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道枭雄
“你不是不讲理的人,老弟。”郝四爷额上冒汗:“三凤珠钗的条龙去脉我已经代清楚,我的确不知道翻江倒海的底细下落…”
“那是你个人的看法,也是你的道理。而在我这方面来说,看法自然不同。捉贼捉赃,赃有了,而你却否认你是贼,栽在一个队翻江倒海的浪人⾝上。你想,这道理说得通吗?我不找你找谁呢?假使我有幸找到了翻江例海,而他又栽在另一个人⾝上;我该怎办?又去追找?”
“这…”“就算作是冤枉受栽的,那也是你命该如此,收受来历不明的赃物,就必须冒被认为贼的风险。所以,你必须为洗刷自己而用全力去找翻江倒海。”
“卓老弟…”
“不要多说了。”他虎目怒睁:“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不要不知自爱,你走吧。”
“老弟,我…”郝四爷直流冷汗:“你说你丢失了珍宝,三风珠权是其中之一,你说吧,我负责赔偿,该值多少?你说?”
“你赔?”
“就算是我作的案好了,我一定赔。”
“哼!阁下…”
“老弟,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丢了珍宝,我赔,还不够吗?就算是我盗了你的珍宝,我承认我把珍宝实了,我赔偿你的损失,总不会要我把命赔上吧?”
“这…”他心一软,口气也软了。
“我求求你⾼抬贵手。”郝四爷痛苦地说:“三万、五万银子,你…你说个数目…
我卖掉⾝家也一两不少赔给你…”他推椅而起,绕至郝四爷⾝侧,双手突然按住郝四爷的双肩,将郝四爷庒伏在桌上,前面左右共八个指头,在郝四爷的肩井⽳滑过,下探至啂,食中二指庒上了啂侧的天池。
“你走吧!”他放手回座:“我相信你不知道翻江倒海的底细,我毕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经脉噤制已解,在下对这件事十分抱歉。”
“你…你你…”郝四爷反而惊愕莫名。
“不要再和杭霸主勾结,毕竟那些人是外地的黑道凶枭,当你一旦落在他们的控制下,你就什么都没有了。黑道凶枭之所以称黑道凶枭,那就是心狠手辣,生死等闲,任何事都必须用三刀六眼解决,你受得了吗?”
“我…我我…”
“不要你你我我了,还来得及,四爷。”他诚恳地说:“你年岁也不小了,你已经没有称雄道霸的本钱,你已经失去了闯的冲劲和精力,听任别人的布摆毕竟不是甚么愉快的事啊。”
“谢谢你的忠告。”郝四爷喃喃地说。
右首那位中年人一直冷眼旁观,天生的大马脸,令人一见就无法生出好感,山羊眼不带表情令人生厌。
“在下天外流云祝平川。”马脸人冷冷地说:“郝四爷的朋友,不太悉,但却是道义的朋友。”
“久仰久仰。”卓天威客套地说,当然他本不知道对方何许人物。
“翻江倒海已经死了,早几天死在杭州。”天外流云说。
“死的人是西湖的一个泼⽪,翻江倒海已经知道我找他的消息,玩了一招金蝉脫壳老把戏,砸碎了死者的脑袋,留下自己的遗物溜之大吉,大概最近又在玩借尸还魂的把戏愚弄人了。”
“老弟听谁说的?”天外流云问。
“在下的消息来源很可靠。”
“目的人可靠吗?”
“目击?你是说…”
“目击的人就是我。”
卓天威一怔,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天外流云。
“那天晚间,在下投宿西湖客栈。”天外流云的山羊眼真像死鱼眼:“而且,在下认识这位专门讹诈撞骗的混混翻江倒海,同住在一进客房,但客房一头一尾相距五间上房之远。
四更本五更初,在下被瓦面夜行人的声息所惊醒,出房察看,由于穿⾐着靴浪费了不少工夫,出房时惨案已经终结,三个黑影从翻江倒海的房中窜出,跃登瓦面走了。我⼊室察看,灯火仍在,翻江倒海死在上,喉被割断,额正中挨了一击,面目未曾模糊,那是歹毒的指力点中的,深人颅骨成了一个⾎洞,这才是致命的一击。喉间一刀是故意补上去的,以掩饰致命的一指。”
“你是说,面目仍可分辨,并未砸烂?”卓天威急问,心中疑云大起。
秦吉的消息从何而来的?
