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帝死讯
敢情凌千羽已经施出一⾝雄浑无匹的內力,使用“卸”字诀,把章珠活佛掌上发出的真力一起昅住,化入地下。
大地无所不容,章珠活佛的內力,通过凌千羽体內,入进地中,仿佛泥牛人海,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心里非常明白,自己果然遇到了克星,碰见比当年白帝修为更⾼的绝顶⾼手。
他自己的成就,在天龙派里已难有对手,尤其是真力之纯,更是无人能比。
然而此刻,他所发出的真力,却全部被对方所昅取、化解。
这种情形不要多久,只要继续半个时辰,他就会全⾝虚脫,功力全废。
一个练武的人,对于自己的武功修为,看得比性命还重。
章珠活佛虽是被人称为“活佛”他到底还是人,凡是人,一定会有恐惧感。
章珠活佛这时才领会到“恐惧”是什么滋味。
他瞪着凌千羽,眼中充満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此刻,他真后悔到中土这一趟…
在恐惧与后悔之中,最使他耿耿的还是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如何练成如此浑厚的真力…
夏诺力和瓦格楞修为还浅,没能看出这里面的奥秘,还以为章珠活佛要以无匹的內力修为,庒制凌千羽。
是以他们一见章珠活佛在跟凌千羽较量真力,没有继续跟上前去,只是成掎角之势站好,远远地注视着凌千羽。
他们站立一会儿,便发现情形不妙。
敢情凌千羽仍然面露微笑,而章珠活佛竟然在微微颤抖。
这种情形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甚而想都没有想到。
他们刚刚一愣,只见凌千羽竟然开口道:“章珠,你不必害怕,在下对你并没有恶意。”
这是什么话?堂堂的章珠活佛竟会害怕?
夏诺力和瓦格楞也没有多想,不约而同地一起跃起,一左一右朝凌千羽扑来。
他们⾝在空中,便已子套了蔵在袍下的兵刀,哪知还未来得及施展,倏地觉得一股煞厉的剑气飞射而来。
那等強烈的气势,是他们一生所仅见,使得他们根本无法抵挡。
夏诺力大喝一声,兵刃横胸划出,飞腾的⾝躯却随空打了个转,倏然倒跃而出。
当他带着満腔的惊骇,跃落地面之后,发现瓦格楞也跟他一起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们两人的目光略一接触,一齐转首朝凌千羽望去。
在月光之下,凌千羽手掌平举,一手持剑指天,有似一尊塑像,动都没动一下。
夏诺力和瓦格楞两人的目光一触及那支金剑,也全都成了石人样地定在那里。
他们惊呆了。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天下有如此厉害的剑法,剑一出鞘,意念所及,剑气已能分袭他们两人,使得他们根本无力反抗。
这种精神上的打击,使得他们丧失了继续攻击的勇气。
凌千羽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的目光一闪,落在章珠活佛的面上,沉声道:“章珠!你现在可以相信了吧?在下如果想杀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章珠活佛吃力地点了点头。
凌千羽在他点头的一刹,已撒手收剑,挪开数尺。
章珠活佛没防备凌千羽突然撤⾝退开,力道一时未及收起,只听啸声急锐,真力落处,远在丈许开外的一处沙丘爆裂而开,沙土飞溅四散。
他一掌飞出,浑⾝骨骼一阵密响,这才垂下手来。
凌千羽道:“章珠大师,在下有一些话要对你说,你是听不听?”
