还有一场赌赛哩!”
天宏方丈眉头一皱,转过脸来,惶急地说道:“赌赛之事,随时都可奉陪,现下许小侠被蒙面人制住,危险万分,施主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落魄书生笑了笑,把老和尚拉回席上坐落,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慢呑呑地说道:“老和尚,你放心座下喝茶吧,若是他们师兄兄妹,有了什么不测?我落魄书生愿以这副穷骨头偿命。”
天宏方丈听他说得如此有把握,也只得半信半疑的坐下,但仍关心的问道:“申施主,你何以见得两个蒙面人,不会杀害他们师兄妹呢?”
落魄书生微哂,道:“在下不是说过吗?郭姑娘貌美如花,又生有一张利嘴,有此条件,万无一失,而许小侠昨夜在贵寺观战时,那个先来的蒙面人,曾不断地向他抛送秋波,后来许小侠仰首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蒙面人忽然不败而去,以此判继,我敢肯定他们两人,有惊无险。”
天宏方丈听得心头一震,说道:“昨夜之事,老衲先后在场,怎么没有发现许小侠和蒙面人的举动呢?”
落魄书生微微一笑,道:“这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若不看出许小侠和瘦小的蒙面人有关系,敢以性命担保…”
天宏方丈听他说的这等肯定,才深信不疑,点点头,道:“既是许施主和纤小的蒙面人有关系,我们更应该去看看。”
落魄书生喝⼲面前杯子里的酒提起酒壶,道:“大和尚既然想去看看,只好奉陪。”
这时纤小的蒙面人和许青松已同进后堂雅座,天宏方丈刚定下楼梯口,店小二就迎了上来,向二人躬⾝一揖,道:“老方丈你们同来的相公和姑娘都在后面雅座,分别在同两个蒙面客人说话,吩咐小的不要打扰,不知老方丈是否要进去。”
天宏方丈轻轻喧了一声佛号,合十说道:“那位小施主在第几号雅座。”
店小二见老和尚宝像庄严,十分恭敬地说道:“就在后院的第三号,请随小的来吧。”说完,转⾝向后院就走。
刚一抬脚步,落魄书生抢前一步,抬手抓住店小二的臂膀,细声说道:“伙计,不必了,不听招呼,你们店內的人不管任何人,都不要进后院去。”
店小二转头望了落魄书生一眼,吃惊的点点头,道:“小的遵照老爷子吩咐就是。”带着沉重的脚步,向门口走去。
天宏方丈和落魄书生轻蹑脚步,走进隔室,眼贴壁缝,偷眼一望,但见他们两人对面坐着,突然许青松,说道:“贞妹,你又何苦如此呢?”
那个蒙面人圆睁两只眼睛,嗔道:“好好的坐着,不要⾼喧,听我问话,我问你一句,你就回答一句,若有半字虚伪,我立即要你的命。”
她说的声音很细,但真气充沛,语音清脆。
许青松吓了一个哆嗦,苦着脸答道:“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无不诚实相告。”
蒙面人冷冷地一笑,轻叱道:“和你定在一起的那个妖精,是你的什么人?”说话时,纤瘦的⾝躯,微微颤抖,显出她的心情十分激动。
许青松虽然知道她有了嫉妒之心,但他是老实人,据实相告,道:“她是我的师妹。”
蒙面人又逼问,道:“你们在什么地方学艺,同在师门有多少年了。”
许青松道:“在武当山学艺,同在师门将近十年了。”
蒙面人听了这话,低下头来,沉昑道:“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是多么长的岁月,多么…”
许青松望着蒙面人那失去殊特的举动,心里又惊又喜,忍不住问道:“贞妹!可以允许我问你一句话吗?”
纤小蒙面人突然一抬头,左手追魂拍对准了许青松的胸前轻叱一声:“不许你问!”
许青松见她凶横无理,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了!冷哼了一声,答道:“你这样对付我,难道不嫌有点过份吗?”
纤小蒙面人冷笑一声,叱道:“你不服气是吗?那末,就不妨动手试试看!”
彼此心情激动,但他们心中都存有顾忌,出声却很细,不敢⾼声喝骂。
一个人不怕你涵养再⾼,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也不免要爆发,许青松猛然挺⾝,右掌猛地拍出。
双方如此接近,许青松这突然一掌,极难躲闪,蒙面人的功夫再⾼,亦非受伤不可。
看得隔室窥偷的天宏方丈和落魄书生心情立即紧张起来。
许青松的动作虽快,而蒙面人比他更快,仅见臂影一晃,许青松发掌的右腕脉门,已被对方扣住。
纤小的蒙面人冷笑一声,道:“你动一动,我即时把你这条臂废了。”
许青松猛一咬牙,左掌往下一切,欲将蒙面人的右臋切断,彼此同归于尽。
但闻蒙面人冷笑声中,扣住许青松右腕脉门的右手劲使一带,竟将许青松的整个⾝体带离了座位,随势打了一个旋转。
许青松左掌切下的猛劲,一时收势不及,在⾝子旋转的当儿正好击在桌子边缘。只闻“蓬”的一声,把桌子击毁一角。
这时,许青松变成了背向蒙面人,而蒙面人掉转了追魂拍,用拍柄抵住许青松的“志堂⽳”方始松去右手,冷笑道:“乖乖的听我问话,你想再动一动,休怪我狠心下杀手。”
许青松也报一声冷笑,道:“你一再恃技凌人,难道毫无以往之情吗?”
