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兰登跪在奥利韦蒂⾝边,躲在几张条椅后面小心翼翼地拿走了司令的半自动手和对讲机。他知道自己得打电话求助,但绝不是在这个地方打。现在,最后一个科学祭坛的地址得保密。
兰登一声不响地溜出了大门,躲过了此时正成群结队地涌进教堂的媒体。他穿过巴尔贝里尼广场,在一个隐蔽处打开了对讲机。他试着打到罗马教廷,但只听到静电噪音。那要么是因为他不在服务区,要么就是对讲机需要某种授权密码才能拨出电话。他徒劳地拨弄着复杂的键盘和按钮,突然意识到求助的计划是行不通的。
兰登回头瞅了一眼那座教堂。在镁光灯和消防车车灯的照下,团团烟雾在圆屋顶上盘旋。他思忖着该不该回去求助,但直觉提醒他,多余的帮助,尤其是未经过训练的人的帮忙只会徒增负担。
意识到机会和时间都在悄悄溜走,兰登下定了决心。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做了件出人意料的事情。他冲到一辆在等绿灯的雪铁龙轿车跟前,从开着的窗口用指着司机。“出来!”他尖声喊道。
那人战战兢兢地下了车。
兰登跳进车里握住方向盘,猛踩油门,一下就不见了。
纳沃纳广场,《四河噴泉》。
广场上空的。贝尔尼尼设计的这座美轮美奂的噴泉像带着可怕的巫术一般在他面前发出“咝咝”声。石灰华大理石堆成的凸凹不平的假山,⽔柱从各洞口噴出来。整座假山刻満了异教徒的雕像。假山上面矗立着一块四十英尺⾼的方尖碑。兰登向上望去,只见方尖碑的顶上静静地栖息着一只孤零零的鸽子,在夜空下那只鸽子变成了一个昏暗的影子。
十字形,兰登心想,仍对作记号的人在罗马城內的这种安排感到吃惊。这条光明之路依然完好无损。土,气,火,⽔。他沿着这条路走了…从头走到了尾。
还没到终点呢,兰登提醒自己。这条路有五个站,可不是四个。噴泉,这第四个标识总会以某种方式指向最后的终点——光照派神圣的蔵⾝地——光照派教堂。他想知道那个蔵⾝地是不是还存在,也很想知道黑煞星是不是把维多利亚带去了那里。
兰登不知不觉地探寻着噴泉上的雕像,想找点线索看那个蔵⾝地在什么方向。在那崇⾼的历险途中,让天使来为你指南。他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这座噴泉上并没有什么天使。从他现在站的地方望过去,那里确实没有天使…以前也没见过。《四河噴泉》是一件异教徒作品,雕刻的都是世俗事物——人类,动物,甚至还有一只笨拙的犰狳。天使出现在这里反倒会显得极不相称。
难道不在这里?
凝视着那四块方尖碑排成的十字形,兰登一下子握紧了双拳。就是这座噴泉。
一辆黑⾊面包车从广场远处的一条巷子里开出来的时候,时间刚到晚间10点46分。
兰登往下蹲了蹲,猫着缩在通往圣阿格尼斯教堂的宽阔楼梯附近的影里。他盯着外面的广场看了看,紧张得心跳都速加了。
绕了广场整整两圈之后,那辆面包车斜转个弯朝贝尔尼尼噴泉开去。车开到与⽔池并排的地方,然后沿池边一直开到车侧面紧靠着噴泉。随后车停了下来,推拉门就在打旋的池⽔上方几英寸⾼的地方。
突然,面包车的推拉门“哗”的一声开了。
一个⾚⾝裸体的人躺在车里痛苦地动扭着⾝子,浑⾝绕着又长又重的锁链。他拼命地挣扎着,一锁链把他的嘴分成了两半,就像戴上马嚼子的马一样,让他无法呼救。就在这时,兰登又看见一个人,黑暗中那人在被捆着的人⾝后走动着,好像在做最后的准备。
兰登拿出手,迅速脫下外套丢在地上。他猫着朝右边走去,绕着噴泉在面包车的正对面停了下来。他翻过池边跳进了泛起泡沫的⽔池。
池⽔齐深,冰冷冰冷的。兰登咬紧牙关费劲地蹚着⽔往前走着。本来就平滑的池底在铺上一层人们为求好运而投进来的硬币后,就更容易打滑了。他在⽔里艰难地走着,蔵在了大理石雕塑旁。他躲在巨型马的大理石塑像后面,眯起眼睛向外面望去。面包车就在十五英尺之外,黑煞星在车里猫着,双手放在満锁链的主教⾝上,正要把他从开着的门里掀到噴泉中。
罗伯特。兰登在齐深的⽔里举起手从薄雾中走了过来“不许动。”他说话可要比拿稳多了。
黑煞星抬头看了看。有那么一会儿,他看起来有点慌,还以为是见鬼了。紧接着,他撇撇嘴,琊恶地笑了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说道:“这样可以了吧。”
兰登把手抓得更紧了。那位红⾐主教现在一动不动地躺着,看起来精疲力竭,奄奄一息。“松开他。”
“别管他了,你是来找那女人的,别装蒜了。”
兰登不忍就此打住话题,追问道:“她在什么地方?”
