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龙头老大 双足天残
郝天行眼看伙伴们都已就位,然后才笑着问道:“朋友!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骆凡像是本没有发觉到本⾝的危机四伏,仍然一派吊儿郞当的态度,甚至于还把他的剑解了下来,随便丢在桌子上,満不在乎地笑道:“各位杀人时并不一定为了钱,而我杀人却一定有收⼊…”
郝天行戒意略懈,笑了笑道:“原来阁下是一名职业杀手。”
骆凡一笑道:“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尽然。”
郝天行道:“这话怎么说?”
骆凡道:“因为职业杀手是见不得光明,我却光明正大地在人间出没,甚至于公开在闹市之中拔剑杀人,职业杀手虽受雇而杀人,仍然是犯法的,我虽不受雇,杀了人却不会犯法。”
郝天行的眼珠转了几下,实在弄不清这小子是什么来路,忽而他神⾊一动,道:“朋友是六扇门中的?”
骆凡轻叹了一口气:“我四海飘零,到处为家,⾝无片瓦立锥之地,连一扇门都没有,上那儿找六扇门去?”
看他的样子既不像开玩笑,又不像很正经。
郝天行实在弄不清这小子的底细,沉下脸道:“朋友,郝某没有精神跟你开玩笑、猜灯谜,你老实点把来历代一下。”
骆凡含笑地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方,递给郝天行,叹着道:“跟你说也说不清.还是你自己去瞧吧!”
郝天行接过纸方,还没打开。
骆凡又笑道:“你看完了之后,希望还能保持着脸上的笑容,郝二当家的,你笑起来的样于还真好看,尤其是那一口⽩牙…”
郝天行没理他的打趣和奚落,展开纸方,居然还很大,不过写的字也很大。
郝天行念着
“兹有匪人穆传芳者,率其徒众,号称追风十八骑,在关外杀人越货,犯案累累,经本府屡次派员缉拿未果…”
他没念下去,只是放了下来,淡淡一笑说道:“这是将军府的悬赏告示,已经张贴五六年了…”
骆凡笑道:“不,这张是上个月才新贴上去的,跟以前略有不同,不但赏格涨了,连他的附从者,人头也跟着值钱了。”
郝天行大笑道:“郝某知道,穆大哥的首级悬赏⽩银万两,郝某的值五千,这些弟兄们每人都是一千。”
骆凡笑道:“是的,你算算看,一万五加一万八,就是三万三千两,这是多大的一笔赏金。”
郝天行盯着他看了半天,要确定这小子的神经是否有问题。
这一纸公告悬在将军府外告示牌上已经有五六年了,旧了就换张新的,甚至,盛京将军换个人,也会换一张新的,內容略加改变,将赏格提⾼一点。
现在盛京将军已经换过三任,穆传芳的赏格由二千两增到一万两,而且在一年前,他郝天行也上了榜,但始终都没有人敢来捋一下虎须。
这小子还是第一个找上来的。
而且,还是单独一个人找上来的,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追风十八骑中的弟兄已经有人在嗤声冷笑,但是郝天行却发觉有点不太对劲,连忙用一声轻喝来制止了他们的窃笑…
这小子太稳了,稳得叫人害怕。
他若是那种不知天⾼地厚的人,不可能活到这么大。
关外民风骠悍,盗贼如⽑,走在路上的人,十个有九个是带着家伙的。
尤其是像这种荒僻的山径上,不但野兽出没,人也会吃人,没有两下子,简直就无法出门了。
看来这小子真是个深蔵不露的⾼手,可是他搜索记忆中每一个所能记起的年轻⾼手中,就没有一个姓骆的。
无意中眼光掠过放在桌上的剑。
那可是一口极不起眼的家伙,牛角磨的壳子已褪⾊发了⽩,带铜的地方长了绿,带铁的部位生了锈,虽未出鞘,想见也利不到那儿去。
只不过剑锷上刻了四个字,字看不清楚,笔划太细,远望去就如一堆铁锈,可是这却使郝天行记起来最近从关里带来的一个传说,因此他指指告示,道:“这就是阁下得意的地方,是么?”
骆凡叹了口气道:“我说过了,这一行并不得意,第一是我要杀的对象都有了警觉,找起来很不容易,第二是赏格都不太⾼,领赏的手续又太⿇烦,经手的师爷公差还要菗成,到我的手里已经没几文了,不过这一次运气还算不错,各位不但⾝价⾼,而且还很容易的就被我找到了…”
追风十八骑的脸⾊都变了。
那个叫秦林的汉子冷笑道:“只不过杀起来不大容易.这笔赏金不好赚。”
骆凡居然同意地点点头。
骆凡道:“我知道,要是容易赚,别人早就赚去了,那里会等我五六年的,可是没办法,我实在穷疯了,好歹也得试一试。”
那八名准备伏击的汉子已经不耐烦了。
郝天行忽而沉声喝道:“阁下莫非是在关內打出‘剑在江湖’旗号的那个年轻人?”
