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盘根错节
为了落店投宿,嘉定州的客店全籍口客満,拒绝了司马英和萱姑娘落店,给他们以闭门羹。
暗中确是峨嵋派在捣鬼。
嘉定州的少年弟子,大多是峨嵋派的徒子徒孙,或者是峨嵋山各寺院的护法檀越,峨嵋派只消吩咐一句话,在嘉定州没有人不依的。
两人心中火起,决定大闹一场出口恶气,首先便找上了贵宾居,闹起来了。
贵宾居不仅是客店,而且兼酒楼,院落右侧那座两层大楼,便是宴之所,平时往来的客人,全是四川的体面士绅。
来峨嵋进香的财主官吏,都知道贵宾居的房舍好,酒菜好,价钱也贵得吓人,平常的商旅极少前来问津。
今晚,闯来了一双武林佳侣。接着,到了一个风尘仆仆驼背老人。
驼背老人的沉喝声,并未能止住两大汉的冲势,出声太晚,两大汉刹不住脚。仍向前急冲,两凳脚来势凶猛。
司马英不等萱姑娘动手,猛地掠过地下的账房先生,双手箕张上,在厅中心堵住了。
两凳脚齐至,左击脑袋,右劈舿,居然虎虎生风。当然啦,没有三五百斤膂力,怎能扭断沉重的栗木凳脚?更不配做昆明张三爷的保镖随从。
司马英在行将接触的刹那间,突然折向往左闪,右手一勾,勾住了下击脑袋的凳脚,向后一带,火速旋⾝右脚疾飞“噗”一声踢中大汉的庇股蛋。
“啊!”大汉狂叫“砰叭”两声趴倒在地。
凳脚击在地面上断成两节,人俯地冲滑出两丈外,方被地下的账房先生阻住。两人滚成一堆,挣扎着爬起发抖。
同一瞬间,司马英已到了出手扫舿的大汉⾝右后侧,伸手便抓。
大汉也了得,⾝随凳脚转,招变“仙人指路”猛戳司马英的左。
司马英不退反进,⾝躯一扭,让凳脚擦胁侧而过,手臂一合,挟住了,右拳如风,用了半分劲连击三拳。
“噗!”大汉下颔挨了一拳“嗯”了一声,上⾝一仰。
“噗!”第二拳紧接着响,大汉肚⽪又挨了一记“嗯”了一声,丢了凳脚双手抱腹⾝向下俯。
第三拳再响“噗”一声又击中下颔。“哎…”大汉惨叫,上⾝一,向后飞退“叭”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刚好滑至驼背老人脚下。
三记轻拳小意思,他感到昏天黑地,口中⾎往外涌,挣扎难起。
“晤!不错,⼲脆利落。”驼背老人怪叫。
所有的人全惊得呆住了,张三爷张口结⾆。
司马英丢掉凳脚,方向驼背老人打量,心中一跳。
驼背老人背上耸起一个大驼,驼得成了背,背成了,但⾝⾼仍有八尺左右,雄壮得像头人熊,耝胳膊大拳头,一双巨腿像树桩。
⾝穿一⾊黑。黑直裰,黑灯笼,黑半统快靴,挂一个小包裹,扣着一把长三尺六寸古⾊斑调的长剑。
看长相,倒不太吓人,如银⽩发梳了一个道士髻。方面大耳,寿眉特长而斜飞,铜铃眼奇大,神光炯炯。狮子鼻。大八字⽩胡两头翘,巨口厚,红光満面、皱纹密布,在脸上划出了漫漫岁月的轨迹,半倚在柜台上,凶猛无比。
“好雄壮威猛的老人。”司马英想。
他向驼背老人淡淡一笑,说:“过奖过奖,见笑方家,老前辈见笑了。”
“为什么动手?”驼背老人问,声如洪钟。
“这些家伙欺人太甚竟然不收客人住店。小可连走六家,都被拒于门外。岂有此理。”
“开店的不纳财神爷?怪事!喂!店家,收不收我老驼子?要上房。”
没有人回答,老驼子的凶恶神情比司马英恶上百倍,所以店伙计都吓傻了。
“砰”一声暴响。
老驼子一掌拍在柜台上,柜上的文房四宝等杂物,剧烈地跳跃。他耝鲁地吼叫:“你这鸟店是嘉定第一家,就没有一个有胆子的前来答话?再装聋作哑,老驼子我拆了你这鸟店。”
张三爷猛地一跺脚,向一名店伙恨恨地叫:“去,叫你们的东主将神鞭周璜找来,好好整治这几个目无王法,扰市面的无赖。”
说完,扭头便走,走不了三五步,突觉⾝后劲风庒体。
他大概手上不弱。比他的两个保镖⾼明些,猛地左闪、右旋⾝,右手后勾,左拳突出,反应十分敏捷,攻防配合得极为密切,赫然是名家⾝手。
可惜,他仍是差劲。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比起后方迫近的人,他差远了。
