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戏水蜃洗髓通玄关
如是平常之人,凡是碰上同样情形,定然立刻本能地运力握紧钩子相抗。
但赵岳枫已属当代高手,训练有素,这刻仍不慌忙,先是手臂向前一送,伸得笔直。这一送之势虽然仅有三四寸距离,但在他这种内家高手,已经把对方这股奇猛之力,消卸了一部份。
他手伸直之后,才运足气力,向后力挣,双足牢牢钉在地上。
那老人面现喜,放松五指,点头道:“好,好,想不到你卸力手法之高明,已达这等造诣。同时臂力强绝,内功又足以济其刚。如在人世之上,已可列入名家之林!”
赵岳枫道:“老丈过奖了,武林之中的名家高手,岂是在下可以望其项背的。像在下这等功夫的人,人世之上,可以说得上车载斗量,比比皆是。”
短衣老人微讶道:“你的口气听起来可不似是谦虚,而是真真实实有感而发。但其实以你轻轻年纪的人,目下已有此成就,确是不可多得。”
赵岳枫心中一阵悄然,摇了摇头,道:“老丈不必再说了,在下既已远遗人世,武功高低,已不相干。”
短衣老人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我想我能够明白你的心境,那些话不说也罢。现在再说那水蜃之事,这家伙可真难,我几十次都是斗得疲力尽之际,急急松子腾身跃开…”
赵岳枫怀疑地望一望手中长钩,道:“老丈却到何处找到这许多钩子?”
短衣老人道:“这钩子乃是万载乌沉木,找到这一已经是天大难事,怎会有许多。
以往我与那水蜃斗力,都只用一只掌。”
他停一下,接着道:“每次我到口拨它时,那水蜃倏然伸头出来,张口就咬,是我用奇妙手法抓住它额下短角,然后就和它斗力,它拼命要拖我入,我要把它扯出来。起初我只能斗上两三个时辰,就尽力逃开。回去之后,就用心拼命地练力,每一次都大有进境,到后来我们一斗就是七八个昼夜。我虽是筋疲力尽,但这水蜃也显然快要支持不住…”
赵岳枫暗自诧想道:“那水蜃既如此厉害,为何不敢出一拼?”
只听短衣老人继续道:“那水蜃气力的来源,都在于它尾部有个盘,可以住底岩石。我们斗到后来,最令我伤脑筋的事,就是无法抓住它额下短角。要知那水蜃灵慧之极,我用过的手法,它都记得。因此我和它斗了二十来次之后,所有奇奥手法全部用光,只好一面苦练摧力,一面潜恩新奇手法,务必一出手就能抓住它的短角才行!到现在为止,我己创出了十三招奇异手法,再也想不出第十四招…”
赵岳枫听出破绽,口道:“老丈既然想不出第十四招,为何还敢到口拨它?”
短衣老人长长灰眉一耸,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行年已是九十有余。三十多年前来到此地,须发比现下还要花白,但十多年之后,我的须发全部回复乌黑之。直到最近的三年,我就是困苦思不出第十四招手法,以致须发又转为灰白…”
赵岳枫此生听也没听过一个人的须发可以由白变黑,又由黑变白这种事。但他仍然觉得这短衣老人的话不无道理,只因大凡一个人将全部心神贯注集中在一个难题上,而又无法解决,夜焦思苦索之下,自然会使须发变白。何况这老人称行年九旬有余,若是平常之人,早就老态龙钟,如风中残烛了…
那短衣老人接着道:“不久以前,我偶然来到此处,在水中见到倒影,忽然发觉自己变得如此苍老,想出其中理由之后,便决定不再耗费心血,准备仍然用那十三招自创手法对付那水蜃!哪知这水蜃竟不敢出来,我料它必是因为以前我每一次卷土重来,功力都有进,到最后那一次它几乎支持不住,所以它不敢出来…”
赵岳枫道:“这样说来,老丈之意是否只要在下把水蜃出,用此钩子把它钩住,老丈立时现身,与它再斗一次?”
短衣老人道:“正是这样,我可不能瞒你,此事并非没有危险!”
赵岳枫神色全然不变,显然他一点也不畏惧危险。老人又道:“照我推想,这水蜃见到生人,必定照老习惯伸头出水,张口向手足四肢疾咬。你用这乌木钩向它嘴巴戳去,那水蜃势必一口咬住钩子,疾往回拉。因此,你只要抵得住它第一下猛拉之力,我就可以到达,接过钩子,与它再斗一场!但是…”
赵岳枫微微一笑,道:“老丈可是忽然考虑到那水蜃业已与你老斗过多次,也许不肯上当,避开在下戳去钧势而把在下咬住拖入内?”
老人道:“不错,我正有此虑!”
