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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多情歌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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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也是个古都。

  有人拿长安跟金陵比,也颇恰当。

  金陵有六朝种种金粉的遗迹,而且至今酒帘灯船,盛况不衰,象秦淮河、夫子庙,都是声犬马的好去处。

  长安也有逗人遐思的遗迹,象阿房宫、华清池…

  长安的“开元寺”一带,情况跟金陵的秦淮河、夫子庙差不多。

  长安城有座遐迩闻名,远近皆知的大酒楼,它叫“长安杜康楼”听字号,瞧招牌,就知道它是座什么样的酒楼了。

  这天晚上,华灯万点之中,杜康楼照例地来了个座,楼上,珠帘之内,鬓影钗光,暗香浮动,歌声曼妙,舞影婆娑,香烟处处,楼皆

  掌声,喝彩声,猜拳行令声,歌声,丝竹声响彻云霄,震撼了整座长安城。

  韦慕岚身风尘,飘然登上了杜康楼。

  虽然他身风尘,但那如玉的丰神,超人的气度,洒的举止,俨然贵家公子,可没人敢瞧不起他,没人敢待慢他。

  伙计殷勤地把他让到了靠里的一张桌子上坐定,他随意点了几个菜,伙计走了。

  他意不在吃酒,只在这歌楼舞榭声之中。

  他明白,要查证那件事,就得硬着头皮往脂粉堆里钻。

  没一会儿,伙计送上酒菜,他刚拿起酒杯,掌声如雷,彩声刺耳。

  珠帘轻掀,钗影晃动,一位唱歌人儿从楼后袅袅而出,美目轻转,秋波微送,勾人魂,慑人魄,霎时楼寂然,鸦雀无声。

  她,年方十八九,丽质天生,娇媚无限,着-袭粉红色衣裙,香边挑着浅笑,香袖一挥,盈盈施下礼去。

  然后,丝竹起,她樱桃绽破,香轻启,一缕曼妙歌声冲口而出,直绕屋梁。

  她人美,体态美,歌美,然而,韦慕岚意不在此,借着楼入神之际,抬眼打量众酒客。

  酒客中,全是衣着华丽,服饰鲜明的有钱大老爷,也只有有钱大老爷喜欢这调调儿,玩得起,配上“第一楼”

  当然,里面少不-了当地的官,跟武林人物。

  无论是谁,总是一副瞪眼张嘴,的垂涎滴之像。

  醉翁之意不在酒,听歌的人也意不在歌,哪人地方都一样,能不受的人少之又少。

  其实,也难怪,谁叫这灯红酒绿之处醉人?谁叫这地方的人儿人?韦慕岚看了半天,没看见一个象龙飞的人。

  这时候,歌声终了,酒客们魂魄还没有归窍,唱歌人儿盈盈再施礼,轻转娇躯就要还回珠帘后。

  可是,突然,她一怔,美目乍睁,娇靥上尽是惊诧喜,她那双勾魂美目凝注处,正是韦慕岚。

  韦慕岚也正望向她,四交接,她送过来娇媚甜笑,脸皮儿的韦慕岚却忙低下了头。

  她笑了,更美,更娇,也更媚,随即,她退回了珠帘后,临进去之前还送过深深一瞥。

  直到这时候,彩声起,掌声方始雷动,蓦地,砰然一声,有人拍了桌子:“娘的,这小娇娘真个人…”

  随听另一人道:“你才领略到呀,杜康楼数她为最红牌歌伎,这酒楼的东家象捧凤凰,简直把她当成了…”

  “嗯,嗯!”拍桌子那人道:“要是能跟她…”

  “闭上你的嘴。”另一人道:“撒泡照照镜子去,想的人何止你一个,长安城有多少万贯的,情愿以斗量珠,付万金头,可是没有人敢碰她一下,她也不屑一顾-一”

  拍桌子那人道:“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另一人道:“人家瞧不上…”

  拍桌子那人道:“那没关系,咱们来个不花钱的…”

  另一人道:“那你就连命也别想要了,”

  拍桌子那人道:“怎么?难道她也会…

  另一人道:“她倒不会,可是宁愿是她会。”

  拍桌子那人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另一人随即低低说了一阵,最后说道:“明白了吗?你敢么?你有几条命?”拍桌子那人没说话,他脸白了,怔在那儿,半天才听他憋出一句,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另一人道:“假不了?也只有我知道,有一回有个黄胡子瞧上了她,硬派人把她拉进了府里去,可是当夜他就被人整了,她也不见了,可怜他没敢吭一声,这一辈子也算完了。”

  拍桌子那人机伶一颤道:“那你怎么知道是那主儿?”