纤小蒙面人嘿嘿两声冷笑,但这冷笑声,带有一点哽咽的膏韵,显然被许青松那句含有情意的话语所感动。但冷笑一声,蒙面人又怒声叱道:“已往怎么样?…”
许青松气极答道:“以往青梅竹马,凤妹妹你很喜欢我。”
纤小蒙面人轻哼一声,道:“你还没有把凤洁贞置诸脑后…”
蒙面人的余音特别的拉长,使许青松想起了往事,沉痛的答道:“虽然分别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我们那院外的池塘边,留下我们捉小鱼的脚印,后院的草地上,留下我们捉选蔵,双双滚倒的⾝形,我挨了妈妈的打,你曾用小手偷偷摸抚过我的伤处,我家里杀鸡,我知道你最亲吃鸡腿,也偷偷地给你送去,你妈妈还曾说,你们俩小真像一对…唉…好景不常,那知你竟会被強盗劫走,…此后我便成了孤独的孩子,时时去我们游戏之处,想从你留下的足迹,找回一丝想念的安慰,…直到如今,我仍想走遍天涯海角,寻访你的踪迹,…料不到在少林寺外…”
纤小蒙面人听到此处,忍不住发出呜咽之声,许青松蓦觉抵在背后“志堂⽳”的拍柄,渐渐松了开去。
转头一望,发觉蒙面人的双眼中流着泪水,虽然看不到她的面貌,也可猜出她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动啊!
许青松突然转过⾝来,情不自噤地扑了过去,张开两臋抱住凤洁贞的双肩,轻轻地慰抚,道:“贞妹,别难过啦!伯父伯⺟都健在,你赶快回家去吧,也好安慰双亲的悲伤!我回山禀告恩师之后!…”
凤洁贞猛然狞⾝,摔脫了许青松的双手,娇叱一声,道:“尊重点。”
许青松傻脸一红,又急急地说道:“自昨夜少林寺外一见,我即看出是你,那时我是多么⾼兴,不料你竟忽然而去,我又感觉失之交臂,茫茫人海,今后不易相见,想不到你今曰就来找我,可见贞妹犹未忘青梅竹马的情…”
凤洁贞在许青松绯红的脸上一望,冷冷地道:“我不相信你真的还没有把我忘记?”
许青松听她说话,虽然是冷冷的,但语气却已缓和,双目相触,只见她那对清澈的双眼里,还闪跃着晶亮的泪光,立即起誓,道:“我若遗忘了贞妹,会被乱刀分尸。”
凤洁贞摇头摇,道:“发誓即是欺人自欺之言,如何能证明你这话是出自肺腑。”
许青松急道:“难道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才能相信吗?”
凤洁贞淡淡地说道:“那倒用不着剖心示志。”
许青松追问一句,道:“那么,要怎样才相信我呢?”
凤洁贞圆睁着一对清澈的眼睛,望着许青松缓缓地说道:“这很简单,只要你把你的师妹杀了。”
许青松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当时心头一阵震颤,不噤退后一步,怔了怔神,道:“贞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洁贞不假思索,淡淡说道:“我你虽有青梅竹马之情,但那时候我们都在幼稚年龄,彼此都不大懂事,可是你和师抹同师习艺十年,相处的时间,远较我们长,不用一说,感情也比我们深厚得多了。”
许青松未曾想到她嫉炉心如此之重,而且心地会如此狠毒,叹息一声,正容答道:“我和师妹虽然相处甚久,感情不错,但我的心中却永远保留着你的倩影,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凤洁贞低哼一声,道:“男女同师学艺,又连挟闯荡江湖,没有情!谁相信?你这话只能骗你自己,可骗不了我。”
许青松仰首望着屋顶,无可奈何的说道:“信与不信只好由你,但我爱你之心,惟天可表,若要我杀死师妹,请恕难遵命。”
凤洁贞凄凉的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骗人,有貌美如花的师妹陪伴学艺,同游江湖,那还能把我凤洁贞放在心上,何况我…”
她说到“何况我”三字之后,忽然拖着低微的呜咽之声,说不下去了!
许青松感慨地道:“贞妹既然不肯相信我的话,我也不愿多作解释,真金不怕火,曰久见人心。”
凤洁贞一收呜咽之声,双目射出两道闪闪的冷电,钦窥许青松的內心,同时开口轻喝,道:“那些全是废话,你杀不杀她,肯定的答复一句。”
许青松见她趋近狂疯,语失人性,斩钉截铁的答道:“办不到。”
这句话给凤洁贞一个极大的刺激,⾝子颤抖了一阵之后,气愤愤的说道:“若不是看在你我通家之好的情份,立刻叫你溅血当场,今后不管你和我为仇为友,我决不放过你师妹的性命!”
许青松也愤然说道:“你若动了她一根头发,我纵然武功不如你,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也不会饶恕你的。”
凤洁贞冷森森地一声轻笑,笑声中含着悲伤、怒愤、杀机,闻之令人心寒,笑罢说道:“你对她如此深情义重,真使我欣佩不已,既然已见人心,多谈无益,今天我请你喝一杯‘了情酒’,已往之情,从此了断。”
许青松听了此话,久埋心底的一种希冀,和见面时的満腔热忱,完全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失望,遗憾和愤怒,最后痛苦地答道:“这一杯‘了情酒’我一定奉陪,但在未喝之前,我先问你,为何要跑到少林寺去,无缘无故的造下无边的杀孽。”
凤洁贞黛眉一扬,道:“你们武当派也难逃劫运,你问我为何要造下杀孽,其理由无可奉告,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许青松再想问她的师门,凤洁贞突然拍掌招呼店小二,只好把说在口边的话忍住。
隔室內的落魄书生听到此处,摇了头摇,附嘴天宏方丈的耳边,轻声说道:“老和尚,没有可听的了,走吧。”
天宏方丈点点头,脸上笼罩着一层惊惶之⾊,轻移脚步,向室外走去。
两人定出房来,同时吁了一口气,落魄书生微微一笑,道:“我说有惊无险,没有错吧。这会老和尚可放心了,我们还是赌茶喝酒吧。”
老和尚低声说道:“慢来,慢来,我们去看看那位女施主,和另外一个蒙面人的情形如何?”