赵岳枫道:“在下多少学过一点武功,纵然无法收拾那条水蜃,但谅也不至于被它咬住。”
老人突然笑道:“有了,有了,我早就熟悉那通灵水蜃的动作,现下不妨先试一试,你跳到岩石上,我假装是水蜃,且看看情形如何…”
赵岳枫如言纵上身外的岩石上,老人站在下面,伛偻着上身,恰好只看到他双足胚骨之处。
那老人伸出一只手,贴在前额,当作水蜃嘴巴,两眼向上仰看住赵岳枫。
赵岳枫这些日子以来,赤身体惯了,纵无羞赧之念。但这时被老人打下面望上来,忽然间感到浑身发热,甚是不安。
就在他心神分散之际,那老人口中发出呼的一声,似是模仿出水时的声音,接着向上拔起,快逾闪电,向他身上撞到。
赵岳枫连忙移钩往老人贴在额上的手掌迅急戳去,那老人巧妙地一测上身,避开钩势。
赵岳枫万万想不到此老动作如此之快,见他似是要笔直撞人噬咬手臂,急急一口真气,上半身暴然缩退,以便腾出地方,再度用手中乌木钩抵御。
谁知老人倏然下沉,额上手掌一下子就抓住他左足腔骨上。
赵岳枫怔一下,老人已经纵上岩顶,道:“不行,不行,那水蜃动作比我还要快些,照这样子,你准被拖入那个无底深之内。”
赵岳枫暗自忖道:“如果我不是心神分散,你即使能抓中我,最少也得多斗数招…”
但他却不反驳,只淡然一笑。
那短衣老人道:“不过也不妨事,你一身武功底子甚佳,反应灵敏,我只须把我创的一十三招奇异手法传授给你,你就可以有攻有守。”
赵岳枫实在不想学他的十三招手法,故意打岔道:“怎样才算是有攻有守?”
短衣老人道:“你单用一支乌木钩,则必须对准它的嘴巴,而且它不肯咬住的话,就必须后退,是以全是守势。假如你学了我十三招手法,便可改守为攻,出手擒拿它颔下短角!”
赵岳枫虽是不大想学,却也没有坚拒之意,当下任由老人把他带领到岸上一片浓荫之下。
老人在开始传授之前,告诉他道:“我这一十三招手法,以迅快见长,并且由于双足固定钉住在地面,毫不移动,因此身躯从膝盖以上,必须盘旋自如,灵活快速,才能腾出空间出手。而最要紧的是必须一击就中,不然的话,就会反被对方所伤,此所以我取名为生死擒拿十三手,意思是说大凡使出这十三招手法时,本身不处于生死之间…”
赵岳枫兴趣渐浓,想了一下,问道:“假使是用来对付身怀武功之人,不知是否具有同样威力?”
短衣老人微微一笑,道:“你还年轻,终必会返回人世,我这一十三招生死擒拿手法,后对你大有好处。以我猜想,天下任何高手都拆不开这一十三招。不过,如果你功力造诣比不上对方的话,即使拿住对方,也没有什么大用…”
赵岳枫颔首道:“老丈之言甚是,但在下只不过随口而问,其实并无返回人世之意!”
短衣老人眨眨眼睛,竟不问他为何决意永远过这野人般的生活。
当下开始传授,这生死擒拿手法果然极为奥妙,不但出手时要快要准,最难的是这种双膝以上全然不动的身法,不但转动时难以迅速灵活,而且讲究得极是精致严格,纵是相差分寸之微,也不能通过。
要知这十三手生死擒拿,奥妙就在这分寸的距离以及瞬息的时间,配合到绝妙之境,始能出手中的。也就是说,必须算准对方手法所及的距离,就在对方差那么一点点不能得手之际,恰恰便擒拿住对方。
这一招以赵岳枫的身手功力,竟也学了足足一,还未曾得到老人首肯。
自此以后,他早晨就到达这水潭岸边的浓荫之下,与老人会面。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就是两个多月。这时,那短衣老人已知道赵岳枫的名字及出身。赵岳枫也知道这位老人姓任,自称野人,但赵岳枫却称为任野老。
他们年纪虽然相差了七十岁之多,但却颇为投契。有一下午,他们练功之后,任野老便邀他一同到他的住处。
他们翻过两座险峻难走的山岭之后,到达一处深谷。入谷之后,但觉气候和暖,草木茂盛,许多不知名的花卉竟吐芳,宛如世外桃源,风景甚佳。
那谷中地势宽广,靠右边山坡有十余株巨树,浓荫撑天。
任野老捋髯道:“我在那些树上,造了一个树巢,可以遮蔽风雨。”
那树巢离地达四丈之高,乃是营建在巨大的树枝之中,方圆达丈半之广,地上铺有木板,此刻已光滑异常。
坐在树巢之中,凉风习习,甚是舒适,使人襟益觉恬谈。
任野老告诉他说,他多年来已不举火,只用野果黄首乌之类充饥,偶然生吃一点鲜鱼。赵岳枫在树巢中,便觉得甚是不安,原来他们虽然见面,但这刻既然被邀至此,便有如人间酬酢,是以赵岳枫顿时因身上赤而感到坐立不安。
任野老倒没有注意,还劝他暂时搬到这驻谷,以便夕修习武功。赵岳枫根本无物可搬,答应之后,就在附近树顶上找到一处可以容身之处。
他搬过来之后,虽然与那任野老夕见面,可是两人却不大交谈,双方仍然保持一种孤独的姿态。
赵岳枫整无所事事,除了行猎果腹之外,全部心神都贯注在那生死擒拿十三手上面。
他越是练得纯,就越发觉得这十三招绝学的神奇奥妙,同时也更加小心研究出手部位及时间上的配合,只因这十三招绝学,变化胜败只在一线之间,如若差以毫厘,便将谬以千里。
又不知过了多少天,赵岳枫已完全学会任野老自创的生死擒拿十三手,并且纯异常。
但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他内力造诣尚未能随心所地驾驭这十三招神奇手法。
有一天早晨,他练功之后,任野老走过来,道:“赵老弟,你的耐真非常人可及,连我这个老哥哥也万分佩服!”