  另一人道:“咱们是吃哪碗饭的?可巧那夜我想进城去捞一票,结果让我瞧见了那一幕,吓得我停都没停就溜了。”

  拍桌子那人没再作声。

  韦慕岚动了疑,他看得清楚,那两个是下五门的窃贼,可就没听见他们所说的那主儿是谁?难不成就是龙飞?他正在寻思,伙计过来了,躬身哈赔上了一脸笑:“这位公子,您还要点什么?”

  韦慕岚收心定神,摇头说道:“不要什么了,要的时候我自会招呼你!”

  伙计哈应道:“是!是…”

  嘴里应着,手前一递,把一物放在了桌上,道:“您请多坐会儿,要什么也请尽管招呼,帐已经有人付过了。”

  韦慕岚一怔,刚要问,伙计他转身走了。

  韦慕岚抬手要叫,但他没叫出声,随即垂下了手,把目光落在了桌子上。桌子上,摆着一张宽不过两指的小纸条,纸条透着幽香,上面用眉笔写着一行字迹。

  韦慕岚看后,皱了眉,但旋即他一扬双眉,把纸条拿在手里团了。

  于是,他坐着冷笑,伙计过来添酒,他没要,过来添菜,他也没要,一直到夜深酒客散尽。

  楼头空之中,那伙计又走了过来,一哈道:“公子爷,您请跟我来。”说完了话,他转身走了。

  韦慕岚没说话,站起来跟了上去。

  伙计带路,直入楼后,下了楼梯,过了一条昏暗的走道,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个小花园,小花园座落着几间舍,只有一束灯光透纱窗。

  伙计他带着韦慕岚就直奔这一间,近前他轻叩房门:“姑娘,公子爷到子!”

  门,轻轻地开了,当门而立的,是位十五六的小姑娘,身着青衣,居然也是美

  她手一伸,把一物进了伙计的手里,伙计躬身哈,连声称谢之后走了,那小姑娘则向韦慕岚道:“公子爷,您请进来吧。”

  她闪身让开了进门路。

  韦慕岚一颗心忐忑,这种事他生平第-遭儿碰上,不知道该怎么样应付,可是他只有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进门处,是一间小客厅,布置华丽,摆设考究,俨然如富贵人家,小姑娘微一摇手道:

  “公子爷,您请坐会儿。”

  韦慕岚称谢坐在几旁。

  小姑娘端过一杯香茗,道:“公子爷,您请喝茶!”

  韦慕岚称谢接过,这回他开了口:“姑娘,我请教…”

  “不敢。”小姑娘含笑说道:“您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韦慕岚道:“这儿是…”

  小姑娘道:“我们姑娘的住处。”

  韦慕岚道:“可是刚才唱歌的那位姑娘?”

  小姑娘抿嘴一笑道:“我们这儿唱歌的姑娘有好几位,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位呀?”

  韦慕岚道:“就是那位…那位穿粉红衣裙的…”

  小姑娘一点头道:“您说对了,那就是我家姑娘!”

  韦慕岚道:“那么,你家姑娘把我召到这儿来是…”

  小姑娘微微一笑道:“咦,公子爷,您这是干什么呀?”

  韦慕岚微愕说道:“怎么了?”

  小姑娘道:“您怎么好这么问?”

  韦慕岚愕然说道:“我问错了吗?”

  小姑娘道:“那倒不是,我是说您何必明知故问哪。”

  韦慕岚心头一跳,道:“姑娘,我是真不知道。”

  “瞧您。”小姑娘美目微翻道:“人长得这么好,一副聪明像,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呀,您别问我,等我家姑娘出来后,您请当面问她…”

  韦慕岚道:“你家姑娘现在…”

  小姑娘道:“在更衣!”