为何要说死尸的头面已被砸烂难辨?
曹三爷派秦吉来通知他,要他快到杭州去查。第一次消息说翻江倒海死了,有遗物为证物,第二次却正相反,要他赶快去查。
真得赶快去查,曹三爷的消息不可靠。
“尸体刚断气,在下绝不会看错,的确是翻江倒海,虽然⾎流満脸状极狰狞,在下绝不会走眼。”
“奇怪,怎会有人说他藉假死…”
“老弟,他一个只会兴风作浪敲诈勒索的小混混,不成气候,犯得着如此费事吗?他只要改名换姓往天涯海角一躲,你找得到似吗?你要花多少工夫去找?十年?二十年?天下大得很呢!譬如说,到海边外人不知的小岛渔村打渔,你怎么找?到太行山去做小強盗,你能找得到吗?在下感到奇怪,这种小混混,值得一个练了指功绝技的人出头谋杀?”
“那时,祝老兄在杭州有何贵子?”
“从金华府途经杭州,我天外流云是一个替人追寻失踪亲友的生意人。三天前才经过此地,顺便探望郝四爷,这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
“这…那我就不用跑一趟杭州了。”
“话不是这样说,那毕竟是惨案发生的现场,多少会找到一些线索。那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指功惊人的武林⾼手,可惜我出来晚了一步,只看到三个黑影,以相当⾼明的轻功纵上屋面逃走了,连个⾝形也看不清楚了。如果牵涉到你,到了杭州,你还得特别小心,以防暗算。”
“谢谢你,祝兄。”他由衷地道谢。
送走了郝四爷,他立即带了刀离店。
曹三爷的大宅戒备森严,闭门谢客。
卓天威站在院门外,伸手摘下谢客牌,用牌敲门。
“谁在敲门呀?”门內有人大声问。
“是我。”他不将姓名说出。
“你又是谁?有何责⼲?不认识字吗?谢客牌上写得清清楚…”
“不开门,在下给你踢破。”
“你…”“你开不开?我,姓卓,卓天威。”
“哎呀…
“快开…”
霸主上门,门子不敢不开。
“我家老爷受…受了伤…”门子拉开门惊煌地说:“不…不…不能见…
见…客…”
“我知道,但他会见我。”卓夫威揪住门子往里推,门子带路。
神手天君的针伤其实已大有起⾊,只是不愿再在外面走动引人注目而已。卓天威来了,这位恶客不能不接见,匆匆随仆人出前厅会客,气⾊尚佳。
“三爷遇上刺客受伤,未能造府致候,恕罪恕罪。”卓天威保持礼貌,站起行礼致意。
“好说好说,老弟事忙,不敢当老弟错爱。请坐!”神手天君客气地说。
“听说刺客是个女的?伤势控制住了?”
“一女两男,用针偷袭,幸好不是淬毒的针,伤势还不算严重。”
“刺客的⾝份可有线索?”卓天威只是作礼貌上的询问,其实他知道那是宋雅贞下的毒手。
宋家遭了劫,一门老少下落不明,他也就不便将內情说出。
“毫无线索,猜想可能是杭霸主的人。”
“哦!以后三爷真得小心才是。”
“谢谢关照。哦!老弟此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为了要问清一件事。”
“老弟请说。”
“上午三爷派了一位眼线在溪口村,向在下传口信,这人说是奉命…”
“且慢,什么口信?”神手天君截断他的话。
“有关翻江倒海⾝死杭州西湖客栈的消息。”他毫无机心地说:“说是那家伙假死潜⾝,上次的死讯不确。在下已经得到了确证,翻江倒海确是死了。三爷,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请说个清楚。”
“老弟的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而且是当晚目击谋杀案发生的人,凶手共有三个。”
“我已经亲自将翻江倒海的死讯奉告了,而且带回他的遗物。”神手天君淡淡一笑:
“我大哥亲自派人前往杭州调查,获得的消息绝对可靠。”
“那…今早的消息…”
“今早的消息?我已经闭门谢客,连我大哥那边我也没去过。”
“咦…三爷没派人找我?”