赵岳枫道:“老兄长好说了,小弟也不自知哪一点博得老兄长赞誉?”
任野老道:“老哥哥的一十三手生死擒拿你已学会了许久,但你从未不耐之,仍然全心全意勤练不缀,这等坚韧耐,最是不可多得!”
赵岳枫心中微感茫然,道:“老兄长有所不知,这一十三招生死擒拿委实暗蕴天地之玄奥,博大深。小弟虽是勤练,但仍然未完全参悟个中三味。直至目前为止,这一十三招生死擒拿手绝没有一着能如老兄长一样收发自如,迅快漂亮,是以小弟无法满意…”
任野老微笑道:“那是功力修为的问题,你两膀天生臂力甚是惊人,可惜内功修为尚差一线,是以无法将这两种先后天力量浑然同化。以老弟的资质悟性以及正宗内家底子,只须假以时,一定能够达到融合先后天两种力量的境界…”
说到这里;老人似是如有所悟,眼睛连眨,仰首寻思。
赵岳枫不敢打断他的思路,静静站在一边,过了片刻,任野老突然哈哈一笑,道:“你这个老哥哥敢情有点老糊涂了?放着一个绝好机会,却不利用!走吧,我们到潭边瞧瞧,那灵水蜃对于你功力修为的进境,大有帮助…”
赵岳枫取了乌木钩子,和任野老两人一同向那水潭走去,路上问道:“小弟尝闻深山大泽中,有些奇禽异兽孕练得有内丹,练武之士如果得到内丹服下,功力就可增长!老兄可是指此而言?”
任野老道:“这种传说我也听说过,但是否属实却不得而知!现下我的妙法却不是这一套,到时你自会知道。”
他们的脚程何等迅快,不久已经抵达那个水潭。
任野老远远站在一旁,单单由赵岳枫自个儿走到那个无底石边缘。
赵岳枫直到这刻才看清楚那个石,大小约有三尺直径,隐藏在尺许深的潭水之下。
从这口大小推测,那条通灵水蜃不会十分巨大,因此他比较放心,望住黑黝黝的口,手中乌木钩子故意出声响。
眨眼工夫,水势似乎升高了一点,同时好像有暗涌在底下。
任野老在数丈之外,似乎也发觉有异,举手一扬,一块石子横飞而至,击在一块突出水面的石上,发出清脆一响。
赵岳枫连忙全神戒备,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住那个石。整个水潭都似乎被一种潜力影响,一向平静的潭面上突然微现波。
赵岳枫眼看水势上升,这刻已升高到膝盖,心中不微凛。
又过了片刻工夫,突然脚下的潭水回冲卷,赵岳枫几乎站不住脚。
就在此时,石中两点金光闪现,接着呼地一响,水花溅中,一道黑影挟着强烈风声,向赵岳枫身上撞到。
在这瞬息之间,赵岳枫已看出这道黑影,乃是一个形状如蛇的斗大头颅,阔口大张,出上下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向他噬到。
他念头也来不及转,手中乌木钩子已向那水蜃嘴巴戳去。
双方动作都是快逾闪电,眼看这一钩定必戳入水蜃大嘴之内。
谁知乌木钩到处,忽然错开一点,贴住那水蜃嘴边滑过。
赵岳枫心中一凛,上半身倏然向左侧弯开,右手丢了乌木钩子,电急抓去。
这一招正是十三手生死擒拿中的手法,身躯才弯,右手已发,配合得神妙无比。那水蜃颔下短角已落在赵岳枫五指之中,此时头颅一摇,似是要把赵岳枫甩开。
赵岳枫练了许久功夫,单是那双膝以上身躯转动的身法就费去他大半时间。这刻身躯迅快向水蜃挣甩的方向倒去,几乎比水蜃摇甩之势还要快些。同时五指运足内力,颇着水蜃头颅去势猛然力按。
那水蜃被他顺势一按,无法抗拒,被他推得仰头向天。
任野老趁机已跃落赵岳枫身边,发出一声朗笑,道:“这孽畜到底也入彀啦!”