  韦慕岚脸上一热,轻“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但旋即他又说道:“姑娘,你家姑娘她…”

  话刚说到这儿,小姑娘截了口,道:“您要是想问什么,最好待会儿当面问我家姑娘。”

  韦慕岚只好闭上了嘴。

  静默中,他一眼瞥见这小客厅里挂了不少字画,他心里一动,忙凝目仔细看那字画的落款。

  可是,他失望了,就没见有“怡红”两个字。

  就在这时候,轻盈步履响动,人未到香风先送。

  小姑娘低低说道“公子爷,我家姑娘出来了。”

  韦慕岚心里猛然跳动,忙站了起来。

  他刚站起,屏风后转出了她,那位唱歌人儿一出现,室灯光为之一黯,果然,她已然更了衣,穿的是-袭薄如蝉翼的晚装,玲珑娇躯,若隐若现,肌肤凝脂,欺霜赛雪,娇靥上红红的,似沐浴刚罢,娇弱无比。

  她一进来就盯上了韦慕岚,仍是那要人命的娇媚美。

  韦慕岚心神震动,忙垂下目光。

  她轻抬皓腕,话声跟歌声一样甜美:“公子请坐!”

  韦慕岚道:“谢谢姑娘!”

  他硬是没敢抬眼。

  他坐了下去,她笑了,也袅袅走过来隔几坐下。

  小姑娘捧过来一碗银耳汤,她抬皓腕,挥了挥手,小姑娘又端走了,她望着韦慕岚开了口:“公子贵姓?”

  韦慕岚道:“不敢,我姓…蓝。”

  她道:“原来是蓝公子,公子不是长安人?”

  韦慕岚道:“不是,我只是路过长安。”

  她道:“公子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

  韦慕岚道:“我从关外来,要往内地去。”

  她道:“我看公子象位读书人。”

  韦慕岚道:“是的,我出外游学…”

  她道;“那我没看错,公子仙乡是”

  韦慕岚道:“我是江南人氏。”

  她道:“难怪,人人都说江南好,风光明媚,山川秀丽,也只有江南才配出公子这样的人品。”

  韦慕岚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道:“姑娘夸奖了,姑娘去过江南吗?”

  她微一摇头,道:“我是长安人,自小生长在长安,连长安都没出过,所以我一直引为憾事,公子别见笑。”

  韦慕岚道:“好说,我请教…”

  “不敢。”她道:“我姓杨,小字丽华!”

  韦慕岚道:“原来是杨姑娘,姑娘见召是…”

  她呆了一呆,旋即道:“以公子,不该作此一问。”

  韦慕岚脸上一热,道:“姑娘,我是个读书人,见闻有限…”

  杨丽华道:“公子过谦。”

  韦慕岚道:“姑娘,这是实情。”

  杨丽华道:“公子这是何必?”

  韦慕岚道:“姑娘休怪唐突,我是真…”

  杨丽华美目略一眨动,道:“公子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敬邀…”

  韦慕岚道:“姑娘,我真不知道。”

  杨丽华娇靥上神色难以言喻,道:“也许我错了…”

  韦慕岚微愕说道:“姑娘这话…”

  杨丽华嫣然一笑道:“我见公子人品绝世,气度超人,私心甚是倾慕,所以强抑羞,不避私嫌,斗胆请公子来蜗居小坐…”

  韦慕岚道:“谢谢姑娘,我感激,也汗颜。”

  杨丽华道:“公子别客气,也请别以风尘见薄,别以厚颜见笑。”

  韦慕岚道:“姑娘言重了,我只感荣宠。”

  杨丽华道:“公子…”

  韦慕岚道:“姑娘,我这是衷心之言,姑娘非尘世俗中人,倘能得姑娘这么一位红粉知己,我不虚此行,蒙姑娘不弃迂腐,不嫌庸俗,垂青下,我也至感荣宠。”

  杨丽华道:“公子这也是实话?”