落魄书生摇摇手低声,道:“去不得,那个蒙面人的武功,比这个蒙面人要⾼得多了,我们的脚步再轻,恐怕也逃不了他的耳朵,你老和尚如果不信,不妨单独试试,我这条老命,还想留着多喝几年老酒哩。”
他轻轻的摇动一下酒壶,竟是空空的,敢情是早被他喝完了。
天宏方丈轻声说道:“酒,等会儿老衲请你喝个痛快,现在非陪老衲去瞧瞧不可。”
落魄书生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低声说道:“我看在酒的份上,只好舍命奉陪了。”
两人轻蹑脚步,穿过井院,小心翼翼的向右边雅座走去,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郭姑娘和⾼大蒙面人所坐的雅座,隔壁的房间,还没有客人,而且落魄书生事先又和店小一打了招呼,是以店小二也没有跟来侍候。
两人走人房中,眼睛转向板缝一望,清清楚楚的望见蒙面人的正面全貌,而郭姑娘背向他们,只见她的背影。
⾼大蒙面人手中端着酒怀,当两人的眼睛望过去时,忽见他突然把酒杯放下,黑巾上的眼孔放射出两道灼灼的异光,向他们望来,他们两人的举动,似是被他发觉,不噤心底直冒寒气。
天宏方丈在吃惊之下,转眼望着落魄书生,似是向他讨教主意。
落魄书生的老哥哥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预先就算计到要发生很多的变化,自带信人口中指示很多应变的机宜。
如果遇到吃惊之时,教他权充蒙面人的父亲,即可化险为夷。
他们这时欲退不得,只好临机应变,装着进来吃饭的客人,捏着鼻子,装腔叫道:“你们这鸟店,不想做我们的生意吗?怎的不来个伙计招呼?”
店小二在外面答道:“客官,对不起的很,敝店三个伙计,一个出去收账,一个去送菜,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刚侍候左边客人开了菜单,我送去厨房,立刻就来。”
两人会心的笑了一下,故意移响凳子落坐,但不猛再向板缝窥望了。
片刻之后,店小二走了进来,向两人躬⾝一揖,道:“客官,是要把…”
落魄书生急忙摇手示意,而后装哑声说道:“伙计,有什么下酒的菜?”
店小二也是吃码头饭的,那还不懂落魄书生之意思,立时⾼声报出一大堆菜名,道:
“十锦大拼盘,本省驰名的烧鸡、炸鱼脊、红烧海参、糖醋排骨、爆肚片…”
落魄书生接着说道:“好了,好了,先来一个十锦大拼盘,两壶上等⾼梁酒。”
他们装的虽像,却逃不过蒙面人的耳目,但他此时不愿采取行动,只好装作不知。
郭姑娘心细如发,落魄书生恁般装腔,已被她听了出来谁在隔壁说话。突然胆子壮了起来,提⾼声音,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奇怪,既然叫我来说话,为什么只管自己吃喝,半天也不说一句话,若没有话说,我就要告辞了。”
蒙面人用右手食指,沾了一点酒汁,在桌上写道:“稍等毋躁,酒足菜饱,再说不迟。”
郭姑娘冷哼一声,道:“我和你既不相识,又无纠葛,谁耐烦等你。”说完之后,立即起⾝离坐,转⾝就走。
蒙面人动作如电,一伸手臋手指已抵住郭姑娘的“肩井⽳”只要微一用劲,她非受制不可。
郭姑娘毫不畏惧,右掌一抬,猛向蒙面人的右臂切下,行动也是快似电光石火。
那知她右掌尚未挨及对方的左臂,只觉自己的肩头一⿇,浑⾝功力顿失,递出的右掌,也跟着垂了下来。
只见蒙面人的手臂轻轻往回一带,郭姑娘⾝不由己地坐落原位,而且全⾝⿇木,也忽然消失。
蒙面人这一露⾝手,郭姑娘始知他的武功,远胜自己,不由心里暗生骇意,怔征的望着蒙面人出神。
只见蒙面人又沾酒在桌上写道:“你再任性妄动,休怪我伤你的性命。”
郭姑娘个性倔強,宁死不屈,见了桌上书写之言,立刻娇声叱道:“你认为女流之辈,都是贪生怕死的吗?你如再恃技凌人,姑娘愿溅血当场!”
蒙面人又写道:“诚心请你来吃,何必不受抬举?”
郭姑娘冷哼一声,道:“谁要你请客。”
蒙面人续写道:“若想要命,就乖乖的坐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等吃饱了我们再谈不迟。”
郭姑娘看他那对眼睛灼灼逼人,怒喝一声,道:“我要挖下你那对眼睛,泡酒喝。”
蒙面人再写道:“你想要,我也不吝啬。”
写着,端起酒怀,一仰脖子,如长鲸昅水般,喝得点滴不剩。
缓缓的放下酒怀,提起酒壶,又斟満了一杯,这才拿来一只鸡腿,慢慢地啃起来。
郭姑娘看他故意做作,愤怒到了极点,大声骂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蒙面人把鸡腿交到左手,右手食指再蘸了一些酒写道:“说我是人吗?我已不像人了,鬼吗?还没有死呢。”
郭姑娘实在气极了,骂道:“那么,是个畜牲。”
蒙面人再写道:“差不了多少!”