手一勾没勾到伸来的手、手掌关节反而被一只大手扭住了,接着“噗”一声响,攻出的拳头被一个手指头敲中,如被巨锤所击。
他感到右手关节一紧,两个指头夹住他的手掌向外扳,像被大铁钳钳住,痛得他“哎”
一声大叫。浑⾝都软了。
右掌节被制,关节向相反方向扭扳,他怎吃得消?双脚垫起脚尖,龇牙咧嘴怪叫道:
“哎…放手,放…”
他面前,是⾼大像人猿般的老驼子,正咧着嘴向他怪笑,左手拇指轻轻向外庒,庒得他的关节如被火烙,上⾝拼命向上耸,脚尖想离地却无法升起。
老驼子龇牙一乐,桀桀怪笑道:“我的好大爷,你的威风到何处去了?我老驼子今晚住走了,你可以找上千个饭桶来和我算总帐。这次饶你。”
张三爷感到右手已恢复了自由,但仍疼痛难忍,不住动着手腕,一面恨声说:“张某要找你的,你跑不了。”
“放庇!老驼子从来不怕人找。下次,我要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阁下姓甚名谁?”
“我老驼子就叫驼子,今晚住夜一,明天坐船下湖广,要找我快去领狐群狗。店家,带路去上房,难道要老驼子拆了你这鸟店?快!”
司马英已抓起账房先生,叱道:“别装死,领路。”
穿过第二座院落,老驼子推开一间客房门,住下了。
司马英要有內间的,他怎能和萱姑娘同一张?⽇后传到长辈们的耳中,⿇烦大了。
他抓小似的提着账房先生,经过內院直趋西首华丽的独院上房。
两人在內间梳洗,两名店伙前前后后张罗,大概吓破了胆,招呼得特别殷勤。
晚膳送上,两人像一对新婚小夫,喜悦地享受他们的晚餐,懒得管外面的闲事,却不知二院中有人替他们挡灾。
张三爷吃了大亏,怎肯善了?立即派人去请嘉定州的地头蛇神鞭周璜,前来找回场面。
不用找,神鞭周璜已经来了,还跟有一大批峨嵋派的弟子门人,领先的竟然是笑罗汉。
笑罗汉的左首,是一个俊逸中年人,浑⾝⽩,⽩得抢眼,赫然是曾经出现在亡魂⾕的雪山派⾼手,満天飞瑞岑家瑞。
雪山派的山门在峨嵋的西面,是四川的最西山区,与番界接壤,和峨嵋算是近邻,在这儿出现并非奇事。
一群人在店东和张三爷的引领下,抢⼊了二进院。
刚跨⼊院门,张三爷突然向后急退,大叫道:“是他,在这儿,是…”
话未完,笑罗汉一声长笑,抢⼊院门。
蓦地,⾝后有人拉他一把,他倏地止步,一扭⾝躯,向左闪出八尺,差点儿撞中面屹立的⾼大黑影。
“止步!”他沉喝,横铲戒备。
第二个抢⼊的是満天飞瑞,同时向左闪开。
院子两侧走廊下,两排灯笼光度明亮,灯光下,看清了老驼子的脸面,正冲他俩咧嘴怪笑,却没有笑声发出,仅由脸上的线条看出他在笑而且。
在笑罗汉吃惊地闪开时,方便铲的铲头锋刃,几乎擦老驼子的⾐带而过,假使他不是太慌张,只消再伸长一两寸,老驼子可能完蛋。
“施主是…是…”笑罗汉呐呐地问。
老驼子哼了一声,抢着说:“大和尚,你已经将一只脚踏⼊了鬼门关,假使你的埋尸铲碰到我老驼子的⾐带,这柄铲将是掩埋你自己的家伙,虽然你重新将踏⼊鬼门关的脚及时拨出,但也危极险极,几乎死了一次哩。”
満天飞瑞脸⾊大变,抱拳行礼道:“老前辈数十年未在江湖出现,想不到晚辈有幸,却在这儿得见老前辈的侠颜。”
笑罗汉大概已知对方是谁了,心说:“天!岑施主如果不拉我一把,这条命确是完了。”
“你是谁?”老驼子冷冷地问。
“晚辈岑家瑞。”満天飞瑞恭敬地答。
“你怎么认识我老驼子?我可没听说过你的大名。”
“家⽗人称踏雪无痕…”
“哦!是早年雪山派的掌门岑世华。快带他们走,我老驼子从蛮荒回到中原,倦着哩,不许前来打扰,快走!”老驼子挥手赶人。
満天飞瑞应赔一声,行礼告退。
笑罗汉也立掌行礼,默默率领一群弟子仓惶而走。
出了店门,笑罗汉拭掉额上冷汗,吁出一口长气说:“天哪!这边垂恶魔又回到中原,江湖朋友将会头痛,但愿不是他。”
満天飞瑞举步急走,头摇苦笑道:“怎会不是他?他那把可绝壁穿铜的三绝古剑你没看清?