  韦慕岚道:“姑娘,读书人不敢谎言欺人,我也不擅谎言。”

  杨丽华娇靥神色微变,道:“该汗颜愧羞的是我…”

  抬手向后一招,道:“小青。”

  小姑娘应声走了过来,她立即吩咐说道“房内备酒,我要跟蓝公子把盏订,剪烛窗下,作一夕之谈。”

  小姑娘应声而去。

  韦慕岚忙道:“姑娘,初次见面我怎好打扰…”

  杨丽华道:“公子,相贵在真诚,而不在见面之多寡。”

  韦慕岚道:“多谢姑娘明教,只是夜已深,姑娘又是一个人住在这ㄦ…”

  杨丽华道:“公子可是怕因孤男寡女惹人蜚短长?”韦慕岚道:“姑娘冰清玉洁,假如我为姑娘招来了闲话,那我会愧疚难安…”

  杨丽华淡然一笑道:“公子这冰清玉洁用得不妥。”

  韦慕岚道:“姑娘…”

  杨丽华微一摇头道:“我当之有愧,风尘女儿躯轻薄,有几个冰清玉洁的!”

  韦慕岚道:“姑娘过于菲薄自己。”

  杨丽华道:“我这是实话,公子如果怕被风尘玷污,则我不敢勉强,否则就请把我当做知己,伴我一宵。”

  韦慕岚迟疑了一下,慨然说道:“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我敬姑娘,爱姑娘,纵有蜚短长,但得仰不愧,俯不怍,又何必计较…”

  杨丽华娇躯倏颤,道:“公子果然非世俗中人,我感激…”

  小姑娘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近前裣衽道:“姑娘,酒已经备好了。”

  杨丽华站了起来,含笑说道:“公子请!”

  韦慕岚跟着站起,道:“姑娘请。”

  杨丽华嫣然一笑,道:“敢请与公子并肩齐进。”

  韦慕岚道:“姑娘既有所谕,自当遵命。”

  于是,两个人并肩儿走向屏风后。

  绕过了屏风,幽香意浓,一副珠帘垂于眼前,珠帘后灯光微透,那又是一扇门户。

  小姑娘抢先一步掀起了帘子,进了门,韦慕岚不觉心头怦然,脸红耳热,敢情,这儿就是杨丽华的香阁!被翻波,牙玉钩,简直就是大家闺阁的居处,上枕儿成对,下绣花鞋几双,说不尽的软玉温香,道不完的绮丽。

  前,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杯箸成对,佳肴美味。

  杨丽华含笑肃客,坐定,她向小姑娘摆了手:“小青,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去睡吧!”

  小姑娘应了一声,施礼而去。

  这里,杨丽华亲自动手,斟了两杯,然后她举杯邀客,先干为敬,三杯酒过,杨丽华娇靥上酡红益浓,灯光下看,越发地娇动人,韦慕岚非好之徒,却也看得目光微直,心头怦然。

  第三杯酒喝过,杨丽华放下了杯儿,末语先含娇羞:“我阅人无数,公子算得第一,此情此景,我也经过不少,可是我只觉今宵往夕大不同。

  韦慕岚道:“那只怕皆因姑娘看重偏爱!”

  杨丽华摇头说道:“不,公子不同于世俗,跟一般人绝不一样。”

  韦慕岚淡然一笑,没说话。

  杨丽华似有所感,神色微黯,轻叹一声;道:“恨只恨我跟公子相见太晚…”韦慕岚道:“姑娘…”

  杨丽华摇头说道:“公子不知道,我这:是有感而发。”

  韦慕岚道:“姑娘这话…”

  杨丽华道:“公子可记得,我入耳冰清玉洁四字而羞愧汗颜…”

  韦慕岚道:“那是姑娘过于菲薄自己。”

  “不。”杨丽华道:“风尘之中未尝没有守身如玉、冰清玉洁女儿家,但是我…实告公子,既然真诚订,我也不怕什么羞,我已经不是姑娘了…”

  韦慕岚适才在酒楼上听得人说,并没有感到意外,但是他不便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丽华接着说道:“不久之前,跟见公子同样的情形,我在第一楼看见了一位人品绝世,风俊俏的公子,一见倾心,不克自拔,于是我不顾一切地把他邀来居处,我的本意只是想结识他,谁知酒后,也经不起他甜言语,百般温存,我就糊里糊涂地把身子交给了他…”

  韦慕岚眉锋微皱,好不自在。

  杨丽华美目一凝,道:“公子莫怪我浅言深…”

  韦慕岚忙道:“不敢,姑娘,那又怎么会?”