那水蜃听到任野老的声音,似是知道不妙,立刻用力向下深拉。
赵岳枫早已有备,运力紧紧抓牢那支短角,但觉这水蜃的气力大得异乎寻常,几乎抵受不住。
任野老站在赵岳枫身边,却没有出手帮忙。
过了一阵,那通灵水蜃头颅又因播甩之势,猛然向两边剧烈摆动。
赵岳枫以内家武学中借势及借力的诀窍,不论它向哪一边摇甩,总是抢先一点,反借对方势道力量,把那头大头颅推按住,看起来倒像是他在推摇那通灵水蜃的头颅似的。
任野老忽然叫道:“赵老弟,这家伙锐气已失,开始要斗长力,一味向下沉拖,你可将四肢之力调匀,单用一手一足之力,轮调换,便可获得休息的机会。”
果然那通灵水蜃开始向下用力拖拉,赵岳枫起先可不敢只用半边身子的力量与它对抗。
但过了一阵,发觉那通灵水蜃拖拉之力强而不猛,便稍稍放心,暗暗调勾真力,将重心侧移到右边。
任野老闲散地走到岸上,找些野果吃了,便在草地上睡觉。
到了下午,太阳炙热烤晒,赵岳枫一身冒出汗气,但仍然抓紧通灵水蜃的短角,丝毫不肯放松。
他换手之时甚是小心,幸而那通灵水蜃似乎心眼很死,决定与对方斗长力之后,就不再施用猛劲。
到了傍晚,赵岳枫仍然精神奕奕,稳立如山。
任野老拿了一些野果,送到他的嘴中,一面道:“老弟相持一,仍然未曾出丝毫乏力之象,内功造诣之佳,已出乎我意料之外…”
赵岳枫不敢开口分心,只点点头,算是歉谢。
任野老道:“你如果想考验一下自己的功力,不妨再斗下去,等到不支之时,喊叫一声,我就出手助你,此意你如不反对,就点点头。”
赵岳枫思忖一阵,便点点头。
那通灵水蜃虽然下拖之力并不急猛,但沉重如山,一直保持那么巨大的拉力,使人不敢放松丝毫。
这一夜在赵岳枫的感觉,可真是漫漫长夜,觉得老是过不完。他宁可永远是黑夜,因为晚上寒冷,他用力时便不觉得辛苦。间太阳晒炙之下,实在难当,等如多了一重负担。
任野老并非一直守在旁边,到清晨时才出现,赵岳枫迅快地偷眼瞧看一下,见到任野老在岸边搬拾了许多石头,砌成一个巨大的炉灶。
过了许久,他转眼看时,只见那石炉侧边已堆了干柴。
赵岳枫心中好生不解,暗忖这位任老丈砌了一个石炉,还搬了许多干柴来,莫非等这通灵水蜃被擒之后,用以烹煮不成?
那通灵水蜃斗大的头颅向天仰起,像水盆般巨大的嘴巴紧紧闭住,它的颈子和头一样的,因此除了身上没有鳞甲以外,极似一条巨蟒。
它的身躯在黑夜时发出暗蓝色的光芒,白天则是灰白色,此刻只有数尺出在水面之上,是以瞧不出它尾部长得怎样。
朝阳一现,那通灵水蜃的眼睛便闭住,嘴角不时冒出凉沁沁的水,遍洒头颅的颈干。
赵岳枫倒愿意它出的水洒向自己身上,但那水蜃似是晓得对方也怕太阳烤炙,故此口中冒出的水,一点也不曾溅到对方身上。
到了中午时分,赵岳枫热得浑身冒汗,不得不运足内功,调行真气,一面抗热,一面紧紧抵住水蜃拖拉之力。
忽然听到熊熊火声,偷眼一觑,只见任野老已生起旺热的火,在那个石炉上,他用一片石头,成铁釜的形状,架在火上。
那石釜并不巨大,是以一看而知如果用来烹煮这条通灵水蜃,决不够用。
因此,赵岳枫又恍然而悟,心想任野老一定等到适当时机来临之时,设法斫下通灵水蜃的头颅烹煮,或者这条水蜃功效全在头部,所以剩下的身躯不必取用…
任野老在石釜中放了许多草药,然后用一方石板盖住石釜,便一直加火燃烧。
好不容易熬到黄昏,赵岳枫己感到有点疲乏。尤其最要命的是那通灵水蜃拖拉之力一直那么强大,使他感到好像永远无法取胜,心中时时泛起沮丧之感。这种感觉,在苦热难耐之时,最是厉害,使他好几次几乎要松手放弃这一场无休无止的苦斗。
傍晚时渐渐凉快,他一再运功行气,居然恢复了不少精神气力。
这时连他自己也觉得讶异起来。因为他深知自己功力造诣,本来尚未达到这种以力生力的境界。由此可知他在山中混混沌沌过了这些日子,夕勤练之下,居然大有进境。
晚上,岸边的熊熊火堆闪跳出火光,使他觉得不像第一夜那么孤独。
那通灵水蜃到了晚上似乎也增加了气力,拖拉之力越强,使得赵岳枫很难换手休息。以他想来,那通灵水蜃只要来一下急拉猛拖,他一定抵拒不住,被拖入石之内。
幸而那通灵水蜃并没有用猛劲,赵岳枫咬牙苦苦支撑,心中不时泛起沮丧灰心之感,每当这种可怕的感觉浮上心头,他就想放弃努力,结束这一场永远也赢不了的斗争。
然而,他终于熬下来,天边已泛起鱼肚,又是另一天的早晨降临。
任野老忽然纵到他身边,面色沉重异常。
他低低道:“老弟,你面对着世上最是顽强的敌人,如果你有丝毫松懈,不但全功尽废,而且有性命之优!这一点你已充分了解无疑…”
赵岳枫心中想道:“我现在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这通灵水蜃真是最顽强的对手…”
任野老泼些泉水在他身上,使他感到一阵凉爽愉快,精神为之一振。
老人接着道:“你已通过第一关严酷的考验,不特是在全身功力的苦苦支撑,最要紧是心灵的坚强不屈,当真可喜可贺。从现在开始,第二关的严酷考验即将降临。你除了以前经历过的种种困难艰苦之外,还要加上体内部的许多痛苦…”
赵岳枫听得莫名其妙。不过,那老人说得一本正经,不似是开玩笑,因此,他也认真地考虑起来。
过了一阵,他疑惑地向老人瞥上一眼,一如有所询问。
任野老一持额下灰髯,沉声道:“我已用各种药物,熬成一碗浓汁,准备给你服用。这碗药汁服下之后,五腑六脏都渐渐发生痛苦,有时甚至会泛起快要死去的感觉。但这时,你仍然要抵受烈烤晒,体疲惫及运力苦斗的种种辛苦,你要自问可有这种坚强的意志毅力,不屈不挠?”