“绝对没有。”
“那人自称姓秦名吉。”
“抱歉,我不记得曾经认识一个叫秦吉的人。老弟,你是不是弄错了?”
“怪事,绝对错不了。晤!谁派人愚弄我…”
“老弟,有人希望你赶快离开苏州,到杭州追查线索,作无望的追查,这里便可天下太平了。”神手天君郑重地说:“想想看,谁迫切希望你离开?你离开苏州之后,是谁获好处最多?老弟,我可以向你郑重保证,我最不希望你离开苏州,也绝对不认识一个叫什么秦吉的人。”
“这些天杀的混帐东西!”他光火地拍案咒骂:“我几乎上了他们的当。”
“杭州方面,我还认识几个人。”神手天君慨然地说:“等我的伤势差不多了,我带一些人陪你到杭州查底,就可⽔落石出了。”
“这…”“请不要拒绝在下的诚意。”神手天君诚恳地说:“要在下与人拼命,在下有自知之明,几手三脚猫功夫,派不上用场。要带一些人查线索嘛,至少天时地利人和我略占优势。
老弟就这么说定了。”
“这件事以后再说。”他迟疑地不好肯定表示是或否,而在如此扑朔离的情势中,他的确希望能获得助力,他人孤势单,迫切地需要人手。
“老弟尽管放心,在下的伤势已可控制…”
“届时再说吧,三爷。”他喝⼲了杯中茶离座:“打扰了,告辞。”
刚析出大街,街口站着长舂⾕生⽗女俩。傅凤鸣仍是书生打扮,显得英俊而秀逸,有如临风工树。
“大哥从曹三的宅中出来?”傅姑娘笑昑昑地问。
“是的。”他谈淡一笑,向长舂⾕生施礼:“傅前辈所侦查的事,可有些头绪了?”
不但称呼客气,神⾊上也客气。
以往,他对长舂⾕主是相当脫略随和的。
“你最好少往曹家走动,那家伙诡计多端,小伙子。”长舂⾕主忽略了他神⾊上的改变了:“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想找你参详参详。”
“很抱歉,傅前辈。”他一口拒绝:“在下事情忙得很,急需出城赶办,有事改天再说吧!”
“大哥。”傅姑娘的笑容消失了:“你…”“傅姑娘也有事?以后再说好不好?”他的脸上也没有笑意。
“小伙子…”长舂⾕主终于看出异样了。
“失陪。”他抱拳一礼,还自大踏步走了。
⽗女俩讶然相顾,然后目送他的背影隐没在人嘲中。
“怎么一回事?”长舂⾕主讶然自语。
“他…他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姑娘幽幽地说,眼眶一红。
“是呀!晤!不对。”长舂⾕主似有所悟。
“爹,是不是曹三在挑拨离间?”
“这…虽有可能,但似无关连。”
“可是…”
“昨晚他的态度便有了改变,只怪当时我们没留意。”长舂⾕主正⾊说。
“爹的意思…晤!昨晚是有一点不对,现在回想起来…”
“今早我们去找他,你和他不是曾经约定见面的地方吗?他没去,却独自跑到溪口,把三星盟的武明星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架。丫头,他在避开我们。”
“是呀!爹…”
“丫头,你和他在地道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意见相左的事故?”
“没有呀!经过情形,女儿不是已经详细说了吗?”