  杨丽华道:“谢谢公子…”

  轻叹一声,接道:“自此以后,他常来,我俩也确实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恩爱甜蜜的日子,俨然燕子,其乐不下于画眉,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他到这儿来的次数就少了,最近根本就不来了,我明白我所遇非人,被遗弃了。我悲痛之余情大变,每当苦闷之际,我就召人来此慰我寂寞,于是,我放了,我视自己,我…”

  韦慕岚口说道:“姑娘这是自暴自弃…”

  杨丽华道:“不错,公子,这是实情,就是对公子,我的本意也是这样,可是不知怎地,在跟公子交谈几句之后,我竟觉得不忍毁了公子,也又有了羞之心,于是我改变了心意,只求跟公子作一夕长谈,不敢再存念…”

  韦慕岚道:“姑娘不该这般折磨自己。”

  杨丽华叹道:“心有天高,命比纸薄,只要获得如意郎,佳夫婿,从此可下歌衫,跳出风尘,还我本来,谁知…此情此爱南柯梦,山盟海誓已无存,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怪只怪我自己轻浮不正,妄动情心,如今纵然淘尽三江之水,也难洗我面之羞,也难去掉身污秽,命也,运也,夫复何言。”

  她面悲凄地低下头去。

  韦慕岚也不恻然,好生难受怜惜,沉默了半晌道:“姑娘,此人是…”

  杨丽华缓缓抬起了头,道:“起先我以为他是个读书人,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个武林人,不过他也确是个难得的奇才,不但人长得俊俏风,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无所不…”

  韦慕岚心中一动,道:“姑娘,他,他姓什么?”

  杨丽华香边掠过一丝搐,摇头说:道:“说来可笑又可怜,我把身子都交给了他,也跟他过了一段夫恩爱生活,可是我始终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他也没告诉我,我竟也没问…”

  韦慕岚轻“哦”了一声。

  杨丽华自嘲一笑道:“公子看我够糊涂吗?我是被情爱二字了心窍,被情爱二字冲昏了头…”

  韦慕岚道:“姑娘,爱非罪,情也不是孽。”

  杨丽华微一点头,道:“诚然,公子,它为世上造了多少令人羡慕的好夫,佳伴侣,但它却可诅咒地害了我一生…”

  一摇头,接道:“不,我只该怪我自己,怪自己命薄,怪自己糊涂,怪自己不知守份,轻动情心,只是,人心未免也太坏了些。”

  韦慕岚道:“诚然,姑娘,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是够险恶的,尤其在江湖上,武林中,所以貌不足以取人,外貌祥和,内藏诈者比比皆是。”

  杨丽华道:“我该早遇见公子…”

  韦慕岚道:“姑娘这又是以貌取人。”

  “不。”杨丽华摇头说道:“从公子那故作镇定泰然,但却时而的局促不安的神情,我敢断言公子是位正人君子。”

  韦慕岚道:“谢谢姑娘,但这可以假…”

  “诚然。”杨丽华道;“然而那自然的正气却是假不得的…这一点他就不如公子,他轻佻,公子稳重,他近乎,而公子-…”

  韦慕岚截口说道:“姑娘太过看重了!”

  杨丽华正说道:“公子,这是我由衷之言。”

  韦慕岚没多说,沉默了一下话锋突转道:“我想向姑娘打听一个人…”

  杨丽华道:“公子打听谁?”

  韦慕岚道:“姑娘,长安城中可有个叫怡红的女子?”

  杨丽华呆了一呆,道:“公子,叫什么?”

  韦慕岚道:“叫怡红!”

  杨丽华道:“公子打听这个人是…”

  韦慕岚道:“是位朋友托我路过长安,顺便打听…”

  杨丽华道:“这么说公子并不认识这个人?”

  韦慕岚道:“是的,姑娘!”

  杨丽华道:“也不是公子要找这个人?”

  韦慕岚道:“是的,姑娘。”

  杨丽华道:“公子可否告诉我,公子那位朋友是何等样人?”

  韦慕岚微愕说道:“姑娘问这…”杨丽华道:“我可以告诉公子,我知道这个叫怡红的人…”

  韦慕岚一喜忙道:“姑娘,请快…”

  杨丽华微一摇头,道:“清公子先告诉我,公子的这位朋友是何等样人?”