赵岳枫不晓得受尽这种痛苦之后,有什么好处作为酬偿?但他又不能开口询问,因此,他只反复考虑一件事,那就是任野老和他相处得很不错,绝对不会加害于他。退一步想,纵然他有心加害,自己近来野居山中,等如一具行尸走,活与死也没有什么分别。
他想了一阵,慢慢觉得应该对自己作最严酷的考验才对。一个人活在世上,为的只是通过种种痛苦而已…
他微微颔首,任野老仔细地瞧着他,只见他双眼中出坚定不移的光芒。
当下仰天大笑数声,笑声中蕴含无限快意。赵岳枫一点也猜不透这个老人心中有什么念头想法,不过却没有丝毫动摇这决心。
任野老纵回去,不久,就用一块光滑凹石,盛住一碗药汁,送到他的嘴边。
赵岳枫定睛一看,只见那碗药汁如琉璃,香味扑鼻,一点儿也不似普通所谓良药苦口的形容。
他并不迟疑,张开嘴巴,老人徐徐灌入他口中,动作甚是仔细,生似怕有一点一滴溢漏出来。
药汁喝光之后,任野老又仰天发出长笑,声音震耳生疼,水面上都起了一圈圈波纹涟滴。
他在笑声中走开,赵岳枫莫名其妙地紧紧抓牢水蜃额下的短角,怎样也猜不出一点头绪。一顿饭工夫之后,药力渐渐发作起来,赵岳枫先是感到心口疼痛,真气几乎散开,连忙拼命运功聚力,一面调运真气。
心脏的疼痛像水般一阵阵地袭击他,太阳也逐渐增加热力,使他难过异常。可是奇怪的是他在此刻已不出汗,仅仅难受得想死。
接着疼痛移了位置,变成肺部剧疼起来。他苦苦忍受住,但觉身体上的潜能都完全发挥出来,对抗这些内优外患的侵袭。
烈威力更强,烤炙得他头昏脑涨,身体内的疼痛一处一处转移,五腑六脏当真都被剧疼侵袭过。
他全靠坚强的意志支持,但最可怕的,却是不晓得要支持到什么时候,这种无休无限期的艰苦路程,确实最不易忍受。
他终于忍受到下午时分,任野老突然跃到他身边来。
赵岳枫口中发出微之声,头颈上青筋暴现,一望而知他实在已是筋疲力尽。
任野老道:“老弟真行,你已磨练出坚忍不拔的毅力耐,若是返回人间,单凭这种超人的坚强,就能出人头地,扬名天下…”
赵岳枫一面苦苦拼死支撑,一面转眼去望那条通灵水蜃,只见它嘴角直冒清泉,遍洒全身。
任野老又接着道:“我看你真气运行的情形,业已快要达到打通秘锁玄关的地步,若不是老弟以无限坚忍抵受体及心灵上的无量痛苦,加上我那碗药汁洗涤内脏,化弱为强的话,这种进境,恐怕要化上数十年光才能达到…”
赵岳枫万万想不到这三两夜熬下来,竟有这么大的好处,顿时精神大振,突然感到全身气力似是增加了不少,要抓牢那条通灵水蜃,似乎不是难事。
任野老接着沉声道:“目下尚有一关,此关是否过得,要看你的机缘运气,再加上你的聪慧颖悟…”
赵岳枫听出他口气之中,隐隐透出严重的意味,心知这第三关一定比以前还要艰苦得多,只不知他口中所说的机缘运气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阵,已经将近昏幕,天气也变得清凉舒适。
任野老涉水走向岸边,出一阵响声。他遥遥扬声道:“老弟你过一阵,就运足气力把它的头颅拉高一点,记住要运足全身之力,并且奋起坚强的意志与它对抗,时间不会很长了…”
赵岳枫没有应声,暗暗调运功力。
一群野鸟飞落在赵岳枫附近的石上,吱喳地叫着,有些在浅水中起细鱼食。
任野老面上出大喜过望之,陡然一口真气,身躯向前侧去,就在口快要碰到水面之际,双足一蹬,宛如巨乌般贴着水面飞去,毫无声息地落在赵岳枫身后。
他跃上前之时,恰是赵岳枫运足气力,猛然把通灵水蜃的头颅拉高半尺之时。
那水蜃头颅笔直向天,双目已看不见敌人,这刻也运力猛挣。
赵岳枫口牙齿咬得咬咬有声,显然已经竭尽全身气力,拼命抵住。
那通灵水蜃像是开始发出潜力,那股拖拉之力,比起以前大了许多,因此赵岳枫不但要拿出比从前更多的气力,还需要朋倍坚强的意志。
可是他比起从前有一点绝大的分别,那就是他的意志当真已经磨练得十分坚强,纵然力有不逮,将要被那通灵水蜃拉下水底石,他也不觉得沮丧。
只见他的手臂逐分逐寸地下沉,显示出已经抵不住那水蜃沉重如山的拖拉巨力。
任野老直到这刻,才举起右手,面容严肃异常地向赵岳枫背后虚虚伸去。
赵岳枫忽然感到体内有一处真力快要接继不上的道中力量转强,全身真气顿时活泼通畅,因此内力陡增,手臂一抬,又恢复了早先的高度。
过了一会儿,他另一处道的真力又发生同样接续不上的情形,手臂渐渐下沉。
突然问那处道一阵震动,全身真气马上活泼通畅,顿时又把通灵水蜃拉高了一点儿。
同样情形在一顿饭工夫之内,发生了四次,到了第五次,赵岳枫在道震动,恢复通畅之际,忽然间觉得除了使水蜃头颅拉回原有高度之后,这一刹那间尚有余力,似乎可以趁机迅速行于全身脉,此举自然能增强内力无疑,念头一生,立刻照着这想法去做…
