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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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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那片沉沉満是杀机的坡地,这条狭长的溪⾕要让人心情愉快得多,不仅有人工开凿出来的小道,而且没有坡地那儿庒抑森的气氛。虽然路途陡峭崎岖,但众人还是走得轻松的。

  只有孟楼心中仍然一片冰冷,他觉得,那无数双盯着他们一行的眼睛不但没有离开,相反变得更加严厉了。似乎他们每一步前进,都距离某种极度的危险更近了一步。

  越是向前走,孟楼心中也越沉重,既然隐者村的人在外围都布下食人槐、瘴气还有那不知名猛兽,那么这一路上怎么会如此平静?

  他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蚯蚓王深以为然,为此特意让众人放慢了脚步。

  山中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到了下午一点钟左右的时候,天空中彤云密布,空气闷得让人不过气来。很快,雷声翻滚电光闪烁,在众人前方的山峰后,大雨不仅仅是瓢泼,简直是桶倒了。众人带了雨具,但对于这样的雨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因此不得不停下来寻找避雨的地方。好在溪润边上那些放着石像的洞窟有些比较深,倒是不错的避雨点。

  "啐!"自从停下来后胡海就不住地咒骂着,张许在他与孟楼之间的石窟里,听到他喃喃念叨个不停,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来。

  "你骂老天⼲什么,人家老天又没惹你。"听了好一会儿,张许嗔道:"你怎么不象孟楼一样多动动脑筋呢?"

  "我要多动脑筋⼲嘛,如果那样的话,你和孟楼不就‮业失‬了?"听到她接过话,胡海心情大畅:"现在找工作可不容易,你们‮业失‬了怎么办?"

  "去死吧,明明是自己笨。"

  "不是笨,是懒得动脑。"胡海不以为聇反以为荣:"你想想看,我又能打又能冲,如果象孟楼那样坐在后面动脑子,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张许实在不能理解胡海的逻辑,她怎么也想不通,懒得脑子和人生意义有什么关系,因此她只有认输:"算了算了,我对你的崇敬如滔滔江⽔连绵不绝,又象滚滚⻩河飞流直下…"

  "什么?"突然间,孟楼大喝了一声:"滚滚⻩河?飞流直下?"

  被他这突然一嗓子吼得愣了下,张许与胡海都没有接过话茬,孟楼猛然站了起来,也不顾外头已经开始下雨:"快,快离开这!"

  "又怎么了?"到目前为止,孟楼的不祥之感都应念了,因此蚯蚓王还是非常在意他的反应,听到他又喊起来,蚯蚓王便立刻问道。

  "山洪!快走!"

  孟拉一把拉着张许,手⾜并用就向⾼地爬去,他经常独自野外探险,因此没少爬过山,焦急中力气也比平时大了许多,虽然拉着一个人,还是给他攀上了一段陡坡。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不是胡海,而是宗的傅德⾼。他象只兔子一样从栖⾝的石窟中窜出,但他爬山并不练,因此才爬了几米,胡海和蚯蚓王、生死眼就先后超过了他。

  堪舆宗的人反应最慢,在他们看来,即便有山洪现在也距得甚远本没有必要这么焦急。所以当孟楼拉着张许爬到最顶时,他们连三分之一都没爬到,就在这时,山洪来了。

  那一刹那间,就连胡海这样无所畏惧的人物也在自然之威前战栗了,浑浊的卷着泥浆石与树木的洪⽔,带着隆隆的狂啸,顺着溪涧奔怈。只只三秒钟的时间,他们开始走着的人工小道被彻底淹没,落在最后面的堪舆宗人这时才着急起来,他们哭嚎着向上攀爬,然而山洪上涨的速度太迅速了,仅仅半分钟时间,他们就全部被卷走。

  被这种规模的山洪卷走,除非幸运之至,否则绝无生还的可能!

  "救…救我,救我!"

  宗也只有傅德⾼硕果仅存,因为他爬得慢,所以尽管行动得早,可现在还没有脫离危险区域。洪⽔席卷而来时,他一个没站稳滑了下去,幸运地是他抱住了崖壁上一株杂树,没有立刻被洪⽔卷走。但是,那株杂树支撑不起他的重量,他挂在⽔中摇摇晃晃,眼见就要被冲中,因此惶然大叫起来。

  孟楼想都不想脫下了自己的上⾐,一手拎着一边袖子后将上⾐甩了下去。傅德⾼倾力一抓,因为那件⾐服早被雨打,所以很滑,他没有抓住。偏偏这时那棵杂树连被他‮子套‬,他"啊"了一声,便被一个浪头打沉下⽔,

  孟楼瞪着眼,几乎有跳下⽔去救他的冲动——如果落⽔的是胡海或许张许,他肯定想也不想就跳下去了。但转眼他脸上又露出了喜⾊,傅德⾼虽然被⽔卷走,只往下冲了五六米就又抓住了一块凸出的石头,那石头又又滑,他全力抱着再也不敢松手。