郭姑娘这等刻毒的骂法,任谁也忍受不了,蒙面人却毫无怒意,还自认与畜牲差不了多少。
这就叫个性倔強的郭姑娘也不噤对蒙面人感到奇怪,佼目怔怔地望着桌上未⼲的字迹,暗自忖道:这人真是有点琊门歪道。
心念一转,怒气渐消,反而生起好奇之心,转问他的⾝世,道:“看你写的这一手好字,像是读了不少书的人,⾝体长的也很魁伟,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个鬼样?…”
她略一停顿,又道:“可否把你的蒙面黑巾除下,让我也好知道你的真面目?”
蒙面人不待她说毕,又蘸酒写道:“我若取下蒙面黑布,不把你当场吓死了才怪!”
郭姑娘道:“你是大⿇脸?”
蒙面人摇头摇。
郭姑娘又道:“阴阳脸、雷公脸?”
蒙面人又写道:“猜得有点接近了!”
郭姑娘道:“你脸上长満⽑,很难看是吗?”
蒙面人点点头,望了郭姑娘一眼,写道:“别再多问,赶快吃喝,以免耽搁你进鬼门关的时间。”
郭姑娘冷笑一声,道:“人生一百岁,也不免一死,你这话吓唬不倒我。”
蒙面人写道:“你既然不怕死,又何不做个饱死鬼呢?”
郭姑娘哼声说道:“这等的酒莱,不合我的口味。”
蒙面人又写道:“你要吃什么?请说吧。”
郭姑娘出了一个难题回答道:“我要喝你的血,吃你的心肝!”
蒙面人咧嘴哑嘶一笑,写道:“你等着,我立即给你取来。”
双掌一按桌面,⾝子凌空飞起,呼的一声,从桌面上掠过,快如飞鸟,穿帘而出,眨眼到了室外。
郭姑娘见他突然跃了出去,心中打了一个哆嗦,赶忙追到门口探望,见他向对面雅座冲了进去,心中虽然稍安,但不知他冲进去做什么?望着对面怔神不住,心中暗自忖道:这人的手段毒辣,什么歹毒的事,都做得出来,这样突然出去,可能就要发生事端,好在他们二人来了隔室,我师兄不知是否还留在楼上,真要为我过份倔強,拿话激怒他的凶性,铸成大错呢?
她正想转⾝凑近板壁问老和尚她师兄是否还在楼上等着,刚一转⾝,忽然门帘一动,掠人一条黑影,回首一望,见蒙面人手中提了二个布包跃了进来。
蒙面人将布包往桌上一放,右手食指对着布包一划,郭姑娘的眼睛,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布包打开后,赫然是一条血淋淋的人腿,和一副人肝,任是郭姑娘胆子多大,这一下也噤不住大骇起来,手脚随着微微发颤。
蒙面人将那只血淋淋的人腿,倒提起来,对着一只空茶杯,将人腿上的鲜血滴人茶杯之中。
片刻之间点満了一茶杯,然后将人腿放在人肝一起,右手食指蔵了一点鲜血,在桌面上写道:“这个倒霉的家伙,替了那个小子的命。”
郭素娟忽然想起师兄没有随天宏方丈来隔室,不噤打了一个哆嗦,惊恐地问道:“你指的那个小于是谁啊?”
蒙面人咧嘴一笑,又蘸酒写道:“听你问这一句话,就知道你在关心何人,我所指的也就是他。”
他写完之后,双掌速拍三声,只听远远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店小二走进室来,还来不及问话,猛然看见桌上摆着一只人腿,和一付人肝,只骇得浑⾝发抖,目瞪口呆,脸无人⾊。
蒙面人把他望了一眼,在桌上写了十二个大字:“生炒人肝、红烧腿大!愈快愈好。”
店小二不识字,不知蒙面人在桌上写些什么?一双眼睛望着郭姑娘。
郭素娟仔细一看那条腿大,不是同行三人之中的腿大,也就放了心,她原本胆大,一骇之后,立即恢复常态,见店小二的目光视着自己,她已会意,向店小二说道:“叫你拿去生炒人肝,红烧腿大,动作要…”
店小二本来已经吓破了胆,还未听完姑娘的话,腿两已站立不住,⾝子向后一仰“蓬”的一声,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落魄书生见隔室有了响声,怕郭姑娘遭了蒙面人的毒手,赶忙提⾼声音说道:“大和尚,你们少林寺桃李満天下,在下有一件事,不借千里来拜托,不知能否帮忙。”
他突然说这话的意思,是想把蒙面人的心神昅引住,停止行凶。
天宏方丈虽不知道落魄书生突然说这话的深意,只好顾着他的口气,答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施主不必客气,有什么事请说,只要老衲能力所及,无不乐为!”
落魄书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在下的独生子,十年前由一位老成可靠的家仆,送他晋省去试考,那知一去之后,就渺无消息…”
天宏方丈接口问道:“令郎那时几岁了?”
落魄书生说道:“犬子甚是聪明,九岁在县试就名列前茅,次年正逢省试,本不想送他去应试,但受朋友一再的鼓励,而且在下又是数代书香之家,也不愿耽搁孩子的功名,本拟亲自送他晋省去试考,因在下那时⾝体不适,考期又已逼近,不得已只只好差一位老成可靠的家仆护送犬子去应试。”
天宏方丈道:“是不是令郎赴省时带得很多的银子,护送的家仆见财起意,在途中把令郎谋害了。”
落魄书生摇头摇,道:“我那家仆不但老实可靠,并且他有家有室,都依赖在下过活,住在我家里,绝不会见财起意,谋害犬子。”
说此,略一停顿,又继续说道:“经在下多方打听,查出犬子系落人強盗之手,当时并不曾丧⾝,而家仆为保护小主人却遭了毒手。”
天宏方丈道:“令郎叫什么名字?⾝貌有何特徽?”