  韦慕岚道:“姑娘,这是为什么?”

  杨丽华道:“我稍待自当奉告。”

  韦慕岚迟疑了一下,道“跟我一样,也是个读书人。”

  杨丽华呆了一呆,道:“跟公子一样,也是个读书人?”

  韦慕岚道:“是的,姑娘。”

  杨丽华道:“我还当公子这位朋友跟我一样,是个红粉女儿身呢!”

  韦慕岚愕然说道:“姑娘这话…”

  杨丽华道:“我告诉公子,据我所知,这一带有个叫怡红的人,但他是男的,而不是个女的…”

  韦慕岚一怔道:“怎么,他是个男的,不是…”

  杨丽华目诧异,凝注韦慕岚道:“公子难道还不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

  韦慕岚忙道:“我那位朋友只托我打听一个叫怡红的人,并没有说明这个人是男是女,我看这两个字:不象男人的名字,所以…”

  杨丽华道:“原来如此,不错,这名字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

  韦慕岚道:“姑娘,这个叫怡红的人现在…”

  杨丽华道:“自当奉知…”

  抬手指向韦慕岚身后,道:“公子请回头看。”

  韦慕岚忙回身往后看去,只一眼,他心头猛地一跳。

  刚才进来时他没留意,他没细看,那粉壁上,挂着一幅美人图,画中人儿坐于几旁,栩栩如生,敢情画的就是眼前人儿杨丽华,题字取《洛神赋》之一段,落款处一颗朱印,两字赫然正是怡红。

  他回过头来忙道:“姑娘这像就是他画的?”

  杨丽华神情有点异样,点头说道:“是的!”

  韦慕岚道:“姑娘也认识他?”

  杨丽华道:“我何止认识他,我曾倾心于他,失身于他,也曾跟他山盟海誓,跟他做过恩爱夫…”

  韦慕岚道:“姑娘,难道他就是…”

  杨丽华道:“正是那无情无义的负心人!”

  韦慕岚呆住了,找来找去却找到了人家的情郎,这才叫歪打正着,半晌他定过神来,心中忽动,道:“姑娘说他俊俏风?”

  杨丽华道:“也可以当之无愧!”

  韦慕岚道:“姑娘说他琴棋书画无所不?”

  杨丽华道:“这也是实情。”

  韦慕岚道:“姑娘还说他是个武林人?”

  杨丽华道:“是的,那还是有一次我被当地地方官强拉去,他…”

  韦慕岚道:“请姑娘告诉我,他可有柄玉骨描金扇?”

  杨丽华呆了一呆,道:“不错,公子怎么知道…”

  韦慕岚心中狂跳,道:“是他了,原来怡红此人竟是龙飞…”

  杨丽华忙道:“公子说谁是龙飞?”

  韦慕岚忙一定神,道:“就是姑娘的…他姓龙,单名一个飞宇,美号五陵公子!”

  杨丽华道:“原来他叫龙飞…”

  自嘲一笑,摇头说道:“他叫什么,他没告诉我,公子却告诉了我…”

  韦慕岚道:“请姑娘告诉我,他现在何处?”

  杨丽华苦笑说道:“公子,我刚才说过了,他遗弃了我,最近根本…”

  韦慕岚道:“这么说,连姑娘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了。”

  杨丽华道:“我并不知道他现在何处,可是我知道有个地方…”

  倏地住口不言。

  韦慕岚道:“姑娘,有个地方怎么?”

  杨丽华迟疑了一下,道:“请公子告诉我,找他干什么?”

  韦慕岚道:“我说过,是我一位朋友…:”

  杨丽华道:“我知道,我只问找他干什么?”

  韦慕岚道:“他拿了我那位朋友一样东西…”

  杨丽华忙道:“他拿了公子那位朋友的什么东西?”

  韦慕岚道:“一方端砚!”

  杨丽华道:“真的吗,公子?”

  韦慕岚不安地避开了那双目光,道:“真的,姑娘!”