骆凡摇头摇道:“不是,我在关內并没有打什么旗号!”
郝天行却不信道:“我要看看你的剑!”
骆凡随手抓起了剑鞘,将剑柄对着郝天行。
骆凡笑了笑道:“你若是为了要瞧清这四个字,我可以告诉你,这四个字写的是‘剑在江湖’。”
只一句话,郝天行连退了两步,用手按在间,道:“你果然就是专门杀人领取悬赏的人。”
“是的!现在你总算完全明⽩我的行业了,这一行不好⼲、风险大、收益少,有时连糊口都不够,不过所好的不要本钱。”
他的剑仍是向前虚伸着,形成一种惑。
郝天行只要伸出手来,就能握住了那柄剑,只要握住了剑,骆凡⾚手空拳,有狠也施不出来了。
但是郝天行没有那样做,反而又退了两步,这下子距离那柄剑就远了,至少是伸手抓不到剑柄了。
他的两个手下对他这种行径感到非常不解,郝二老行事谨慎又细心,但却绝不是一个怯懦的人。
不知多少的強敌在他的面前倒下,但郝二老今天对这小伙子却表现得太差劲了,像是在猫面前的老鼠。
骆凡笑笑道:“郝二当家的太客气,你怎么不想抓掉我的剑!”
“郝某不上当,据知想抓这柄剑的人,连一招都没过,就已死于你的剑下了。”
骆凡微笑道:“郝二当家对我的事很清楚。”
“不错!当你初出江湖没多久,只杀了三个人时,我已经对你很注意,多方打听要知道你的一切,所以对于你的事,我知道得比别人都要多。”
“荣幸,荣幸,不知道我有那一点值得你如此看重!”
“因为你不出名。”
“不出名也要注意吗?”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你在关內曾经先后杀了二十九个人,二十九个颇为有名的江湖人,而你仍然没没无闻。”
骆凡道:“是二十九个劣迹昭彰,恶贯満盈的江湖败类,而且也是官府通缉有案、悬赏捉拿的人。”
郝天行哼了一声道:“追风十八骑的弟兄早已经为官府将首级定好价了,因此我们对善恶的看法不尽相同!”
骆凡笑笑道:“没关系,我对善恶的看法也不那么坚持的,只不过官府出了价格,我要赚那笔钱而已,并没有去在乎杀的是好人坏人,只是官府公开悬赏捉拿的全是坏人…”
郝天行脸⾊微动。
因为他听见了悉的脚步声。
这是他们的龙头老大,追风无影穆传芳特有的脚步声,每走一步,发出了叮的一声。
那是钢铁敲在石头上的声音。
穆传芳的双⾜天残,自出娘胎以来,就发育不全,自膝盖以下弯曲畸型,他长大后⼲脆锯掉了,装上两铁肢,居然与常人一样行动,甚且还练成了举世无二的轻功,追风无影这个外号是别人替他上的,那是赞誉他轻功的成就。
一个轻功绝世的⾼手,竟然是个双⾜天残的人。
这说来不仅是奇迹,而且近似神了。
其实往深处想,倒也不算什么,正因为他先天的缺陷,使他拚命地设法弥补,因而促成了他超人的成就。
穆传芳不但双⾜俱残,而且面目慈祥,从那一点都看不出他是震慑关外,杀人无数,提起名字能吓得小儿不敢夜啼的绿林巨枭。
他的手中拄着一五尺来长的竹杖,⾝上穿着耝布的长袍,头发、胡须都带着点灰⽩,看起来,就跟一般在乡下看到的庄稼老儿没有什么差别的!
所以当他撩开门帘进来时,骆凡并没有付出太多的注意,倒是郝天行和其他那些追风兄弟们的表情引起了他的注意。因而才对进来的这个老人注意起来。
进⼊到屋里后,钢柱踩在硬泥上,倒是没声音了。
他看了那些剑拔弩张的汉子们一眼,摆摆手笑道:“这是做什么,我不是一再告诉你们,在这儿不准打架闹事的么?你们怎么不听话?”
秦林忍不住道:“老大!是这小子故意找碴来惹我们。”
穆传芳一笑道:“此地都是我的乡亲,他们为人我很清楚,忠厚老实、和平处世,绝不会欺侮人。”
秦林道:“可是的确是他先找碴儿的。”
穆传芳的脸一沉。
只是这一个表情的改变,就使得整个屋子像是吹进了一阵寒风,每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穆传芳的声一音也是冰冷的:“那一定是你们先让人看不顺眼了,我代的话绝不准打折扣,别说人家只是找你们的⿇烦,就算是要杀你们,你们也只有乖乖地等着挨!”