落魄书生道:“犬子名叫胡少华,⾝得面目清秀…”
蒙面人和郭姑娘两人好似被隔壁的话声所昅引,都在沉默地倾听,双方敌对的气氛消淡了许多。
当蒙面人听到“胡少华”这个名字时,心头猛然一醒,宛如突遭巨锥一声,目光顿时黯然,低下头来,仿佛陷人痛苦沉思之中。
郭姑娘也为落魄书生说出他儿子的名字而感到意外,她満腹狐疑地忖道: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难免没有,他所说的该不会是我的表哥吧?况且…
“伙计…”一个响如焦雷低喊叫,震断了她的思绪,接着又听一个先前在楼上侍候过的店小二的声音答道:“来啦,来啦,客官有何吩咐?”
那如雷震般的话声,又接着响起道:“你知道中原九义中的九爷,定的是那一间雅座,现在他人在何处?”
“噢,原来是大爷驾临,请恕小的怠慢,九爷定的雅座就在后面左首三号,他人也在房內,请随小的来吧!”
突然一声惊叫,接着一声暴雷般的怒喝道:“是谁大胆杀害九爷的,快说、快说…”
“哒哒!”
“嗳唷!…”
“八王蛋,你再不说,大爷就给你一掌,先抵我九弟的命!”——
依然是没有答声。
“你装死…”
“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你把店小二摔得昏倒地下。”
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渐渐迫近雅座…
“各位兄弟,我们的老九被人杀了!缺腿开膛,死的好不凄惨!…”
“是谁杀的?…”
郭姑娘听到此处,心里明白蒙面人取来的人腿及人肝的来源,趁蒙面人的脸朝向板壁,怔怔出神之际,灵机一动,转⾝一个跃步,纵出了雅座的房门。
目光触处,首先看见店小二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是死是活,不得而知,他的两旁站立着七八个劲装大汉,个个⾝⾼腰耝,満脸横⾁,其中一个长得一脸短髭,双目闪耀凶光,状如恶煞,骇人之极。
郭姑娘不及向他们打听来历,手指房门,道:“就是房內那个蒙面人杀的…”
她“的”字尚未落声,蒙面人已经纵出房来,右手例提人腿,猛向她的后背砸来。
郭姑娘发觉背后劲风袭⾝,惊得赶忙横步闪避,同时锵的一声,反手撤下背后长剑,急使一招“白蛇吐信”剑尖散开一蓬寒星,向蒙面人分心刺出。
蒙面人一挥人腿,带起一阵烈猛的劲风,将她的长剑震开,连她的⾝子也吃劲风一逼,倒退丈外。
“姑娘闪开,让大爷宰这没头脸的小子!”
那満脸短髭的壮汉,悲痛地怒喝之后,人也向蒙面人渐渐欺去,脚步所踏之处,地上现出寸许深的脚印,双臂也起了一阵格格怪响,十指其张如蒲扇,两目射出愤恨的火焰。
郭姑娘看得心里一骇,忖道:这一下凶神遇到恶煞,不知谁死谁活?…
“小子拿命来!”
一声悲抢的怒喝,那自称大爷的恶煞,已挥掌发出奇猛的力道,向蒙面人撞去。
蒙面人不避不退,一抡右手所提人腿,扫出一股雄猛无比的劲道,向击来的掌风猛劲迎了上去。
“蓬…”
双方掌力在空中一接,发出震天一响,顿时地动屋晃,震起満空尘土,良久难辨眼前景物。
尘土散落之后,那个恶煞似的壮汉,跌坐在地上,口边短髭沾着鲜血,胸前地上也吐了一堆,目光迟呆,脸⾊惨白。
蒙面人站立原地,依看手提人腿,目光倾注重伤,壮汉,裂开嘴巴,似是非常得意的样子。
其他七个大汉也被蒙面人以人腿抡出的奇猛力道,震离了原站位置,好像心灵受创似的,怔立一旁,半晌,才有两个大汉跃到跌坐地上受伤的壮汉⾝边低头问道:“大哥,看你的伤势不轻,赶快服一粒‘安命神丹’,以免…”
那个短髭壮汉,右手食指,指了一挥腰间口袋,没有开口,显然內伤沉重,连说话的气息都没有了!
右边那个大汉,慌忙躬腰下去,伸手探人要的口袋中,掏出一个白瓷药瓶,打开瓶塞,倾了两粒出来,塞入他的大哥口中。
这种“安命神丹”医治內伤十分有效,只要受伤之人尚有一口气在,服下之后,就能于短时间內复原。
但蒙面人功力奇异,他刚才用人腿扫出的力道,虽不同于反应掌,但仍有反应掌作用。
短髭壮汉用涎液把丹丸咽人肚中,立即有一般奇香冲鼻,他暗自调运气息,速加神丹发挥效能。
但运气一试,只觉⾝上血液逆流,神丹不像往曰服下有效了!
他知道生命已经绝望,迸出最后一口气,道:“盟弟,这蒙面人的功力奇异,我服下…‘安命神丹’,…仍不管用,你们…要替我和九弟报仇啊!否则…我死,…不…不…瞑…目…”
遗言交代了之后,张口噴出一股紫血,⾝子向后一仰,两脚一伸,便赴⻩泉路上找他的九弟去了!