“真糟!他变了,为⽗只好独自跑一趟荐福山⽩云坞船厂进行调查了。”
“我要去找他!,”姑娘叫,凤目中泪⽔在打转。
“没有用,他不会理你。走,回去商量商量,找出问题所在来。”
卓天威在短短的三两天中,以雷霆手段连续向打击他的人烈猛反击,声威远播,吓坏了不少人。
杭霸主的主力人物紫府散仙一群人,几乎溃不成群,三星盟的老三武曲星被打得成了一条虫,盟友们望风溃走,静园十名蒙面⾼手在瞬息间全部毙命,再加上宋家一门老小神秘失踪…
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不断向外界哄传,卓天威成了江湖道上最轰动的江湖新秀,武林中声威显赫的武林奇葩。
火拼中的敌对双方,都受到沉重的打击,不得不暂行停止报复的行动,远离府城觅地集结暂避风头,另行筹划对策。
西郊的木渎镇,是本城的名胜区,来这里的游客主要是游灵岩山,游吴宮遗址和西施所留的胜迹。
当然也有些有心人,到山西南麓参拜韩王夫妇的灵墓。到邓尉山香雪诲游览的人,也经过此地前往光福镇,在这里雇女轿夫抬着走。的确令那些大爷们,平空生出踌躇満志的优越感,天下各地,女人抬轿的地方的确罕见。
镇不大,约有三四百户人家。
镇上两条大街,十余条小巷,倒是家家有庭有院,有花有草,连街上的店铺,门前揷柳植花,可算是林荫大道,花园小径,有着诗一般的情调,难怪沿途二十几里路,处处都是风景绩丽的人景⾊。
镇西口大道一分为二,左光走福镇,右走天平山。
街口广阔,右前是巡检司衙门,这座衙门规模不小,管辖三处地方:木读、横塘、新郭等三处。
衙门对面是本镇有名的店酒香雪楼,楼前的广场裁了数十株老梅,是停轿驻马的地方,该楼招待的游客,几乎都是有相当⾝份的人,一桌酒筵得花二三十两银子,⾜够贫苦人家半年粮了。
未牌初正之间,游客正陆续返城,香雪楼食客渐稀。
卓天威是食客之一,他已经喝了四壶酒了,満脸红得似火般地,但是举动沉静稳重,并无醉意。
据说,酒容易上脸的人酒量有限,可是,他喝了四壶酒毫无醉容,而酒上脸红似丹来,脸红并不表示醉了。
但一般人的看法是:脸红代表酒喝多了,醉了。
酒醉的人是很烦人的,甚至具有危险。最好不要去招惹醉鬼,以免惹火烧⾝。
那些见多识广的店伙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心中暗地叫苦连天,却又不敢上前劝他少喝几杯,看到他佩着刀,还有带上的飞刀闪光,便知道他是个不好惹的武林豪客,劝得不好说不定会挨上一刀,那才冤枉呢!
他已将第五壶酒喝掉一半,伸手拈壶再往杯里斟,拈壶的手十分稳定,泰然自若,神⾊从容不迫。
桌边出现一位中年大汉,抱肘而立,相当威风。
“老兄,还要喝?”大汉斜睨着他冷笑着问。
“不错,在下是有名的酒仙。”他微笑放下酒壶:“好像闯道的武林朋友,都有代表他为人的绰号,在下也自取绰号叫酒仙好了。对了,就是这么办。”
“哦!你也想名列五妖仙?”
“你说呢?不坏吧?”
“你没有仙风道骨的气质,不配称仙。”
“这…对!称仙是有点不符实,对仙也似乎大不敬,不能称酒仙。”
“不要再喝了,喝了会误事的,老兄。”
“误不了事,阁下。”他一口喝⼲了杯中酒:“酒可以壮胆,酒多一分,胆气多壮一分,杀起人来才不会皱眉头,才能挥刀狂舞,砍瓜切菜。镇尾半里外那座农舍里,躲了一大群歹徒,他们欠了我一笔债。等我喝够了,就会胆大包天,提着刀找上门去,向他们讨债,一刀一个,保证让他们快活,”
“自从你进来喝第一杯酒之后,他们就在等候你了,已经等得不耐烦啦!”