二十余年前,在下随家⽗在祁连山见过他一面,至今他面容未改,只是须发已经全⽩了而已,要不是我眼明手快拉你一把。子闹大了。”
“这恶魔,这恶…”笑罗汉犹有余悸地自语。
“这家伙极少在中原行走,喜游踪边塞穷荒,攀奇峰觅⽔源,穷幽探奇自得其乐,过那茹⽑饮⾎的野人生活,所以具有兽,谁用兵刃触他,下场够可怕,这次他回到中原,可能要闹出大子。”
笑罗汉突然呵呵一笑,低声道:“咱们何不用驱虎呑狼毒计,让他找司马英…”
“不可能的,他从不和人往,谁去招惹他准倒楣。”
蓦地,街右侧暗影中钻出一个硕长的青影,说:“如果有人找到无双剑赵雷,你们更倒楣。
呵呵!六大门派夜袭天心小筑,无双剑失踪,是否死了,无人证实,假使让老驼子打听出当年的事故,六大门派又得多准备棺材,六大掌门不出面,后果不堪设想。在下劝贵派火速传信,请你们的掌门出面,不然恐怕来不及了。”
众人一怔。
満天飞瑞行礼道:“原来是落魄穷儒前辈,刚才在客店中怎么没看到…”
“徐某早来了,也住在贵宾居。”落魄穷儒抢着答。
笑罗汉神⾊懔然,突然问:“徐施主话语中为何牵涉到无双剑赵雷?”
“呵呵!天下间知道无双剑是老驼子的唯一弟子的消息,为数极少,在下是从…是从风尘三侠口中知道的。”
笑罗汉扭头便走急急地说:“贫僧必须派人返报家师,糟!”
落魄穷儒呵呵一笑,说:“诸位可以急⾜返报,在下愿尽绵薄,接近老驼子绊住他,防止有人在他面前通风报信。”说完,飘然走了。
笑罗汉突又转回,低声向満天飞瑞惑然地说:“徐施主曾一再以武林道义的论调维护司马英,这次怎么反而替咱们⾝并为隐瞒?怪!”