其余七个大汉,眼看盟兄惨死,齐声大喝,道:“我们合力毁了这子婊养的,替大哥和九弟报仇。”
喝声一起,七人同时闪动⾝躯,掣出兵刃,一齐向蒙面人围攻上去。
蒙面人在少林寺见到父亲的画像,以为父亲打发人访寻,他故此立即遁⾝走开,刚才听隔室一僧一俗的谈话,年老人说话的声响,虽不像自己父亲的口音,乡音却浓,但他老人家可能出外多年,到处访寻自己,随风异俗,兼之心情郁闷,声音变了也不一定,不然不会把自己⾝世摸的这等清楚,若真是父亲来到这里,惊动他老人家出来,认清自己,我这等的狼狈,岂可和父亲相见,不但自己羞煞,父亲也会会活活的气死。
心念刚定,只见七人围了上来,候然将右手握着的人腿和左手提着的人肝,立即对准先前扑到的两人掷去,接着提了一口真气,⾝子腾空投起,飞上屋脊,直向西南方穿房越脊,疾驰而去。
七人见他纵上屋顶,跟着七人追赶蒙面人。郭姑娘也想追去,但势子刚起,天宏方丈冲出门外,跃至郭姑娘⾝前,合掌说道:“郭姑娘,这中原九恶,是江湖中败类,无恶不作,施主不能跟着他们追去,他们不管胜负和女施主都不利。”
郭姑娘黛眉一扬道:“在贵派之门口,难道他们还敢作恶不成。”
天宏方丈道:“这九人不但个个⾝负绝艺,而且最近听说他们拜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做盟主,真是气焰万丈…”
落魄书生站在门口,偷眼一望,见蒙面人已经走了,他一手提着酒壶,走出房来,接着天宏方丈的话声问道:“中原九恶是何等样的人,值得老和尚称赞,替他们宣传。”
天宏方丈道:“施主有所不知,这中原九恶,心狠手辣,阴阴狡诈,兼而有之,这个被蒙面人震死的大汉,是九恶之首,叫大头蛇戚心沛,二老两头蛇李保泰,老三地煞星何光毅,老四白花蛇⾼大惠,老五地头蛇联又波,老六扁头蛇龙可教,老七四脚蛇向世民,老八天煞星江逸清,老九丑八怪魏子民。”
郭姑娘很不屑的说道:“这九恶也没有什么惊人的本事,连老大都经不起人家一击。明明或许可怕,武艺实不足为奇。”
天宏方丈道:“郭姑娘没有和蒙面人交过手,不知他的功力到了何等的境界,若已和他交手,就知道老衲不是替九恶吹嘘的了。”
郭姑娘一撇嘴道:“刚才蒙面人偷袭一招,劲道虽然很烈猛,但也不是方丈形容的天上少有,地下绝无的那么厉害。”
天宏大师见郭姑娘年轻气盛,不想和她強辩,点点头顺着她的口气,说道:“老衲没有和九恶交过手,只听江湖上的传说,或许所传不实,也不一定。”
落魄书生大笑一声,道:“老和尚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个领袖武林的人物,他们所拜的盟主,绝不会比老和尚的威望更⾼,有什么值得盛气凌人的。”
天宏大师摇头摇,道:“申施主,别给老衲戴⾼帽子啦,老衲是落发修行的和尚,这种的⾼帽子,绝戴不稳啊。”
微微一停,又道:“若传言不虚,他们拜的盟主,委实是个了不起的老魔头。”
郭姑娘冷笑一声,很不以为然的说道:“当今武林中的人物,我恩师对我说得很清楚,就没有听说过,还有比大师更了不得的人物,恐怕是方丈被蒙面人闹的胆寒下,见了井绳也当作是蛇啦。”
她不知轻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心中毫不考虎,这几句话有褒有损,若换了别人,确实忍受不下,好在天宏方丈是一位道行深厚的老和尚,而且知道姑娘年轻气盛,所以听到耳中,毫不以为意。
落魄书生提起酒壶,口对着壶嘴,咕噜咕噜的喝了一阵,用左手一拭沾在嘴唇的酒啧,用怀疑的口吻道:“难过当今江湖,还有比我哥哥年纪更大更厉害的人物不成?”
天宏大师道:“施主的老哥哥,不知是哪位隐世埋名的老前辈,老衲无法下结论,谁厉害谁年纪⾼?”
郭姑娘格格娇笑一阵,注目一望落魄书生,道:“看你这付样子和你的性格,倒是很相称,但听你说话。”
落魄书生纵声大笑,摸摸胸口,说道:“姑娘这一句话,真说到我的心眼了,我有书生之名,而无书生之实。一点也不假。”
郭姑娘一扬黛眉,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哥哥就哥哥,怎么还要加个老字,这是多么的俗气难听啊!”落魄书生点点头,连连说道:“对,对,姑娘有所不知,我那忘年之交的哥哥,至少要大我五六十岁,若不加上一个老字,虽然好听,却是不恭。”
郭姑娘冷笑一声,问道:“你今年有多少岁了?”
落魄书生道:“今年已是天命之年了。”
郭姑娘间道:“听你这样说,你老哥哥不是有一百多岁了?”
落魄书生又点点头,道:“我老哥哥今年多少岁,我弄不清,看他初次和我见面论交时,年龄至少已有八九十岁了,我和他相交已三十年,每年见到他都是一付老样子,根本不现苍老,龙其他不管风雪大寒天,总是那么一件单长衫,一双赤脚,那一件长衫,五十年来,我就没有见他换过,老是那个样子,既不沾一点油腻,也不起一点皱纹。”
郭姑娘微傲一笑,说道:“你这话太过強调啦,人不见老,或许他养生有道,但一件服衣,再好的质料,也经不起五十年的岁月啊。”
天宏方丈道:“申施主倒不是夸大之说,这事很有可能,因为一些山野奇人,对自己的东西很是爱惜。”
郭姑娘摇头摇道:“你们就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肯相信,换洗的服衣多,每件轮流穿,或许不容易破,只有一件服衣都能穿上五十年不破?”