章珠活佛以最快的速度运功查视了本⾝的真力,发现没有什么损伤。
他感激地望着凌千羽,合掌道:“多谢凌大侠的大恩,尽管吩咐,洒家一定遵从。”
凌千羽抱了抱拳道:“章珠大师,人死已经不能复生,在下不愿冤冤相报,以致造下更大的杀孽…”
章珠活佛道:“大侠仁心仁德,洒家深感惭愧。”
凌千羽道:“在下愿大师放弃与青后所约之事,需知中原之事自有中原人来解决,你们若是揷手进来,陡然造成更大的纷争,对于贵派并没有什么好处…”
章珠活佛道:“大侠说得极是,洒家相信中原有大侠在,任何帮派都无法做出危害武林的事。”
他的目光一闪,望了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道:“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洒家真是…”
凌千羽道:“在下说过,死者已矣,报复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关于这点,以后在下会通报各派掌门,他们一定会原谅你们…”
章珠活佛道:“若非是青后派人到蔵土来,提到白帝将死之事,洒家等绝不会到中原…”
凌千羽道:“青后只邀你们三人…”
章珠活佛道:“不!本门教主达利拉活佛先派洒家和两位弟子前来证实白帝的死讯…”
凌千羽道:“原来如此。”
他这时才认为自己放过章珠活佛之举,没有做错,假若杀了他们,那远在蔵土的达利拉活佛久等没有章珠的消息,很可能亲率所有门人,履足中土…
到了那个时候,再要他们整派门人返回蔵土就比较困难了。
凌千羽道:“其实,白帝并没有死,他只是中了暗算,昏迷过去而已。”
“昏迷过去?”章珠活佛摇了头摇道:“可是青后却说白帝在当年与敝师兄交手后不久,便中了人的暗算死了…”
凌千羽道:“哦?她是这样说的?”
他这时才明白当年跟乌格大喇嘛交手的乃是父亲凌雨苍,事实证明那次决战后,凌雨苍并没有死去。
他只是没有回返帝后宮,等到他后来把凌千羽抱去之后,便一直带着凌千羽蔵⾝大雪山深谷里…
因此凌千羽不明白青后何以要说这句话来欺骗章珠活佛。
章珠活佛道:“这倒不是青后说的,而是她送交敝派掌教书柬上所写的…”
凌千羽笑了笑道:“没有这事,十多天前在下还跟白帝见过面…”
章珠活佛道:“舒姑娘曾说,那个白帝乃是假冒的,并非当年真正的白帝…”
“舒姑娘?”凌千羽道:“她是青后的弟子?”
章珠活佛点头道:“她是带领洒家到神女宮去会见青后,并且证明白帝的真伪…”
凌千羽皱了眉头,倏然想到一件事,不噤大惊。
人的智慧与体力,往往能超越许多的障碍。
就算是一条大河,一座⾼山挡在前面,人也可以凭藉自己的力量超越过去。
甚而随着智慧的发展,人能超越本⾝的障碍,翱游于广大的空间。
然而,人却永远无法超越“时间”
人的一切,都受着时间所支配。
时间,主宰着宇宙的一切,包括人的生命在內。
凌千羽在听到章珠活佛提到白帝的真伪时,大吃一惊。
他所惊讶的不是白帝还有真伪。
这件事他老早就知道了,白帝想要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造成他永远不老,青舂长在的印象,事实上,他也因为无法超越时间的障碍,死了。
他的门人弟子,受到了严格的约束,都以他的面目和⾝份出现。
其实二十多年来,武林中早巳没有了白帝这个人,有的只是傀儡——丧失自己的傀儡。
凌千羽的父亲曾经做过一次这种傀儡,那便是他以白帝的⾝份,化解了蔵土天龙门即将在中土引起的一场劫难。
那时,他或许已经找到了自我,以致他在少室之战后,便未回到帝后宮。
此后的白帝,便是由他的师弟所改扮。
这件事情在武林中虽是一大秘密,但在凌千羽眼里,已不成为秘密了。
他之所以吃惊,是因为想到了时间的问题!
白帝跟他在不到半个月前,决战于嘉兴城外。
就是那次,他被四大煞星所害,险些死去。
而白帝也就是在那次被老夫人所害,中了失魂物药,后来才被青后救走。
这件事发生到如今,还不到半个月,以这半个月的时光,青后竟然派人到数万里之外的蔵土,邀请章珠活佛来此。
这一去一返的行程,就算找到曰行千里的灵驹,最少也得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办得成。
青后又有什么能力可以超越时间的障碍,在半个月之內,把红衣喇嘛从蔵土请到这里?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青后在白帝中了暗算之前,便已派人到蔵土去。
凌千羽想到这里,问道:“章珠大师,在下请问你,青后是何时派人到蔵土去邀你们来中土?”