満天飞瑞略一沉昑,笑道:“两害相较择其轻。徐前辈乃是武林中的侠义英雄,维护司马英基于武林道义,值得敬佩。
咱们六大门派确是有点不对!但三绝神驼却是有名的恶魔,徐前辈当然不能因为司马英而让三绝神驼躏蹂江湖。”
众人乘兴而来,丧气而散,三绝神驼住在贵宾居,峨嵋门下整夜不敢再去找司马英的⿇烦。
西院客房中,一双爱侣分內外间就寝,在夜午便开始轮流打坐戒备,防范峨嵋门人前来捣蛋。
岂知大出意料,连老鼠也没发现一个。
两人不知昨晚的老驼子是三绝神驼,司马英只从江湖客岳老爷子口中,知道世伯无双剑是三绝神驼的唯一弟子而已。
而三绝神驼在中原失踪了近一甲子,惟有在边陵穷荒行脚的人可以偶或发现他的踪迹,武林中人提起三绝神驼都不陌生,但谁也无法描绘他的面貌形状。
満天飞瑞早年随方⽗行脚祁连山曾有一面之缘,所以是唯一见过三绝神驼的人。
司马英做梦也未想到,老驼子会是三绝神驼。
三绝神驼乘船下湖广,落魄穷懦也上了船。
但在船上的客人中,雷堡主的好友天南叟也掩去本来面目,盯住了三绝神驼,也盯住了落魄穷儒。
经过慈福院,五十来名老道分列路旁,全用难以言宣的眼神,注视着一双侠侣大踏步而过,像在恭送两人前往峨嵋。
自从踏⼊嘉定州以来,两人第一次接触到友好和关怀的目光。
司马英深受感动,走过后转⾝向众老道长揖为礼,然后转⾝走路,双方未谈一言半语,都是怪人。
从峨嵋县城到达登山小径下,约有二十余里。
那时,山脚下的报国寺、保宁寺、万行庄、善寺等等,都未曾建造,只有三两村落散布其间。
山坡沿路两侧,聚集了数百名男女,一个个怒目而视,气势汹汹将路阻住,看样子,要阻止两人登山。
太当项,快近午了。
“峨嵋的秃驴可恶,竟然唆使愚夫愚妇挡路了,卑鄙!”姑娘不悦地发话。
司马英谈谈一笑,低声道:“我们要凭一双手打上山,不必动剑。这些乌合之众,放翻了十几个,其余的不赶自散。”
两人向人丛中闯,挡路的是一群年轻人,手执木镰刀扁担,向前伸出同声大喝:“站住!不许上山。”
司马英没理会,突然向前急冲。
“打他!”年轻人中有人大叫。
司马英双手一抄,抓住了两栗木,向后一带,双脚急点,靴尖不偏不倚,踢中两少年的膝盖骨,力道不轻不重。只消爬不起来就行。
萱姑娘随后抢⼊,纤手挑挽勾拿疾如电闪。
“啊…”狂叫声大起,喊打声如雷“叭哒叭哒”掼倒之声惊心动魄,人群像一群蚂蚁四面奔散。
在人群叫号声中,两人同发长啸,三两冲错便突出了人丛,如飞而去。
不远处,伏虎寺在望。蓦地左面林丛中灰影一闪,有个光脑袋在树⼲后伸出,向两人招手。
司马英看那光头年纪不小,面含善意而行动隐秘,心中一动,猜想不会是峨嵋派的僧人,便疾闪而⼊。
确是一个老和尚,穿了青常服,接到司马英便隐在树后,低声问:“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司马英?”
“在下正是司马英。”司马英答,一面运气护⾝戒备。
“老衲伏虎寺释圆明,奉⽩⽔普贤寺本无道友所差,告知施主一些消息。”老和尚眼观鼻鼻现心地答。
“本无大师目下…”
“他不能分⾝出面,只能在暗中助你。着施主不可过瑜咖河到归云阁,那儿他们⾼手齐集,且挟人质要胁。对施主大大的不利,在受挟制中谈判,势必吃亏。
峨嵋掌门昨晚出关,还未接回掌门信令,目下在金项调息养神,三⽇后方接掌掌门金杖。大权仍在至刚道友手中。施主请随老衲绕道登山,疾趋金顶找掌门伽蓝尊者至善大师。”
“请大师立即启程,事不宜迟。”
三人钻⼊密林中,抄捷径走了。
归云阁之下,便是后来无瑕禅师所建的雷音寺,更下些,是险峻的解脫坡。这一带只容一人攀越,一夫当关谁也不敢上,附近埋伏了不少⾼手,专等司马英前来送死。
岂知司马英却在圆明大师的引领下,抄捷径翻山越岭,从⽩云峰绕出,花了近两个时辰,穿林道攀藤附石,岔出九岭岗的左侧。
到了莲花峰下,圆明大师突然站住了。
“当!当!当…”远处的钟声破空传来,像是从天宇降下。直震耳膜,绵绵不断。
“哦!金顶祖殿的金钟响了,掌门已发觉山上有异,召集各寺主持了。数一下,如果是一百零八响,⿇烦大了。”
“为什么?”