说时话长,其实却只是瞬息之事,赵岳枫已运聚全身真气内力,向秘锁玄关处攻去。
在他身后的任野老陡然面泛喜容,举掌向他后背心大击下。
赵岳枫但觉后背心道上,突然有一股热注入百脉之中,与自己那股真气汇聚起来,成为一道无坚不摧的真气势力,直向秘锁玄关冲去。
片刻之间,这道热已冲破了那道雷池般难以逾越的秘锁玄关,顿时全身的百脉黄张,热血沸腾。
恰好这时,那通灵水蜃蓦然运力猛拉。赵岳枫健腕增加几成气力,便把它猛挣之势抵住。
过了顷刻,他体内贲张的百脉及沸腾的热血,似是因得到这一阵运力的发,渐渐平复。
他朗朗长笑一声,腕指上又增加几成真力,陡然向上一提,但见水花四下飞溅,在夕阳中出现淡淡虹彩。那条通灵水蜃,业已被他提出水面五尺之高。那漫天飞溅的水花,正是从水蜃口中出。
任野老转到他侧面,道:“老弟大功告成,可庆可贺!”
赵岳枫念头一转,已明白任野老所谓大功乃是指自己打通了秘锁玄关,功力猛晋而言。
连忙向他衰减道谢,接着道:“眼下这通灵水蜃已经无力挣扎,老丈如何处置,即请示知。”
任野老道:“放它回去”
赵岳枫不一怔,道:“老丈可是说放了这水蜃?”
任野老点头道:“正是如此!”
赵岳枫也不再问,五指一松,那通灵水蜃刷一声缩回水底石之内,再也不现踪影。
任野老拾起那道乌木钩,和赵岳枫走回岸上,道:“老弟吃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水蜃战胜,却轻轻易易放它逃生,心中不免感到惊讶不?”
赵岳枫道:“小弟不敢相瞒,心中实有此想!”
任野老道:“这通灵水蜃修为不易,也没有什么内丹之类启人觊觎,我多年来与它相斗,一则是为了好胜之念,二则是借此磨练功力。我反正有的是时间,以后尚有机会与此蜃相斗,倒是它成全了老弟你罕世机缘,论起来对老弟颇有恩德,故此要你把它放生…”
赵岳枫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不久工夫,两人已走回那座驻谷中。任野老了一些野果与他充饥解渴之后,便自走开,让他静静用功。
赵岳枫盘膝而坐,全神全意调功运气,不久就进入忘我之境。待得他功行圆,睁开双眼,只见旭初升,树梢林际轻雾未消,空气清新异常。
他跳下树巢时,但觉身子轻灵,比起从前提气轻身时动作还要迅快,心头暗暗窃喜。
任野老在谷中叫道:“老弟这一坐足足坐了三三夜之久,今朝功行圆,切切不可辜负上天眷顾”
赵岳枫奔过去,道:“老丈这话是什么意思?”
任野老一下额下灰髯,道:“人世间不平之事正多,老弟具有如许身手,怎能老死于山野林泉之中?自然要出山人世,做一番事业…”
赵岳枫怔了一会儿,慨然道:“老丈所说甚是,令人但觉已死雄心,陡然重振…”
他接着道:“老丈可是仍然留在此地么?”
任野老道:“老弟且趁朝阳遍山,青春犹在,赶紧去吧!我这个老哥哥早就与茫茫尘世,断绝一切缘法…”他言下并无凄凉之意,反而怡然自得。
赵岳枫无话可说,当下向老人拜别,然后举步出谷。
出得谷外,一路翻山越岭。足足走了一顿饭工夫,已经遥遥见到山外平畴之中,有一座村落。
他顾视一下自己,但觉身污垢,须长发蓬,而且身无寸缕。如果这等样子走到山外村落之中,势必被人误以为猿猴野人之类,因而大惊小怪。
因此他发愁地望住那座村落,心想又碰上了上一次一样的难题,不知如何才能解决。
他转身走回山谷中,左侧有道清溪,怪石嶙峋,他纵到溪边的一方大石上,郁郁坐下。
谷口忽然传来一阵低微的步声,赵岳枫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淡黄衣裳的少女,婀娜走过。
他许久许久以来,已经没有见到过穿着齐整的人类,更不要说是婀娜婷婷的少女。这时不为之一怔,一时忘了躲闪。
那淡黄衣裳的少女经过谷口之际,陡然停步,似是听到清溪水之声,转眼望来,那对明澈如水的眸子刚一顾盼,已见到溪边石上坐着一个人。
赵岳枫与她目光一触,心头一震,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寸缕之事,骇得出了一身冷汗,双手一按石面,立时迅快如风般飞到丈许外一块岩石后面。
他听到那少女惊讶地啊了一声,接着又听到她举步走来的细碎声响。他本想借着清溪中无数怪石掩蔽身形,急急逃走,可是心中又舍不得马上走开。
那个少女走到溪边,张望了一阵,看不见有人,便轻轻叫道:“喂,喂,你在哪里?”