他的声音又转为温和,店堂中也开始有了暖意:“好在你们还没有莽撞出手,没犯下错,还不给我乖乖的坐下去,老老实实的喝你们的酒去!”
每个人都坐了下去,兵器也收了回来。
龙头老大的威风的确是不同凡响。
穆传芳这才朝骆凡一拱手道:“对不起,这位小兄弟,这些人是我的弟兄,他们耝鲁不晓事,开罪你老弟的地方,我向你赔罪。”
这显然是骆凡没想的结果。
他原以为穆传芳一到,战立将开始,自己确是专程来追杀这一批巨盗的,但面对着这个横行关外多年的黑道巨霸,骆凡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已经使全⾝运満了劲力,准备一搏时,那知穆传芳竟会喝止了他的弟兄,而且主动地向他道歉。
顿了一顿,骆凡才道:“穆首领…”
穆传芳笑道:“小兄弟,我叫穆老大,就住在前面的山坳里的盘龙庄上,已经有几十年,这儿的店家都认识我的,我可不是什么首领!”
骆凡道:“你叫穆传芳没错吧?”!
“没错,不过那是我在别处用的名字,在这儿,我只是穆老大如此而已!”
骆凡道:“只要你是穆传芳就行,我…”
郝天行抢着道:“大哥,他就是小弟一直提起的那个小伙子,现在果然找来了。”
穆传芳哦了一声,道:“是那位专门杀人领赏,以剑在江湖为号的年轻朋友!”
“我叫骆凡,剑在江湖不是我的外号,而是我投⾝江湖的目的。”
穆传芳看了他一眼道:“好!小伙子豪情不浅,你杀人只是为了使你的剑在江湖上成名?”
“不!不是这么说,我使的是正义之剑,我的剑代表正义,剑在江湖乃是使正义光照江湖!”
“拍拍拍!”
有人在鼓掌,掌声零落,只有一个人。
那人也是穆传芳,他鼓了一阵掌后才笑道:“说得好,像你这么有勇气、有决心、有魄力的年轻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老弟,你的剑绝对能代表正义吗?”
“我杀的都是不义之辈。”
“这倒是说得过去的,官府通缉的人都是凶犯,也都是多行不义之徒,你照这个标准来杀,犯错的机会不大…”
“穆传芳,你的名字也在将军府的大门外告示牌出现有好几年了,赏额不断提⾼,现在连郝天行跟你手下的追风十八骑都上榜了。”
穆传芳淡淡一笑道:“那也没什么,以前虽是只有穆某一人上榜,但穆某的弟兄在人口中也并没有什么好评!”
“所以我要杀了你们去领赏并无不是之处!”
穆传芳淡然地说道:“朋友!你究竟是为行道而除暴,还是为了领赏而杀人?”
“两者都是,你自己也说过,官府通缉的没有好人!”!
穆传方道:“官府难道就没有错的时候吗?”
骆凡微微一怔。
“难道你们追风十八骑还会受冤屈?”
穆传芳笑道:“没有!告示上说我们的罪名都很实在,杀人越货,犯案累累,屡缉不获,这些都是真的。”
“那么骆某要以正义之剑,诛除你这个恶人。”
穆传芳淡然地问道:“朋友!我只要知道一件事,你是那儿人?我听你的口音似乎是辽北一带的。”
“不错,我世居于松花江畔,”
“你在那一旗?”
“我不在旗。”
“朋友!你在満洲人的老家,又怎么会不在旗?”
“那没什么稀奇的,关外的汉人很多,有些是几百年前就移居到那边的,到现在仍是汉人。”
“这么说你不是旗人?”
“我不是!不过我并不是替官府来捉人,而是为正义来除奷,我是什么人都没关系。”
“哈!哈!朋友!出告示悬赏要杀我们的是盛京将军衙门,判我们罪的也是将军衙门,你在动手之前,应该先问问我们犯的是什么罪?”
“你们犯的是什么罪?”
“在将军府说来是叛逆罪!”
“哦!难道你们是抗清的复明组织。”
穆传芳头摇道:“我们不是复明的义师,明只是一个朝代,它的覆亡是为政者不仁不当,亡了就亡了,不值得去恢复它,但我华夏锦绣河山不容异族⼊侵,所以我们只抗清而已!”
“可是你们杀人越货却是事实!”
“不错!我承认,但我们杀的全是臣贼子,是那些残民以逞的贪官污吏!”