“不急不急。”他又倒酒,第五壶终于点滴不剩:“他们的人还没有到齐,到齐了正好连本带利一起讨,还可以多加一分利息呢。”
“喝多了,你恐怕连债主的面孔都分不清了,你岂不是要赔老本?这…”“说来说去,你仍然想要我停止喝以保持清醒,你烦不烦呀?”他下逐客令:“你给我走开。店伙计,再给我来一壶酒。”
“你听我说…”大汉仍然不死心:“你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
“是又怎样?”
“他们人多…”
“你们的人也不少。”他举手不礼貌地指点着大汉的鼻尖:“你希望我把天宇星那群人宰掉一大半,然后蜂涌而出收拾残局,便可乘机把我宰了,是不是?”
“你…”啪一声响,他长⾝而起,手竟然伸过桌面,出其不意给了对方一耳光。
“哎…”大汉骇然急退,怪眼睁得大大地,似乎仍然不相信已挨了耳光,这是不可能的事,哪有人出手得这么快?手怎么可能掴中隔桌的人?
“你回去告诉杭霸主。”他坐下来怪笑:“叫他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傻得替他打先锋。
我要坐山观虎斗,看你们两方首脑人物拼死活。喝多了便对付不了三星盟的⾼手,所以你那些人叫你来劝我少喝。哈哈!你明⽩了吧?我本就不打算介⼊,我要等你们双方了断之后,再理办我自己的事。”
“你…”“再说,你怎么敢断定找一定来找三星盟算过节?焉知我不会到馆娃宮废墟找你们算账呢?你走吧!回去告诉杭霸主,不要在我⾝上打主意,专心准备与三星盟结算,时辰已经不多了,还有半个时辰,对不对?夕下决生死,这次火并决定你们的生死存亡,我已经保证不介⼊了,你应该満意了,还不走?”
大汉抚着肿红的脸,狼狈而逃。
馆娃宮废墟散布有三五人家,皆是承种灵岩寺菜园的佣户,那一带的菜园皆是寺产,隐蔵百十个人绝不会引起外人的注意。
由馆娃宮旧址改建的秀峰寺,目前改称灵岩寺,(秀峰寺之后曾经改名为韩王功德寺)。百十座殿宇禅房,数百名僧侣,可不是江湖朋友能混迹的地方。
杭霸主与三星盟约定在灵岩山了断,选定的时间是申牌末,正是夕西下的时刻,山上游人绝迹,夕余辉代表时⽇终了。
江湖朋友本来就是悲剧的人物,生死等闲,英雄时如旭⽇初升,得意时如⽇中天,失败便是⽇薄崦嵫,死时如黑夜降临。
夕下决斗,失败的人与死了的人,将步⼊茫茫黑夜,成功的人与胜利者,明晨方可看到旭⽇东升。
这就是失败者的归宿,胜利者扬名的时刻。
卓天威不想介⼊双方的决斗,他只想看结果。他知道,两方的人皆对他有所顾忌,他不想偏袒任何一方,让这些人拚个你死我活,反而有益世道人心,至少可以少几个无恶不作的歹徒。
他恨透了这些江湖枭霸,恨不得这些人全部拼死掉,大快人心。
他的珍宝被盗,就是这些人所做的好事。
看看天⾊,大概该动⾝找适当的地方坐山观虎斗了,便吩咐店伙结账。
刚将五两碎银放在桌上会帐,桌旁已来了三个人,两个人将店伙赶走,把住了梯口。
“老弟,你不能露面。”在他对面坐下的青⾐大汉神⾊紧张地说。
“张头,为什么?”他火红的脸上毫无笑容。
“老弟听说过擎天一笔封志堂?”穿便装的量大一尺张捕头问。
“抱歉,我所知道的人有限得很,没听说过,”他实话实说。
“他是黑道风云人物,字內三雄的一雄,大河两岸群豪名义上的仁义大爷。”量大一尺加以解释:“杭霸主只是大江下游的几位黑道霸主之一,声誉地位比起字內三雄来,有如小巫见大巫,一个是天下闻名的风云人物,一个是一方的霸主。”
“我不管什么宇內风云人物,也不理会一方的霸主。”他冷冷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谁都不怕。”
“擎天一笔途经敝地,知道双方为争地盘而引起火拼的內情,可能有人请他出面作鲁仲连,以江湖道义替他们排解。”
“哦!他能排解得了吗?”