“峨嵋三顶几乎挤在一块儿的,万佛顶最⾼,金顶最矮,两顶都未兴建寺院。金顶是峨嵋派掌门的居所,光相寺宏丽壮观。
早几年,后殿加以重建,叫祖殿,殿顶盖以铁瓦,殿门向东开,设有钟鼓二楼,钟楼的铜钟叫金钟,平时极少撞动,除非是发生了特殊事故。听,钟声骤急,这是召集各寺主持的信号。
如果是光相寺本⾝的事,钟声缓慢,只敲十八响。一百零八响,是召集各寺主待的信号,快上!如果等到各寺主持到来,⾼手齐集,岂不落⼊他们陷饼里了?”
“那么,我们赶两步,小可先走。”司马英答。
“恐怕不易了,由这一带往上走。全是必须攀爬的险坡,半途必定遇上由各处赶来的人…”
司马英抢着问:“请问大师,各寺的⾼手必须赶往金顶么?”
“是的,但⽩⽔普贤寺和伏虎寺例外。”
“赶到金顶聚会,约需多少时刻?”
“各寺主持皆是⾼手名宿,最近的片刻可达,最远的需一个时辰零两刻。”
“归云阁呢?他们去不去。”
“最晚到。金钟一响,必须启程。”
“也就是说,大部⾼手必须上山了。”
“正是此意。”
司马英大喜,向姑娘说:“萱妹,请替我走一趟归云阁,先救出雷姑娘…”
“不!我要和你一起闯金顶。”姑娘不依。
圆明大师双目神光闪闪,喜悦地说:“妙!上下同时下手,大事定矣!何姑娘,请随老衲走一趟归云阁,先救人质,司马施主也好放手行事。”
姑娘仍在迟疑。
司马英说:“萱妹,我却替你担心,万一人未救出,而你却反而陷落在他人手中…”
“好!我去。但我必须声明在先,可不能噤止我伤人。”姑娘断然接口。
“一言为定,请千万小心。”
圆明大师接口道:“由这儿向右爬,约三里地。便可看到钻天坡,本无道友就在坡下等你,但他不会现⾝。何姑娘如果得手,却无法通知你了,归云阁的钟声,传不到金顶。”
司马英一咬牙,说:“我们倾力而为,到时再说。萱妹,请记住,不可太过冒险,没有机会便等我的消息。请为我保重,如果你有三过两短,即使是⾎洗峨嵋,也无法…”
姑娘闭上凤目,幽幽接口道:“英哥,请放心,我会为你保重。”
司马英向圆明大师行礼,说:“一切仰仗大师,小可…”
当他躬⾝行礼的刹那间,圆明大师⾝后一道石中,蓦然⽩芒一闪,细小的银虹没⼊圆明的后心。
“哎…”老和尚叫,摇摇倒。
司马英大吃一惊,蓦地一把挽住圆明,姑娘大族⾝拔剑,正待冲出。石后青影乍现。出现了魂勾手狞恶的⾝影。
“狗东西,你…”司马英怒叫。
魂勾手揷手道:“司马少侠稍安勿躁,这家伙不是伏虎寺的人,而是峨嵋派潜伏在⽩⽔普贤寺的暗桩。”
“胡说,你…”“在下绝不胡说。家师已经在昨晚到了⽩⽔普贤寺,本无大师是家师四十年前的主人,家师已将经过前情在暗中禀明,本无大师今晨便派这家伙到山下等你。沿途,家师派在下盯住了他,也故意露些形迹,所以他不敢通风报信。
直至他会合两位前片刻,在下方现⾝告诉他在下要先走一步,其实仍盯在你们⾝后。
哼!召集主持的钟声确是真的,但钻天坡下却没有本无大师。而是大名鼎鼎的峨嵋九老。至刚和尚的亲信师弟,埋伏在那儿准备瓮中捉鳖。
其实可以再向左攀上左首⾼峰,便可从罗汉三坡向上爬。不但近,而且用不着冒险。本无大师本不在附近,而是在金项光相寺,将事情经过告知那只想自己成佛,整年只想⼊关不问派务的糊涂蛋掌门和尚枷蓝尊者。
不然怎会平⽩的击钟召集各寺院主持?你如果不信,可以拷问他,我用劲恰到好处,死不了,问吧!”
司马英将信将疑,一把翻倒圆明,厉声问:“和尚,他的话可真?”
圆明脸⾊铁青,大汗如雨,柳叶刀击中灵台⽳,不深不浅,不死亦不活,浑⾝发僵。
他猛挫钢牙,虚脫地叫:“天…绝我,你…你也休…休想如…如意…”
司马英丢下圆明,向魂勾手惑然问:“阁下为何助我?”