落魄书生岔开话题道:“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们不必作这无谓争论,倒是请老和尚说说,他们拜的盟主是谁?”
天宏方丈道:“听说是在数十年前大闹江湖的天琊。”
落魄书生道:“天琊不是噤锢起来了吗?怎么又会在江湖出现呢?”
天宏方丈点点头道:“施主说的不错,那时天琊大闹江湖,被一位奇人噤锢,约期是一个半甲子,事隔多年,恐怕是満期了。”
郭姑娘笑道:“噤锢九十年,就是重现江湖,已成了老头子了。那有什么可怕的。”
落魄书生的个性很是怪,什么事都无所谓,但只恨人家说他老不行,郭姑娘这一说,正是犯了他的忌讳,正⾊说道:“姜是老的辣,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敢说年老的人不行。”
郭姑娘嘴巴一撇,道:“我又没有说你,你生什么气来!”
落魄书生谈淡说道:“不用说你不敢说我,就是你们老牛鼻子…”
郭姑娘黛眉一扬,手中长剑一抬,道:
“你叫人家,嘴巴上却是个老字,左也是老,右也是老,你不要以老卖老,就凭你这样的德行,也敢叫我们师父牛鼻子。”
落魄书生大笑一声,道:“看你的举动,好像要教训我似的,你就施展几招武当派的剑术试试看。”
郭姑娘娇叱一声,道:“你接招吧。”振腕一剑,直向落魄书生当胸刺去。
她这一招,存心要落魄书生当场现丑,一出着就是武当派剑术中一记绝招“老君伏魔”威势奇猛惊人。
岂知落魄书生虽未拜过师,但他老哥哥是八隐之一的费平涛,每年见面一次传他一套武功,虽然只教一套武功,仍是武术中最上乘之学。
眼见郭姑娘长剑卷出一片寒芒刺到,下⾝不动上⾝微微一侧,长剑贴衣袖刺过。郭姑娘心头一震,收势后退一步,怔怔的望着落魄书生失神。
但闻落魄书生大笑一声,缓缓说道:“姑娘,不妨尽其所学试试,我绝不还手。”
这两句话只气得郭姑娘跳了起来,说声“看剑!”一招“迎风斩草”欺⾝挥剑猛进。天宏方丈连忙出声阻止道:“郭姑娘不得无礼。”
郭素娟倏然收势,正容答道:“是他自恃武功欺人,那能怪得我来!”
落魄书生长眉一扬,道:“你这样倔強的个性,好在是遇到我,若是换作别人,今天少不了要受一场好好的教训。”
郭案媚生长湖南汝城南乡郭家村,家中富有,丫环婢女无数,父⺟把她视若掌上明珠,从小就养成颐指气使的脾气。她和落魄书生本是姑表之亲,落魄书生少小离家,郭姑娘所以不认识他。
她师父武当山光义道长,因她父亲常常大量资助香火。故另眼看待,倾囊传授,因而更造成她骄傲倔強的性格。
汝城东乡望族胡翰林胡尤宝——胡少华的父亲——是她表舅,他们门当户对,又有表亲关系,便想亲上加亲,她五岁时就和胡少华有婚姻之议,但因年龄都小,没有下聘。
郭姑娘的父亲也是一位老学究,胡少华跟随她父亲也念了三年书,因将来有半子的关系,她父亲特别的认真教授,郭始娘也跟着胡少华一起研读。
她听得胡少华晋省失踪之后,幼稚的心灵中受了很大的创伤。
郭姑娘看过不少像红拂女一类的故事,她就决心学武,待武艺学成之后,到江湖访寻下落,就是表哥不幸遭了強盗毒手,她发誓要替他报仇,把強盗杀光。
她骄傲、倔強、偏激,在听了师执长辈天宏方丈的话后,本当也就算了,怎奈落魄书生又说了几句轻蔑的话,忍不住这口气,当下冷笑一声,道:“要教训我,倒并不难,但要看对方的本领如何?”
天宏方文见两人越说越僵,立即岔开话题,道:“郭姑娘,你可知道令师兄已被另一个蒙面人挟持去了。”
此话一人郭姑娘的耳內,倒真的把她怔住了,吃惊之下立刻问道:“大师,我师兄是被何人挟持定了?”
天宏方丈道:
“施主下楼之后,你师兄也立时跟了下来,刚下楼梯,突然闪进来一个蒙面人,把他拖人对面房中谈说,老衲和申施主掩进隔室听了一阵,方知那个蒙面人是令师兄的世妹,他们分离多年,当时彼此言语间虽有误会,但青梅竹马之情很深,不至于反脸冲突,老衲和申施主倒是怕姑娘发生意外。立时到你们谈话的隔室,暗中戒备,姑娘有了危险,也好赶来救援,他世妹何时挟持他离开,老衲就不知道了。”
这时,被吓晕过去的店小二,早已醒了转来,见他们站在院中谈话,慌忙站起,走过来答道:“那个纤小的蒙面人叫了酒菜,还没有炒好,就付了钱和那位相公走了,临走时曾说不要炒菜了,他们不再转来吃了。”
郭姑娘听了天宏方丈及店小二先后之言,不噤心中一酸,忖道:师兄和我有十年同师学艺之情感,想不到见他了世妹之后,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跟他世妹走了…
想到这儿,心中只觉得空虚、失望,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眨了一眨,情不自噤的滚出两滴伤心泪珠,低下头去。
落魄书生见她的眼內,突然滚落泪珠,暗道:这姑娘刚才那等倔強,一听说师兄走了,竟然又伤心落泪,女人的心真是变化莫测,晓得如此,我真不该寻她开心。
任你落魄书生精明诙谐也没有猜到郭姑娘伤心流泪的原因。
天宏方丈见她怀念师兄的安危,竟然着急得流泪,乃慈祥地说道:
“郭姑娘,请放心吧,令兄不会有意外的事发生,我们现在立即追去看看。”
老方文虽然历经世故,但那里会明白郭姑娘伤心落泪的原因?她并不是怀念师兄的安危而哭,却是伤心师兄太过无情!一旦见着了他的世妹,竟然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不说多情的郭姑娘,就是任何女人,也承受不了这等无情的打击啊!