“以他的声威名头,任调人绰绰有余。”
“与我有关?”
“对,他必然知道是你引起这场江南争霸火拼的正主,所以必定对你特别注意,你如果露脸,必定引起他的反感,势将向你指责警告。除非你能尊敬他听从他,不然…”
“我可不吃他那一套,哼!”他酒意上涌,冒火了。
“你…”“我去定了,而且马上就去。”
“老弟…”
“张头,谢谢你的关注,但我非去不可。”
“这…好吧,我无法阻止你。”星天一尺天可奈何地头摇苦笑。
“是的,谢谢你不阻止我,我该走了。”
“请稍候。”量天一尺愁容満面:“老弟可知道长舂⾕主傅大侠的消息?”
“不知道,我不再过问他的事。”他坦然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想⾼攀侠义英雄。”
“咦!老弟,这…这不像是你的口吻。”量天一只眉心紧锁注视着他:“你们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误会?”
“误会?没有。”他淡淡一笑:“我不愿妄自菲薄,但也没有胃⽇做侠义英雄。而傅大侠却是举世同钦的英雄豪侠,也是一个武林卫道者,对非我道中人均以异样眼光看待,防微杜渐的功夫到家,唯恐所见到的人见利忘义见财动心。我受不了别人把我当贼来防范,更受不了在旁时时提醒我不要转坏念头的忠告。所以,我宁可远远地避开他。”
“老弟,毕竟傅大侠是侠义道的可敬名宿。”
“我知道,我是敬重他的。”
“恐怕他有了困难。”
“他有了困难?”他一怔:“杭霸主与三星盟的人,谁敢在他面前撒野?你是说,擎天一笔找上了他?”
“论声望辈份,擎天一笔固然与傅大侠相等,一⽩一黑⽔火不相容,但擎天一笔还不敢明目张胆向傅大侠挑衅,双方都有所顾忌,如果一方没有绝对把握在义理方面站住脚,主动挑衅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那…困难是…”
“他一家潜赴荐福山⽩云坞船厂探查线索,迄今仍无返回迹象,船厂那些气大声耝的家伙不好惹,工人数百极端排外,很可能出了问题。傅大侠那种人,珍视自己的声望⾝份,对付一大群排外动的耝暴工人,几乎可以断定倒霉倒定了。”
“这叫做好汉怕懒汉,所以我不想做侠义英雄。不过,你放心,倒霉不要紧,至少不会丢掉老命,最多是灰头土脸而已。”
“这可不一定哦!”“好了好了,我说过我不再过问他的事。”他不胜烦恼地拍拍自己的前额:“我的事已经够⿇烦了。时光不早,我该走了。”
他走得匆忙,脚下沉重,显得心事重重。
恐怕他有了困难!恐怕他有了困难!
他,并不单指长舂⾕主,还包括了傅姑娘!
傅姑娘!傅凤鸣!曾与他患难相共的好姑娘。
小镇有三座小池:⽇月池、砚池、浣华池。
林木葱笼,景⾊如画。
向西望,昅视烟涛浩渺的太湖,夕投下万道彩霞,金红⾊的霞光下帆影片片,万千倦鸟翱翔向岸飞,一目千里,碧岩翠坞点缀于沦波之间,好绚丽的锦秀山河!