“胡说!你们杀死的人中,也有老百姓!”
“当然有,那些人已经忘了本,为虎作伥,比敌人更为可恨,穆某最痛恨就是此辈,遇上了绝无幸免!”
“但是也有一些完全无辜的人!”
穆传芳叹了一口长气:“可能会有,因为我们一出动,必须是集体的行动,人多事急不能一个个详细去问,凡是跟我们狙杀对象在一起的,一概⽝不留,冤枉的自是在所难免!”
“滥杀无辜,你仍是难逃责任!”
“我从来也没推卸责任过,但是我也只能说声抱歉而已,我的生命还有更重要的用途,不能去为那种事情来偿命的。”
骆凡再度起立,伸手按在剑上:“不!你必须偿命!”
穆传芳神⾊如恒,淡然地道:“小兄弟,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找到穆某的家门口来了。”
骆凡也冷静地道:“那又如何,在你家门口,你就以为我不敢杀你了,告诉你,即使你躲到家里去,我照样也能进去宰人!”
“朋友!你刚好弄错了,穆某人不管在外面的名声如何,但是在家门口,我却是个安份守己的庄稼人,绝不与人动刀动剑,你杀我时,绝不加抗拒!”
骆凡叫道:“姓穆的,你别玩这一套把戏,我可不是在跟你比武,你不动手,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穆传芳冷哼了一声。
“朋友,不是我瞧不起你,虽然你杀过不少有名的江湖人,但穆某还没把你当回事,若是在别处,你本没机会跟我说这么多的话,更别说是耀武扬威了,可是在这里,你尽管耍耍威风吧!”
说完自顾坐了下来,不再去看骆凡。
倒是他的那些手下一个个很紧张,手按刀柄,似乎只要骆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们就会上来拚命。
穆传芳看了大家一眼。
“坐下,坐下,手松开,不准摸家伙,你们这是⼲嘛?当真我这大哥的话变成了耳边风了吗?”
郝天行着急道:“大哥,您总不能束手待毙呀!”
穆传芳哈哈大笑道:“你想大哥会是那样的人吗?”
郝天行怔了一怔。
然后,他才道:“兄弟追随大哥多年,知道大哥在面对更多的敌人时,也没皱过一下眉,可是兄弟也知道您言出必践,从不更改,所以…”
“没什么所以的,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不必希望来改变我!”
“大哥,这样死在他手里太不值得了!”
“唉!天行,死并不可怕,坐下去,好好喝两杯!来,大哥还没敬你呢,本来你嫂子也要来敬你一杯的…”
郝天行奋兴地道:“是真的吗?大哥!我们每次前来都没机会拜见大嫂,今天她真的会出来吗?”
穆传方笑笑道:“临出门的时候,因为孩子哭了,她怕弟兄们等得太急,叫我先来,她随后就到,幸亏她没跟我一起过来,否则看见这位朋友拿着宝剑不吓死才怪!”
他看了骆凡一眼,平静的又道:“朋友!要动手就快,否则回头拙荆来了,就不太好看了!”
骆凡一笑道:“是我杀你,挨宰的是你,在你老婆的面前丢脸的也是你,我怕什么好看不好看?”
穆传芳愤然起立,就在这个时候,骆凡出手了。
剑光急问,像条毒蛇似的刺向穆传芳的咽喉。
穆传芳神⾊如恒,目视着剑尖刺过来,一眨都不眨,骆凡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对方真能束手待毙。
不过骆凡并没有停手的意思,那一怔只是使速度略慢,剑势不变,依然刺了过去,剑尖一直触到他的咽喉处,穆传芳的神⾊才变了,⾝形急速后仰,间不容发之际,终于避过了骆凡那一剑。
他在地上⾝躯一滚丈许,脫出了剑势的范围。
穆传芳跳起来,怒声道:“小子,你真下得了手!”
骆凡呛然一声,将剑归鞘大笑道:“穆老大,这就是你说的绝不还手,绝不抵抗,⾝受剑!”
穆传芳的脸⾊已经涨得通红,那是由于愧羞,但也相当愤怒。
他沉声说道:“穆某说过不还手,不抵抗,可没说过要⾝受剑,在我的家门口,穆某是不愿意⾎腥污染了地方,才有那种约束,自然也不能用自己的⾎来染红土地。”
骆凡看了他一眼笑道:“穆老大,这是你的解释?”
穆传芳沉声道:“不错,这是我的解释,难道还能有第二种解释?小子,我们是追风十八骑,可不是庙里的十八罗汉,追风十八骑是杀人的,不是普渡济世的,我这老大能够留出一块不染⾎的净土,已经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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