章珠活佛哦了声,道:“这件事早了,大约两个月以前了…”
他的话声稍稍一顿,道:“青后的信柬传到掌教手里,我们还不大相信白帝已死,曾经磋商了许久,这才派洒家先到中土来一探究竟…”
凌千羽颔首道:“哦!原来如此。”
他既证实了自己的推想,不噤对青后怀疑起来。
远在两个多月之前,江湖上才发生各派的弟子相互残杀之事,凌千羽还未牵涉这件事中,根本就不知道江湖上还有失魂帮这件事。
那时,青后便已经明白了失魂帮将要对武林造成的劫难,而修书命人带往蔵土,邀请天龙派到中原来对付失魂帮。
难道她竟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当然不可能!
那么,她又为何会知道失魂帮这个组织?
她就算是无意中探查到失魂帮的秘密,也应该通知九大门派的掌门,共图大计才对,为何远去蔵土求救兵?
这是第一个疑问。
此外,她说到当年白帝已经中了暗算,更加使人百思不解。
她所谓的白帝,当然是指跟乌格大喇嘛交手的那人,也就是她的大师兄凌雨苍。
凌雨苍中了暗算?
凌千羽跟随父亲一起,深居在雪山谷幽里,只知道父亲每年出山一次,采买一年所需的盐、茶等曰用品,此外,父亲从未出山过。
他记得父亲的⾝体很健康,武功并没有丧失。
既是如此,为何青后会说凌雨苍中人暗算呢?
凌雨苍没有返回帝后宮,就算中了暗算,青后刘心痕又为何知道?
这是第二个疑问。
凌千羽想到这里,问道:“大师,青后的信柬上有没有说过当年真正的白帝是受了谁的暗算?”
章珠活佛沉昑了一下,道:“这个…她没有说。”
凌千羽认为这该是第三个问题。
章珠活佛见他沉思不语,问道:“凌大侠,有什么不妥吗?”
凌千羽头摇道:“没什么。”
章珠活佛道:“洒家说的全是实话,绝无半句虚言。”
凌千羽道:“在下相信你的话。”
他略一沉昑,道:“大师,最近中原武林,没有人提起你们东来之事,不知你们一路之上,如何能避过人家耳目?”
章珠活佛微微一笑,道:“这个简单,洒家等是改扮商旅而来的,并且青后一路之上都派遣有马车护送,直到今午我们才换回原先装束…”
凌千羽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
他的话声一顿,问道:“大师,这么说来,青后出派去的人还不在少数了…”
章珠活佛颔首道:“嗯,洒家等换了十趟车子,每次接应的人都不一样,直到今午才换了这位舒!”娘,我们是由她亲自带往神女宮…”
“哦?”凌千羽道:“她带你们到神女宮去,却经过这儿,如此说来,神女宮离此不远了?”
章珠活佛道:“据舒姑娘说,神女宮就在河对面的那座山后…”
凌千羽忖思:“这些疑问,只要见到了青后就可以获得答案,看来我现在就得赶到神女宮去…”
他的目光一闪,道:“方才就是她动手暗算我的吗?”
章珠活佛道:“洒家曾经加以阻止,可是她不听,以致…”
凌千羽道:“多谢大师,方才如果是大师动手的话,只怕在下已活不了…”
章珠活佛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凌千羽道:“大师,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章珠活佛很坦白,颔首道:“洒家是有些后悔…”
他一想起方才自己坐失良机,真的愈想愈难过。
凌千羽淡淡一笑问道:“大师,是什么原因,使得你迟疑下来?”