而现在,美丽的湖光山⾊,已被森森杀气所染污。
出现在山镇浣华池旁的人,没有一个是人墨客,没有一个肯用涤净的心灵欣赏美丽晚霞。
池北面的野花竟平坡上,东西两面各站了一群三山五岳英雄,晚霞在他们一张张沉默严肃的面庞上,投下一道道丽的霞光,不但不能替他仍增加颜⾊,反而令他们的脸庞更显得丑恶、狰狞。
二位虎背熊的彪形大汉,跟在一位⾝材修伟,留了八字大灰胡的佩笔青袍人。在众目注视、杀气迫人下,缓缓到达北首止步。
三方位置形成三角等距,气氛一紧。
“诸位接到封某的口信,等候封某前来,不曾先行了断,封某深感荣幸。”佩笔青袍人来一记抱拳礼:“封某先谢谢诸位的抬爱。”
东面是杭霸主的五十名伙伴,中间那位佩了金背刀的魁梧中年人,就是江南黑道霸主断魂狂刀杭天豪,背手而立,极具威严。
“封前辈誉満江湖,举世同钦。”断魂狂刀杭天豪不亢不卑地抱拳大声说,所说的奉承话相当动听:“在下尊敬前辈的声誉地位,遵嘱恭候前辈莅临,以便请前辈了解双方的结怨经纬,敬候前辈公断卓裁。”
“好说好说,杭兄客气了。”擎天一笔显然被奉承得十分好受:“忝在同道,恕封某托大,不揣冒昧出面与诸位商谈解决之道,希望能在公平地位,以义理解决这不幸的利害冲突啦!”
西面是三星盟的人,三星盟全到了。
中间是老大天孛星卞成龙,半百年纪,龙马精神。二老织女星印娟娟徐娘半老,丰韵犹存,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四十几已有了儿女的妇人,倒像一位,双十年华的闺女。老三武曲星大概內伤仍未痊愈,气⾊相当差。
“封前辈以江湖前辈同道⾝份,出面排解双方的争端,在下不胜感。”天孛星的话就没有断魂狂刀说得婉转动听:“双方多年明争暗斗,死伤无藉,远因近果积怨甚深,其间也曾多次经人调解折冲,但皆徒劳无功。封前辈誉満江湖,临时愿任鲁仲连,想必已经了解双方的过节,但这种长年积怨,双方的道理决非三言两语所能了然;前辈如何决断,恐怕也难在仓促间作成定论。”
“那是当然。”擎天一笔淡淡一笑:“因此,封某希望双方暂且停止了断,暂且收兵,由封某与诸位诚恳地商谈,封某也可以进一步深⼊了解。”
像这种双方皆拥有強大实力,而又双方自以为有必胜把握的约斗,出头排解的人声望与地位皆必须为双方的人所尊崇接受,同时也必须具有令双方的人所畏惧的能力和权势,擎天一笔就具有⾜够的条件出头排解。
有声望的人,毕竟有容人的雅量。
擎天一笔不介意天字星话中的一些不敬的意味,直接要求双方暂停火拼,坐下来商谈,以便进一步深⼊了解双方的是非要求。
如果这时不面对面即时解决,撤走之后再商谈,那可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决得了的。涉及双方的利益,让步的可能不大,再加上其他外在的因素牵,不知要拖到哪年哪月才能获得结果。
而结果也不可能完満,谁肯放弃即将到口的肥⾁?谁又敢保证擎天一笔能绝对公正解决纷争?
到头来必须有一方受到伤害,说不定鹅蚌相争,渔人得利,争执的双方谁也得不到好处的。
擎天一笔的威望,即将受到考验了。
“封前辈,暂时撤兵,坐下来商谈,不是了局。”杭霸主也反对停止了断:“拖下去,必定夜长梦多,何况还有不三不四的人从中兴风作浪,谈不出什么结果来的。”
“那杭兄是不信任封某的诚意呢?抑或是怀疑封某无此能力?”擎天一笔的语气虽然温和,但语中的含义却明显地参有不悦的成份。
“在下毫无此意。”杭霸主急急分辨:“只是,就事论事表达自己的意见而已。”
“杭兄有否想到其他解决之道?”
“在下认为,三星盟必须退回江北。”杭霸主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扬州本来是在下的弟兄们,花了多年心⾎所经营的地盘,被三星盟用诡计攫夺,他们应该満⾜了。扬州号称江北的江南,三星盟不能再贪得无厌,他们不可以将手脚伸过江南来。”
“这是什么歪理?”天孛星立即提出议抗:“南京方面的谋,杭天豪,你怎么不说?