赵岳枫眉头一皱,忖道:“这女孩子一定是村中少女,才会走入山中,而且见人不怕,还走入谷来找寻…哎,她一定以为我是个人,所以进来细找…”
那少女只站在溪边,并没有跳到溪面的石头上的意思。她轻噫一声,眼中出惑的神情,衬托起如花似玉的面庞,更觉可爱动人。
她大概只有十八九岁左右,肤光如雪,长长的秀发披垂下来,身上穿着质料甚佳的淡黄罗裳,风姿绰约,甚是丽动人。
赵岳枫真想在石中偷看一下,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只听那少女低低自语道:“奇怪,难道是个山妖怪不成?否则怎会跑得那么快?”
她的语音娇柔动听,似是江南口音,赵岳枫修眉一皱,生怕把她骇着,当下轻咳一声,道:“姑娘要找什么人?”
那黄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啊,原来你在大石后面,为什么我听不到一点点声音呢?”
赵岳枫不理她这话,仍然问道:“姑娘要找什么人?”
黄衣少女道:“我要找的就是你呀…”
赵岳枫讶道:“找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她道:“你伸个头出来,我就晓得啦!”
赵岳枫其实也想看一看她,便打石后伸出头来。黄衣少女美眸一睁,眼中尽是诧惑之。赵岳枫可也想不到这个少女长得如此美,呆了一下,接着已看出她的神情,心中不悦,道:“你骇坏了,是不?”
黄衣少女定一定神,道:“不,不,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你好像许久都没有梳洗和剃胡子了?”
赵岳枫道:“你倒是聪明得很…”他话中略略带着嘲讽的味道。接着又道:“你如果不是找我,那就请你走吧!”
黄衣少女道:“你为何要赶我走?以我看来,你也是受苦受难的人,但也和其他恒河沙数的人一样,永远执不悟…”
赵岳枫听不懂她话中之意,但却可以确定她不是普通村女,从她的衣衫神态及谈吐来看,她不但不是村女,也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
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孩子,他只好敬而远之,当下默默不语,等她觉得没趣,自然走开。
那黄衣少女淡淡一笑,又道:“不过在茫茫众生之中,像你这样的人,也算是罕见罕闻之事,大哥你贵姓大名?”
赵岳枫觉得她口吻中蕴含着一片悲天悯人的意思,令人感到滑稽,忍不住笑一下,道:
“我姓赵名岳枫!”
黄衣少女又是淡淡一笑,道:“一个人的姓名只不过是与众人区别辨识的记号,其实无甚意思,赵兄可听得懂我的意思?”
赵岳枫心中道:“我今可碰上一个棋逢敌手的怪人啦,像她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少女,与我目下这副形状的人,走在一块儿,定然能震动江湖,使路人侧目无疑…”想到这里,不失声一笑。
黄衣少女膛目道:“你觉得我的话好笑么?”
赵岳枫道:“不是,不是,姑娘不要误会,在下是想起别的事发笑。至于姑娘的话,含意深奥,在下怎会听得懂?”
黄衣少女道:“这世上自称懂得的人未必真懂,你自认不懂,也许却比别人都明白…”
赵岳枫呆了一下,道:“姑娘如果再说这种话,在下不但不懂,甚至要头昏脑涨啦…”
她嫣然一笑,道:“好吧,我不说就是。我且问你,你躲在石后干什么呢?”
赵岳枫一时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支吾,是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她微微一笑,甚是美动人,道:“那石后必有道理,让我看一看行不行?”
这刻的她,神情中充了好奇的童心,刚才那种古怪的言谈举止,全部消失。
赵岳枫连忙摇头道:“不…不行…这石后没有什么东西,一点儿也没有…”
他越是情急,便更加惹起黄衣少女的好奇,她拉高一点裙子,举步踏在一方石上,再跨几步,已到了赵岳枫藏身的那方大石前面。
赵岳枫可真伯她一探头,瞧见自己的赤身躯,不由得急出一身冷汗。百忙中回头四顾,周围两丈以内,全是些较小石块,不能藏匿身形。如果他向两丈外的巨岩跃去,又势必将全身暴在空中。
可幸她没有立刻跳上这方岩石上,赵岳枫连忙道:“姑娘等一等…”
她道:“赵兄毋须为我担心,我跳得过去。”
赵岳枫忖道:“你要是跌落水中,我才高兴哪,谁在担心你跳不过来?”
他一急之下,倒也急出支吾之词,当下道:“你且别跳过来,我有句话要请教你…”黄衣少女道:“赵兄好说了,请教二字决不敢当的。”
赵岳枫暗暗耸一下肩头,忖道:“这两句话的口气却像是久走江湖之人一般,真不知她是个什么身份的人?”
他紧接着:“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因见姑娘乃是聪明绝顶之人,所以想请姑娘在未跳过来之前,猜一猜这石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黄衣少女眼中光芒闪动,显然他这话已发起她的好奇。她凝眸忖想了一阵,道:“这样猜法范围太广,你总得先告诉我只有一件东西或者是很多,是生物或是死物?”