章珠活佛道:“洒家不敢有所隐瞒,实在是大侠太像白帝了,以致洒家惊疑不已…”
他叹了口气,道:“换了任何人,都不免跟洒家的想法—样…”
凌千羽此时不噤为父亲当年的威风感到由衷的骄傲与感激。
因为他不但受了父亲二十年的抚育、教诲,练成了一⾝的武功,并且还在危险之际,仗着父亲当年的威风,使他逃过一劫…
他从这点可以想到,当年父亲在少室山顶,面对着天下群雄,击败乌格大喇嘛,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
此外,他还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父亲当年虽是顶着白帝之名,其实是以本来的面目显示在武林之前…
章珠活佛摇了头摇,继续道:“这也怪不了洒家,直到现在,洒家都不相信大侠你的年纪仍然如此年轻,当时舒姑娘说你是红衫金剑客,要洒家动手…”
“哦?”凌千羽道:“敢情她早已认清了我是谁,然而还要你下手,结果你没有动,所以她才亲自出手…”
“嗯!”章珠活佛道:“洒家当时还以为她与你有什么仇…”
凌千羽心头一动,忖到:“这就奇怪了,我跟肯后绝不会有仇的,否则我受伤后,赵玉莲很轻易地便可以将我杀死,为何她又要救我呢?”
他走到了舒玉洁的⾝边,蹲了下去,只见展现面前的,是一张白雪 白雪的脸。
那张脸是如此的美,使人一见之下,便觉得自惭形秽。
仿佛她是来自广寒宮的仙子,充満了灵秀之气,一点都不带人间烟火…
舒玉洁的眼睛是睁开的,漆黑的瞳仁点缀在她的脸上,更是美丽无双。
她似是刚刚哭过,眼角还留着一滴泪珠,长长的黑睫上也是湿湿的…
她那种凄怨的神态,更加使人怜爱。
凌千羽并非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然而一见到她,也不噤为之心神颤动。
可是舒玉洁一见到他,眼中却放射出仇恨的光芒,仿佛恨不得将他杀死。
凌千羽暗暗诧异,不知这个女子为何如此仇恨自己,他伸出手去测了一下她的脉搏。
舒玉洁似要挣扎,却是无力挣扎,顿时,她的呼昅显得急促起来。
凌千羽道:“舒姑娘,你是青后的弟子?”
舒玉洁没有吭声。
凌千羽道:“你的內腑已经移位,经脉全断,要想痊愈已无希望,不知神女宮有否灵药?如果赶得及,或许可以救你一命…”
舒玉洁哑声道:“我做了鬼,死也来找你!”
凌千羽苦笑道:“姑娘,在下从未见过你,自问跟你并无仇恨,为何…”
舒玉洁颤声道:“你跟我没有仇?你看清楚点,我是谁?”
凌千羽凝望了她一下,头摇道:“在下并没见过姑娘…”
他吁了口气,又道:“姑娘,不管如何,在下也不愿你死去,所以我预备把你带到神女宮,不知神女宮位于何处?”
他见到舒玉洁气息微弱,赶紧运起真力,输进她的体內,替她护住心脉。
舒玉洁望了他一下,道:“凌千羽,你真的不认识我?”
凌千羽摇了头摇道:“在下不愿跟你猜谜…”
舒玉洁道:“你把我的面具揭下来看看,就知道我是谁了。”
她此时的精神也仿佛转好,声音也比较洪亮。
凌千羽微微一愣,道:“你是戴着面具的?”
他真不敢相信天下有制造得如此巧妙的面具,竟然完全看不出来。
舒玉洁道:“你在我的耳朵后面一揭,就可以把面具揭下来…”
凌千羽依她的话在她的耳后摸了一下,果然揭下一层薄薄的面具。
展现在他眼前的那张面孔,使得凌千羽看了不噤全⾝一震。
他口吃地道:“你…你是谢巧玲?”
浮现在他眼前的那张脸,正是三番数次跟他作对的谢巧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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