“沙罡行事狠毒,虎狼心肠,但人并未全失。受恩不忘,家师和我决定助你,然后退出江湖遁⼊穷山恶⽔与草木同腐。”魂勾手朗声答。
司马英一揖到地,诚恳地说:“谢谢你,沙前辈。”
魂勾手回了一礼,又道:“伽蓝尊者功臻化境,但为人耳软糊涂。可能被至刚贼秃唆使,⾎战在所难免。
目下时机急迫,迟则生变。家师现在归云阁伺伏,何姑娘可独自前往一行,动手时家师即行出面,他老人家已换了青⾊僧装。姑娘留意儿些就是。在下追随少侠左右,随时准备出面承当。”
“不可,沙前辈请助何姑娘至归云阁一行。假使前辈出面,⽇后…”
“请放心,沙某目前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再说,在下并未亲手杀了丁姑娘。即使峨嵋放在下不过,哼,天下茫茫,让他们跑断狗腿找我就是。”
“这…这…”“情势危急,少侠不必犹豫,快!”
魂勾手说完“噗”一声一脚将圆明踢飞“蓬”一声⾝躯跌⼊草丛中,被枯草掩住了。
司马英也知不可再拖,向姑娘一再叮咛,然后随魂勾手急掠而去。
到了罗汉三坡下,已经重新看到登山小路。
司马英不再等魂勾手,说:“晚辈先走一步,放肆了。请记着,如果跟不上,请下归云阁相候。”
声落人出,像一朵青云冉冉上升,也像大雁向上飞掠,奇快无比。
魂勾手轻功够⾼明,但不能比,拼命索追,愈拉愈远,他想退回,却又不甘心,且追一追再说。
罗汉三坡长有五里,说是坡,当然比爬峭壁容易,在武林朋友眼中看来,这种险坡算不了一回事。
司马英走完了坡道,魂勾手仍在两里半之处拖死狗。
登上了凌云梯,司马英的⾝影已被云雾呑没,在坡下已看不到他了,像是驾云上了天。
由于云雾弥漫,司马英不得不放缓⾝形,手脚并用向上爬升,有时云雾太浓,三尺內不辨景物,幸而沿坡道设有一条引路攀索,尚不至于失。
攀上半里地,路旁的攀绳突然发生颤动之象,显然上面或者下面有人。
他不用攀索,以为是魂勾手已到了下面、所以绳索科动他并未在意,假使他使用绳索,定可由振动中知道上面有人。而不是下面的魂勾手。
他的速度仍然快极,急速地上升。
蓦地,他听到上面有轻微的响声,一怔之下,脚下不小心“得得”两声,一颗小石子向下急滚。
上面的人也发现下面有人,停止了攀爬。攀绳不动了,声响也没有了。
他分明听出上面有响,怎么静下来听却又声息毫无?他用耳贴在石壁上听,也听不出任何声响。
在他贴石倾听时,攀绳在后面,这时轻微动了三次,不久,又动三次。
这是峨嵋派的人,走在这条坡道分辨⾝份的暗记,可惜他不知道,也看不见。
在他头顶五六丈处,三名老和尚正悄悄地向两旁分开,隐在石旁站稳了,三人的禅杖管作势击出。
司马英不能久耽,恰好这时浓云向右飘过,云气出现一条空隙,在他头顶三丈余流动。
他乘机往上看,没有人,心中一壮,暗付道:“峨嵋的猴子多,也许刚才有一头经过哩!”
他继向上攀去,但怀有戒心,手脚放轻,声息毫无,小心翼翼向上爬,爬向待着的三禅杖。
罗汉三坡下面,五名披袈裟带禅杖的⾼僧,踏上了坡,有一个突然叫:“咦!怎么有青⾐人?瞧!”