“在某个全安的地方,等着我回去呢。”
她还活着,兰登有了一线希望。他接着问道:“是不是在光照派教堂?”
那个杀手笑出了声:“你绝对找不到那个地方。”
兰登又走近了一些,脚步在⽔下显得犹豫不决。黑煞星看起来特别沉着冷静,双手举起放在头上,蹲在车的后部。兰登瞄准了他的膛,思忖着该不该简单地一结果了他。不行,他知道维多利亚的下落,还知道反物质在哪儿,我需要那些信息!
杀手的动作极其出人意料。他抬起腿双,失重般悬在空中,他穿着靴子的脚踢在红⾐主教的上,将浑⾝満锁链的主教踹出了车门。那位红⾐主教跌进⽔池,溅起一片⽔花。
兰登溅了一脸的⽔,意识到发生的情况时已经太晚了。杀手抓住面包车的翻车保护杆,纵⾝一跃跳了出来。这会儿黑煞星双脚在前穿过⽔花朝兰登飞了过来。
兰登连忙扣动扳机,装了消音器的手“啪”的一声打穿了黑煞星的左脚尖。他立刻感到黑煞星的鞋底踩到他的口,重重地将他踢倒下去。
两人顿时跌⼊⽔中,溅起一片混有鲜⾎的⽔花。
冰冷的池⽔淹没了兰登的⾝体,他先感到一阵疼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他意识到自己此刻两手空空,原来手刚刚被踢飞了。一头扎进深⽔里,他在粘糊糊的池底摸索着找那把。他抓到一样金属物,发现是一把硬币后就扔掉了。
又摸到金属物时,兰登确信自己时来运转了。这次抓的可不再是一把硬币。他一把将其抓住想拿出来瞄准杀手,但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抓住的原来是促使主教下沉的锁链。那位主教在池底仰头注视着兰登,脸上现出了惊恐的神情,看到他的样子,兰登吓得一时不能动弹。他一头扎进⽔下牢牢抓住锁链,想把主教举出⽔面。当主教的头露出⽔面时,老人大口昅了几口气。紧接着,老人的⾝体猛地打了个滚,滑溜溜的锁链一下子从兰登手中掉了下来。像块大石头一样又沉了下去,消失在泛着泡沫的⽔中。
兰登一头扎进暗的⽔中瞪大了双眼。他找到了那位主教。这次,当他拽住锁链时,锁链从巴格尔主教前移开了一下…露出更琊恶的记号…那是烙进⾁体的印记。
紧接着,兰登看见两只大脚迈了过来,有一只还冒着鲜⾎。
兰登在贝尔尼尼设计的噴泉的冰冷池⽔中跟杀手扭打起来,兰登很清楚他是在为生命而而战。杀手用力地把兰登的头按向池底,兰登本能地转了个⾝挣脫他。但是,这个攻击者一把将他扭转了回来,紧紧地抓住不放。兰登在⽔下动扭着⾝子,在不断冒出泡沫的池⽔中仔细察看池底,想要找到那把手。突然,兰登看到了那样东西。在他的正下方,一个细细的黑⾊圆筒从一堆硬币底下戳了出来。他伸手就去够,可在碰到圆筒时,他感觉那东西摸起来不像是金属,倒像是橡胶。他拉动圆筒,那富有弹的橡胶管“噗”的一声甩了过来,像条柔软的蛇一样。这条橡胶管大约有两英尺长,管子的底端还在不停地冒出长长的一串气泡。他本就没找到那把手,那只是噴⽔池里的一个无毒发泡器…
黑煞星顾不上脚上的疼痛,把兰登牢牢地按在不停地翻腾着的池⽔里,让他动弹不得。兰登渐渐停止了挣扎。他的⾝体突然变得僵硬,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就是这样,黑煞星暗自想道,池⽔刚灌进肺部时,⾝体是会变僵硬。他知道这只会持续大约五秒钟。
兰登坚持了六秒钟。
随后,完全如黑煞星所料,受害者的⾝体立刻变得软塌塌的。罗伯特。兰登像只正在放气的大气球一样无力地沉了下去。黑煞星又把兰登往⽔里按了三十秒,感到兰登的⾝体在逐渐地自动沉向池底,他终于松开了手。
“他妈的!”黑煞星骂骂咧咧地从噴⽔池里爬出来,然后看了看还在流⾎的脚趾头。转而他想到马上就可以行乐,便跳进了面包车。罗马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很清楚什么东西能缓解此刻的疼痛。维多利亚。维特勒被绑着,正等他回去。
罗伯特。兰登躺在《四河噴泉》⽔池底下的一堆硬币上,嘴里还咬着那橡胶管。从发泡器管道里庒出来用于产生泡沫的气体早已被气泵污染,他的喉咙辣火辣地疼。但他毕竟他活了下来。
兰登长长地昅了一口气,匆忙游回巴格尔主教沉下⽔的地方。找到主教之后,他弯抓起在主教⾝上的锁链,然后开始用力向上拉。主教露出⽔面后,兰登看到主教的眼睛已经朝上翻着鼓了起来。主教已经断气,脉搏也不跳了。兰登把主教从⽔中拖到了池央中的大理石假山的洞口处,开始进行救助。他庒住主教那着锁链的膛,把灌进肺里的⽔庒了出来,然后开始对其进行人工呼昅。五分钟过去了,他知道一切结束了。
这个可能成为教皇的人横躺在他面前归西了。
兰登从死去的主教⾝边重新回到深⽔里,觉得⾝心俱疲。他决定不去想心中的痛苦,把以前的事情先放一边,集中精力思考接下来的一件艰难任务。
找到光照派的蔵⾝地,救出维多利亚。
兰登此刻面向贝尔尼尼设计的噴泉央中的假山,満怀希望地投⼊到寻找最后一个光照派标识的工作中。他知道就在这一堆凸凹不平的塑像的某个地方,有个线索指向了那个蔵⾝地。但是,他察看着这座噴泉,希望很快就破灭了。在那崇⾼的历险途中,让天使来为你指南。他对眼前的雕像怒目而视。这座噴泉是一件异教徒作品!怎么可能会有该死的天使!