  孟楼贴着地面半蹲半爬地冲过去,用手抠住岩后将自己的⾝体吊在石壁上,傅德⾼正好可以够着他的脚。傅德⾼一边哭喊一边抱住了他的脚,在这生死的关头,胆子再大的人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蚯蚓王与他的蚯蚓们都在旁冷眼观看,胡海与张许慌忙再来拉孟楼,连生死眼都跑来帮忙。两个男人的⾝体不是很重,他们完全拉得动,关键在于傅德⾼已经给吓蒙了,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抱着孟楼的脚,反而束缚住了孟楼。

  "来帮忙!"生死眼见几次努力都没有成功,转过头向蚯蚓王吼道,蚯蚓王和他仅存的两个徒弟这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多了三个人,一切都变得容易多了,傅德⾼被拉上来后瘫在地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孟楼也脸⾊惨⽩,就这一阵山洪,他们一行几乎又损失了一半人!如果不是他想到得早,恐怕所有人都要在这里送命了。

  "你怎么知道会有山洪?"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问他这个问题的,也只有胡海。

  孟楼一边就着雨⽔着⾝上救人时沾到的泥巴和苔鲜一边回答:"那石潭里的石像告诉我的,隐者村的人在这做的石像,怎么会出现在石潭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山洪,这道溪⾕其实是山洪的怈洪道,前面下那样的暴雨,山洪不下来才怪。"

  "你也是,为了救人差点自己也搭上了。"偏过脸去不看孟楼⾚着的上⾝,张许在他旁边埋怨道。

  "他就这脾气,闷型的。"胡海哈哈笑道。

  看着脚下滔滔浊流,孟楼这才想,自己开始奋不顾⾝地救人,确实是将自己也置⾝于危险之中。救人的时候没想别的,所以也就谈不上害怕,可现在想起来,他牙齿都有些发颤。

  傅德⾼终于从失魂落魄中恢复了些神智,他定了定神,来到孟楼面前后闷声不吭地行了个大礼:"孟楼兄弟,救命之恩,不是一个谢字可报的,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吩咐!"

  "救你的可不只他一个。"胡海咂着嘴。

  傅德⾼抱着拳做了个四方揖,他的脸⾊仍然不好看,说话也有些颤:"各…各位,多谢,多谢!"

  "这山洪也是隐者村的人布置的话,他们的心思也未免太恶毒了!"张许看着离脚边不到一米的浊流,嘴有些发⽩。

  "这也难怪他们,曹一句-宁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手段‮忍残‬之至,他们做出种种防御也是无奈之举。"蚯蚓王嘿嘿笑道,这次山洪中他没有人手损失,现在他还剩两个徒弟外加生死眼这个盟友,力量又占了绝对优势,因此心情倒没有变得沮丧起来。

  山洪不仅带走了他们七个同伴,也将他们携带的物资扫得差不多了,他们重新找到避雨的地方后再清点物资时,发现食物仅剩几袋饼⼲,饮用⽔是一点都没有了。

  "这下惨了,食物不够…都走到这了,难道还回头去弄补给?"看着面前的几个包,蚯蚓王苦笑着说道,在躲避山洪的慌中,逃命是第一位的,连他自己,除了随⾝携带的百宝囊外也什么都没有剩下。

  "有还怕没吃的?"胡海仍然是那么乐观,他⾝強力壮,又爱如命,因此他倒是把那几支全部带了上来。因为是装在大旅行包中的,所以连带着那个包也保留着。

  "万一前面和这一样,没有可以捕猎的动物呢,我们吃你吗?"蚯蚓王现在力量占了优势,虽然还有些忌惮胡海的⾝手与,嘴巴上却再也不服软了。他说到"吃你"的时候,眼睛里似乎红光闪烁,仿佛他真是一个吃人⾁的怪物。

  "谁吃谁还不一定。"胡海眯着眼,伸出⾆尖了一下自己的角。这两人斗一般相互瞪视,最终又是以被孟楼与生死眼拉开而告终。

  山中的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狂轰炸之后,云收雨歇天空放晴。众人经过短暂的商量,一致同意继续前进,就连蚯蚓王也是如此。在付出惨重的代价之后,连目的地的影子还没有见到就掉头,这让众人如何甘心。

  雨后的山崖更加滑,那条临着溪涧的人工小道现在还浸泡在⽔中,众人也不敢冒险下去,因此他们都是手⾜并用,半走半爬地翻过了这段路程。

  终于出了这有如斧劈般的涧崖,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发出了惊讶地呼声:"太漂亮了!"

  确实太漂亮了,或许因为山雨初霁,在众人面前是一道七彩斑阑的虹桥。虹桥的一端连着座小瀑布,这瀑布就是涧⽔的源头,另一端则连着一大片翠林。饮了雨⽔的树林苍翠滴,淡淡的雾气将之半遮半掩,宛若一幅満是古韵的泼墨山⽔。最让人叫绝的是,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在那虹桥之上,一些古朴的建筑露出它们的阁顶檐角,宛若海市蜃楼中的天宮仙境。

  他们离那些建筑最多不过两百米远,而且从这过去基本上都是缓坡,坡上的丛林里姹紫嫣红蝶舞莺唱,満是生机的景象。对比起他们来时经过的林子,让人不由得感慨万千。

  "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了,我们去吧!"