  杨丽华一叹说道:“并非我不相信公子,实在是公子是位正人君子,不擅谎言欺人”

  韦慕岚一震忙道:“姑娘这话…”

  杨丽华道:“公子那不安的神色已说明了一切。”

  韦慕岚脸上猛地一热,半晌始道:“姑娘那正人君子,不擅谎言欺人之语令我羞愧…”

  一顿,毅然说道:“实告姑娘,我不是个读书人,跟龙飞一样,也是个武林人!”

  杨丽华呆了一呆,道:“怎么,公子也是…我怎没看出…”

  韦慕岚道:“姑娘初不也没看出龙飞是个武林人吗?”

  杨丽华微一点头,道:“不错,这么说,公子的那位朋友…”

  “不,姑娘。”韦慕岚道:“是我自己要找他!”

  杨丽华又一怔道:“原来是公子要…”

  她倏然脸色一变,道:“当也不会是为了一方端砚。”

  韦慕岚道:“不是的,姑娘,是一样比端砚贵重千万倍的东西。”

  杨丽华“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

  韦慕岚道:“姑娘蕴渊博,也许听说过天竺有一种贝叶…”

  杨丽华道:“我知道,天竺人用以写经,故人称佛经为贝叶。”

  韦慕岚道:“不错,姑娘,他可能拿了我一片贝叶。”

  杨丽华诧声说道:“区区一片贝叶,公子怎说…”

  韦慕岚道:“姑娘不知道,那贝叶上载有绝高武学,不但对我有大用,而且武林人人梦寐以求,不惜杀身。”-

  杨丽华“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公子适才怎说他可能拿了…”

  韦慕岚探怀取出那颗玉印,道:“姑娘请看此物。”

  杨丽华人目这颗玉印,有着一阵短暂的激动,很快地她恢复了平静,伸手接了过去,点头说道:“公子,这就是他那颗玉印,公于是从哪ㄦ…”

  韦慕岚遂毫不隐瞒地把鱼河堡事说了一遍。

  听毕,杨丽华花容失,颤声说道:“公子他,他杀了人…”

  韦慕岚道:“姑娘,江湖事动辄杀人,这是常事,在龙飞来说,尤属常事!”

  杨丽华轻声说道:“天啊!他,他怎么会杀人,看他文质彬彬,弱不风…”

  机伶一颤,改口说道:“公子,这颗印就是在鱼河堡内捡到的?”

  韦慕岚道:“是的,姑娘!”

  杨丽华道:“公子,单凭这,不能就指他杀人夺物…”

  韦慕岚道:“姑娘,所以我说可能是他:”

  杨丽华道:“这么说公子尚未能断定,而只是查证?”

  韦慕岚道:“是的,姑娘!”

  杨丽华道:“公子打算怎么做?”

  韦慕岚道:“只有找他当面问问。”

  杨丽华道:“要不是他呢?”

  韦慕岚道:“我只有另找线索,再找他人。”

  杨丽华道:“万一要是他呢?”

  韦慕岚道:“自然是请他把那片贝叶还给我。”

  杨丽华道:“仅止于此吗?”

  韦慕岚道:“是的,姑娘,他杀人的事自有别人找他。”

  杨丽华神情一紧,道:“谁,谁会找他?”

  韦慕岚道:“武林中那些侠义之土。”

  杨丽华惊声说道:“那他…他岂不要…”

  韦慕岚道:“姑娘,冤冤相报,这是免不了的,武林中事本来也就是你杀我,我杀你的,永远是恩怨纠纷,永远是血风腥雨,姑娘不必担心,他武学高得很。”

  杨丽华道:“但总有一天他会碰上一个本领比他高的人啊!”韦慕岚双眉一耸,道:“你还为他担心吗?”

  杨丽华凄婉一笑道:“公子,有道是:‘一恩’,我以他的子自居,虽然他遗弃了我,可是我,我…”

  悲笑摇头,道:“谁知道这叫什么,是情?是孽?也许我前世欠他的…”

  韦慕岚中一阵激动,好为眼前这位薄命红颜不平。

  当即,他道:“姑娘,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固然这是道理,可是假如他悔过能改,也许能躲过…”

  杨丽华忙道:“真的,公子?”

  韦慕岚道:“我只能这么说,姑娘!”