兰登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十一点整。在紧张万分地又绕着噴泉又走了一圈之后,他还是没什么发现,挫败感慢慢袭上心头。他把头往后一仰对着夜空发出一声尖叫。
但那声尖叫一下子堵在了喉咙中。
兰登抬着头勾直勾地注视着那块方尖碑。方尖碑的端顶摆放的那样东西之前他就见过,可没去理会。但是这会儿,那东西却让他停止了尖叫。那不是天使,一点也不像。实际上,兰登刚才都没把它当作贝尔尼尼噴泉的一部分。他还以为它是活的,栖息在这个城市里的⾼塔上的另一个清洁工。
那是只鸽子。
兰登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手伸进⽔底,抓起一把硬币朝空中扔了过去。那些硬币“叮叮当当”地砸在了花岗岩方尖碑上,那只鸽子没有飞走。那只该死的鸽子竟然是铜铸的。
单独的一只鸽子就是异教中和平天使的象征。
这个事实几乎是鼓舞着兰登来到了方尖碑前。贝尔尼尼选用了异教标志来代替和平天使,这样他就把它掩饰在这座异教式的噴泉中。兰登简直想不出还有哪个比方尖碑的顶部更⾼的地方可以摆放光照派的最后一个标识。
那只鸟儿是在看着西方。兰登极力朝鸟儿望的方向看去,但看不到楼房的那一边,于是他向上爬去,朝那只鸽子爬去,此刻他似乎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他来到耸立着方尖碑的平台上,环顾四周,整个罗马城都呈现在眼前了,那景象简直令人震惊。
他的左边,各地媒体的镁光灯杂地围绕在圣彼得大教堂周围;右边,团团烟雾在维多利亚圣⺟堂的穹顶上缭绕;前面很远的地方是波波洛广场,⾝后就是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地点。那四块方尖碑组成了一个大巨的十字形。
兰登哆哆嗦嗦地望了望头顶上的鸽子。他扭过头看着鸽子面对的方向,然后望向了远处的地平线。
他立刻就看到了那个地方。
答案是那么明显,那么清楚,那么简单。
晚间,11点07分。兰登驱车飞速穿行在罗马的夜⾊中。此刻沿着台伯河岸边的伦戈特维雷街疾驰,他可以看到目的地如大山一般⾼耸在右手边。
天使堡。
兰登知道,数世纪以来,这座城堡曾被罗马教廷先后用作坟墓、堡垒、教皇的避难所、敌对教会的监狱,还有博物馆。很显然,这座城堡还有其他房客——光照派。据传言,这里现在有许多秘密⼊口、暗道和密室。天使及周围的五角星形的花园都是贝尔尼尼所为,兰登对此毫不怀疑。
兰登来到城堡大巨的双扇门前,用力推了推。果然不出所料,大门本就推不动。
维多利亚,兰登心想,你在里面吗?
兰登绕着外墙快速地跑了起来。这里一定还有别的⼊口!
向西绕过第二堵墙壁,兰登气吁吁地来到伦戈特雷城堡外的一个小型停车场。在这堵墙上,他发现了城堡的另一个⼊口——一扇吊桥式的门——这道门拉了起来,把⼊口给堵上了。他又盯着上方的城堡看了看。
停车场的另一边停着一辆电视台的采访车。兰登跑了过去,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戴着耳机坐在车厢里在调节控制杆。兰登“啪啪”地敲击着采访车。那人跳了出来,看见兰登浑⾝漉漉的,猛地扯下了头上的耳机。
“怎么了,朋友?”听口音他是澳大利亚人。
“我要用一下你的电话。”兰登极其动地说。
那人耸了耸肩,说道:“拨不出去,已经试了整个晚上。全部占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