那是还未走完坡道的魂勾手,看得真切。
另一老僧叫:“也许是司马英,快传警讯。”
最后一名老僧发出一串长啸,四面八方回声一再折转,回声中,并有从左右山峰传来的同样回啸,一再轰传,不久便传遍了整个山区。
魂勾手听到啸声,扭头下望,发现是五个持杖的和尚,吃了一惊,奔向凌云梯下方,躲⼊云雾中去了。
由他们所持的禅杖可以看出,那是各寺院的主持。
司马英向上升,近了,由于他率先警觉,所以轻灵似猫,几乎声息毫无。
三个老和尚耳朵虽灵,但仍是无所知,云雾太浓,眼睛派不上用场。
到了,四个人站在一条线上,一动三静,都是了不起的武林⾼手,谁都没发现有异兆。
一阵山风其冷彻骨,突然从下面刮上,云雾上升,刹那间,云隙出现。
八只眼睛对上了光,脸⾊同时一变。
“咦!”三个老和尚叫。
“哦!”司马英也叫。
双方相距不⾜五尺,事出突然,同时一愣,随即同时大吼:“好家伙,打!”
三禅杖同时捣出,罡风倏发。
云雾再次涌到。人又不见了。
司马英本能地向下一伏,不进反退,贴地飘下了八尺。
“砰砰砰”三声暴响,三禅杖变捣为砸,击在司马英先前伏下之处,慢半分准被砸得稀烂。
司马英站起贴在一侧,循声向上伸手,估计这一面的一个老和尚一击落空,必定移动位置。
不错,料中了,三个和尚知道一击不中,如不离开原地,说不定要被司马英用飞刀反击,后果可怕。
司马英心中火起,这些老家伙自命是世外⾼僧,不分皂⽩动手便下绝情,想起来便心里不好受。
“下来!”他沉喝,用了八成劲,手变成了巨钳,钳住脚往下猛带,左手后伸,擒住了膝关节,食拇指力贯指尖,扣死了膝弯內的大筋。
“哎…”老和尚叫,浑⾝如中电殛,左半⾝动弹不得,丢掉禅杖仆倒,伸出尚可用劲的右手,抓住了一块巨石角,要挣扎向上提起下⾝。
另两名和尚大吃一惊,双双抢出。
可是已来不及了,司马英已将人拉下“叭”一掌劈在和尚的耳门上,和尚立即昏厥。
“笨虫们,你们想打死自己的人?”司马英叫。
两个老和尚看不见人,只听到下方有人叫,已知有同伴落在人家手里了,怎敢妄动?
一个叫:“你是谁?好大的胆。”
“胆子有多大,我自己没有看过。我。亡魂剑客。”
“上来,和贫僧决一死战。”
“太爷擒住了一个,你们替我滚开。”
他不愿与和尚们胡,而且他不能下杀手,在这险峻的坡道中,如果失手也必定失⾜,滚下去不粉⾝碎骨才怪,他必须扔脫他们。
他抓起擒来的老和尚,先点上⽳道,然后推返魂⽳将和尚弄醒,一指戳在和尚的笑⽳上,放在石隙中塞紧。
“哈哈!哈哈哈…”和尚狂笑,愈笑愈猛。
上面两个老和尚大吃一惊,又不敢下来,一个叫:“你⼲什么?”
司马英按住老和尚的嘴,说:“太爷笑你两个浪得虚名的峨嵋⾼僧,为何不敢下来?下来,太爷必定将你两个擒住。”
“哈哈!哈哈哈…”他的手放开,老和尚又笑了。
“咱们同时下去,你必须到归云阁投到。”
“哈哈哈…”司马英在对方发话时,已离开了老和尚,利用老和尚的笑声昅引对方的注意,他却从右侧小心翼翼向上爬。
两个老和尚也是鬼精灵,同时将禅杖向下伸出探道,左右一分,向笑声起处缓缓迫进。
司马英心思灵巧,往上爬的声息不大,往下降落用脚探道两个和尚的举动瞒不了他,他爬了八尺,便停止不动运耳力留心细听,突然一掌探出。
触到了⾐物,掌力骤吐,立即加快向上爬。
“哎呀!”左面的老和尚惊叫,那一掌击中他的庇股蛋,站立不牢惊叫着仆倒。丢了禅杖伸展手⾜。滚下三丈余方能抓实了石角。
这一掌如果不手下留情,老命准丢。
司马英速加上爬。下面怒叫如雷,还不知他已经走了。
上了凌云梯,云雾散了,站在上面向下望。全是云,向上看,鸟道羊肠,古树参天。他沿狭小的山脊疾趋雷洞坪,心中暗暗焦急。
雷洞坪之上,八十四盘坡沿山盘旋。有不少红影冉冉上升,是赶往金顶聚会的人。看样子必有斗。
这时,四面八方皆传来隐隐的钟声,这是传讯的信号,告诉所有的人,大敌已至半山。
大批⾼手往下赶,到归云阁的姑娘应该轻松,可惜!她来得太晚,半途路了,等她赶到时,⾼手也到了。
这座山峰怪石如林,古木丛生,突出的小峰峦狰狞可怖,小径在危崖峭壁中盘旋。
下面,是云气缭绕的万丈深渊,看不见底,如果失⾜掉下,不堪设想。
进退两难,他后悔不及,悔不该答应了了姑娘临终的许诺,这时后悔已来不及了,在这种鬼地方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想不伤峨嵋门人,太难太难了。
“不管怎样!我得闯!”他自言自语。
闯就闯,展开轻功向上腾升。到了一处突出的怪石上。便被半里远的一个和尚发现了。
“下面有生人,可能是亡魂剑客。”和尚大叫。
空⾕传音,叫声特大,只刹那间便传向四处,所有的赶路和尚全站住了,纷向下赶。
司马英毫不迟疑,闪电似的飞赶,他不能让和尚集中在一块儿对付他,唯一的办法是快两步。
第一名老和尚降得快,双方在一座峭壁下遭遇。
老和尚伸出禅杖,大吼道:“好大的胆子,你,就缚,准?”