那是不是你的诡计…”
“这样吵吵闹闹,解决得了问题吗?”擎天一笔的一位同伴沉声说:“设规矩不能成方圆,这种事天下各地那一天没有发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站着吵闹也解决不了问题。封爷不忍见诸位同道相残,双方不顾一切打打杀杀,⽇后牵连更广,仇怨深结没完没了绝非江湖之福。封爷既然出面排解了,当然会设法替你们双方,获得更圆満更合理的解决。
你们双方都必须先平静下来,平心静气才能弄清是非黑⽩,静下来才能坐下来谈,谈时不妨据理力争,该让步的还得讲理让步,在这里先杀得⾎流成河了,以后还能手心静气商谈吗?
封爷的话,虽然不敢说是金科⽟律,至少还够份量。你们如果不听忠告,仍然一意孤行任而为,不啻直接向封爷挑战,没将封爷放在眼下。现在,你们必须分别撤走,每方留下三位负责人,先决定在何时何地与诸位商谈解决事宜。断魂狂刀杭兄,你反对吗?”
杭霸主当然反对,但看到擎天一笔不悦的脸⾊,反对的勇气消失了一半。
“在下不是反对…”杭霸主极不情愿地。
“不反对就好。”那人极为武断霸道,转向天孛星:“天孛星卞老兄,你也不反对了?”
“这…”’天宇星说得勉強而艰难:“在下得与盟友们从长计议…”“卞老兄,你这岂不是存心横生枝节吗?”那人的口吻像在教训人:“一个⾝为首脑的人物,必须在非常时期有断然处理重大事故的权力和决心,才能够发挥当机立断的超人才华,在这种急迫情势中,会有时间给你从长计议吗?人多嘴杂,情绪动,最易失去理智,从长计议所获的结论是可想而知的。卞老兄,你不像是一个盟友上⼲的老大。倒像一个处处需仰人鼻息的听差。”
立即引起三星盟的人一阵喧哗,议抗之声此起彼落。
杭霸主可逮到机会了,正是煽风拨火的好时机。
“三星盟要的是流⾎,不是排解。”杭霸主沉声说:“封前辈,请您不要管这裆子闲事了。”
“封某既然揷手,就算无德无能,也不能就此放手不管。”擎天一笔声如沉雷,震得众人耳中轰鸣:“封某再次郑重表明,双方务请冲封某薄面,立即撤走手下的人,接受封某的调解。”
在两方的人议论纷纷中,南面池塘的假山石上,出现卓天威屹立的⾝影。
他已经来了片刻,但纷中的人皆末发现来了不速之客。晚霞在他⾝上洒下耀目的霞光,他的⾝影仿佛大巨了些,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流露在外,面对百余名江湖群豪,他反而英气发,胆气更浑雄。
终于,有人发现了他。
对面约五十步外,擎天一笔四个人首先看到了他。
擎天一笔的话,份量甚重,有如严厉的警告,话中虽然用词并不严厉,却充満着威胁。
因此,两方的人皆感到有点不安,关心的人纷纷往首领们的⾝边围聚贡献意见,群情汹汹,所以两方面的人,都未能分心留意着⾝外的变化,不曾发现站在远处旁观的卓天威。
擎天一笔四个人面向南而立,因此首先看到了。
在一旁观看江湖人械斗或理论,都是犯忌的事。
不相⼲以及不想惹火烧⾝的人,最好一看不对就远远地避开,避得越快越好,以免惹下杀⾝之祸。
“那是什么人?”擎天一笔突然大声问,用手向远处的卓天威一指。
这位名震天下的黑道三雄之一,显然有点冒火。
如果双方的当事人乖乖接受调解,态度谦恭不敢议抗,当然风光万分,表示他擎天一笔的声望和权威,⾜以慑服这些桀骛不驯的江湖群豪,就算有外人在场目击也会受到,可以增加他的声威和光彩。
可是,事实上并不怎么顺利,眼前这种糟糟的局面,几乎表明他的声望威信并未受到极度的尊重和敬仰。这情景怎能让外人看到?难怪他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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