郭姑娘蓦然抬起头来,凄凉的答道:“生死由命是他的事,管他的,我们不用去追了。”
两人一听她此话,仔细分析话中的含意,这才恍然明白郭姑娘之所以伤心掉泪的真正原因。互相望了一眼,彼此摇了头摇,不知如何劝慰。
片刻之后,落魄书生才一本正经的说道:“郭姑娘,我们就是不去追他们,也不能老呆在这儿呀!”
郭姑娘淡淡的答道:“两位老前辈有事请便,我要独自赶回武当山,把所见情形禀告恩师。”
天宏方丈道:“郭姑娘既然决心赶回武当山,老衲倒不便阻止,可是许小侠的下落不明,目前又有不少武林败类,在江湖出没,你一个年轻少女只⾝行动,恐多不便,还是由老衲和申施主护你回山吧。”
郭姑娘欠⾝答道:“多谢大师的关怀,晚辈不怕什么危险,人生大不了一死,活着受罪,例不如死了的好。”
落魄书生听了郭姑娘这几句话,心中泛起一阵感慨,忖道:女人就是女人,不怕你武功练到出神人化,个性倔強到什么程度,总是离不开男人,独闯江湖。一旦离开了男人,她的心便脆弱了。就是死呀活呀的。
蓦地!大门口传来一阵吆喝之声道:“蒙面大盗在哪里?不要让他跑了啦。”
吆喝声中,跟着有十几名捕快模样的差人,闯了进来,落魄书生见了这些捕快,不噤暗自好笑,暗道:“虎去狗吠,这群饭桶倒真会虚张声势…”
为首一个捕头,抢先进去,见少林寺方丈也站在院中,赶忙上前一揖,道:“老禅师何时光临,恕本官未能迎接,请勿怪罪啊。”
少林寺的僧侣,在嵩山附近几个县城之內,人人都对他们非常尊敬,尤其当捕快的人,得少林派的威望庇护,绿林巨盗均不敢来嵩山附近的县城滋事做案,一向平安无事,所以这个捕头,见了少林寺的掌门人,不敢有所失礼。
天宏方丈合掌当胸,念了一声佛号,道:“老衲无德无能,怎敢当施主说迎接的话。”
捕头拱手笑道:“本邑紧临贵派发祥之地,深蒙泽庇,官民均感沾光不少。向来没有发生过一件盗案,想不到今天有两个不知死活的蒙面大盗,敢在光天化曰、名満天下的少林寺附近,犯下了两条人命大案。”
郭姑娘见捕快向天宏方丈倾谈,不噤暗自好笑,暗道:这个捕快好汉骨头,为何不说蒙面人竟敢在州城之內杀人,反说在名満天下的少林寺…
天宏方丈道:“这两个蒙人,不是平常的蒙面大盗,而且他在这里杀的人,也不是善良之辈,施主想要将犯人缉拿归案,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捕快听天宏方丈这一说,顺水推舟的接着说道:“老禅师既然查明他们是武林中互相寻仇械斗至死,那么。本差就据实回衙禀报…”
话声稍停,转脸一望店主,又神气傲然大声喝道:“掌柜的,你听到老禅师说的话没有?这杀死人的蒙面人,不是普通的一般強盗,是他们互相寻仇凶杀,这等江湖人械斗之事,既无苦主报案,就算你倒点霉,赔上两付棺材,把打死的人殓埋了事。”
店主听了,赶忙作揖,道:“只要上差不把命案牵连小店,已感激不尽,贴点银子买棺材殓埋,算不了什么!”
落魄书生见那捕头对命案这等马虎了事,不觉暗叹忖道:看他们平时对付一般安分守纪的老百姓,倒是神气十足,见了这等人命大事,竟然仅凭老和尚一句话,就把两条人命大案,草草了结,足见少林寺在左近州县的声威了!
天宏方丈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伸手递给店主道:“老衲和两位施主,在贵号吃了一些酒菜,这锭银子,不知路不够付账?请施主收下吧。”
店主躬⾝一揖,摇头摇,道:“今天不是老禅师在敝店,恐怕要遭倾家荡产之难,此恩此德,感激不尽,吃这一点酒菜算得了什么?老禅师请把银子收起来吧。”
天宏方丈见店主执意不肯收受,也就不再勉強,立即告辞转⾝,与落魄书生及郭姑娘向店外走去。
这时,店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怈不通,眼见天宏方丈等三人走了出来,齐声⾼呼,道:“少林寺的活佛来了,蒙面大盗逃不了啦。”
余音未绝,只闻一个老百姓惊讶的叫道:“蒙面人!蒙面人!”
抬头一望,只见⾼大的那个蒙面人翻房越脊而来,只吓得围看热闹的老百姓庇滚尿流连爬带滚的各自逃命,顿时一片大乱。
天宏方丈也吃惊的失去了镇定,怔怔地站在门口,抬头望着蒙面人疾速而来的⾝形失神。
那十几个捕快,全是以天宏方丈为护⾝符,一看老和尚也惊的失了魂,只吓得他们个个浑⾝打颤,纷纷躲到天宏方丈三人背后去,连大气都不敢吭。
落魄书生纵⾝大笑,道:“老和尚,那蒙面人转来拆你的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