“亡魂剑客到。”他大吼,⾚手空拳奋勇上扑。
小径狭窄,和尚在上,往下攻的人占便宜,像是鼠斗于窟,施展不开力大者胜。
“呔!”老和尚怒吼,禅杖如⾚蛇,猛点三杖,将司马英迫退了五六步。
没有闪让的空间、不进则退。老和尚內力浑厚,潜劲山涌,如同雷霆下击,而且迅捷绝伦。
追得司马英火起,一声长啸,飞龙神剑出鞘,电光一闪,奇快地挥出。
老和尚刚点出第五杖,杖尾断了两尺,断了的杖尾仍向前,被司马英一把抓住大吼一声,飞掷而回。
“当”一声暴响,老和尚一杖扫出,将到的杖尾击下万丈深渊。
同一瞬间,司马英乘势抢进。
“下去!”老和尚叫,百忙中沉杖下庒。
仓促间变招,力道不够,被司马英一把抓住向下猛拖,飞龙神剑尖,已点在老和尚的前。喝道:“丢杖,转⾝。”
老和尚脸⾊死灰,只道司马英要从背后杀他。头摇道:“老衲一寺之主,名列普字辈同门之上,要死,也不让人家从背后下手,你递剑啦!”
司马英怒叫道:“在下要杀你的话,早已将你刺落万丈深壑,冲着丁姑娘份上,在下不为已甚。转⾝!”
老和尚到底借命,如不惜命便用不着参禅学佛,乖乖地闭上眼转⾝,丢掉禅杖。
司马英欺近,一掌击在和尚的背心上,和尚立即昏厥,仆倒在地。
他飞跃而上,向上盘升,不到半里地,劈面撞上三名老和尚,双方在峭壁转角处碰上了。
“让路!不然休怪在下剑刃无情。”他大吼。路又窄又险,三个人无法一起上。
最先一名和尚大叫:“什么人?丢剑听候发落,你还敢大言撒野?”
“亡魂剑客司马英。”
喝声中,双方前扑“叮当”两声,电芒一闪,一尺断杖尾落地。
和尚大骇,大叫道:“宝剑厉害,两位师弟用暗器招呼。”
后面两个和尚所站处地势⾼,居⾼临下,用念珠做暗器,左三右四连珠飞。
司马英顾得了暗器,顾不了禅杖,用掌风不住拍出奇猛的掌风护住前⾝。一步步后撤。
“真糟!不伤人是不行了,丁姑娘害苦了我。”他想。
迫得人火起,一声怒啸,剑化网罗反扑。
在⾝前布下了一道剑墙。子套两把飞刀,沉声道:“再不退,你们得死,先给你们一些教训。”
叫声中,飞刀连续飞出。他的飞刀术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刀小,速度快得骇人听闻,出则必中。
“哎…”第二名和尚叫,左腿大挨了一飞刀。
“啊!”第三名和尚的右肩內侧,飞刀⼊⾁两寸。
“撒手!”司马英大吼。剑贴杖滑⼊。
第一名和尚持在杖前的左手,断了四指头。
三名和尚踉跄向侧栽,贴壁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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