  杨丽华悲笑说道:“那总是好的,只是谁知道他肯不肯…”

  微一摇头,道:“不提了,他遗弃了我,我见不着他,也没有办法劝他…”

  韦慕岚双眉一扬,道:“姑娘…”

  杨丽华道:“公子,万一他不肯把贝叶还给你呢?”

  韦慕岚沉默了一下,道:“我不讳言,姑娘,那我只有以武相向了。”

  杨丽华忙道:“公子的武学比他…”

  韦慕岚道:“姑娘,那难说。”

  杨丽华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韦慕岚道:“姑娘,请告诉我…”

  杨丽华摇头说道:“公子原谅,我不能说。”

  韦慕岚呆了一呆,道:“姑娘…”

  杨丽华道:“公子,怎么说我跟他有过夫…”

  娇靥微酡,神色幽怨,闭上了樱口,没再说下去。

  韦慕岚心里明白,眼前这位美动人的唱歌人儿仍然深爱着龙飞,而且痴得可怜,他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以为姑娘应是位风尘中的侠女,不同于世俗…”

  杨丽华凄婉一笑,道:“多谢公子,只是人谁无私心…”

  韦慕岚道;“我明白,姑娘,龙飞在姑娘的心目中,份量极重,然而姑娘应该为整个江湖着想,也应该为世上那些多情的姑娘们着想。”

  杨丽华目光一凝,道;“公子的意思是…”

  韦慕岚道:“姑娘高智,假如让他这样我行我素下去,江湖上不知还有多少人会丧命他手,世上不知道还有多少多情的姑娘要毁在他手里,姑娘何忍?”

  杨丽华脸色微变,道:“公子以为他真会这样…”

  韦.慕岚道:“他为一片贝叶便狠心杀人全堡,请想,后他若碰见别的奇珍异宝,他会不动心吗?姑娘对他情深似海,他却弃姑娘于不顾,以他这种心,我也不以为别个多情女子能幸免。”

  杨丽华道:“假如夺贝叶、杀人全堡的不是他呢?”

  韦慕岚道:“那自然另当别论,姑娘又何必怕我找他?”

  杨丽华口齿启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那片香随即就不动了,她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韦慕岚又道:“姑娘要知道,假如杀人夺物的是他,贝叶引人觊觎,江湖侠义也不会坐视不管,那么找他的绝不是我一人,姑娘冰雪聪明,应该分辨得出利害。”

  杨丽华脸色又变,道:“公子,我明白,可是我总不能亲口告诉公子…”

  韦慕岚道:“姑娘,感姑娘意深情痴,除了索还贝叶之外,我愿意劝他回头,跟姑娘长相厮守,共偕白首…”

  杨丽华美目一睁,道:“真的,公子?”

  韦慕岚道:“姑娘,我这个人生平不惯作虚言,姑娘让我感动,我以为这是我辈侠义的份内事,何况挽救一段姻缘,也是一桩功德?”

  杨丽华一阵激动,道:“可是假如他不肯还公子贝叶,也不听公子规劝?”

  韦慕岚慨然说道:“看在姑娘份上,我不伤他就是。”

  杨丽华颤声一句:“公子。”突然离座而起,盈盈拜下。

  韦慕岚忙站起避向一旁,道:“姑娘,你这是…”

  杨丽华含泪抬眼,道:“公子,我感恩,也愿代他谢过…”

  韦慕岚叹道:“姑娘诚是第一等痴情女子,奈何偏碰薄幸郎,负心汉,姑娘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就是。”

  杨丽华道“再谢谢公子,开元寺旁,万花楼上,有位名紫云,此女美无双,堪称人间尤物,我听说他跟她暗中来往,久有私情,公子到那儿去一趟,也许…”

  韦慕岚一抱拳,道:“多谢姑娘,我这就告辞。”

  杨丽华呆了一呆,道:“怎么,公子这么急?”

  韦慕岚道:“姑娘,贝叶虽属区区一片,但它却能掀起血雨腥风,怠慢不得,姑娘隆情盛谊我感激,也为未能陪姑娘终宵而感歉疚,然事出无奈,容异有暇再来拜望。请姑娘静坐香闺,等候佳音就是,告辞。”

  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只听房里杨丽华道:“那…公子走好,恕我不能远送了。”

  韦慕岚应了一声:“姑娘别客气!”人已出了舍,长身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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