  蚯蚓王心中欣喜若狂,他多年的梦想,眼见最重要的线索就在眼前,哪里还按捺得住动!就连一向冷静的生死眼,也一声不响,大步就象那些建筑奔去。

  孟楼也跟着众人前进,临走前他回望了一眼来路,那道涧⾕位于两山之间,狭窄陡峭,仿佛只是一线。在涧⾕两侧,是或⾼或低的山岭,这些山岭环绕一周,恰好将眼前的山⾕包围起来。这座山⾕实际上是山间小盆地,如果不是那道山涧引走了溪⽔的话,那么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大湖。也正是这个原因,开始山洪暴发时才有那样的威势,想来是整个山⾕中的⽔全部从那儿排出了。

  他们前进了大约一百米,走得最快的生死眼已经进⼊了云雾之中,但他突然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孟楼心猛地一悸,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现在他们的视线已经可以穿过这淡淡的雾气,看到那些建筑的模样了。只一眼,孟楼就明⽩生死眼为什么会停下来。

  那些建筑集成了一座山寨,而这山寨,分明就是神农寨!

  或者说,这座山寨与他们出发的神农寨一模一样!

  "绕了一圈,我们绕回来了?"蚯蚓王有些失魂落魄,刚刚的欣喜倾刻间化为当头的一盆冷⽔。他们历经艰险,还付出了近半的人命,结果又绕回了神农寨?

  "我靠,不会遇到那什么鬼打墙了吧?"想到刚开始旅程时蚯蚓王说的话,胡海用力咽了口唾沫,大声骂道。

  "不是,不是神农寨。"生死眼冷冷地说道。

  众人这时也注意到,虽然在布局格式上与神农寨一模一样,但至少周围的地形与神农寨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不过,那⾼耸的寨墙,寨墙后露出的豫楼,还是让人有种诡异的感觉。

  就连城墙的⾼度、豫楼的⾼度都是一模一样。

  再近了些,众人发现不一样的地方越来越多了,首先城墙很多地方都有遭到破坏的痕迹,这一点和神农寨保存完好的城墙差别很大,不过,总体上说这个村子的围墙还能发挥它的作用。然后地城寨的大门已经不见了,就连烂木板也没有看到一块。当他们走进门之后,就发现这远看有如仙宮一般的村寨里,竟然只剩下断壁残垣。

  这是一个死村,至少是被遗弃了的废村。他们走进村子不到三十米,孟楼就获得了这样的结论。

  蚯蚓王已经忘了谨慎,他一间一间地搜索着经过的屋子,希望能找到一个活人,或者是还有人生活的迹象。可惜的是,每一间屋子都朽败不堪摇摇坠,屋里积累的灰尘⾜有一指厚,那些家俱木柱,也都霉烂得不成样子。

  "我⽇他大爷!"到后来,蚯蚓王忍不住仰天大骂,他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别人看不出来,他却很容易就知道,这个村子至少废弃了三百年!

  也就是说,有关曹墓的线索,在三百年前就断了。

  这短短的时间里,蚯蚓王再度经历了从大喜到大悲再到大喜又大悲的变化,出溪涧发现这儿时是大喜,看到这与神农寨几乎一模一样时是大悲,意识到这与神农寨的区别时又是大喜,最后知道线索断了再次大悲。如此強烈的情绪变化,让蚯蚓王几乎失控,而他的两个弟子,更是开始砸起东西来。

  "王爷,莫急。村子废了,线索未必也废了。"第一个冷静下来的仍然是生死眼,孟楼忍不住多看了他几下,虽然他与蚯蚓王南北并称,可是孟楼觉得,他似乎比蚯蚓王厉害得多。

  蚯蚓王怔了会儿,然后抹了把额头的虚汗:"瞧我这沉不住气…眼爷,你说得对,村子废了,线索未必也废了。就算是把这个村子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出那线索来,我就不信,我们的手段会比几百年前的古人要差了!"

  振作起精神后,蚯蚓王立刻开始指挥起众人来,他将大伙分为四组,分别向村子的四个方向搜寻过去,要求尽可能留意那些不一样的东西。孟楼、胡海和张许当然是在一组,他们选择方向时,孟楼四处望了望然后挑了东方。

  "为什么走这个方向,我觉得往北走更好,传统上我们都以北为尊,有什么重要的建筑都应该在北面。"对于孟楼的这个选择,张许很不理解。

  "哪个方向都是一样的…你看这个村子里的痕迹,分明是遭了兵灾,村子被人攻破,这可比发洪⽔还要洗得⼲净。"孟楼耸了耸肩:"你没听蚯蚓王说了嘛,他要挖地三尺,其实他也知道,在地表是找不到什么线索的。"

  "那他还要多此一举⼲嘛?"胡海难得动一回脑子:"哦我明⽩了,他一定是想支开我们,然后开始挖地,我看他埋人的时候那动作利索得很,挖地比耗子还要快!"

  "他是怕万一,找一遍总比不找好。"孟楼苦笑了一下,自己的这位挚友有时异想天开得让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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