赵岳枫随口胡诌道:“数目很多,但没有生命…”一面拼命动脑筋,设法度过这一场尴尬的遭遇。
黄衣少女凝眸忖想了好一阵,突然鼓掌笑道:“我猜到了…”
赵岳枫心中一阵茫然,随口道:“哦,你已猜到了…”要知她既然猜出了,自然要过来看看对是不对,那时候图穷匕现,他非让她过来不可!但他一个大男人却赤身体,如何能让一个少女观看?是以他不一阵茫然,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黄衣少女道:“我猜一定是金银珠宝之类,是也不是?”
赵岳枫道:“姑娘猜错了,此地怎会有金银珠宝?”
黄衣少女讶道:“这就奇了,俗世之人,对金银珠宝最是看重宝贵,我看赵兄神情如此紧张,生像是怕人夺走似的,除了金银珠宝以外,还有何物?”
赵岳枫道:“听姑娘的口气,似乎你对金银珠宝并不爱重?”
黄衣姑娘道:“不但金银珠宝在我心中毫无可爱之处,便这世上的一切,我都毫不重惜。”
赵岳枫故意闲扯道:“这样说来,姑娘意是抛弃世间一切荣华爱之人了?如果我的话说得不错,却不知姑娘活在世间,有何趣味?”
黄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虽抛弃世上浮华俗情,但中却有一颗大慈大悲之心,对世上之人以至一切生物,极为爱惜”
赵岳枫想道:“既是这样,你为何不干脆出家,普度众生?”
但他可没有问出口来,却见黄衣少女盈盈举步,向自己藏身的大石跨上。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本能地向后便退。推知一脚踏空,扑通一声,掉在河中。
这道溪本来甚浅,处处清澈见底,可幸的是靠近一块大石石之处,溪底突然深陷数尺,是以赵岳枫一掉落去,猝不及防,喝了几口溪水。
他冒出头颅时,心中一阵大喜,最低限度目前的窘境总算度过。
那黄衣少女伏在大石上面,俯视着水面的人头,道:“我真不懂你如何这么张惶惊慌,其实以你一身武功,就算有什么珍贵宝物,也不愁我会抢走。”
赵岳枫愣一下,道:“姑娘竟也是武林中的人么?”
黄衣少女嫣然一笑,美丽异常,并且出洁白齐整的贝齿。
她道:“你瞧瞧我像也不像?可不许骗我…”
赵岳枫凝眸看了一阵,道:“如果姑娘当真是武林中人,却是令人大感惊讶之事。老实说一点也不像。”
她愉地笑起来,道:“我也不用骗你,以前我学过武功,虽然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却也勉强可算是武林中人,但现在已经不是啦!”
赵岳枫举手抹掉面上水珠,同时又把披散的头发拨起,出整个面庞。此刻他虽是胡须面,可是却掩不住他俊拯的神态以及正正派派的气度。
黄衣少女眼中出讶异的光芒,凝视着这个奇怪的人。
赵岳枫道:“我虽不完全懂得姑娘话中玄机,但也略知一二。假使姑娘普爱世间一切有生,在下乃是活生生之人,自然包括在内,那就请姑娘尽快走开,感激不尽。”
黄衣少女道:“我暂时不走,一定要等到你上来,看看你藏着些什么?”
赵岳枫心想如果黄衣少女是个男人的话,一定要给他吃点苦头,可是目下却无法可施,只好按住肚中气愤,移开目光,不去瞧她。
两人互相坚持,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分。赵岳枫自从泡在溪水之中,不一会儿就微微感到寒意,便一直运功行血活气,保持体温。这时虽然已是中午时分,头上阳光猛烈,但那溪水一点也不变暖,反而越来越觉寒冷。
尚幸他打通了秘锁玄关之后,功力大进,这道溪虽是奇冷异常,他却熬受得住。不过这等滋味自然不大好受,总是令人感到不舒服,故此他忍耐到中午时分,越想越觉忿怒,忍不住爆发出来…
他虽然怒不可遏,但身为堂堂男子汉,自是不便向一个女子污言辱骂,而在目前的情形之下,他也无法从水中跳出去给她一个耳光或者诸如此类的法子愤。他唯一能够表示心中愤怒之法,便是抬起一条手臂,用力拍击在水面上。
水花四溅中,同时发出一声巨响。黄衣少女讶异地望住他,美眸中闪动着不解与疑惑的光芒。
赵岳枫马上就感到自己此举,有失大丈夫的身份,心中顿时一阵歉然,垂头不语。
黄衣少女道:“你可是讨厌我么?”
赵岳枫连忙应道:“不,不…”话一出口,便甚为后悔,心想自己应该称是,才能使她离开。
黄衣少女接着道:“如果你讨厌我,那就奇怪啦,从来没有人表示过讨厌我的!”
她说得极是自然,仿佛只是说出一件事实,并无丝毫自矜骄傲之意。
可是她的话却惹怒了赵岳枫,因此他冷哼一声,道:“别的人爱怎样我不管,你最好走开,让我起来…”
黄衣少女长眉轻颦,道:“你真是世上最奇怪之人,许多人都老是想和我在一起,但我都赶快设法跑开,只有你要撵我走开…”
她停了一下,又道:“别的不说,单论现下的处境,这么热的天气,我宁愿能像你一样泡在溪水中,但你却好像不耐烦得很呢…”
赵岳枫没好气地道:“当然不耐烦啦,你哪知道这溪水有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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